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大花臉

眼瞧着柳媒婆笑眯眯一臉讨好,李半仙油然而生一股子王霸之氣,略撚了撚胡須,瞅着柳媒婆神叨叨的說道:“莫要瞞我,你是那小妾何人?”

“喲!”柳媒婆才不吃他這一套,帕子抹了抹嘴角笑說道,“你不是半仙嗎?既然是半仙,那何必問我?理應能算出來吧?”

李半仙嘴角一僵,又撚了撚胡子,擡腳作勢要走,同時說道:“既然如此,那就……”

“別呀!”柳媒婆忙拉住他,賠笑道,“妹妹不過是玩笑幾句,老哥哥怎麽就當真了?妹妹這樁事,還非得求老哥哥不可呢……”

李半仙聽了,別過頭瞧了她一眼。只見柳媒婆那張描得如猴屁股一般的臉上滿是謙卑的笑,只是一雙明眸卻是水樣瑩潤,眼底可是一絲兒笑意都無。李半仙不由得微微皺眉,這瞧着,似乎還真有事?

既然如此,李半仙也就重新坐了下來,細長的雙眼眯了一眯,先伸手拿起湯匙将碗底最後那個馄饨給撈起來吃了,這才轉頭看向柳媒婆說道:“說罷。”

柳媒婆微微一笑,将自己只吃了一個的那碗馄饨不動聲色的推了過去,口中說道:“倒也并非什麽大事,只是有個人想要見花梨一面。”

柳媒婆如此說,一則是想知道那花梨心意,看她是否貪圖侯府富貴轉了性子;二則是想勸勸那蘇硯秋,讓他莫要一味悲傷下去。柳媒婆經歷了那些事兒,現在最知道遇事自強才是自救之路,甭管掉多少眼淚那都是屁用不頂。這一對就算如今兩相分離,但也都還活着不是?

只是這話聽在李半仙耳中,卻有些變味兒了……

李半仙略擡眼瞧了瞧柳媒婆,不動聲色的問道:“你與那蘇公子是何關系?”

蘇公子?柳媒婆聞言一愣,心想這李半仙還真有些本事,連那蘇硯秋一事竟算到了!不過這蘇硯秋一個梨園男旦,倒有些擔不起這“公子”之稱。罷了罷了,反正最近街頭販夫走卒穿上件像樣的衣服也叫公子,李半仙這般稱呼也不為怪。

既然都已算到,柳媒婆也不再隐瞞,笑了笑說道:“既然老哥哥已都算到,那妹妹便無需多說。若老哥哥能促成此事,妹妹我必有重謝。”

說着,柳媒婆有些肉痛的伸出三根手指抖了抖,咬牙說道:“起碼這個數!”

三十個大錢,起碼要算四五卦才能掙到,可不算少了吧!

李半仙瞧着柳媒婆哆嗦着的三根手指,眉頭越發皺緊。這柳媒婆一出手便是三十兩銀子,真是好大的手筆!看來她定是收了那蘇公子的錢,想要收那花梨為妾了!

若順理成章的促成此事,這三十兩銀子不說,侯爺處也必有所得。可李半仙也算是見過大世面的人,當初行醫時,黃金百兩尚不在話下,這三十兩銀子又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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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今時不比往日,如今的李半仙早不是什麽神醫,只是一個街頭讨口飯吃的算命先生,更何況這侯爺,也不是如今的他能夠輕易得罪的起的……

略想了想,李半仙面上擠出一絲笑,瞧着柳媒婆說道:“如此甚好,妹妹只管等我的消息罷。”

柳媒婆聽了,心中一喜,忙說道:“好!那妹妹便等哥哥的消息了!”

李半仙心中微微冷笑,低頭将那剩着的半碗馄饨也給吃了。反正不吃白不吃,剩了浪費!

第二日,柳媒婆便去尋那蘇硯秋。

因知今日有堂會,柳媒婆特地去那處等着。其實她倒也不是那麽積極,只是今早有個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家裏人又尋上門來,柳媒婆實在是有些被糾纏怕了,

那姓趙的姑娘家世倒是極好,妥妥兒的世家貴女出身,可是這性子一般人可受不了!偏偏柳媒婆曾替他家兄姐說成過婚事,家裏老夫人頗為信她,這才硬逼着柳媒婆給那姑娘找婆家。可柳媒婆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門戶相當又敢娶她的人家哪裏去找啊?

柳媒婆雖是仗着一張巧嘴做生意,可卻不做缺德的買賣,也并不因為高低貴賤便亂配了姻緣。因此這蘇硯秋和花梨之事雖無油水可撈,倒令柳媒婆更為上心。

不多時見了那蘇硯秋,柳媒婆也不賣關子,直截了當說道:“你可願見那花梨?”

