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端午播出來的這期是他們在意大利的時候,當時團隊內部發生了一些小矛盾,他們想要去的地方不同,便各自争執了幾句。而觀衆們算是發現了,每次團內吵架,傅知柏夏熄這兄弟倆都是在旁吃瓜,這回也是。

傅知柏從第一期開始就是個哥控形象,他哥說什麽他就去做什麽,他哥不想做的,他絕對不攙和。夏熄一聽見有人争吵就頭疼,躲得遠遠的,別人說什麽他都說好,他說好,傅知柏就不會說不。

那頭為接下來先去哪裏争辯的熱火朝天,他們這邊,弟弟撕開糖紙,剝了一粒糖給哥哥。哥哥嫌棄太甜,搖着頭說不要,弟弟就湊過去,讨好着說不是甜的,是酸的。哥哥聽了他說的,就張開嘴,乖乖地吃了。

後期挺好玩的,兩個畫面來回切,一邊是貝多芬的命運,一邊是舒伯特的小夜曲。那天晚上“磕糖二人組”熱搜登頂。

整個旅程裏,就夏熄沒和人吵過架。他背的包裏放了很多藥,從創口貼到暈船暈車的藥,他都拿了,看到同行的人有什麽不舒服,他就把藥遞給傅知柏,讓他送過去。

他們住在民宿裏的時候,他會第一個起來,天剛剛亮的時候,開始給大家做早飯。傅知柏在他哥哥面前,如同一個大型巨嬰,打折哈切跟過去,靠在廚房門口,要睡不睡的樣子。

不管是在哪裏,只要看到人多,站在高處,他都會提醒一句注意安全。

這些在旅行過程中算是小事,他們自己都察覺不到,但放在節目裏,被鏡頭放大,便讓人覺得很暖。

就如黃楊覺得的那般,見到夏熄的人,應該都會是喜歡他的。

現在的确是很多很多人都在喜歡夏熄了,除了……他的父母。

傅知柏接到傅連文的電話時,正和他哥還有助理在一起吃飯。

是夏熄做的,菜是黃楊買的,買回來後,夏熄順便讓黃楊留下來一塊吃飯。黃楊現在膽子肥了,在傅知柏的殺人目光中,竟然還真的留了下來。

傅知柏看到來電顯示,便放下了筷子,說來也是好笑,接到他爹的號碼後,他臉上的歲月靜好慈眉善目一下子消失殆盡。他走到窗口,看着外面,冷淡道:“爸。”

傅連文在電話裏與他問好,拉了幾句家常。傅知柏有些不耐,回頭看了眼,黃楊趁他離開正在瘋狂地夾菜,他抿起嘴,直接問:“有什麽事嗎?”

傅連文一頓,低聲道:“你媽想讓夏熄回來一趟,一起吃頓飯好嗎?”

傅知柏愣了愣,沉默數秒,他說:“這件事,我得先問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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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楊吃了頓中飯,嘗了夏熄做的菜,意猶未盡,可能還想厚着臉皮留到晚飯,在他們家裏呆了大半天也不走,最後被傅知柏趕了出去。

等黃楊走了,傅知柏把剛才接到傅連文電話的事告訴夏熄,“後天,他要讓我們過去吃晚飯,你要去嗎?”

夏熄緩緩睜大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傅知柏。傅知柏盯着他,補充道:“我不太想去,但如果你想去的話,我會陪你一塊回去。”

夏熄沉默了很久,他的手放在胸膛左邊,慢慢往下壓,他低聲道:“他們想要見我嗎?”

“嗯,他們是這樣說的。”

夏熄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他有些想哭,他其實騙了傅知柏,他說自己以前的記憶都忘記了,可其實不是。他是記得自己的爸爸媽媽的,小的時候,爸爸媽媽會牽着他的手,他們走在樹影裏,媽媽蹲下來,用手帕擦着他的臉頰。陽光錯開樹葉的縫隙斑駁落下,他仰起頭,看着光暈裏的父母,他們都在朝他笑,溫柔的寵愛的笑。

就這一幕,他一直都記着,不願忘記。

所以,就算是傅連文和夏蓮悅對他說了什麽做了什麽,他都還留有幻想,孩子對于父母的幻想。

他還是好渴望得到他們的愛。

去吃飯那天,夏熄特意穿了一套比較正式的西服。傅知柏瞧見了,笑得差點喘不過氣來,他指着夏熄說:“哥,你這是要去哪裏啊?”

