15 (1)
終于到了再次開庭的日子,嚴展晴力排衆議,無視一切流言蜚語筆直端正地站在法庭上,簡單嚴肅的黑色裝束讓她看起來比任何時候都要來得冷漠。
“姐姐!為什麽會這樣呢?你不是說過要幫我,為什麽現在要跟着別人一起陷害我!”
在已經宣布開庭的時候,蕭炜再次不甘心地質問道,臉上震驚的神色顯然還沒有褪下去,他現在看起來就像一只被惹惱又無可奈何的小動物,模樣可憐極了。
嚴展晴自然沒有理他……或許應該說,不敢保證自己在看到他的雙眼時,還能保持一副無動于衷的樣子。
她現在已經沒有任何退路了。
緊接着,一場激烈的辯論開始了。
由于蕭炜的案子被穆森接手,自己當時整理的資料也在老板的要求下全部交給對方,也就是說當初嚴展晴為了替蕭炜辯護所制訂的方案和應對計策現在全部被穆森拿來反擊,他甚至完善了那些計劃,讓他的攻擊更加滴水不漏。
但也正因為如此,嚴展晴才能知己知彼。
“審判長,辯方律師一直在強調他的當事人品行端正,試圖借此在事實真相如此模糊的情況下把他的當事人和這起案子撇清。但是……”嚴展晴稍稍頓了一下,表情也越來越緊繃,然後在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的情況下,扔了一道驚雷。
“我現在手上有證據可以證明,蕭炜曾分別策劃并實施了一起搶劫案和盜竊案。”
此話一出,寂靜的庭上立即傳出一陣抽氣聲,連穆森都難以置信地瞪大眼。
“這是蕭炜在實施搶劫時的一段監控錄像。”
證物被呈上,并且當庭播放,錄像的時間很短,從嚴展晴把車停穩後下車到蕭炜迅速地奪走她的包,只有短短的十幾秒鐘,最後畫面定格在嚴展晴與他對峙的場景,蕭炜的臉部特征清晰無疑。
而他本人在看到這盤錄像時,已經驚駭得說不出話。
“我想畫面中那位少年是誰大家都很清楚。”無視周圍那一道道或悲或恨的目光,嚴展晴繼續自己的發言,“而當時的那位受害者,沒錯,就是我。”
“審判長,我要求對那盤錄像帶做一次司法鑒定。”穆森很快反駁,要求也當即被采納。很快他就面向嚴展晴,“辯方律師,現在假設事情真的像你所說的那樣,那麽請問為什麽你當時不報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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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我接下來要說的他的第二宗罪,盜竊罪。在此之前——審判長,我想先問被告幾個問題。”得到允許後,嚴展晴走到蕭炜面前,在擡起頭面對他的時候,她竟有些遲疑。
而此時的蕭炜,臉上的表情幾乎可以用絕望來形容。
“接下來的問題請你如實回答我。”
蕭炜不說話,只是緊盯着她。
“當時在停車場,我出于同情對于你所做的事情不予追究并且給你一百塊之後,還對你做了什麽?”
“……”蕭炜不配合,嚴展晴向法官示意。
“被告,請你回答問題。”法官開口催促。
沉默了好一會兒,蕭炜才言簡意赅地回答:“收留我。”
“那麽請問,在收留你一晚之後,也就是第二天清晨你在我們全家還在熟睡的情況下,做了什麽?”
蕭炜咽了咽口水,漸漸垂下臉:“從你的錢包裏拿了你四千多塊錢……”
吧嗒,一滴眼淚從他的眼眶砸了下來。
“審判長,我沒問題了。”嚴展晴迅速地轉身離開,忽然發覺腳步很沉重,她故意想要無視小孩的眼淚,可該死的是,她似乎都能想象到他此時絕望無助的樣子……
包括怨恨。
嚴展晴中途提供的這兩件案子似乎讓法官頭大了,最終他宣布,休庭二十分鐘。
休息室裏,穆森的樣子幾乎可以用暴跳如雷來形容了。
“在接手這件案子的時候我就再三跟你們強調一定跟我坦白所有的事,現在可好了,我們被嚴展晴殺得措手不及,她提的事情我一點準備都沒有!”