蘇硯秋見了柳媒婆原本滿心不喜,聽了這話卻是眼神一亮,有些遲疑的問道:“我可以見花梨?”

柳媒婆點了點頭笑着說:“你只管等着,就這兩日。那……或許是能見……”

柳媒婆本想說這兩日就能,轉念一想那李半仙未必靠譜,所以便留了個話頭。

蘇硯秋卻不管那些,只是遲疑了片刻又道:“可是,我們滿園春戲班,後日便要入侯府唱戲。”

哎?後天就能入侯府?柳媒婆眨了眨眼睛,第一反應卻是說不出的心疼!哎呦!那三十個大錢白花啦!

蘇硯秋見柳媒婆轉眼就一臉的肉痛,以為出了什麽事,緊張問道:“怎麽?是不是花梨出了什麽事?”

“呃,沒……”柳媒婆抽了抽嘴角,重新堆起笑模樣說道,“你只管撿個空兒,問問她還願不願和你好。若是願意,或許此事還能有轉圜餘地。”

蘇硯秋聞言一愣,面色凄然道:“我這些天想着,或許我與花梨今生無緣,只能來世再聚首。她如今入了侯府,就算不改初心,又有何用?”

“你說這話就錯了。”柳媒婆搖搖頭說道,“她不過是個妾室,又不是妻。那侯爺的品性我也知道一二,慣常是個喜新厭舊的,早些兒時候也有不少妾室過不了一兩年,便被他或是送人,或是賣出府去,又豈有個長久?”

蘇硯秋聞言面色微動,卻未答話。

“你若真心愛她,就該等着她才是。”柳媒婆見狀,又循循善誘道,“她爹爹一味要她入王府為妾,若她肯去,早就去了,何必等到如今?縱然她不能将清白的身子給你,可又并非她心中所願,女子如此處境本就可憐,你又怎能怪她?”

柳媒婆這番話,說來有些驚世駭俗。這世間男子誰不重女子貞操,縱然戲子地位卑下,可也未必是個不在乎的。

可蘇硯秋聽了,面色卻越發堅定起來,他望着柳媒婆深深一拜,誠心說道:“多謝嬸子提點,硯秋明白了。”

嬸子?柳媒婆本來還挺高興,聽了這話卻不由得臉色一黑,心想自己才二十七就被人叫嬸子還真是悲催。不過這小夥子如此幹脆的态度倒也讓柳媒婆頗為喜歡,馬上笑說道:“放心,到時候我與你們做媒。”

蘇硯秋面上露出一絲微笑。這倒是柳媒婆頭一次見到這俊美男子露出笑容來,瞧着倒也着實動人。

別了蘇硯秋,柳媒婆也不敢回家應付給趙家姑娘尋婆家的那堆人,自己溜溜達達往街上走,想着趕緊尋到李半仙要回自己的那三十個大錢兒。不過來回轉了一溜兒,她也沒找着李半仙蹤影。想起那三十個大錢只是許了要給還沒給,柳媒婆也還算舒心,只等着賴掉算了。

而此時的李半仙,在戲院裏溜溜達達,嗑着瓜子聽着戲,好不惬意。

他也算是戲迷了,只是以前礙于自己要端着神醫的範兒,看這種俗氣的東西有礙形象。不過現在他只是個街頭混吃的算命先生,天大的事兒也管不着,反倒能痛快的聽上一場,順便喝個倒彩什麽的。

在戲院內混了會子,李半仙就和那幫子閑着打發時間的小混子們打成了一片,時不時上來個角兒就議論一番。那些個老戲迷也都痛快,說起這個那個頭頭是道,李半仙聽得津津有味。

等了會子上來一個老花臉,那身旁兩個戲迷都微微露出訝異神色,卻又不約而同喝彩了起來。李半仙見了好奇,便忍不住一問。

“瞧見那人沒?”身旁老戲迷指着那花臉說道,“他是這滿園春戲班子最好的花臉兒!不過如今年歲大了,女兒又送入侯府做了妾,也算有些臉面,這幾日都不怎麽登臺了。不過今兒個他那臺柱子義子出去唱堂會,這才登了臺。等會兒你就瞧好吧!”

李半仙一聽,倒不由得多打量了那花臉一番。只見這花臉兒名不虛傳,唱念做打樣樣都來得,果然不愧為名角兒。只是這花臉的面相,倒有些面熟呢……

他這個下巴,可真是不小啊!

不過李半仙專心看戲,倒也并未放在心上。

一來二去的,兩天時光便就過去。李半仙一早就去了侯府,在李管家安排下尋了處地兒待着。幸好李管家現在對他頗有些相信,倒也并未再怠慢于他。

李半仙倒是沒虧待自己,從侯府廚房裏弄了倆餅子攏在袖子裏吃了。過了會兒,他豎着耳朵一聽,聽得戲臺開唱,知道時候差不多,便慢慢踱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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