“去爸爸媽媽那吃飯。”夏熄整理着衣服,臉繃得很緊。

傅知柏搖着頭,拉開他的西服外套,嫌棄道:“快去脫了,就去吃頓飯而已,別那麽拘束。”

“可我不知道要穿什麽?他們喜歡什麽?”

“他們喜歡的?這我就不知道了,你要是問我他們讨厭什麽,我能給你說一晚上。”

夏熄焦急地抓着頭發,傅知柏嘆了口氣,拉着他的胳膊,走到衣帽間裏,拿了一件淺灰色的衛衣給他,“穿這個吧,看着很乖。”

傅知柏的樂趣大概就是致力于把哥哥打扮成比自己小五六歲的高中生。

傅連文和夏蓮悅住的地方距墾丁花園有些距離,當初傅知柏賺了錢,買房子的時候,為了不見到父母,就故意買的很遠,開車過去走高速大概兩小時。他開車,夏熄坐在副駕駛上,他心裏緊張,一緊張就說不出話來。傅知柏和他說了什麽,他都沒回應,雙手絞在一起,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三點出發,五點半的時候終于到了。

車子停在院子外,保姆一看到他們過來了,便立刻跑了過去。傅知柏從車上下來,看到來人叫了一聲阿姨。那是在他們家做了十幾年的保姆,傅知柏也是由她照看着長大的。

夏熄從車上下來,站在大門外看着房子發愣。傅知柏繞過車頭,走到他身邊,牽住他的手,“走吧,到裏面去。”

他們往裏走,夏熄恍恍惚惚跟在傅知柏身邊,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視線,目光像是發散器一樣,朝四處飄散。這的一切,好想和記憶裏的感覺完全不一樣了,是完完全全的陌生。

傅知柏像是知道夏熄在想什麽,側頭低聲道:“這房子在你被拐走後,就全都裝修了一遍,所有的地方都換了。”

夏熄愣怔,呆了幾秒,便聽到了夏蓮悅的聲音。

傅連文和夏蓮悅迎了出來,夏蓮悅似乎不記得上次在醫院裏如何對待夏熄,笑盈盈地看着他,伸手把夏熄從傅知柏身邊拉開,對他說:“走,媽媽給你做了很多好吃的,到這邊來。”

傅知柏跟在他們身後,目光落在夏蓮悅的臉上,停下腳步,拉住傅連文,他壓低聲音問:“我媽她吃過藥了嗎?”

傅連文點頭,“吃了,我看着她吃的。”

傅知柏不再說話,繃緊的臉稍微松了些許。

夏蓮悅的确是做了一桌子的菜,夏熄站在桌子旁,被夏蓮悅拉了一把,直接坐在了她身邊。傅知柏看了看,只好坐到夏熄對面。

夏熄很緊張,他嗅到夏蓮悅身上的香味,像是栀子花的氣味,很濃郁,讓他有些頭暈。他吸着氣,聽到傅連文說快吃吧,他慢慢拿起筷子,吃了一口白米飯。

飯桌上還是很熱鬧,夏蓮悅一直在說話,看着有些亢奮。她說起夏熄最近的電影,誇他演得好,夏熄聽了都快哭了,低着頭,鼻尖很酸很酸。

傅連文也提到了那個旅游節目,他笑道:“知柏在節目裏表現的不太好啊,還是夏熄懂事一些,會幫着大家。”

他大概只是想找些話說,半開玩笑說了幾句,卻見夏蓮悅突然摔筷,她站起身,面對夏熄,揮手就是一巴掌,拔高聲音,她說:“你自己參加節目就參加了,為什麽還要拉上知柏,讓知柏陪你一起在綜藝裏賣笑嗎?”

