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許梓森言笑晏晏的跟鄒意打招呼, 然後又跟陳諾言父母問好。明明是不善于交際的人,臉上卻笑的比花還燦爛。最後,他才換來了點跟陳諾言的獨處時間。

陳諾言內心有些掙紮,畢竟是第一次見許梓森這樣谄媚的跟人客套。他不想見他,但又不好駁了他的面子。畢竟在他面前站着的是自己最重要的長輩,到時候扯出點什麽他都解釋不清。

這麽一想着,他就率先翻身坐了起來。江碧芊拉着陳秉杭先走了出去, 鄒意行走之間像是回頭看了一眼,眼神不明不白。

“怎麽?戲演完了還要來看看笑話?”陳諾言雙腿卷縮在被子上,看着許梓森的眼裏滿是嘲諷。

“別這樣坐, 血液不循環,不利于腳部肌肉收縮。”許梓森走到床邊拉開他的腳,輕輕嘆了口氣。

“幹嘛!”陳諾言怼開他的手,滿臉戒備的看着他。

“你沒聽我說完, ”許梓森像是斟酌了許久才說:“我沒逗你玩。”

“那你啥意思呢?”陳諾言又要炸毛,他實在是受不了許梓森沒完沒了又扭扭捏捏的樣子。

“我要走了”許梓森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頓的說::“我說對不起是我好久不能回來, 我怕浪費你時間。”

“你去送終嗎?”陳諾言氣笑了,語氣難免刻薄的說道:“一去就再也回不來了。”。

許梓森低低笑了兩聲,而後才說道:“也許是吧。”。

陳諾言立馬愣住了,腦子裏都是躺在醫院裏的劉淑瓊。他看着許梓森的臉上有些不自然的愧疚, 可又倔強着不肯道歉。

“如果我媽媽好了,我就回來找你。如果她好不了,我也回來找你。”許梓森緩慢的開口說道:“我本來想就這樣讓你誤會吧,沒準我媽好了又讓我娶妻生子呢, 我還要耽誤你。”

“那你又來幹嘛?”陳諾言仰着頭開口,語氣已經不再鋒利。

“我會說服她,你給我點時間可以嗎?”許梓森幾乎是半跪在床前,這是他第一次這樣低聲下氣求人,語氣溫柔的像是要滴出水來。他說:“等等我好嗎?”

陳諾言撇撇嘴,擡起本就不太舒服的腳往許梓森臉上踹了一腳,而後被許梓森緊緊的抱在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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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幾天經歷了大喜大悲大無奈,本來想着住上幾天院出去就好了。現在人還沒出院,病的更嚴重了。

窗簾被風輕輕的吹開,有光從縫隙裏跳了出來,剛好點在許梓森的身後。陳諾言滿腔的郁氣被他三言兩句就說沒了,他想掙紮着硬氣一點再給他一腳。動了動腳踝,又發現冰涼的腳正貼在許梓森炙熱的胸口。

也就那一瞬,他想“許梓森這人都是涼的,也唯有胸口熱的不合主人心意。他有一瞬間的怔住,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麽心理,他跟他說了“好”。

許梓森扯開嘴角笑了笑,剛開口就被陳諾言堵住了。不同于上次的激烈,陳諾言輕輕的把嘴唇往他的唇上貼了一下。

“上次的”他擡手摸了摸唇角,甜的。

許梓森啞然失笑,他拍了拍陳諾言的頭,聲音喑啞,語氣模糊的說:“傻子”。

陳諾言翻身把頭往他腿上蹭了一下,語氣随意的很。他說:“傻就傻吧,你要騙我我也認了,反正我現在喜歡你。”

愛能讓人失去理智,也能讓人過于理智。

許梓森陪了陳諾言一會兒,臨走時他小心翼翼的吻了他的額頭。他的愧疚本該藏在心裏,他卻全告訴了他,本想痛快的等他罵他不擇手段罵他惡心罵他不要臉。但他等來了一個吻,像羽毛滑過手背上的絨毛那些的輕,卻如千斤一般的壓在心底。他能感覺自己胸膛灼熱的跳動,那一塊被填補的密不可分。

許梓森走了之後,陳諾言自己爬下了床。斷了腳的小陳同學甚至哼着歌幫他媽收拾行李,鄒意在邊上若有所思的像是發呆。

江碧芊倒是樂得高興,畢竟她這個時候只來得及注意到自己孩子心情變好。

他們剛回到家裏,陳少東就風風火火的上門了,十分有霸道總裁小跟班的氣勢。他指揮着人把一車向日葵全抱了下來,挨個擺在陳諾言家門口。并帶上公司所有員工的祝福:“向着愛向着光,向着一切美好的事物。”

“哎我說,你們這公司福利待遇不錯啊?”江碧芊拿着個小絲巾一邊擦着脖子上的細汗一邊揮着跟陳諾言念叨着說:“改明兒讓你爸也買點花花草草給當員工福利,環保還有心意。”

陳諾言嘴上說這花大朵大朵的醜,悄咪咪卻拍了張全景圖。

許梓森剛從陳諾言這裏回去,許鴻嶺正巧從劉淑瓊病房裏出來。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麽,但許梓森進去的時候明顯感覺到了劉淑瓊的那種鮮活氣。不同于以往的死氣,他知道她有了求生欲。

“你爸......他給我跪了幾個小時。”劉淑瓊突然開口,她說“他提議我們去美國度假,我......。”

