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半夜借錢

一聽說馬公子病亡,方才還押着香君的兩個丫鬟一撒手,一竄老鼻子遠……

李半仙在旁看着,想起馬公子被人下毒那副将死模樣,不由得一陣感慨。不過如今香君要緊,他也管不了那死人,只擔心這馬家不知要如何發落香君。

有個年紀大的女人似乎是樓子那邊的,見此情形,趕忙湊上前陪着笑說道:“這……您看咱們姑娘……”

她話未說完,一個婆子便沒好氣的說道:“什麽姑娘,是個望門寡!真是晦氣!你且等着,等候咱們姑奶奶發落。”

那女子臉色一慌,卻也不敢言語,只得退到一邊兒去。

轉眼功夫,那馬府的大門便開了。只見裏頭馬氏走了出來,身邊丫鬟點着白紙燈籠,照得門前亮如白晝。她臉上帶着淚,神情似是恨極怒極,指着那轎子就說道:“快将那賤人拖出來,給我就地打死!”

幾個婆子聽了,面面相觑一番,有兩個識眼色的忙将香君從轎子裏扯出來慣在地上,使盡力氣往要緊處踢了幾腳。香君疼得身子都蜷縮一團,可是嘴巴被堵着哭也哭不出來,只隐約哼了幾聲。

李半仙在旁看着,也不免心驚。

那馬氏見狀尚不滿意,對一旁丫鬟說道:“去給我取馬房的鞭子來,老娘我親自動手!這賤人害死我弟弟,我定要她償命不可!待打死了她,我自去官府說個清楚,到時候要殺要剮我都認了!”

說到最後,馬氏鼻腔裏帶了哭音,語氣中傷心憤怒至極。一旁那馬公子娘子沈氏聽了這話,也嗚嗚哭得起伏,教人心裏格外的不好受。

馬氏暴怒,那些個丫鬟下人一時間也無人敢說話,過了會子便當真取了馬鞭來。看着手下婆子舉鞭打了幾下,馬氏自不解恨,自己奪過鞭子又是幾下。可憐那香君皮開肉綻在地上翻滾,沒一會竟昏了過去!

眼看情勢即将失控,馬氏哭罵着奮力打了幾下也有些手足無力,一旁連忙有婆子丫鬟上前勸說,聽着大體是馬氏身份金貴,何必為這樓子裏出來的賤婦損了身子,馬氏聽了一番勸,這才歇了手,只是仍惡狠狠咬着牙說道:“給我将她頭發剪了,剝光了攆出去罷!”

李半仙在旁一聽,不由得暗暗咋舌。這馬氏當真狠辣!

說話功夫,幾個丫鬟就去取了剪子,當場絞了香君秀發,脫剝了衣裳。香君此時醒轉過來,口中布條脫落,見絞了她頭發,便忍不住帶着哭腔喊道:“又不是我情願與你家沖喜,你又何必怪我?”

馬氏聽了這話,心火又起,親自上前又是一掌!待她緩過神來,便又咬牙說道:“對!還有那鸨兒騙我說你是如何的八字奇佳,憑什麽我馬家金銀要被你們這些個娼婦賺了去!走!随我要銀子去!”

說完,馬氏就徑直走在前頭,一行人拖着傷痕累累的香君,往樓子那廂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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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半仙在後頭跟着,只見一片的雞飛狗跳,那樓子裏頭今夜也不知何等的熱鬧……

馬家人一直折騰到大半夜,直把這晚樓子裏逍遙的客人都禍害幹淨,這才擡着香君贖身的金銀走了。那香君赤着身子反綁雙手,半拉頭發散在外頭,羞得只顧低聲啜泣。

李半仙猶豫半晌,正待上前,卻見那樓子裏的鸨兒鐵青着臉出來,沖幾個還未離開的男客說道:“幾位大爺,如今咱們這兒可容不下香君這丫頭了……若是幾位大爺賞臉,不如幾個銀子贖了她去,回去做個溫床暖腳的,也算是個玩意兒。我看嘛,一口價,四百兩如何?”

那幾個男客面面相觑一番,卻是無人應聲。

鸨兒咬了咬牙,皮笑肉不笑的說道:“喲,既然如此,那我這樓裏可不做跌價的買賣。來人,給我将這丫頭遠遠兒丢出去,莫要死在這裏,憑空招些晦氣!”

說着,香君的丫鬟蕊兒便沖了過來,趴在香君身上哭着說道:“媽媽!李半仙說了,那馬公子這三日本就要死的,和香君姐姐又有何幹?且就饒了她罷!”

說着,蕊兒這丫頭就地磕頭哭求起來。

那鸨兒看得心煩,揮了揮手,便有人拉住蕊兒要往屋裏拖。李半仙此時可當真忍不住了,站出來說道:“且慢!”

鸨兒看了看李半仙,不大認得,見他那打扮又不上道,沒好氣說道:“喲,這又是誰啊?”

