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二節車廂緩緩地朝第九節車廂走來
一頭薄短的黑發精神而青春,長形的黑眸裏光澤流動,眉眼挺秀,輪廓清晰,氣質閑适,面容含笑,毫不怯場地接受他人打量的眼光,十分具有明星風範。
随着他穿梭而過,不少乘客都在暗自猜想,眼前這枚小鮮肉是誰?該不會是潛力新生代偶像明星吧?一時間,每個人竟都看呆了。
上車前,陸橒偶然在手扶梯前遇到一對老夫婦,老先生行動不便,老太太又要攙扶先生又要拿行李,一路上可以說是險象環生。陸橒二話不說,單手包辦兩人的行李,還熱心地把這對老夫婦領到他們的車廂。
“我看你小夥子實在是心好人又俊,将來一定可以娶個美嬌娘。”老先生用帶着鄉音的老嗓對陸橒說。
菱唇一彎,陸橒笑咪咪答,“那就承伯伯吉言喽!”
安頓好老夫婦,陸橒才起身去尋自己的座位。
許是周末假期前夕,車廂裏的走道甚是擁擠,好不容易找到屬于自己的位置,看見隔壁座位上的女乘客,陸橒楞了一下——
是方才那位少一塊錢的小姐。
陸橒歪頭一哂,嵌在清俊容顏上的烏黑眉眼,笑意吟吟的望着睡得天荒地老的“少一塊錢小姐”。
她還真能睡,縮着身子不說,半張臉埋在臂彎裏,整個人都快對折了。這麽不舒服的姿勢,難怪她要皺眉。
陸橒勾了勾嘴角,卸下背包,小心翼翼地在“少一塊錢小姐”身旁的空位坐下。怕會吵醒她,他足足花了近一分鐘,才脫掉自己身上這件橘藍雙色的修身連帽外套,放松的靠向椅背,坐好坐滿。
咚!手臂上明顯傳來重量。他偏頭看去,發絲烏亮的微沉腦袋就挨靠在他的臂膀上,陸橒怎麽看都覺得這姿勢太不符合人體工學了。
斟酌片刻,陸橒決定幫她調整姿勢,伸手托住歪靠的腦袋,慢慢地将來自左手邊的傾斜脖頸推回去。
好了,大功告成!想着路程還遠着,不如也眯一會兒,陸橒拿起外套往臉上一蓋,誰知手臂上再度傳來重量。
看來,他覺得舒服的姿勢,對她來說未必如此。
想了三秒,陸橒決定不理,索性睡了起來。
只是,陸橒睡得也不好,一股幽微難辨的淺淺香氣,頑強如藤蔓,不斷地鑽進他的呼吸裏,糾纏住他的呼吸,搗亂他的心緒。
不過是在列車的座位上睡了一覺,醒來,睜開眼,劉牧葳腦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竟是好累。
不誇張,這種感覺就像是剛挑戰爬完一座大山,耗盡所有體力,以致于渾身上下都有種使不上力的疲憊感,脖子、手臂、腰肢……更是無一不僵硬酸麻。
她勉強擡起一只手,捏了捏僵硬的肌肉,發現列車正靜止在月臺。
“也不知道是到哪裏了?”她喃喃嘀咕着往車窗外察看。
夕陽餘晖映在月臺上,将站名照的又紅又亮,下一秒,劉牧葳宛若遭到雷擊,整個人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抓過行李,想也不想的就往車廂外狂奔。
鳴笛聲響起的時候,她人還在列車上,劉牧葳顧不了許多,心一橫,一鼓作氣地就往月臺跳去。
上一秒,雙腳才剛踉跄落地,下一秒,就聽見身後的車門倏地關上,劉牧葳再轉頭,就看到列車已然離站,前後不到一秒鐘,想想還真是僥幸又驚險。
劉牧葳揚起手臂,先是胡亂的抹着鬓邊的冷汗,接着又猛拍胸口,好給飽受驚吓的自己順順氣。許久,待呼吸恢複和緩,她一手拎着行李,一手捏着車票,心有餘悸的步行出站。
劉牧葳的老家位于來豐鎮,是個靠近南部山區的小偏鄉,從市區搭乘往來豐鎮的縣公交車,約莫要一個半小時的車程。
五歲以前,劉牧葳一直跟着爺爺、奶奶住在來豐鎮,之後被爸媽接到臺北就學,能回來豐鎮小住個幾天,成了她每年寒暑假最期待的一件事。
然而國中畢業後,随着爺爺、奶奶相繼過世,她也好些年不曾回到來豐鎮,若不是上次臨時代替爸媽回來參加喜宴,只怕她都要忘了這曾帶給她滿滿美好回憶的故鄉。
上次匆匆站在老家門前一看,寂寞蕭索的感覺一直萦繞于心揮之不去,雖說這些年父親隔三差五就會回來瞧上一眼,若是不得空回來,也不忘找人幫忙打掃環境,但少了人氣,再大再好的房子也注定要冷清下來。
輾轉難眠了好幾個夜晚,她想,不如回來開家小食堂吧!