“……”
“本來劉小姐出庭作證後局勢就已經開始往我們這邊倒了,現在突然冒出這兩宗罪,法官對蕭炜的印象一定大打折扣!你、你說你們……真是的。”
“行了,你也別指責我們了。”蕭茵不耐煩地打斷他,“我們怎麽知道嚴展晴會拿這件事來反擊,這根本和小炜現在的案子一點關系都沒有。您就告訴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讓我好好想想。”穆森深深呼了口氣,看起來煩躁得很,索性點燃了一根煙,接着開始翻着資料尋找別的突破口。
沈裴瑛一動不動地坐着,臉色既蒼白又憔悴,蕭啓中坐在旁邊,看見妻子這幾天精神萎靡的樣子,着實心疼。
“別這樣,小炜會沒事的。”他摟住她的肩膀安慰着。
“溫醫生。”這時,穆森喊了他的名字,而此時的溫霖正站在門口,默默地看着不遠處,嚴展晴所在的休息室。
“什麽事?”
“醫院那個女孩子的情況怎麽樣了?”他問。
“現在情況良好,就是不知道什麽時候會醒。”他說。
暗忖少許,蕭茵問:“那個女孩子醒對小炜有幫助嗎?”
“當然,要是鬧出人命事情就沒那麽簡單了。”穆森就差翻白眼了。
“不對,我的意思是,那個女孩是被用了乙醚對吧,那發生什麽事情她肯定都不知道了,要是那兩個渾蛋執意說小炜也參與其中,那麽她也一定沒辦法幫小炜脫罪……”說到這裏,蕭茵忽然住了嘴,跟着不安地看向自己的二叔二嬸。現在這種時候說這樣的話好像不大對……
“總之不管怎麽樣,女孩能醒最好,否則再加上社會的輿論壓力,這場官司就有得耗了。”穆森嘆了口氣,自言自語着,“真是不明白嚴展晴那個女人到底在想什麽,怎麽說翻臉就翻臉呢?雖然她很強勢,但是很理智,會像今天這麽蠻不講理倒是第一次看到……你們是不是得罪到她了?”
倏地,沈裴瑛的雙眸一顫。
溫霖看了她一眼,目光沉郁。
漫長的靜默裏,蕭啓中發現妻子的身體越來越僵,甚至開始慢慢地顫抖起來。
“裴瑛,你怎麽了?”蕭啓中很快被她的模樣吓到,聞訊,蕭茵和溫霖也迅速地圍上來。
“二嬸,你臉色怎麽那麽難看?你怎麽了?”
“讓我看看。”溫霖靠過去,沈裴瑛卻躲開他的手,艱難地說了一聲:“我沒事。”
末了,像做了什麽決定似的,緊緊地盯着穆森,問道:“穆律師,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能有證據證明嚴律師是出于某種報複才接手這件案子,這樣對小炜案子有幫助嗎?”
溫霖的瞳孔瞬間收緊。
“如果真是這樣,不僅僅是我們案子的問題……”這時,穆森敏銳地察覺出沈裴瑛話裏有話,他忽然板起臉,問,“你們是不是還有什麽事情瞞着我?”
十八分鐘後。
就在嚴展晴整理好資料準備出門的時候,助理來報告,穆森申請了休庭的時間,法官批準了,所以休庭時間延長到一個小時。
這時,嚴展晴的右眼皮忽然突突地跳了幾下。
一個小時後。
在上法庭之前,嚴展晴明顯感覺對方的表情變了,無意中瞥見蕭茵的目光,她看着自己時眼神極為複雜,但更多的是震驚,甚至蕭啓中的臉上也有了變化,像是剛剛窺見了什麽不得了的大秘密。
嚴展晴還敏銳地發現,沈裴瑛沒有出現在旁聽席上。
絕沒想到,穆森一開始就殺得自己措手不及。
“審判長,在案件開始審理之前,我要求原告撤換辯護律師。”
“……”嚴展晴愣在了那裏。
“你的理由是什麽?”法官問。
“在此之前,我想先問辯方律師幾個問題。”得到許可,穆森轉過身來,自信滿滿,“請問嚴小姐,您的母親是誰?”