這一系列動作,幾乎就在幾秒之內,等所有人反應過來,氣氛瞬間凝滞。夏熄呆坐,右臉上的浮出四根手指印,交錯在雪白的皮膚上。傅知柏愣了一秒,立即起身,走到夏熄身邊,一把攬住夏熄,胸口劇烈起伏,如果對方不是他的媽媽,他大概早就揮手揍了過去。

他吼道:“你瘋了嗎?”

夏熄張了張嘴,他呆滞地看着夏蓮悅,喃喃道:“為什麽打我?我……我能自己賺錢了啊。”

夏蓮悅被傅連文拽住,她聽到夏熄的話,真的像是瘋了,指着夏熄,神情激動,她大罵,“我之前不是和你說過,別纏着知柏,我讓你獨立,讓你不要去拖累他,你為什麽不聽,為什麽不聽?你就是什麽都要依靠知柏,你就是陰魂不散……”

傅知柏聽到那些不堪入耳的詞眼,緊緊地抱住夏熄,他的手捂在夏熄耳邊,朝傅連文大吼:“你不是說她吃過藥了嗎?快帶她走。”

傅連文卻沒動,他扶着脫力了的夏蓮悅,看向傅知柏他們,猶豫道:“知柏,我聽人說,你們捆綁在一起營銷?你哥這樣子,要是被人知道了,會不會對你有影響啊。”

傅知柏渾身發冷,懷裏的人像是失去了意識,一動不動。

他吸着鼻子,心裏很疼很疼,他望向傅連文。他看着這對父母,突然覺得好髒,仿佛在這裏多呆一秒,他的心就會被染上這種污穢。

同胞兄弟的情緒是不是能夠互通,為什麽在這一刻,他好像能夠感受到他哥的情緒。如同臺風襲來,他摔進了狂風暴雨裏,那是他見過最大的一場臺風,他在這次浩劫裏,身體的每一寸都被分割吞噬。

痛苦蔓延全身,內髒都在疼,他為哥哥感到不值,感到難受,感到不甘。

他先哭了,他哭喊着,“你們是父母嗎?貓狗都會保護自己的孩子,你們連貓連狗都不如嗎?憑什麽啊,小時候沒有保護好他,他回來了,你們還要嫌棄他,你們憑什麽啊,有什麽資格看不起他。”

一滴滴眼淚砸在夏熄的臉上,淚水是鹹的,他嘗到了傅知柏的眼淚,一下子就清醒了過來。他聽到弟弟的哭聲,轉過身去,拉住傅知柏的手,低聲安慰他,“我沒事,我沒事。”

他不可能沒事,心率快到離譜,手腳發涼。他抓着傅知柏,像是抱着一塊浮木,低下頭去,傅知柏的眼淚從他臉上滑落。

夏熄盯着地上,虛弱道:“我想回家,小柏,我要回去。”

他們往外走,傅連文還要上來,卻聽傅知柏一聲怒喝,讓他滾開。

傅連文面色通紅,站定在原處。

傅知柏攬着夏熄的肩膀,車就停在外面,他打來車門,夏熄坐了進去,靠在車裏,緊緊閉着眼。傅知柏站在車門旁,低頭盯着夏熄,他咬着嘴唇,低聲道:“哥,對不起,對不起……”

不知道說了多少遍的對不起,夏熄睜開眼,扯開嘴角,笑容像是夏夜裏亮着微光的螢火蟲,他說:“沒事的,我真的沒事,小柏,你別哭了。”

傅知柏忍不住,是真的忍不住,俯下身用力地抱住了夏熄。

他的痛苦需要宣洩,皮膚的溫度讓他貪戀,夏熄的氣息就在鼻尖,等他反應過來,他已吻住了夏熄。

而後,是一聲驚喝,伴随着尖叫和哭聲,傅知柏一震,接着緩緩直起身。他從車的那頭走到另外一頭,看向從屋內走出來,不敢置信的兩個人。

他面無表情道:“他只有我了,他是我哥,你們不愛他,我來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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