“我知道了,我這邊就去準備,明天就過去。”許梓森先開口,他說:“媽,咱們治吧,我們陪着你。”。

劉淑瓊看了許梓森會兒,終是點了點頭。

第二天一早,許鴻嶺一大早就等在機場。見許梓森和劉淑瓊過來,他趕緊跑過去接過許梓森手中的行李。就好像很多年前他們每次出遠門,兒子陪着媳婦做甩手掌櫃,他大包小包當個家庭婦男。如今也不過幾年,習慣還是一樣的習慣,人卻已經不是當年的那個人。許梓森不知道劉淑瓊是否會真的冰釋前嫌,他只覺得惡心。

這已經是深秋,他們都在偷時間,誰都在幻想等得起,等的人卻都不是自己。許梓森如此,劉淑瓊如此。唯有許鴻嶺,揣着明白裝糊塗,費心盡力地表演,永遠也不知道,沒有人會揭穿他。

劉淑瓊答應許梓森接受治療,醫生都到了家門口她還是沒有願意切掉某個器官的意思。她臉上的笑容倒是一天比一天的多,就好像她真的在康複。

許梓森一天天的哄着她,他們去了每個他們曾經來度假必走過的地方。

劉淑瓊拒絕拍照,但每走過一個地方就要呆上一段時間,時而固執時而随意。許鴻嶺倒是如當年一般殷勤,不管真假,他都付出了體力勞動。

時間一天一天的過去,轉眼間已經過了三個月。暫住在許梓森房子裏的醫生們催促着趕緊動手術,許鴻嶺難得沒有拿着那張揣兜裏捂皺了的合同讓許梓森盡快簽。漸漸的,他也只是陪着,陪着勸劉淑瓊接受治療。在生命面前,他們誰都開始妥協。

這天天氣出奇的好,劉淑瓊難得早起讓許梓森帶着她去看畫展。許梓森正準備給許鴻嶺打電話的手被劉淑瓊按住,她說就想單獨跟他走走。這些日子以來突然生起來的鮮活氣一息之間散了幹淨,她的眉宇間僅剩下疲憊。

許梓森心下一咯噔,握着輪椅的手不自覺的顫抖。

“別家的孩子小時候就知道撲在媽媽懷裏找奶吃,我家孩子卻理我遠遠的,醫生說是嫌棄奶腥味重。”劉淑瓊低低笑出聲來,她說“媽媽那時候總覺得是沒有順産的原因,咱倆啊沒有母子緣。”

“那醫生是你爸找來的,也不知收了多少錢,哪有孩子嫌棄奶腥味重的。”劉淑瓊伸手握住許梓森的手,涼的她哆嗦了一下,沒有放開。

“媽媽常想,多少年之後你會遇到怎麽樣的女孩子。你也會和她肌膚相親,你會不會也會在她生孩子的時候嫌棄她奶腥味重?”劉淑瓊笑的跟哭一樣,又說道“媽媽是個愛吃醋女人,哪怕是自己兒媳婦。就光是想想,都覺得氣的很。但我......”。

街頭到處是亂飛的落葉,這片街頭大抵是為了某種情懷和對葉落知秋自然規律的致敬,無人清掃。劉淑瓊拉開綁在輪椅上的水壺喝了口水,這是許鴻嶺清早綁上去的。

“但我如今想想,這樣也挺好的。你爸爸從來不是我心中的第一位,你不必勉強,答應他的任何事也不用作數。我這一生唯有一個願望,那就是你歡喜幸福。如果......”劉淑瓊輕輕的拍了拍許梓森僵硬到出冷汗的手,她說:“那個孩子我四年前就見過,當時覺得不太可能。”。

許梓森動了動嘴唇,他什麽都沒來得及說。他聽到他媽說:“媽媽心願是你,你開心就好。”劉淑瓊艱難的從褲兜裏扯出那張許鴻嶺揉爛了的合同,然後緩緩放下握着他的手。

幾分鐘之後,她的手已是冰涼僵硬,再也擡不起來。

許梓森艱難的吞咽口水,眼睛一動不動瞪的滾圓,過了許久,終是哭了出來。周遭沒有行人停留,就在這滿是陌生人的街頭,各有各的故事,沒有人會來打擾你想在喧鬧裏找的這刻安寧。

“您好,你所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區,請稍後再撥。”

陳諾言在第二十三次接聽到這樣冰冷的女聲應答之後,終于沒忍住摔了手機,這是他聯系不上許梓森的第三天。

許梓森按照劉淑瓊的心願将她帶到他們所有去過的地方,他的手機掉在滿是落葉的街頭。

這是劉淑瓊以前常去的最後一個地方。今天之後,他将回國去履行諾言,他會如他媽所願,歡喜幸福。他媽說的對,他們母子緣确實淺薄,他連傷心都想不起,只覺得恍惚。

“先生,需要手機嗎?”許梓森驟然回頭,那人還在推銷說“正宗的進口貨,漂洋過海飛過來毫發無傷。”

許梓森伸手揉了好幾下眼睛,不太确定眼前的人是不是眼前人。他覺得自己病了,家裏等着的那群醫生剛好能用上。

“好吧,我知道不好笑。但這美國街景是真不錯啊,我來就是看看,跟你沒關系。真的......唔”陳諾言還沒說完就被抱住,那人手毫無規則的把他往身體裏壓。

他們在異國他鄉的街頭擁抱接吻,無人叨擾、無人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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