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浴缸裏的水溢出來了些,淺藍色的瓷磚地上濕漉漉的,到處都是濕的,牆壁上的水珠,鏡面的霧水,心裏也是濕噠噠。
傅知柏把他哥從浴缸裏抱了出來,裹上了浴巾。夏熄像是熱水裏撈出來的蝦米,渾身都燙了一層淺粉。傅知柏捏着他的手指,搓了好幾下,浸泡在水裏微微發白的皮膚被揉紅了。
他們換上睡衣,衣服的顏色是傅知柏喜歡的藍色,藍色顯白,他哥的皮膚像塗了一層高光。
“哥,把頭發吹一吹。”
夏熄看着很困,他懶洋洋地靠在傅知柏懷裏,聽到他的聲音,慢吞吞地睜開眼。
他們的目光交織在一起,浴室裏的燈光偏愛夏熄,他的容顏像是匠師精心雕琢,瞳仁在暖光裏成了淺棕,迷茫地看着傅知柏。
傅知柏心裏打了個哆嗦,愣了幾秒,先撇開了眼,而後用手遮住夏熄的臉。
“別這麽看人。”
夏熄“唔”了一聲,擡起手軟趴趴地拉了一下傅知柏,“什麽?”
傅知柏說不出話來,他抿起嘴,眉頭緊緊皺起,低頭看向夏熄,見他乖乖地任由自己捂着眼睛。他把手拿開,他的哥哥閉着眼,睫毛很長,留下一小撮陰影落在眼睑下,鼻梁挺秀,鼻尖有個小弧度,嘴唇濕潤泛着紅。
很難去形容在看到這張臉時候的感受,明明知道對方是自己的哥哥,可卻下意識地想要拿他去和……別的女人作比較。
哥哥比她們都漂亮……
傅知柏在心裏感嘆,張開手輕輕捏了一下夏熄的臉頰。
吹風機插了電,暖風從風筒裏吹出,他們站在鏡子前,夏熄的後背靠在傅知柏的胸膛上。傅知柏從後面環住他,風吹過發梢,傅知柏低下頭輕輕在夏熄的嗅過,是他喜歡的洗發水氣味。
吹幹了頭發,他攬着夏熄走進卧室。秋天的晚上有些涼,夏熄一坐到床上就往後倒,頭發散開在床上,傅知柏把被子扯過來蓋在他身上。
“小柏……”夏熄微微睜開眼,他的手在半空摸索,被傅知柏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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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了?”
“你為什麽不吹頭發?”
“我的頭發短,不用吹。”傅知柏把頭湊過去,拉起夏熄的手放在自己腦袋上,“你摸摸,是不是很短?”
毛絨絨的頭發擦過柔軟的掌心,傅知柏像只大狗,趴在他哥身邊。
“小柏,你再過來些。”夏熄的手從他腦袋上挪開,往兩邊打開,是一個想要擁抱的姿勢。
夏熄可能自己都不知道此刻現在他是什麽模樣,被子踢開了一半,睡衣松松垮垮半褪,露出鎖骨還有一小片胸膛,黑色的頭發有幾撮落在眉毛上,努力睜大的眼裏全數都是傅知柏的影子。他盯着傅知柏,臉上露出淺淺的笑,他說:“小柏,你過來,我想抱抱你。”
不帶任何猶豫,他一頭紮進了哥哥的懷裏,毛茸茸的腦袋蹭着夏熄的脖子。夏熄把他抱了個滿懷,安心地舒了口氣,他滿足道;“小柏,你是我的寶貝。”
傅知柏的臉一下子就紅了,他長那麽大,還從未被人說過“寶貝”二字。他呆呆地靠在他哥懷裏,又不敢真的靠下去,怕他哥被自己壓到。
他小心翼翼地維持着動作,半個身體都僵硬了,但卻不覺得累,他在心裏回味着“寶貝”兩個字,臉上都是蕩漾的笑。
夏熄從來都不是嬌滴滴的,以前生病了他也能去山上做一整天的活,餓着肚子走幾裏地,在大冬天裏穿着破破爛爛的衣服縮在潮濕的房間裏,這些他都熬過來了。可在傅知柏面前,他卻好像一點委屈都忍不了。
他抱着傅知柏,在弟弟耳邊小聲說:“沒有你,都睡不着。”
傅知柏有些得意,“是不是很想我?”
