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三回見了,小姑娘總是被吓到的樣子

四目相對,陸明修竟少見的有一種卡殼的感覺。雖說他面冷話少,卻不等于不善言。

“見過平遠侯。”還是安然先緩過神來,她笑容得體,落落大方斂衽屈膝。

雖然面上鎮定,安然心中卻是七上八下的。今日和三娘的這一番話,不知道平遠侯聽去了多少。最好就是裝作沒事一般,免得彼此尴尬。她對平遠侯很有信心,就算是他盡數都聽了去,也不是亂嚼舌根之人,斷不會從他口中傳出流言。

“九姑娘不必多禮。”陸明修有些懊惱,竟讓個小姑娘搶了先。只是他嗓音是一貫的冷清,讓人聽不出來情緒罷了。

安然朝着他笑了笑。

“多謝您的救命之恩。”安然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鎮定,她柔聲道:“上回沒認出您來,是我不對,請您不要怪罪。”

陸明修微微颔首,他冷清低沉的聲音聽起來有種很安心的感覺。就如同那一日,握住她手的大手一般。“舉手之勞,九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安然福了福身。

“在下還有事,先行一步。”陸明修絕佳的聽力已經察覺到院外有人來了,便先出聲告辭。

安然沒說話,只是再度曲膝行禮。

直到望着那抹玄色的身影消失在窗棂後,安然才長長出了口氣,強作淡定的臉垮了下來。

她和三娘在這裏說話,竟然撞上了平遠侯!安然心中全慌了,或許他會覺得自己是個工于心計的人吧!

得到這個認知,沒有由來的,安然心中竟有些難過。

突然,她自嘲的笑了笑。

這有什麽呢?安然自暴自棄的想着,她在郡王府再住下去,京中世家間肯定會有流言蜚語。無非是她要過來給雲诜做妾,只是一時間沒挑明罷了。

枉擔了虛名而已,她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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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好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安然伸手揉了揉臉,用力的笑了笑,确保自己狀态一如往常,這才緩步走出了涼亭。

花園中戲已經唱了一半。

等到她回去時,三娘已經又在郡王妃、太夫人等诰命夫人間服侍,時不時妙語連珠說些笑話,引得長輩們開懷,絲毫不見在涼亭中的氣急敗壞和憤怒。

安然心中緊繃的弦松了松。

她趁人不注意,悄悄的溜回到位子上,時不時跟嘉娘低聲交流幾句。

一個時辰後,戲總算告一段落,貴客們便紛紛告辭了。

顯然太夫人和趙氏也留意到了三娘的變化,她臉上的那點小情緒可瞞不過她們,誰知在安然跟出去後,三娘竟神色如常的回來了。

肯定郡王府中又出了什麽事,只是今日人多眼雜,不方便問。太夫人和趙氏倒是覺得,讓安然來是個正确的決定。

三娘這回沉住了氣,等到禮數周全把所有客人都送走,才關起門來追究這件事。

“金枝,這件事是誰告訴你的?”三娘叫上了安然,一起審傳了消息的金枝。“是李姨娘院中的人嗎?”

她們倒不是懷疑金枝的忠心,不是怕金枝年紀輕,經歷的事少,恐怕被人利用了。

金枝見狀,不由慌了神道:“不是。我去園子給畫屏姐姐送東西,在東面蓮池的拐角處,聽到了幾個小丫鬟議論這件事,說得有鼻子有眼的。”

“我心中着急,沒多想便告訴了世子妃。”金枝不安的道:“我對世子妃絕無二心!若是說錯了,還請世子妃責罰!”

三娘和安然對視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了然。

無論雲诜是不是真有其事,這就是專門給三娘布的局。

“你還記得她們都是哪裏的小丫鬟嗎?”安然态度和藹可親的問道:“別着急,慢慢想。”

金枝想了會兒,還是搖頭道:“我沒見到她們的臉,聽聲音卻都不是很熟。”她苦思冥想道:“不是咱們院的,也不是郡王妃院中的姐妹……李姨娘院子裏就那麽幾個人,也不是……”

“沒關系,你想起來以後,再告訴畫屏就好。”安然并不勉強她,溫和的道:“你先下去罷。”

金枝忙答應着下去了。

聽了她的話雖然不能确定搗亂的是誰,卻也在無形中減少了目标。

往後留心觀察,一定能發現其中的蹊跷。安然沒有吱聲,只等着三娘把這件事交代給了畫屏。

見三娘分派事情,安然差了個小丫鬟,讓她去找青杏拿東西。青杏都已經準備妥當,只等安然使人去取。

“三姐,我有事跟您說。”等到把盒子拿了過來,安然心裏似乎也有了底氣。

三娘猜到了一些,便把一衆服侍的丫鬟,包括銀屏和畫屏在內都清了出去。

“這個镯子,我該物歸原主了。”安然打開手中的錦盒,遞到了三娘面前。

三娘望過去時,只見裏頭赫然放着自己當初送安然的那支镯子。她皺了皺眉,想推回去。送出手的東西,哪有還拿回來的?

“三姐,您聽我說。”安然幹脆把盒子合上,強行塞到了三娘手中。“不是為了敷衍您,雖然我從侯府出來時,祖母和母親都沒點明,讓我來郡王府的目的,可是滿侯府的謠言都傳遍了,我便也知道了。”

看到三娘猶自有些戒備的目光,安然微微笑了笑。

“沒錯,我即便心知肚明也沒有任何反抗,還是順從的過來了。我知道自己沒能力反抗祖母和母親,只能先過來再做打算。可這打算裏,絕對沒想過要插足您和姐夫之間!”她眼底不覺掠過一抹苦澀,道:“就像幾個月前,并沒有人問過我的意見,就把我帶回了侯府。”

三娘聽罷心中頓時有所觸動。可她還是沒忍住疑惑道:“回到侯府有什麽不好嗎?”

