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夏雲安朝王梅使了個眼色,王梅顯出憂色立刻上前,驚聲喊道:“這……這怎麽回事啊?”

傅知柏沉着臉,避開了王梅伸過來的手,他心裏不爽,對着攝像吼道:“別拍了。”

大家都被吓了一跳,助理對攝像師賠笑,“大哥,不好意思,理解一下。”

攝像師點點頭,關了攝像機。

傅知柏抱着夏熄上樓,王梅也緊跟着上去,看到夏熄躺在床上,她皺了皺眉。傅知柏回頭看她,問道:“能幫他換件衣服嗎?他身上都濕透了。”

王梅點點頭,勉強笑着,她說:“有的,我去拿。”

傅知柏看着王梅的背影,心裏有種說不出來的古怪。

床上的夏熄發出很小聲的抽泣,傅知柏扭頭看去,見他蜷縮成一團,身體抖得很厲害。傅知柏拿起被子直接裹在他的身上,用手輕輕碰了碰夏熄的額頭,有些燙。

幾分鐘後,王梅過來了。

傅知柏把衣服拿過來看了眼,發現上衣和褲子上竟然好幾處都是破的,他抿起了嘴。

王梅在旁說:“傅先生,我來照顧他吧。”

傅知柏皺着眉,看了眼王梅,又低頭看了看夏熄,他站了起來,把王梅拿過來的衣服丢在一邊,走到自己的行李箱裏,拿了一套自己的衣服,他對王梅說:“給他穿這身。”

王梅接過傅知柏遞過來的衣服,摸了一把布料,驚訝道:“這布料那麽好,這衣服一定很貴啊,傅先生你還是自己留着吧。”

“我把夏熄的房間給睡了,這衣服算我送給他了,你還是快給他把衣服穿好吧,他有些發燒。”傅知柏說着,又從行李箱裏把退燒藥拿了出來,遞給王梅,他指了指藥盒,“待會給他喂點藥。”

他說完這些,就退到了門口,離開時,他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看到了一段雪白,藏在衣服裏曬不到太陽的皮膚白到發光。

傅知柏靠在門外,王梅拉開門,見到他竟然還在,愣了愣,就說:“傅先生,這個床被夏熄睡了,你今晚要不睡我和雲安那間吧,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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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知柏擺了擺手,“不用,我就睡這裏,這床挺大的。”

王梅猶豫着點了點頭,“那行。”

這個時候夏雲安也走了上來,詢問道:“夏熄怎麽樣了?”

王梅看了眼傅知柏,而後對夏雲安說:“有些發燒,我給他吃了傅先生送的退燒藥,現在睡着了。”

“那就好。”夏雲安點了點頭,又對傅知柏說:“傅先生,你剛才都沒吃什麽,下來再吃點吧。”

傅知柏其實不餓,他剛想拒絕,表情一頓,随即說道:“你們幫我留着吧,我待會下來吃。”

夏雲安笑着點頭,傅知柏想了想,問他:“你這晚上是哪裏開燈的啊?”

“燈啊,樓下的電線是從外面接進來的,要到門口去按開關。”

傅知柏點了點頭,算是明白了。

傅知柏回到房間,踢上了門,窗外的雨依舊很大。他走到床邊,低頭看着躺在床上的夏熄。臉擦擦幹淨,漂亮白淨了好多,傅知柏蹲下身,靠在床邊近距離看着。

他第一次見到夏熄就有種熟悉的感覺,他覺得自己好像見到過夏熄,那種莫名其妙的好感,讓他的心裏沉甸甸的。他用手去戳了戳夏熄的臉,軟乎乎的。

夏熄“唔”了一聲,不知道是不是被傅知柏給戳醒了,他的睫毛輕輕顫抖,然後睜開了眼。

他的眸色漆黑,迷茫地看着傅知柏。

傅知柏見他醒來,便站了起來坐在床邊,他問夏熄,“你怎麽樣?還好嗎?”

“我怎麽了?”

傅知柏皺皺眉,用手點了點他的額頭,對夏熄說:“你被雨淋成了落湯雞,剛才還暈了過去。”

夏熄覺得腦袋脹脹的,他神情恍惚,遲鈍了好幾分鐘,反應了過來,臉色忽然變得焦急,他問:“我……我背回來的筍還在嗎?”

“你怎麽現在問起筍了?”

