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chapter20
車已經到了顧一家的小區, 她還沒醒。
這小區因為風評不佳,素來都是三教九流的人往來,鮮有豪車出入。來來往往的住戶頻頻側目,只能借着路燈隐隐約約看見副駕位上的年輕姑娘歪頭睡得正沉, 駕駛座上年輕男人趴在方向盤上看她, 雕塑似的一動不動。
如果不是顧一自己颠三倒四地一通回憶, 程北川怎麽也料不到,這個看起來天不怕地不怕,元氣十足的姑娘,居然是個孤兒, 更想不到,她的好身手是被“打”出來的。
看着女孩平靜的睡臉,他卻怎麽都平複不了心跳。
心疼?還是喜歡?太模糊,或許是因為喜歡才心疼,而因為心疼……他才發現在不知不覺中, 喜歡上這個似乎完全不符合他審美的姑娘。
顧一睡了多久,程北川就看了她多久,久到他連姑娘的睫毛有幾公分都了如指掌,她卻還是沒有醒。
夜已深, 初秋風涼, 程北川試探地喊了她兩聲,小妞卻睡得安逸無比。
嘆了口氣,程北川下了車,彎腰把睡得昏死過去一般的顧小妞抱了下來。
她真的很輕。
他又想起, 小妞迷迷糊糊中說的:“你知道我為什麽叫飯團嘛?初中那會兒,我總感覺吃不飽……每頓要吃好多飯團子,可還是餓,但又沒錢買別的……只好越吃越多……”
長身體的時候,沒有葷辛油水,幹吃米飯團子,怎麽能不餓呢?
北川低頭,就着樓梯道裏的燈光,看向懷裏姑娘泛着紅暈的臉蛋--她也只得這張臉上看着肉乎乎的,細胳膊細腿,豆芽菜身材,簡直營養不良。
開了門,程北川抱着顧小妞站在玄關頓了許久,即便他再怎麽沒經驗,深更半夜不該進人家獨身女孩兒的閨房,這道理,他還是懂的。
最終,顧一被安放在了客廳的沙發上。躺下了,她被東西硌着臉,胡亂地拿手劃拉。
北川擡起她的腦袋,才摸出了一件淺色的胸衣。他拎着內衣的肩帶,就像徒手拎着塊碳,往哪兒丢都不是……最後只好塞進了門邊的儲物盒裏,也不知是累的還是緊張的,前心後背的汗。
“顧一,醒醒,我要走了。你把門反鎖一下。”鑒于她家發生過探空門的事件,他不放心就這麽一走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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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小妞不為所動,在他的呼喚裏,懶洋洋地砸了砸嘴,嘴角一彎,頰邊露出細小的酒窩來。
“顧一,”程北川蹲在沙發邊,輕拍着她的臉,“飯團?團子?團團?”
小妞眼皮子動了動,居然有點動靜,他趕緊乘熱打鐵:“團團,醒醒,起來鎖門。”
“……嗯?”大眼睛總算是迷迷瞪瞪地睜開了,瞳孔渙散地盯着他看了兩秒,然後跌跌爬爬地坐起身,踉跄着沖進了衛生間,又是一番歇斯底裏地吐。
站在衛生間門口,看着抱着馬桶像抱着親人似的顧一,程北川扶額:“吐完了?”
“吐完了……”話說了一半,又一聲嘔。
終于吐得一幹二淨,小妞才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傻兮兮地朝他樂:“你怎麽在這兒啊?我是做夢嘛?”
程北川看她一會兒往洗手臺倒,一會往馬桶倒,生怕她一不小心再踩到嘔吐物,只好伸手撈住她的胳膊,将她固定在面前,問:“你能認出我是誰嗎?”
顧一嘿嘿笑着,小酒窩俏皮極了,歪過腦袋,一本正經地看着他的眉眼,然後,下一秒擡手就摘了他的眼鏡。
程北川還沒來及從她手裏搶回眼鏡,就聽見安靜的洗手間裏,小妞的聲音嗲嗲地說:“認識啊,我喜歡的人嘛……”
心跳猛的漏了一拍。
一度以為自己心如止水的程北川,感覺心髒像被這簡單到透明的姑娘一記直拳給擊中了,悶悶地疼。
“多好看啊,”顧一的眼睛睜得又圓又大,踮起了腳尖貼近他的臉,個子卻還是差一截,只好委屈地嘆了口氣,“我要是高一點兒就好了……”
程北川幾乎沒辦法确定,這小妞究竟是醉了還是醒着。
他只知道,她離自己太近了。
可他才剛剛朝後推了一步,倚靠在他身前的顧小妞就立刻失去重心地東倒西歪,程北川只好再次……将她箍住。
這一次,小姑娘幹脆就勢靠近了他懷裏,臉頰貼着他的衣服,似乎是覺得冰涼的衣物剛好可以給臉頰降溫,倍感舒服似的蹭了蹭,自動自發地雙臂環上了他的腰,找了個舒服的角度靠着,安安心心地貼着他就不動了。
站了好一會兒,連北川自己都能聽見,心跳如鼓。
擡手,猶豫了一下終于還是落在她纖弱的背:“去睡吧,我走了。”
顧一呢喃了句什麽。
北川沒聽清,稍微低頭,鼻尖離她的發頂更近了,那淡淡的香又若有似無的鑽了過來:“你說什麽?”
