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前無古人

隔壁的一個老漢閑着沒事,就過來瞧着他将竹子拖回家,然後操着濃濃的本地腔說着通用語:“白郎,你這是在做啥子呢?”

白亦容不好甩臉子,只能微微一笑:“我砍竹子自有用處。”

老漢見問不出什麽來,便胡亂猜想:“是不是要做竹席,亦或者拿去當柴火燒?”

白亦容苦笑一聲:“都不是,您老還是別胡思亂想了。”

老漢見他不肯說,還真跟他杠上了,站在那裏盯着白亦容的動作,盯了老半天,實在是看不出什麽來,這才嘀嘀咕咕地走回家去。

對這些圍觀的人,白亦容很是無奈。

自己要做竹紙這一事,是不能傳出去的,畢竟是安身立命的一項本事。這些人不僅東摸摸,西看看,還喜歡問。

白亦容現在只恨自己沒有個院子,不然關上大門,将這些人關在門外,就什麽事都沒有了。

現在,整個白沙村傳得紛紛揚揚的,說是那個叫白亦容的外來人是個傻子,不知道又在鼓搗些什麽東西,很多人在等着看白亦容的笑話。有那時間鼓搗竹子,還不如多開墾幾塊地來得實在。

好在過了段時間後,這些人好奇心過去了,就不再來騷擾他了。

就在這時候,白亦容終于成功地研究出了第一張紙。這張紙看着還行,實則花費了他大量的時間精力。

等造出了第一批紙之後,白亦容将這批紙小心地用油紙包起來,放在竹簍裏,打算拿去縣城賣掉。

在賣紙之前,他還特地去了趟書肆和墨齋,看了看那裏賣的紙。果然,這個朝代盛行的是麻紙,連藤紙都沒出現,自己做出來的竹紙則是韌性極好,且淡白質細。

本來是打算在這裏擺個攤子賣紙的,然而蹲了一會兒,他才發現那些讀書人根本就不屑多看他一眼。于是,無奈之下,他找到了一家墨齋,拿出了自己手中的紙。一看到白亦容手中的紙,掌櫃的頓時就挪不開眼了。

他也算是個識字的人,還是個商人,一眼就看出了白亦容手中這紙的價值。

在造紙困難的如今,洛陽紙貴的現象在這裏也曾發生過。

而白亦容手中的紙,則是比麻紙好上千萬倍。

掌櫃的咽了咽口水,問:“少年郎,你這紙還有多少?是你自己做的嗎?”

白亦容沒有回答,只淡淡道:“我放在你這裏寄售,一刀紙(即100張紙)五百文錢,賣出去後你可以抽一成的傭金,如何?”

掌櫃的笑眯眯道:“好說好說,少年郎不介意的話,能否告知在下這紙是如何來的?”

白亦容瞥了他一眼,說:“你負責賣紙便是了。”

他目前還不打算将造紙方法賣出去,也沒打算洩露自己會造紙的事情。

掌櫃的接過竹紙後,将所有紙都擺在了最顯眼的位置。

“少年郎,能否告知在下你的住址,日後我們少東家好上門拜訪?”掌櫃的想套出眼前這人的住址。

白亦容搖搖頭,說:“我還會再來,拜訪就免了。”

掌櫃的有些失落,不過還是很客氣地将他送出門。

目送着白亦容遠去,掌櫃的進入了裏屋,将所得的白紙呈送給了正在喝茶的少東家。

少東家看到這紙,先是眼睛一亮,随後立馬激動地問:“這、這紙是如何得來的?”

掌櫃的如實以告:“方才一個少年郎送來的,說是寄售,我也想探個究竟,誰知道那少年郎三緘其口,竟不肯透露半分。”

少東家摩挲着這些白紙,臉上流露出滿意夾雜着貪婪的神色:“這紙就留下來,當作我們買了。下次那少年郎再來的時候,務必請他留下來,如果能得到方子自然是最好的。”

掌櫃的忙不疊地應是,随後退了出去。

帶着大黃在縣城轉了圈,買了雙布鞋,然後又買了根肉骨頭給大黃。一人一狗走路回了白沙村。

趁着天還未黑,白亦容趕緊縫縫補補起來了,這些皮毛他打算收集起來,做一件皮草,睡覺的時候穿在身上,不然晚上睡覺真的是太冷了。

大黃眷戀地趴在他的腳邊,頭尾縮成一團,又睡過去了。

這些日子,大黃一只獵物也沒帶回來,白亦容也不責怪它,反而照樣每周給它買一根肉骨頭。

不曾想,大黃吃骨頭的時候又被人看見了,于是,一則流言飛速傳了開來——白沙村的那個傻子給一條狗買肉骨頭吃。

只要見過白亦容家的人都知道白亦容很窮,窮得連老鼠都不敢光顧他家,然而他卻肯花那幾文錢來喂一條狗,這不是傻了是啥?