“想,很想你。”
“有多想呢?”傅知柏多少有些得寸進尺了。
果然,夏熄聽到這個問題,就皺起了眉,他費力地想了很久。随後微微揚起頭來,在傅知柏的目光下,他拉開自己的衣服,手指點在左側胸口,他說:“這裏會疼。”
分開的時間其實不長,只是一個月而已,每天都會通話,聽着對方的聲音感覺就在自己身邊,可為什麽還是會那麽想他。
夏熄抱緊了傅知柏,他說完這句話,過了片刻,就睡着了。
傅知柏聽到他均勻的呼吸,等了很久很久,突然像枯木逢春複蘇一般驚醒了。他的身體微微動彈,撈起夏熄,換了個姿勢,把人摟到自己懷中。
關了大燈,開着小燈,昏昏暗暗的燈光裏,夏熄睡得很安穩。
傅知柏卻睡不踏實,他的心跳得很快很快,那種不可言說的怪異感覺又在他心裏燃起。他用手壓住,深深吸了一口氣。
他是在後半夜才昏昏沉沉睡去,睡下後,還做了個夢,第二天又早早醒來,發懵了許久。
秋季的早晨十分涼爽,房間的窗簾昨夜忘了拉上,白茫茫的光落入房間中。傅知柏從床上下來,關了夜燈,從小沙發上扯了件外套披在身上,走到外面陽臺。
自從哥哥回來之後,他已經很久沒有抽煙了。夏熄聞不慣煙味,傅知柏就索性不抽,可心煩意亂的時候,還是會忍不住。
他靠在外面陽臺上,點燃了煙,吸了一口,慢慢吐出,看着煙霧飄散在湛藍的天空上。
昨夜的夢出奇離譜,他夢見他把夏熄壓制在了身下,不再是單純的愛護,而是另外一種。他把自己的欲.望施加在了夏熄身上,他想要去掠奪,想要獨占。
他一想到這個夢,便捏着煙又狠狠抽了一口,怎麽會想到這樣的事。
傅知柏覺得自己是着魔了,他和夏熄之間有着割舍不斷的血緣,他們是同胞兄弟,而他……而他竟然做了那樣一個罔顧人倫的夢。
他抿着嘴,後背泛起涼意,就在這時,陽臺的門被推開,傅知柏聽到聲音,立刻掐滅了煙,他把空氣裏的煙揮散,回頭看向夏熄。夏熄揉着眼睛,藍色的睡領掉了兩顆扣子,衣領松垮,半個肩膀露在外頭。
傅知柏盯着那寸雪白的皮膚,聽到夏熄軟綿綿的聲音,“你在做什麽?”
他像是被偷偷抓到抽煙的問題少年,後退一步,把手裏的煙背在身後,低下頭看着地面,“沒什麽,出來吹吹風。”
他把掐滅的煙捏在掌心裏,從夏熄身邊擦肩過去,走進室內把煙丢到垃圾桶裏,動作很快。夏熄把陽臺的門拉上,風吹不進來了,他轉身走到傅知柏身前,對他說:“李哥說我今天能休息一整天。”
傅知柏聽到這話,匆匆忙忙把心裏頭的雜念撇幹淨,他轉頭笑看着夏熄,說道:“休息一天啊,要不要去畫室當我模特。”
夏熄根本沒去想傅知柏說的話是什麽意思,随即就說好。
他們吃了早飯,傅知柏收拾了一下東西,兩人就出門了。
傅知柏的頭發長了點,不過還是短,戴了帽子,英俊漂亮的臉上是閃閃發光的笑容。
他帶着夏熄到了畫室,周尚看到他帶着人,微微擡頭,傅知柏拍了拍夏熄的肩膀說:“老師,這是我哥,來給我做模特的。”
夏熄乖乖叫着周老師,周尚朝他點了點頭。打過招呼後,傅知柏牽着他的手走進畫室。
畫室不算很大,地上放着好幾幅畫,傅知柏在畫板上換了新紙。夏熄在畫室裏轉了一圈,随後蹲在傅知柏腳邊,看着他弄着畫具。
傅知柏側頭,瞧了眼他哥,“一直看着我做什麽?”