“家裏有人,真好啊……”小妞的聲音嗡嗡的,緊緊地貼在他衣衫上。
他的心卻像被一雙手揪住了,鈍鈍的疼。
……
房裏的燈都關了,獨留了洗手間一盞小燈。
程北川躺在客廳的沙發上,看着那唯一的光源毫無睡意。
卧室裏的顧小妞早就翻身臉朝牆睡得不知今夕何夕,他卻還夜貓子似的醒着。
之前抱她上床,人是躺下了,手卻不肯送,跟個孩子一樣死死地攥着他的衣角不放,他只好坐在床邊,直到她終于睡踏實了,才抽開身。
然而終究是不放心走,只好窩在沙發裏打發一夜。
他個兒高,顧一家的雙人沙發不過一米五,長腿無處安放,平躺側卧都不舒服。大約是抱她上樓的時候吃了勁,後背隐隐地疼。
這疼,終于将他從夜半的旖旎中硬生生地拉扯出來。
他翻了個身,背對着光,臉埋進柔軟的沙發裏--年少不懂事時,他以為拳擊是畢生的追求,可早已經放棄了。退而求其次,人人都說他會走上競技神壇,可他卻不敢去追。
腰上的傷,像一柄懸在脊骨的利刃,每一天、每一秒,都有可能紮落,剔骨灼心。
連自己的夢想都沒辦法追逐的人,有什麽資格……去拖累別人。
算了吧。
散了吧,
忘了吧……一句又一句地在心底敲打,可最終墜入夢境的最後一秒,腦海裏回旋的,卻是小妞甜甜的一句“我知道啊,我喜歡的人嘛”,鼻間充盈的是抱枕上她特有的淡香。
到底,他要怎麽辦,才是對的。
韓意滿說,世上沒什麽事能難住程北川,如果有,那一定是他主動放棄的。
是,當初在比賽中忽然病發,幾乎是爬到場邊才被教練發現異常的他,從醫院出來之後主動向體隊提出了退賽,從此再不碰拳擊。在魔世全球自由競技賽裏被FT戰隊相中,又是他自己拒絕了來自頂級戰隊的職業邀請。這一次……是不是,也該由他自己來斬斷還沒系緊的情絲?
夜半。
被手機驚醒的時候,北川正沉在夢魇裏醒不過來。
夢裏他像個廢人,躺在病床上,遠遠地看着女孩小鹿一樣輕盈靈動的身影在遠處。他喊她,她聽不見。他想走過去,卻動彈不得……
電話是程敬堂打來的,剛剛接通,老刑警冷厲的聲音就穿透了客廳的安靜。
“人在哪裏?”
清了清嗓,程北川半坐起身:“若安花園。”
“你怎麽會跑到那邊去?”
“朋友家住這裏,她喝多了。”
程敬堂的聲音越發低沉:“那邊前些天還倒了個毒窩,都是些不着調的混子。你怎麽會和那些人玩到一起去了!”
北川不說話,手機聽筒裏是父親氣急粗重的呼吸。
“我跟你說,程北川,你是成年人了,需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北川輕笑了一聲,眼底沉寂。成年?他成年已經四年了,父親的口氣卻還跟四年前一樣。
程敬堂得不到回應,深呼吸一口勉強壓下怒火,問:“昨天你應該去陳叔公司面試,去了嗎?”
程北川語氣平淡:“沒去。”
“為什麽不去!你成天都在想什麽!”對面習慣了訓斥的程敬堂終于壓制不住額額暴怒,“我看你是廢掉了!徹底廢掉了!!”
程北川纖薄的唇彎了下,臉頰狹長的酒窩隐隐浮現:“那時候,你們不是說,只要我能活下去,就夠了嗎?”
那邊沉默了,幾秒後手機裏傳來嘟嘟聲。
程北川握着手機,雙手疊放在腦後,對着天花板發呆。
“你……家人嗎?”
一個略顯沙啞的女聲,從身後方向傳來。
北川支起身,就看見顧一靠在卧室門框邊,昏暗的燈光裏,穿了一襲薄衣的姑娘更顯單薄,只一雙晶瑩的大眼睛亮得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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