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殺青那天,正好是中秋,劇組裏一起吃了頓飯,發了月餅。夏熄是明天的飛機,他把月餅帶回酒店後,盤腿坐在床上,小心翼翼地把月餅盒子掀開。盒子裏一共六個月餅,每個味道都不一樣。他挑了一個豆沙的,撕開包裝吃了一口,非常甜,他皺起眉,困難地咽了下去。

以前過節,夏家人也會聚在一塊吃飯,桌上放着的鐵盒裏放着杏花樓的月餅。夏熄一直都只有旁觀的份,從來沒吃到過。

可現在真的吃到了,他卻發現原來這個味道也很平常。

夏熄喝着水把剩下的半塊月餅都給吃完了,吃過後他把盒子收好,坐在床頭發了會兒呆,拿出手機給傅知柏發信息。

“小柏,今天是中秋節,我吃了一個月餅,你吃了什麽?”

隔了半分鐘,傅知柏發來了一張圖,是家裏的桌子,桌子上放着幾個盒子,傅知柏打了一行字,“叫了外賣。”

夏熄盯着那張照片看了很久,随後打給了黃楊。

黃楊正在刷牙,聽到鈴聲,便咬着牙刷出去拿手機。他一看是夏熄打來的,便走到衛生間,吐出了一口泡沫,他問:“夏熄哥,有什麽事嗎?”

“我想回去,我想回去和小柏過中秋。”

“啊?”黃楊愣了愣,呆呆鈍鈍重複道:“現在嗎?”

“嗯,趕在十二點前。”夏熄停頓數秒,認真道:“有最近的航班嗎?”

“你稍等,我看看。”黃楊心都涼了半截,沒挂斷電話,點開機票查詢的窗口,看了一圈,而後對夏熄說:“有的,現在過去,到那邊應該正好。”

夏熄“嗯”了一聲,黃楊嘆着氣道:“那夏熄哥,你快收拾一下,我這就過來。”

黃楊快速的整理一番,然後就去夏熄房間。

夏熄那邊門沒關,就虛掩着,黃楊喚了一聲,就推門進去。一進去他就吓了一跳,地上是散落的月餅,夏熄蜷在地上捂着膝蓋。

黃楊立刻跑過去,把夏熄給扶起來,他看到夏熄慘白的臉,大概是因為疼,眼眶一圈都熬紅了。黃楊問了好幾聲怎麽了。夏熄長籲一口氣,扯開嘴角,聲音都是顫抖的,可他卻還搖着頭說:“沒什麽,就是摔了一跤,膝蓋磕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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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楊把夏熄扶起,替他把地上的月餅撿起來,他看着那潦草的包裝,對夏熄說:“這月餅還要嗎?這牌子不怎麽好吃,要不就……”

“要的。”夏熄拿起一個放進行李箱裏,他說:“我想拿回去和小柏一起吃。”

傅知柏在家裏窩了一天,點的外賣他明明再三叮囑不要放辣,那裏頭卻還放了辣椒,他吃了幾口就不吃了。躺在沙發上睡了會兒,手機震了震,傅知柏掃了一眼,把電話接通。

是他圈外的朋友,家裏開礦的,很有錢,平日裏玩得很開,小時候住傅知柏家對面,兩人關系還不錯。只不過這兩年傅知柏行程太滿,一年到頭都沒有停歇,和他也好久沒聯系了。

電話一接通,就聽到對面“轟隆隆”的響聲,傅知柏皺起眉,“怎麽那麽吵?”

“傅知柏出來玩呗,我正好在國內,明天又要去巴西了。”

傅知柏看了眼時間,剛想拒絕,就聽對方說:“別說你沒時間,我都問過了,現在最閑的就是你。”

傅知柏抿起嘴,沉默數秒後問:“你在哪裏?”