夏熄抱着膝蓋,蹲不穩當,晃了晃,好不容易穩了,他把下巴磕在膝蓋上,歪着腦袋說:“小柏,真厲害。”
被哥哥誇了……
又不是被第一次誇,傅知柏暗自警告自己不要太得意,可還是忍不住,臭屁地笑了笑,拽拽道:“那是。”
他讓夏熄坐到對面沙發上去,又怕夏熄坐不舒服,從外面去拿了個軟枕塞在夏熄腰後。
坐定後,傅知柏開始在紙面上描繪他哥哥的模樣,他的神情專注,夏熄一動不動。室內能聽到炭筆掃過紙面“沙沙”的聲音,他快速勾勒出夏熄的輪廓,眼裏心裏全都是他哥哥。
他想,哥哥對于他究竟是什麽。
他們闊別了十四年,那十四年的空白人生裏,他從未忘記過哥哥。這割舍不斷的血緣,讓他在第一眼見到夏熄時便心生好感,也是因為這層關系的指引,讓他認出了夏熄。
可此時此刻,當哥哥就坐在他面前時,他竟然有些抗拒這層血脈相連的枷鎖。
如果,眼前的人不是他的哥哥。
那麽,他們此刻的關系,是否……是否……是否就像是……
“啪”一聲,炭筆的尖端斷了,他被驚醒,沒辦法再想下去。
李照一的嘴,騙人的鬼,說是休息一天,還沒到中午,黃楊的電話就來了,說要接夏熄去拍幾張照,以後能用上。
畫才剛開始,夏熄剛想拒絕,傅知柏卻道:“去吧,這畫下次還能繼續。”
他瞥了一眼被畫的亂七八糟的紙,嘆了口氣。
黃楊大概是早有準備,剛剛說完,沒過多久,車就到了門外。
他們和周尚老先生道了別,而後一前一後出了去。黃楊在車上等,見他們出來了,便喊了一聲。傅知柏擡起頭看去,走近了些時,黃楊看着傅知柏,讪讪道:“傅哥,好久不見啊。”
傅知柏點了點頭,他拉開門,夏熄先進去,他緊跟着坐進來。
黃楊主動道:“就去拍幾張照,很快就好了。”
傅知柏轉動着大拇指上的戒指,慢悠悠道:“跟着我哥做事很輕松吧。”
“沒沒沒……”黃楊連聲幾下,說完就聽夏熄“咦”了一聲,他又立刻頭大道:“是是是,是很輕松。”
傅知柏嘲諷地“哼”了一聲,黃楊心都快跳出來了,唉聲道:“你們就別玩我了。”
傅知柏嘲笑,側頭對夏熄說:“他要是欺負你,要和我說。”
“他挺好的。”夏熄沒那麽多心思,反而道:“你別欺負他了。”
傅知柏吃癟,前頭黃楊肩膀輕顫,忍笑忍得很累。
到了拍攝地,夏熄去化妝。
傅知柏戴着帽子,翹着腿坐在他身後的沙發上。上一次還是傅知柏坐在前面,夏熄忐忑不安地在後頭,鏡面映着兩個人的臉,偶爾擡頭是焦距的溫柔。
化妝師見到傅知柏竟然也來了,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夏熄的皮膚很好,粉刷輕輕掃過,也不需要多修飾。傅知柏慢慢站了起來,走到夏熄身邊,看着他哥的頭發被吹出造型,而後換上別的衣服,另外一個模樣的夏熄出現在他眼前,光彩奪目讓他……挪不開眼。
夏熄出去拍照,傅知柏自然是要跟過去的。
不可能就只拍幾張照,夏熄換了幾套衣服,造型也是換了幾番,拍完這些照片後,已經過了大半日。說好的休息天,就這樣沒了,傅知柏心裏罵着李照一這個騙子。
因為接下來還有幾個藝人,他們回到化妝間裏,化妝師都不見了。夏熄坐在椅子上,傅知柏抿着嘴,臉色不算好。他抽了一張化妝棉,擠了卸妝水,擡起夏熄的下巴,柔軟的綿紙擦過夏熄的臉頰,傅知柏對他說:“早知道就不答應了。”
夏熄眨了眨眼,神色有些疲倦,但還是笑着說:“沒事的。”
傅知柏嘆了口氣,“哥,你閉上眼,我給你卸妝。”
夏熄聽話地閉上了眼,傅知柏又拿了一塊化妝棉,從夏熄的額角擦下去,一點點抹掉皮膚上的脂粉。
時間好像過得很慢很慢,房間裏有那麽安靜,夏熄有些困,靠在椅子上竟然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他的頭輕輕撇向一邊,傅知柏盯着他的臉,目光深邃。
黃楊和人交接好後,過來叫他們回去。
他推開門,呼喊聲還未出口,就驚得吓回了喉嚨裏。
開合的門縫裏,能看到的是,站着的傅知柏捏着他哥哥的下巴,身體前傾,微微低頭,吻輕輕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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