轟——
一記驚雷在頭頂炸開,嚴展晴的臉瞬間變得蒼白。
“我不回答與本案無關的問題。”她僵硬地開口。
穆森做了一個“沒關系”的表情,再次請求道:“審判長,我想請今天的第一位證人,沈裴瑛。”
倏地,嚴展晴頭皮麻了一下。
很快,沈裴瑛出現在證人席上。她壓低着頭,不敢看向嚴展晴的方向。倒是一直萎靡的蕭炜,在看見自己的母親詭異地出現在證人席上時,暗淡的雙眸恢複了一點點光亮,而旁聽席上的溫霖早在沈裴瑛進入法庭的那一刻,就逃避一般地閉上了眼,似乎要将心裏翻江倒海的情緒壓制下去。
“原告律師,你認識沈裴瑛女士嗎?”
只是一開始,嚴展晴的理智就有一點點喪失了,所以她滿帶着憤怒和怨恨一字一頓地說道:“我不認識她。”
“原告律師,你身為律師應該很清楚在法庭上說假口供會有什麽後果。”
嚴展晴不再言語,只是死死地盯着證人席上的那個女人,心被火燒着,燒得發疼。
“沈女士,請問你跟嚴展晴小姐是什麽關系?”
長久的沉默後,她顫抖地說:“她是我的女兒。”
此話一出,連見過無數大風大浪的法官都一陣驚訝,更別提蕭炜這個小毛孩了,他幾乎一下子站起來,難以置信地喊道:“媽,你、你……你在說什麽?”
只是穆森很快把他拉下去。
嚴展晴緊握的雙拳開始在顫抖,但她卻竭力維持平靜。
“親生女兒嗎?”穆森繼續問。
“……是。”
“有證據嗎?”
“有……”接着,她遲疑地拿出一張很舊的照片,“這是她小時候跟我的合照。”
照片很快被當作證據呈上,端詳了一會兒,法官問:“嚴律師,這個照片上的小女孩是你嗎?”
是啊,當然是她了,那是她八歲時的模樣,迄今為止,唯一一張跟媽媽的合照,那個時候甚至因為那張合照高興得幾天幾夜都睡不着。當時媽媽難得心情好答應帶她上街。
“媽媽,我們一起去拍照好不好?”路過照相館的時候,她看見有位母親拉着一個小男孩從裏面走出來。
其實她也不是喜歡拍照,只是照相的話,可以讓媽媽抱着吧,就算沒有抱着她也可以牽着媽媽的手……從她懂事以來,媽媽好像還從來沒有牽過她的手。
“媽媽,好不好?”看着媽媽依舊冷淡的樣子,她繼續笑着撒嬌,雖然撒嬌對媽媽來說根本不管用。
“如果你繼續這麽吵就給我滾回家去。”
也許是習慣了,媽媽的冷言冷語并沒有吓跑她,她依舊讷讷地笑着跟在媽媽的身後。
剛拿到照片的幾個女孩嘻笑着從身邊跑過:“真好看,可以給他們寄去了。”
不知怎麽了,媽媽忽然停下來。
當走進照相館時,她高興極了,沖着媽媽笑得合不攏嘴,有位阿姨給媽媽梳了頭,還給自己紮了辮子。
最終媽媽還是沒有抱她,也沒有牽她的手,表情也是冷冰冰的,可是她心滿意足了,因為在鏡頭下,她跟媽媽的距離是那麽近,那麽近……
只是在跟她合照之後,媽媽讓自己走開,又示意攝像師再照一張,而那張獨照裏,終年不茍言笑的媽媽輕輕地抿起唇,笑容是那樣溫柔,那般美好……
直到法官再次發問,嚴展晴才慢慢地開口:“就算那張照片上的女孩是我,也不能證明什麽。”
“審判長,我可以現在聯絡嚴國正,也就是嚴律師的父親,他絕對可以證明沈女士跟嚴律師的關系……”
“你敢!”嚴展晴幾乎喊了起來,臉上那種幾乎要殺人的表情讓穆森表情一滞,一時間忘了反駁。
溫霖緊張地站起來,如果待會兒嚴展晴失控的話,不管會有什麽後果他都要把她帶走!