白亦容對這些流言毫不在意,仍舊忙活自己的事情。

過了一兩天,他又去了趟墨齋。那個掌櫃的一看見他就跟看到金銀財寶似的,滿臉笑容地迎了出來。

“少年郎,你上次寄售的那些紙都賣光了。”掌櫃一邊說一邊看白亦容的神色。

白亦容沒什麽表情,只是點點頭,仿佛這完全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似的。

掌櫃将錢如實地将錢結算給了他之後,又接着說:“我們少東家想見你一面,不知道你方便不?”

白亦容皺了皺眉,知道對方肯定是觊觎自己手中的方子,便推辭了。

掌櫃的有些失望,不過還是游說道:“少年郎,你就留下來喝杯茶吧!”

白亦容不買他的帳,直接推辭:“我還有事要忙,就不打擾你了。”

掌櫃的見他嘴硬得跟鴨子似的,心下也有幾分惱怒。不過,想到了那些紙,他又起了貪婪之心。如果能夠弄到方子的話,銀子根本就不是問題。

白亦容猜得到這人想幹什麽,不過卻沒想到這人會如此龌蹉。

他知道自己缺的是什麽,那就是根基,自己一個人孤獨無依地在這個朝代奮鬥,要比那些宗族抱團的人艱難得多。或者可以說,這個社會是個人情社會,你沒有背景根基,要出頭很難。更何況,這竹紙比麻紙值錢得多,推行開來,想來必定會大賺一筆。

不過,這也讓他警覺起來了,自己此時雖然身懷造紙秘方,但是說不定會有那等心狠手辣之輩為了這秘方而加害于他,到時候他連個幫忙哭訴的人都沒有。

他心裏裝着滿滿的煩惱回了白沙村,路過村口白沙河的時候,忽然聽得有人大喊:“有人溺水啦——”

白亦容一驚,跟着沖到了河岸邊。只見河正中央,一個人正在撲騰着,眼看着就快不行了。白亦容沒有猶豫,幾下除去了衣服,赤-裸着跳入了河裏。

待他将河中央的小孩救起時,孩童的父母早就聞訊趕來了,摟着自家孩子哭得跟什麽似的。

這還是大冬天,白亦容冷得直哆嗦,孩童的父親見自家兒子沒事,便朝着白亦容一拜到底:“在下是謝秉章,多謝這位恩公,請問恩公尊姓大名。”

白亦容一邊将頭發的水擠幹,一邊說:“不用稱我恩公,我姓白名亦容。”

看謝秉章這副文绉绉的姿态,白亦容便知道這是個讀書人。

當然,事後他才知道這個謝秉章開了家私塾,是個夫子。

謝秉章不像普通讀書人那般清高,他是個十分圓滑的人,為人處世練達。當日,他就送了一籃子雞蛋給白亦容,以表謝意。

白亦容推辭不受後,謝秉章佯怒道:“你可是瞧不起我只拿了這一籃子的雞蛋?”

白亦容忙說不是,于是,将雞蛋接了過來。

兩人又在屋裏說了會兒話,竟是極為投緣,一聊就聊到了掌燈時分。

古代的燈油貴的很,謝秉章知道白亦容家窮,不舍得浪費他的燈油,便告辭了。

次日,白亦容再三思量,送了一疊竹紙給謝秉章。

謝秉章見到這竹紙,極為吃驚:“亦容這是哪來的?”

白亦容坦然道:“這是我造的紙。”

謝秉章享受地摸着這光滑的白紙,連推辭都舍不得推辭,他思慮一番後說:“這紙恐怕是貢紙也比不過,白弟,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你日後切勿随便拿出這紙來。”

白亦容猶豫了下,說:“我打算出售這竹紙,還請謝兄指點一下門路,所賺利潤你我五五分成,你看如何?”

謝秉章不是個迂腐的讀書人,不認為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也不鄙視商戶。确切的來說,這個朝代對商人的歧視還沒那麽嚴重。

“這……我沒有出力,恐怕亦容你會吃虧。”謝秉章不是個愛占便宜的人。

白亦容微微一笑:“不礙事,你先用着試試,如果不錯的話,再幫小弟将紙推薦給同年,亦是出了力。”

謝秉章這才釋然道:“包在我身上了。”

白亦容将早就準備好的方子遞給了謝秉章。他現在毫無根基,對合作夥伴必須是得仔細篩選,以免自己被貪圖利益的合作夥伴謀財害命。

經過昨天大半天的交談,他一眼就相中了謝秉章。

“這紙可有名字?”謝秉章接着問。

白亦容愣了下,搖頭:“沒有。”

謝秉章微微一笑:“不如取名白公紙?”

白亦容赧然一笑:“這……”

謝秉章笑着說:“賢弟切勿推辭,這事就這麽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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