夏熄的臉都皺在了一起,他用手撐着要起來,卻被傅知柏給按了回去,“你別亂動啊,好好躺着。你那一籮筐的筍都在的,別擔心。”

夏熄聽到他的話,眨了眨眼。傅知柏怕他不明白,就又重複了一遍。

夏熄才松了一口氣,傅知柏見他這麽在意那筐筍,便問:“你不是上山去玩嗎?怎麽挖了那麽多筍?”

“玩?”夏熄鈍鈍地望着傅知柏,他小聲說:“媽媽說,讓我去挖筍,不挖滿一筐,不讓我回來。”

傅知柏眯起了眼,他盯着夏熄的臉,消瘦的臉頰,顴骨聳起,原本就往裏收尖尖的下巴,看着能戳痛人似的。他伸手捏了捏夏熄的下巴,對方轉過頭,怔怔地看着他。

不知為何,傅知柏心裏突然生出一個隐約的猜測,他朝夏熄靠近了些,湊到夏熄耳邊,他壓低聲音,問他:“夏雲安和王梅是你的親生父母嗎?”

夏熄嗅到傅知柏身上的氣味,是他在這山裏從未聞到過的。

一直以來他的生活都很簡單,村裏的人,不管大人小孩都喊他傻子,他們從他身邊經過,一些小孩偶爾會把小石頭丢到他身上。

從一早開始,他就得幫着家裏做早飯,做完後,等他洗碗刷地結束,回去已經沒什麽吃的了。但沒人會管他餓不餓,媽媽丢給他一個簍子,有時候讓他上山去摘野菜,有時候是去挖筍,每天都不太一樣。從山上回來,中飯的時間已經過了,他還是沒得吃。他一直都很餓很餓,但還是沒人在乎。

他去後院喂雞喂豬,被臭氣包圍,每次出來,他的弟弟夏光耀經過他都他罵他臭人,又臭又傻。他其實只是反應慢,該明白的道理他都懂,他想和弟弟說,他不傻,他不是傻子。

傅知柏身上好香,他感覺到耳邊的熱氣,他不敢動,害怕一動,身邊的溫暖就走了。

傅知柏問完那個問題,就覺得自己唐突了。他張了張嘴,剛要說話,就聽夏熄說:“我不知道。”

傅知柏愣了,夏熄擡起頭,那張不像是夏家人的臉,漂亮的讓傅知柏恍惚,他聽到夏熄說:“我記得……我有個弟弟,可弟弟是和我一樣大的,不像……光耀那樣小。”

……

傅知柏從房間裏出來,走到樓下。夏家人果然都已經回了房間,樓下黑黢黢的,他懶得去外面開燈,就還是用手機照明。

傅知柏走到廚房,掀開罩子,看到了一小鍋雞湯、一盤炒蛋,還有一碗白米飯,是給他留的飯菜。傅知柏盯着那晚飯,又看了眼竈頭,他默默打消了重新熱飯的計劃,端着尚且還暖的雞湯走到樓上。

他把雞湯放在床邊小桌上,推了推夏熄的肩膀,“起來吃點東西。”

夏熄迷迷糊糊睜開眼,他揪着被子蓋到自己臉上,沒有理傅知柏。

傅知柏嘀咕了一聲,“膽大包天。”語氣倒是更加緩和,他扶着夏熄的肩膀,讓他坐起來,用商量的口吻對夏熄說:“喝點雞湯吧,還有個大雞腿專門留給你的,吃了東西再睡。”

“大雞腿?”夏熄睜開眼。

傅知柏勾起嘴角,用筷子夾住雞腿,在夏熄眼前晃了晃,“想不想吃?”

夏熄舔了舔嘴唇,他點了點頭。

“你別動,我喂你。”傅知柏說着,用筷子扯開一片雞肉,遞到夏熄嘴邊。夏熄嗅到了雞肉的香味,他張開嘴,含住那塊雞腿肉。

傅知柏又撕了一筷子,他看着夏熄等他咽下去,卻見夏熄嘴巴一動不動,他納悶道:“你怎麽一直含着不咽下去?”