事實上他也差點這麽做了,是蕭茵拉住他,并用一種從未有過的冰冷眼神看着他,似乎在告誡他什麽。
可是……嚴展晴那種虎落平陽般的脆弱反擊讓他整顆心都揪了起來。
“嚴律師,你到底是不是沈裴瑛的女兒?”
在法官第三次的質問下,嚴展晴終于認命地說:“是……”
接下來,幾乎是穆森的表演時間,他先讓沈裴瑛敘述當時她離開嚴展晴的經過,接着适當誇大嚴展晴對沈裴瑛的恨意,再将自己花了十分鐘整理的資料——也就是嚴展晴之前經手的一些特殊案例。當那些案子被一一羅列出來的時候,幾乎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出來嚴展晴對于“母親”這個角色充滿敵意,特別是單親母親,穆森就拿了之前鬧得轟轟烈烈的劉思的案子當典型例子詳細解說。
嚴展晴靜靜地聽着,臉色蒼白,面無表情。
“……所以,審判長,介于原告律師跟我當事人有這一層敏感的關系存在,為了避免原告律師做出有失職業操守的行為,我方請求原告更換律師。”
剛剛穆森的長篇大論,也讓嚴展晴有些喘息的空間,她立即反駁道:“請問什麽是有失職業操守的行為?我一直嚴格按照律師法則法規為我當事人提供法律上的幫助,呈堂的證據沒有一絲弄虛作假,何來你那種有失職業操守的污蔑。”
“那麽請問嚴律師,能不能回答我幾個問題?
“為什麽你會從被告的辯護律師成為原告的辯護律師?”
嚴展晴愣了一下,沒有說話。
“會做這種轉變是不是在知道我當事人是沈女士,也就是你的親生母親所生的時候做的決定?”
“……我不需要回答與本案無關的問題。”
“審判長,我有證據可以顯示原告律師從一開始就一直在針對我的當事人,并且提供與本案無關的資料企圖幹擾審判長的判斷,我完全可以認為這是原告律師變相報複自己親生母親的一種手段,法庭是神聖的,法律的權威是用來保護蒙受冤屈的受害者,辯方律師卻把法庭和法律變成她報複他人的工具,這不僅是一種有違職業操守的行為,還是一種亵渎法庭和法律的行為。”
“辯方律師,如果你再無中生有,我會讓你為剛剛所說的話負責!”
“原告律師,當庭威脅對方律師是一件很嚴重的事情。”
整個審理進入了一個膠着的狀态,幾十分鐘後,法官的法槌落下。
“介于案情複雜,雙方證據不足,駁回雙方律師的請求,本案擇日再審,休庭!”