李半仙笑了笑,指着自己說:“我啊,就是李半仙。”他撚了撚胡子,裝模作樣的一挑眉,又指了指香君說道,“四百兩?我要了。”

他這樣一說,在場的人都是一愣,香君更是揚起頭來,帶着血痕的臉上挂着淚,怔怔看着半仙。那四旁也有客人認識李半仙,在旁議論起來,說他算得準,那馬公子果然三日之內便死了……

風月場上的人反應都快,鸨兒一轉眼珠,馬上賠笑說道:“貴客貴客,是我眼拙,不認識半仙。半仙既然有意,那便拿錢來罷!”

說着,鸨兒便笑嘻嘻伸出手去,等着李半仙掏錢。

呃……李半仙聽了這話,頓時站在原地窘迫起來。

要是早知道,李半仙一定在口袋裏帶夠錢,湊不夠,大不了去柳媒婆那裏蹭一點。不過如今他出門沒顧得上,只帶了半兩銀子幾個銅板在錢袋裏頭,晃悠晃悠那真叫窮得叮當響,怎麽拿得出錢來啊?

不過李半仙是什麽人啊?他眼睛一眯,掐了掐指頭說道:“夜色已深,陽氣不升,不宜妄動金錢。依我看明日倒是好日子,不如我明日清早再來,一手交貨一手交人,如何?”

鸨兒一聽,倒也不知這話是真是假,皺了皺眉說道:“那好,不過我醜話說在前頭,若是有旁的客人看中了她,那……”

這長音一拉,李半仙便知她又要出幺蛾子。他轉而笑道:“如今她這個模樣,四百兩已不算少了。”

鸨兒低頭一想,如今香君擔了個望門寡的名聲,日後能不能接客還是兩說,不如就地賣了,也好回個本兒。于是她便笑道:“罷了,算我吃虧罷。”

李半仙嘴角一勾,心內卻暗自叫苦,心想這四百兩銀子可不好湊。誰知一轉身,那蕊兒哭着抱緊他的大腿說道:“半仙!我是鐵了心要跟着自家小姐,哪兒也不去的!您也一并贖了我罷!”

這……李半仙心下一軟,想着留下蕊兒也是送她入火坑,便轉頭笑道:“這丫頭倒是還好,我想着也要個伺候香君的人,不如……”

鸨兒看了看蕊兒,心想這丫頭長得一般還不聽管教,撇撇嘴說道:“二百兩銀子,您只管領去。”

二百兩?李半仙嘴角一抽,心想這丫頭你不定幾兩銀子買回來的呢!他略想了想,幹脆搖着頭哼了一聲說道:“二百兩?不值不值!這丫頭面相沒福,是個不長久的,若是幾十兩銀子取來,還有的賺。二百兩,豈不是坐定了賠本的買賣?”

一聽蕊兒不長久,鸨兒心裏也打鼓。她咬了咬牙,狠心說道:“罷了,一百兩!合着香君一起五百兩!咱們可說定了,若是明早還不送銀子來,那便算了!”

“好!”李半仙面色未動,徐徐說道,“明早我便來。”說罷,轉身便走。

他仙風道骨一般的緩步走過那條花街,走出鸨兒和衆人視線,便頭抵在牆上半晌沒動。五百兩銀子,叫他怎麽湊?

他手頭上倒是還有侯府賞他的三百多兩,這些日子租房置辦物事連帶吃飯,倒也沒花上幾兩。可是剩餘的二百兩嘛,恐怕就得柳媒婆幫他湊了……

打定主意,李半仙也不耽擱,悄沒聲兒的溜到柳媒婆家後門,左顧無人右顧無人,又不敢敲門,便拿了個小棍兒,正在那兒弄那門栓兒。

他又不是常年偷東西的,哪裏弄得開那門,沒一會兒便滿頭大汗。正在忙碌,只聽一個緊張的聲音喊道:“誰?”

李半仙一聽聲音是蘭兒,不由得大喜,忙小聲說道:“是我,李半仙,快給我開門,我有事找你們當家的!”

“恩公?”蘭兒一聽是他,毫不懷疑,連忙開了門。李半仙趕忙溜進來,将門栓插上,這才松了口氣。

“蘭兒,誰?”裏頭傳來柳媒婆的聲音。

“柳姑姑,是恩公來了。”蘭兒見了李半仙從來都是喜笑顏顏,軟着聲音說道。

聽說是李半仙,裏面響動半天,門開了。

就着微弱的月光,李半仙只見一個女子身着亵衣、披着一件粉色罩袍,款款走到屋外。她此時似有些睡意朦胧,細眉薄唇略有些清冷之感,盈盈身姿迎風瑟瑟,竟有些弱不禁風之感。

徑自看得入神,李半仙卻見面前女子柳眉一挑,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道:“大半夜的敲寡婦門,你是找打怎的?說罷,何事?若不是什麽要緊事,仔細你的皮!”

得,一說話,還是那個柳媒婆……

有求于人,不得不低頭。李半仙賠笑說道:“其實也沒啥事……就是--借錢……”

“什麽?”柳媒婆聞言,整個人仿佛被燙了一下,瞪圓了一雙杏眼壓低嗓子說道,“借錢?要錢沒有,要命一條!不借不借,打死都不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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