夏熄抿着嘴,含着那塊肉,他低下頭,聲音模糊,他說;“舍不得咽下去。”

傅知柏心裏發悶,他擡起夏熄的臉,對他說:“咽下去吧,這一整個雞腿都是你的,還有湯,雞湯也很好喝。”

之後,傅知柏停停頓頓哄着夏熄把雞腿吃了,又喝了一碗湯。

夏熄的臉色看着好了不少,傅知柏用手碰了碰他的額頭,還是有些熱度,他就對夏熄說:“你再睡一會兒。”

夏熄重新躺下,傅知柏看着他的睡臉,心裏想着他剛才說的話。

拐賣兒童這種事,傅知柏不是沒遇到過,他十歲時,自己的同胞哥哥就是被人拐走的。

他到現在都還記得,在人來人往的超市裏,媽媽失聲大哭,他的手被緊緊攥住,他跟着媽媽不停地跑着,他叫着哥哥,沒人回應。

哥哥就這樣被人從他的生命裏偷走了,再也找不到。

傅知柏心裏郁郁,他從房間裏出去,走到二樓陽臺上,看着外頭黑漆漆的一片,聽着淅淅瀝瀝的雨聲,他靠着陽臺一角,點了根煙。

餘媛的電話是在這時候打進來的,可能是這兩天事情多,那種少年懷春一刻見不到女友就焦愁的情緒淡了很多。他盯着餘媛的來電,腦子裏浮現出汪明的話,他不太相信汪明說的,畢竟餘媛外在的形象一直都是純潔女神、素顏美女。

他撐着下巴,接通了餘媛的電話,餘媛的聲音從手機裏傳來,嬌嬌軟軟的,“小柏,你這兩天怎麽樣了呀?”

“還行吧。”

“碰到汪明了嗎?他是不是對你說了什麽,我昨天還收到他的信息,他威脅我,讓我不要去和媒體澄清,不然就找公關來黑我,說是我勾引他的。”

電話裏響起餘媛抽泣,傅知柏皺起眉,低聲道:“他也太不要臉了吧。”

餘媛說:“你知道的,我沒有背景,這麽多年來,一直都是自己一步步走上來的。汪明從很久前就喜歡我了,我一直沒有答應,這次炒作我也不知情,我會去他房間,是導演組說有事情要談,我沒想到……會這樣。”

傅知柏嘆了口氣,語氣放軟了一些,他安慰着餘媛,對她說:“你別擔心,汪明的事情我來搞定。”

餘媛哽咽着說:“謝謝你,小柏,一直幫我。”

“你別這樣說,你是我女朋友,我該保護你。”傅知柏慢吞吞吐出煙霧,仰起頭看着漆黑一片的夜,抖掉煙灰,他對餘媛說:“你早些休息吧。”

他挂了電話,看着手機屏幕逐漸暗下來,他轉過身,扯了扯衣服,把身上的煙味散去後回到房間。

傅知柏心裏有事,一整個晚上腦子裏都亂糟糟的,快天亮時,他總算是睡了兩個多小時,之後又被助理叫醒。他撐着腦袋坐起來,夏熄這回還睡着,傅知柏湊過去摸了摸夏熄的臉。

他的手剛碰到夏熄就被這個熱度給吓了一跳,他把夏熄抱了起來,低喊着他的名字。夏熄什麽反應都沒有,傅知柏心裏一震。

就在這個時候,門被推開,助理叫着知柏哥,走了進來。見到傅知柏抱着夏熄,助理一呆,急急忙忙關了門,問他:“知柏哥,你把他怎麽了?”

傅知柏皺起眉,他對助理說:“他高燒不退,你和蕭宏他們說一聲,我要帶他下山去醫院。”

助理呆愣着沒有反應,被傅知柏吼了一聲才回過神,他說着好,立刻跑了下去。

傅知柏快速收拾了一番,就抱着夏熄下樓,攝像師也跑了過來來幫他。夏熄的身體燙得吓人,傅知柏很怕他出事。

就在他們出門時,夏雲安和王梅過來,快步走到傅知柏身前,攔住了他。

夏雲安看向蜷在傅知柏懷裏的夏熄,臉色不算好焦急道:“傅先生,你要帶夏熄去哪裏?”

傅知柏皺眉,“他發燒了,我帶他去山下醫院。”

王梅臉色一變,突然上前,要把夏熄從傅知柏懷裏奪過來,她喊道:“不準去。”

傅知柏往後退,他驚詫道:“夏熄他病了,怎麽不能去醫院?”

“就是不能去,他這是什麽病,發個燒而已,睡一覺就好了。”王梅像是換了個人,她揮着手上前亂抓,傅知柏護着夏熄,臉上卻被王梅的手給甩到,指甲刮破了左臉。

他沉下臉,發怒道:“什麽不能去?夏熄究竟是不是你的孩子啊?”

王梅呆住,傅知柏趁她失神,一把推開她,攝像師拉住夏雲安,傅知柏便抱着夏熄,往外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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