法官等政府人員,包括收押人員已經離開,但是在場的人卻沒有一個有要離開的跡象。
這種詭異的情形持續了一會兒,穆森走到嚴展晴的身邊,沒有剛剛的攻擊氣勢,像個普通同事一樣,不帶任何歧義地說道:“嚴律師,我建議你看一下心理醫生。”
嚴展晴更加用力地握緊拳頭,指甲幾乎要嵌進掌心。只是她的面容依舊是平整無痕的,平靜的樣子讓人無法想象她剛剛才受到了那麽大的打擊。對于穆森的話她充耳不聞,只是冷冷地越過每一個人,起身離開。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黃雅琳才如夢初醒地開始收拾資料,可是手依舊是抖的。
沈裴瑛比溫霖更早追上去,只是口未開,淚先落。
“對不起……我不知道該怎麽做了……對不起……”
嚴展晴注視着她,冷冷地勾了下唇:“怎麽會呢?不是做得挺好的。”
“……對不起。”
“不用對不起。”她忽然靠過去,輕聲地說,“我不會善罷甘休。”
“……”沈裴瑛駭得說不出話來,只能愣在原地看着嚴展晴的背影漸漸遠去。
走出法院的時候嚴展晴依舊是擡頭挺胸氣勢淩人的樣子,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身體是冷的,那種冷好像是從骨子裏透出來的一樣,她得找個地方暖和起來,不然會凍僵的。
這麽想着,身體忽然一個踉跄險些摔倒。
“嚴律師!”
又是你……
在看到溫霖緊張的臉龐時,她的嘴角忽然出現一絲苦澀的笑。
你這麽溫暖的人,為什麽會搭理我這種如此冷血的人呢?
“你沒事吧?”
這一刻她忽然清醒地意識到,在這個人面前,她會變得很軟弱,軟弱到只是他一句關心的話,就可以讓自己的眼眶發燙。這是非常嚴重的事情,所以嚴展晴冷冷躲開他的手。
“沒事。”她轉身走開。
“你去哪裏?”他一臉不放心。
嚴展晴暗自深吸了口氣,把眼裏的溫度壓制下去,繼而神色無異地看着他說:“去事務所,我不想把這件案子搞砸。”
“……你還是要繼續下去嗎?”
“當然,這是我的工作,我想溫醫生也不會中途放棄自己的病人吧。”
看着她,溫霖的眸底忽然出現了一種類似憂傷的神色。
“你很清楚,這不一樣!”他加重語氣,“更何況現在你跟沈阿姨的關系已經公開了,法官……”
“這不能代表什麽,她是她,我是我!我們沒有任何關系!”她的分貝不高,語氣卻異常僵硬。
“有關系。”他握住她的雙肩,“如果真的沒關系,你今天就不會這麽意氣用事,這麽蠻不講理,這麽仇視母親這個角色。”
“……”
“停手好不好?”語氣裏有懇請和心疼,“我知道你的心裏一直有道坎,但是你必須跨過它,你不能這樣一直帶着恨活着,最後受傷最深的只會是你。”他的聲音漸漸軟下來,“我認識一位心理醫生,你可以跟她聊聊……”
嚴展晴猝不及防地擡起頭,眸底的表情幾乎是難以置信的。
原來……
原來在你的心裏面,我也不過是一個心理變态……
原來啊。
一團火不停地往上燒,燒掉了那些冰冷,蔓延出更綿長的恨意。
她僵硬地掃開他的手,一字一頓地說道:“溫醫生,你不覺得你太感情用事了嗎?”
“……”
“雖然你是我法律上的丈夫,但是這不代表你就有權利對我的工作指手劃腳,我們之間不過只是一紙契約,沒有任何關系!”