遠離過往,重新開始,一針一線地把破洞的心重新縫補起來的同時,也一點一滴的把人氣重新注入老家。
思及此行她給自己立定的目标,心開始迫不及待了起來,連帶的步伐也明顯加快許多,三步并作兩步,轉眼,劉牧葳已經來到縣公交車乘車處。
雖然已經十一月,天氣還是熱着,票亭裏的老電風扇轟隆運轉,卻也解不了太多暑氣,只是個聊勝于無的概念罷了。
劉牧葳彎身對着售票窗口裏的售票大姊說:“麻煩到來豐一張,謝謝。”
售票大姊低頭滑手機打發時間,頭也不擡,懶懶地答,“已經沒車了喔。”
“沒車了?!”
劉牧葳當場傻眼,後腦杓一陣涼意……
售票大姊暫時把目光從手機屏幕上抽離,一臉古怪的望着劉牧葳,“最後一班到來豐的車是五點。”邊說邊指向劉牧葳後方牆面上的大時鐘。
白色的鐘面,黑色的指針,清楚的顯示目前時間是五點三十六分。
面對這趟狀況連連的回家之路,劉牧葳真是無語問蒼天。
不過這也凸顯出偏鄉的不易之處——交通着實不便利啊!當然,也要怪她自己疏忽了,還當自己是在臺北,公交車、捷運一應俱全。
“大姊,請問還有沒有其它的辦法可以到來豐鎮?”
售票大姊搔搔頭,想了想,“從這裏走出去,左手邊有排班叫客的出租車,你可以搭出租車到來豐鎮。”大姊繼續低頭滑手機。
思來想去,好像也只有這個辦法了。
劉牧葳謝過售票大姊,到提款機領了錢,然後拎着行李走出縣公交車乘車處,遠遠地就聽到出租車司機們正扯着一把沙啞的嗓子,努力招攬生意。
“有人要搭車嗎?随叫随走,一人三百,不用等,馬上到,舒服又便利。有人要搭車嗎……”
“請問,有到來豐鎮嗎?”
生意上門,司機喜得立刻轉過身來,“來豐鎮喔,當然有啊,一趟三百就好。”
以前回來都是一家人開着車,就算是上次回來喝喜酒,也是搭秀巒阿姨的便車,劉牧葳從來沒在這種地方搭過出租車,老實說,她也不知道多少錢才合理。
沉吟須臾,點點頭,算是接受這價格。
在沒有其它選擇的情況下,只要能安然将她送到一個多小時車程外的來豐鎮,別說三百,就是五百她也還是會接受,因為她真心不想鲑魚返鄉的第一天,就把自己搞得披星戴月、狼狽不堪。
“來來來,搭第一輛車,我們馬上出發。”司機殷勤地領着她,快步走向排在車隊最前面的第一輛出租車,并且幫忙打開車門。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