“自然不是不好。”安然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像個只會抱怨的怨婦一樣,她忙道:“只是我已經在鄉下生活了十三年,早就習慣那裏的生活了,如今驟然換了地方,不适應罷了。”

“跟您實說了罷,我實在是不習慣這世家貴族的生活,對我來說,真的不如讓我回到揚州去自在。”

不習慣?雖說安然的語氣真誠,可是三娘還是用懷疑的目光看了她一眼。

這些日子來,自己沒想到的,她全都替自己想到了。那份沉着穩重,淡定從容的模樣,實在不是個普通的鄉下小姑娘。

對上三娘的目光,安然似乎也察覺到自己的話說服力有些不足。她面上微微泛紅,強作鎮定道:“論起學問、才藝、女紅來,我是樣樣不如家中的姐妹,只得處處小心、謹慎,落個聽話懂事的名聲罷了。”

三娘默然。

她确實聽自己母親說過,九娘就是一張臉蛋生得漂亮,腦子裏空空無物,至多是個漂亮的花瓶兒。

可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她卻覺得安然不止于如此。

“三姐,我雖然不出色,卻有自知之明。”安然誠懇的對三娘道:“京中這深宅中的生活不适合我,揚州鄉下那種自在的日子,才是最适合我的。”

“如今在侯府中經歷了富貴,我才明白原來鄉下那種平淡自在的生活,才是我最該珍惜的。”安然彎了彎嘴角,兩世的靈魂在同時發出聲音,吶喊着。

安然起身,給三娘深深行了一禮。

“還請姐姐幫我。”

三娘眼底忍不住流露出一抹錯愕來。“你竟想回去?”

“沒錯。從眼下看,能幫我的只有姐姐您。”安然望着三娘,一臉期待的道:“祖母是頭一個不會同意的。可您是郡王世子妃,未來的郡王妃,您的話在家中是最有分量的。如果您能開口,想來祖母不會拒絕。”

這就是她心甘情願來了毅郡王府的原因。

幫三娘坐穩了世子妃的位置,這才是對南安侯府最重要的。且三娘不願意有別人插足她和雲诜之間,這也是自己能脫身的機會。

果然三娘沉默了片刻,才緩緩的道:“你可知道,你在郡王府中停留的時候越久,你的名聲就不好了。往後怎麽許人家?”

誰願意娶一個曾經在嫡姐府中盤桓許久,預備給姐夫做妾的姑娘呢?

安然卻是不以為意的張口就來:“反正我是要回到揚州的,離這兒山高皇帝遠,有什麽關系呢?”

她這幅不假思索的模樣打動了三娘。

如果九娘想要留下的話,以她的容貌、臨水樓臺的機會,未必不會有跟雲诜單獨接觸的機會,可是她卻謹守規矩,大多數時候全是待在屋子裏閉門不出。

還有眼下的這支镯子。

三娘重新打開手中的盒子,手指輕輕的拂過瑩潤通透的翡翠镯子。

這便是個很好的由頭,讓雲诜注意到她。可在九娘的手腕上,卻沒從見過這支镯子。還有……三娘擡眸看了一眼今日盛裝的安然,此刻的她不像是個天真稚氣的小姑娘,反而多添了幾分嬌柔妩媚。

今日滿月宴的來客不少,多少人見了九娘,眼底都是閃過驚豔之色。

只不過平日裏在郡王府住着,安然一日都沒有這麽妝扮過。稚氣的雙丫髻,清淡素淨的衣裳,讓人只把她當孩子看。

事實就擺在眼前,說她沒有非分之想,由不得三娘不信。

“讓你受委屈了。”三娘并非不知好歹的人,她長長的嘆了口氣,拉住安然的手道:“倒是我拖累了你。”

安然心中一喜。

“姐姐千萬別這麽說,我還要好好謝謝您呢!”安然眉目間郁結的神色都舒展了,她是發自內心的高興,俏皮的道:“若是姐姐覺得我好,到時候姐姐送我幾畝水田也就罷了。”

看她毫無芥蒂、心直口快的模樣,三娘也覺得喜歡。“你倒是會打算。放心罷,我自會替你準備一份豐厚的嫁妝。”

安然不扭捏,大大方方的跟三娘道謝。

姐妹二人的心結既已解開,三娘看安然愈發順眼,比素日來更親密幾分。

“姐姐,我覺得今日的事,多半跟李氏、李側妃她們脫不開幹系。”想要得償所願,首先是要讓三娘坐穩了世子妃的位置,安然分析道:“該好好查一查她們才是。”

三娘此時更加信任安然,她問道:“你覺得還有李側妃摻和在其中?”

安然點頭,她才要說話時,只聽廊庑下傳來小丫鬟的通傳聲,是雲诜回來了。

三娘臉色立刻一冷。

“姐姐,我跟姐夫打個招呼就先走了。”安然匆忙間囑咐了三娘一句。“您千萬記得,耐心些讓姐夫把話說完。多少雙眼睛都盯着您呢,您可一定不能沖動。”

說話間雲诜已經撩了簾子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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