“……”
冰冷決絕的話像是一根刺,刺進了柔軟的心髒,望着眼前的人,溫霖無意識地退開了一小步,臉上的表情難以言喻,是無法置信又不得不信的震驚?還是想壓制又壓制不住的憤怒?可更多的應該是……似乎永遠都無法進入她內心的那種絕望吧。
太多情緒雜糅在胸口,混亂得讓他有些痛苦。
久久的,腦中只剩下一個念頭是清晰的。
所以他轉身,一步一步地遠離她的視線。
直到他完全消失在視線裏,嚴展晴身體的力氣也好像被抽光了,胃開始隐隐作痛,她皺着眉頭,緊緊捂住發怒的胃,一點一點地蹲下去。
滴答。
地面開始出現一滴又一滴的水漬,像是下雨了。
嚴展晴回到家裏,把自己關了一下午,直到父親喊吃晚餐的時候才出房門。她竭力保持以往的樣子,不讓父親看出端倪。晚上,時針跳過十二點,門外依舊沒有動靜傳來,這是溫霖第一次在沒有值夜班的情況下,沒有回家。
嚴展晴坐在床的一側,雙手抱膝,目光安靜地落在身旁空蕩蕩的位置,看起來神不守舍。
良久,她慢吞吞地躺下,習慣性地空出一大塊位置,只是再也感受不到熟悉的溫度。
借來的幸福,總歸是要還的。
第二天,嚴展晴照常到公司上班。只是早晨到公司門口的時候,嚴展晴出現罕見的遲疑,一直以來她都很清楚別人看自己的目光,但是不管是什麽流言即便親耳聽到她都能做到無動于衷。
可唯獨這件事……會讓她覺得恥辱,像烙印在臉上的瘡疤,讓她想摒棄。
現在應該誰都知道了吧,她是那名少年的母親的女兒……
這關系,想想就讓人作嘔。
嚴展晴還是維持一派對誰都很冷淡的作風,進到公司後遇見任何人都熟視無睹,然後把自己關在辦公室,一上午都沒出現。
其間黃雅琳進出了好幾次,在聽她報告的時候嚴展晴都刻意避開她的目光,神色也跟以往有了細微的變化。
黃雅琳敏銳地察覺出她的變化,心情有點沉重。她認識的嚴律師,不該是這樣的——這種幾乎可以用不安來形容的樣子。
“昨天在法庭上的事情,我絕對不會說出去的!”在報告完畢後,黃雅琳忽然說道,她也不知道自己這麽強調有沒有用,只是很想讓她不要那麽不安。
“穆律師也不會說的,他說他只是想贏官司,對你的隐私沒有興趣,所以不會有人知道昨天在法庭上發生的事……”她漲紅臉,把頭壓得很低,像是在承認什麽錯誤。
“我先出去了,有事再叫我。”說完,黃雅琳就倉皇地逃離了辦公室,所以她沒有看到嚴展晴驚訝過後,眸底閃動的,感激的目光。
醫院裏,手術室中正在進行一場手術,溫霖戴着口罩,手上的白色橡膠手套已經被血染紅,他的額頭布滿汗水,精神高度集中。
他的精神需要這樣高度集中,這樣心底那股疼痛就不會乘虛而入了。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彼此都沒有聯絡對方,刻意不去打探對方的消息,各自忙碌,各自空虛。
唯一的默契是,在夜深人靜時,會兀自看着手機裏對方靜默的名字,久久地發呆。
楊昊當然看得出他的異常,哪怕他一直很好地維持着一個平靜的表象。周末,他硬是以發獎金這種子虛烏有的借口把溫霖拉到酒吧,他很明白,溫霖看似溫和好相處,但其實骨子裏冷硬得很,他不想跟你談的事情,你就是撬開他的嘴也別指望能聽到他吐出一個标點符號來,而拉他去酒吧是楊昊目前唯一能想到的發洩方式。
可是一整晚,溫霖只是冷眼看着舞池那群玩到脫形的妖孽,跟他搭讪的女生很多,但是他那種幾乎要把周圍的空氣都凍住的冷漠,讓那些女孩望而卻步。
他一向克制,做事待人把握着一個度,可是那晚他把自己灌醉了,不要命的樣子讓楊昊看着很難受。出了酒吧後他吐得一塌糊塗,最後倒在他的身上,良久沒有動靜。就在楊昊以為他醉過去的時候,卻聽到他苦澀地低喃着:“如果我不去找你,你會來找我嗎……會嗎?”
這一刻,楊昊終于确定了一直以來自己都不願意承認的事實。
他愛她。
經過這些天,嚴國正再怎麽遲鈍,從溫霖這幾天的不着家,也察覺出了他們兩人之間的反常。而且很明顯,女兒早出晚歸是在躲着自己。
今晚,老人刻意等到嚴展晴回家。
“晴晴,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跟溫霖吵架了?”