挂了電話,許微寒挑眉對身邊的人笑道:“我就說了,傅知柏是我發小。”

因為是許微寒,兩個人太熟了,傅知柏也沒怎麽收拾,戴了個口罩就過去了。

私人會所的泳池邊,許微寒為了歡迎大明星,音響裏循環着傅知柏的歌,他拿着香槟,挨着幾個美女,吊兒郎當道:“我倆可以說是同穿一條褲子長大的,沒有比我和他更鐵的哥們了。”

傅知柏攬着出租車過去,到了地方後,兩手插在口袋裏,跟在服務生身後,走了進去。

剛走到門口,便聽到了自己的歌,他皺起眉,推開門進去,裏面是個泳池派對,清一色的比基尼美女,還有幾個服務生。相比之下,穿了一件連帽衫和長褲的傅知柏和他們一起簡直比素人還素人。

他走進去,都沒有引起旁人注意。許微寒靠在泳池邊上,傅知柏走到許微寒身前,用腳踢了踢他的肩膀。許微寒皺起眉扭頭。傅知柏把口罩扯下來,垂眸淡淡地看着他,譏諷道:“你怎麽把自己 弄得跟個纣王似的。”

許微寒一愣,随即笑道:“你怎麽那麽憔悴,怎麽了?失戀啦?”

傅知柏瞥了一眼四周,“換個地方說話。”

許微寒立刻從泳池裏出來,對着身邊的幾個美女說:“你們先玩,我和我哥們出去敘敘舊。”說着他走到傅知柏身邊,張開手就要攬住傅知柏的肩膀,被傅知柏給躲開了。

“濕噠噠的,別碰我。”

夏熄趕在十二點前回到了家裏,也許是想要給弟弟一個驚喜,他并未提前告知傅知柏自己今晚回來。

黃楊送他到門口,幫他把行李從車上搬了下來,見他走路不甚靈便的樣子,便說:“我幫你拿進去。”

夏熄左腿沒力氣,光是行走就很費力,他點了點頭,對黃楊說:“謝謝。”

他開門進去,黃楊把行李放在了門口,裏面關着燈,黑黢黢的一片,像一個能夠随時把人吞噬的洞穴。他站在門口沒有動,黃楊杵在他身後,疑惑道:“怎麽不進去?”

夏熄指了指裏頭,僵着身體,他低聲道:“能幫我去開個燈嗎?”

“嗯?”

“我……有些怕黑,開關在裏面些。”

黃楊雖然心裏納悶但還是越過夏熄,往裏走了些。走了幾步就在牆壁上摸到了開關,手指按下,客廳大燈随即亮了,沙發上堆了幾件衣服和毯子,外賣盒子随處可見。

夏熄往裏走,喊了一聲傅知柏,沒有回應。他打開樓梯的燈往上走,在二樓房間也沒看到傅知柏。

黃楊站在樓下,看夏熄下來了,便說:“傅哥可能出去了吧。”

夏熄的樓梯走了半段,聽到黃楊的話,呆了幾秒,沒有站穩,腳下一滑,人往後跌。他反應過來抓着扶手側過身支撐着,膝蓋卻重重地撞在了樓梯臺階上。

太疼了,膝蓋像是被撕裂了一樣,他痛的叫了出來,眼淚立刻流了下來。

黃楊都吓傻了,回神立即跑了過去,拉着夏熄的手臂,“夏熄你怎麽了?”

夏熄胡亂抹着臉上的眼淚,不停地搖頭,啞着嗓子對黃楊說:“我沒事,沒事。”

“我扶你下去。”

黃楊要去拉夏熄的胳膊,夏熄卻突然往後縮,低聲道:“別碰我。”

黃楊的手尴尬的僵持在半空,夏熄緩緩吸了口氣,他自己撐着地,搖搖晃晃站了起來,他說:“我自己能站起來的。”

他把身體的重量都放在了右腿上,一瘸一拐地走到樓下。黃楊站在樓梯上看他,見他走到客廳,燈光跌在了他的肩上,明明是溫暖明亮的光,可他卻像是被一層陰郁的藍籠罩着,孤零零的無助的一個人。

許微寒回國是來處理家裏的一些事,他們許家家大業大,家裏的孩子也能組成一個足球隊。許微寒的父親牆內外都開花落子,大概是想弄個什麽九龍奪嫡的盛況,把他這幾個兒子互相之間弄得跟仇人似的。