老人急切的目光讓嚴展晴說不出欺騙的話,這幾天她強迫自己不去想溫霖,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案子上,可是心底隐隐的疼痛欺騙不了自己。
她在瘋狂地想念着他。
她已經……
她閉了閉眼,掩蓋眸裏鋪天蓋地的憂傷。
“爸,我今天很累,明天還有一個很重要的案子要開庭,先不說這些好嗎?”她疲憊地笑着,看起來卻像哭臉。
末了老人一陣嘆息,沒等他說什麽,嚴展晴就逃避一般地回房。
所以,她沒有發現在她離開不久,老人的鼻子就流出了一道暗紅色的血。
嚴國正連忙走進浴室清洗,又熟練地拿起藥咽下去,只是越來越頻繁的出血讓他似乎預示到了什麽,讓他恐懼,又止不住悲傷。
從早上開始天空就下着小雨,直到現在都沒有要停的跡象,密密細細的,綿綿不斷。溫霖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灰蒙蒙的世界,安靜的臉龐看不出什麽情緒。
昨天蕭茵告訴他,蕭炜的案子将在今天下午再次開庭審理,她當時的語氣似乎帶着試探,溫霖沒有深究,只是告訴她自己不能到場旁聽了。
他回過身看了眼牆上的鐘,離開庭已經過去有一段時間了。就在這時,電話響了起來。
“喂?”
漸漸地,聽着電話那頭的聲音溫霖的表情變了,爾後,他挂下電話迅速地離開辦公室。
法院。
法庭上,法官的表情越來越不耐煩,最後在嚴展晴和穆森争論不休的時候,惱怒地落下法槌。
“雙方律師,你們能不能提供一些與本案有直接關系的證據,而不是一味地繞圈子!先休庭二十分鐘。”
嚴展晴和穆森對視了一眼,兩人的眼裏都帶着敵意,在被帶離前,蕭炜忽然喊住她:“姐姐,如果媽媽說的是真的,你不能因此害我!”
嚴展晴身體一僵,眼前不遠處沈裴瑛一家正各自帶着複雜的情緒看着她。
心裏的怨恨總是會因為這樣而被輕易地點燃,他們一家人惺惺相惜的模樣就像催化劑,不斷膨化她的恨意。
“姐姐,別恨我……你不能恨我……”
身後蕭炜的聲音還在繼續,她卻恍若未聞,面無表情地從那一家人的面前走過。蕭啓中再也忍不住,追到了走廊。
“嚴律師……我們談談好嗎?”如今,蕭啓中在面對嚴展晴的時候臉上多了一絲客氣和尴尬。
“我跟你們沒什麽好談的。”正說着,沈裴瑛已經出現在身後,嚴展晴冷冷地轉身離開。
“不管怎麽樣,小炜說得對,這不是你害他的理由!”
“蕭先生,請注意你的措辭。”她頭也不回地冷言。
休息室裏,嚴展晴有些疲憊地按着太陽穴,總覺得胸口沉悶得厲害。而在這不久,又傳來了休庭時間延長的消息。
“嚴律師,這場官司很難贏嗎?”女孩的父親看着疲憊的嚴展晴,有些不安地問。
“就看你想得到什麽了,如果你只是要為女兒讨一個公道和少額的賠償金,那麽就很容易。”她說。
男人随即說道:“我們的想法當然是把兇手繩之以法,并且那些賠償金一分也不能少,我女兒還在醫院昏迷不醒呢。”
“就目前來看,只有蕭家才支付得起你們所要求的賠償。”
所以蕭炜一定要吃罪,現在不管穆森怎麽忙活都不可能有人能證明蕭炜的清白,知道真相的兩個人,她在之前已經暗中跟他們接觸了,其中的利弊她也幫忙分析得非常清楚,他們是不可能改口供了。而另一個當事人,就算醒了也未必知道真相,她可是在被下了藥之後才被侵犯的。
現在只要咬着手上這些線不放,即使不能證明蕭炜有罪,穆森也絕對證明不了蕭炜清白。這樣的話案件的限審日期一到,法官做出的判決絕對對蕭炜不利,更何況還要考慮社會輿論。
自己已經做了萬全的準備,就算對方再上訴,她也有把握維持現狀。就算她沒贏,但也絕對不會輸,所以這場官司對自己來說,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多走幾趟法院而已。而蕭家就不同了,不管怎麽樣,他們要是不贏,就只能是輸。
嚴展晴重新整理好思路,臉上的表情也緩和了一些。
可……心底這股隐隐的不安是什麽呢?
休庭時間一到,相關人員開始進法庭,只是在門口跟穆森打照面的時候,忽然覺得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帶着點……同情?
“審判長,我想先報告一件事,那就是原告的女兒也就是本起案件的受害人張婷已經醒了。”
審理一開始,穆森就口出驚人,嚴展晴的第一個動作就是看向女孩的父親。
為什麽這麽大的事情他沒說?!
當事人顯然也很茫然,早上是妻子在醫院照看女兒的,也沒接到她的電話……
這麽想着,男人猛然掏出手機,果然是關機狀态。
“我不知道……”男人不安地說,因為嚴展晴的表情有些可怕。
不過她随即冷靜下來,只要她的推理沒錯,那麽就算女孩醒了自己原先的設想也基本不會被推翻。
“這是個好消息,我很為我的當事人欣慰。”嚴展晴神色自若。
似乎看穿了嚴展晴的想法,穆森意味深長地看了嚴展晴一眼,繼續說道:“就在剛剛,受害人在醫院敘述了案發的經過,她親口證明這起案件我當事人沒有參與其中。”
“反對。”嚴展晴立即反駁,“據我所知受害人是在意識喪失的情況下被侵犯的,她不可能知道被告有沒有參與其中。”
“審判長,我現在手上有一份錄音資料,因為受害人的身體狀況沒辦法到庭,所以我在她本人許可的情況下錄制了這一段談話內容,這段內容可以足以證明我當事人的清白。”
當穆森自信滿滿地把錄音呈上時,嚴展晴開始有些動搖了。
很快,錄音被當庭播放。
一開始,錄音是女孩的抽泣聲,其間還摻雜着女人低聲安慰的聲音。
“先別哭,告訴我你到賓館後發生了什麽?”是穆森的聲音。
這一刻,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聽着接下來女孩斷斷續續的聲音:“就是……我們這夥人散了不久,我就接到方強的電話,他……他說他跟麗麗幾個還在賓館,準備休息一會兒後要再出去,我其實跟他們幾個不是很熟的,但是他們是麗麗的朋友,我當時也沒多想,就去了……可、可是我到了那裏才發現,裏面哪有麗麗她們的身影,只有那個蕭炜躺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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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她漫畫,逼她鍛煉,揭她作弊……連早個戀,他都要橫插一腳!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未婚夫和小三的婚禮上,她被“未來婆婆”暗算,與陌生人纏綿整晚。
醒來後,她以為不會再和他有交集,卻不想一個月後居然有了身孕!
忍痛準備舍棄寶寶,那個男人卻堵在了門口,“跟我結婚,我保證無人敢欺負你們母子。”
半個月後,A市最尊貴的男人,用舉世無雙的婚禮将她迎娶進門。
開始,她覺得一切都是完美的,可後來……
“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

離婚後,霍總夜夜下跪求複婚!
結婚三年,阮安暖都未曾捂熱霍寒時的心。
于是她決定,不捂了!
五年後。
她帶球回國搞事業,卻直接被他堵在了牆角,“懷了我的孩子就想跑?
!”阮安暖欲哭無淚,說好的禁欲不近女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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