許微寒回來就是要應付這事,他和傅知柏吐着自己最近的郁悶。傅知柏靠在沙發上打量着他,時不時接一句。

等許微寒把那些糟心事都說了一通,心裏頭才舒服了些,他看向傅知柏,問:“我都說了那麽多,你也說說你最近在做什麽?怎麽那麽閑,這不像你啊。”

傅知柏抓了一下頭發,慢吞吞道:“我找到我哥了。”

許微寒點頭,“這全世界都知道了。”

傅知柏捏着大拇指上的戒指,轉了一圈又一圈,然後說:“我愛上我哥了。”

許微寒沒反應過來,傅知柏瞧着他呆愣的臉,輕輕笑了笑,他說:“我覺得他就是長在我心裏的那個人,完完全全符合我的喜好,我愛他,根本不想拿他當哥哥。”

無聲片刻,許微寒艱難地組織語言,緩緩道:“和自己哥哥……傅知柏……你比我厲害。”

許微寒想想一下自己和家裏那幾個哥哥發生關系的情形,冷不丁打了個哆嗦,太可怕了。

傅知柏撇嘴,“別調侃我了,我現在正愁着呢。”

“你哥他什麽态度?”

“他什麽都不懂,就拿我當弟弟看,但特別依賴我。”一說到夏熄,傅知柏的眼睛亮了亮,他對許微寒說:“他長得很好看。”

許微寒挑眉,随口道:“照片看看。”

傅知柏“哼”了聲,說:“不給。”

許微寒也“哼”了一聲,道:“誰稀罕。”

傅知柏喝了酒,他酒量是總所周知的不好。許微寒看他要醉不醉的樣子,也不拖着他,給他喊了車,讓人送他回去。

傅知柏靠在車裏,許微寒撐着車窗上,低頭看着他,忍不住道:“要有什麽事就找我。”

傅知柏撐開眼皮看他,笑了笑,對他說:“你要是破産了,我也能接濟接濟你。”

許微寒笑罵道:“滾吧,沒一句好話。”

傅知柏回到家,司機問他要不要扶他進去,傅知柏擺了擺手拒絕了。

他搖搖晃晃走到門前,頭抵在門板上,低頭看着密碼鎖,按密碼的時候按錯了兩次,他長籲一口氣,還要再試,門就開了。

夏熄站在門內,仰頭看着他。傅知柏揉着眼睛,以為自己在做夢。他遲疑不定地喊道:“哥?”

傅知柏身後的夜空挂着滿月,銀輝灑下,落在傅知柏半側臉上。夏熄嗅到他身上的酒味,目光從月亮上挪到了傅知柏身上,他低聲問:“你去哪裏了?”

“我出去喝了點酒。”雖然不确定眼前的哥哥是不是自己的幻覺,傅知柏還是乖乖回答,他說完打了個嗝,腳下趔趄差點站不穩。

夏熄連忙拉住他的胳膊,轉過身讓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傅知柏的重量壓了下來,夏熄的左腿膝蓋像是被什麽給擠到一樣,酸痛傳來,他自己硬生生忍住了。

傅知柏靠在他哥的肩膀上,嗅到夏熄身上的味道,醉的似乎更厲害了。他張開嘴,在那寸柔嫩的後頸上咬了一下,又舔了一下,感覺到身下的人輕輕顫抖,他就得逞地笑了笑。

夏熄背着他往裏走,走了幾步,傅知柏突然張開雙手從後抱住他,他悶悶道:“你還記得嗎?小時候有一次我貪玩,從小區裏面的滑滑梯上摔下來,手都磕破了,流了很多血,我一直在哭,你也吓壞了,跟着我一起哭。然後你就一邊哭,一邊背着我回家。你明明哭得比我還大聲,卻還一直不停地安慰我,對我說,快到了,叫我不要害怕。”

夏熄呆了許久,緩緩說道:“我……都不記得了。”

傅知柏笑了笑,呼吸都撲在了夏熄的脖子裏,他湊過去,咬着夏熄的耳垂,聲音都似乎變熱了,他說:“沒關系,我記得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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