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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所露臺上的監控鏡頭沒有在室內那麽角度豐富,所以時顏身在K74的系統裏,這個時候能夠看到的只有兩個人的背影。
然而即使是背影,他也能夠感覺到當下充滿了暧昧的氣氛。
曾經經歷過的事情,再回憶起來倒不會讓時顏有什麽感覺,然而現在親眼見着自己跟鐘驿抱在一起,他心情仍然複雜得厲害。
在他原來的世界,他和鐘驿有多久沒能夠這樣觸碰過對方了?
當初他們因為黨派的糾紛被迫結婚,然而婚後兩人各自分居,幾天也無法見上一次面,他們在少年的時候曾經無比親密,誰又知道後來他們雖然成為了名義上的伴侶,卻再也沒走進過對方的心裏。
而現在,十五歲的時顏和十六歲的鐘驿正彼此僵着身體抱在一起,彼此感受着對方的氣息,兩個青蔥的少年都沒經歷過這樣的事情,于是慌慌張張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回過神的小時顏終于輕輕掙了掙,讓鐘驿放開了自己。
鐘驿後退了好幾步,目光在時顏的身上來回的晃,整個人又是臉紅又是窘迫,雙手垂在身側無處安放,半晌也沒吱出聲來。
倒是小時顏因為看不見,似乎要比他放得開些,等到反應過來後也就恢複了平常的樣子,開口問道:“是誰?”
鐘驿退了兩步,頗有種要轉身逃跑的意圖,然而才剛退到門口,他就感覺自己被什麽東西給推搡了下。
他連忙後退,驚詫地看了一眼,發覺推他的竟然是他的寶貝掃地機器人。
“戰魂隊長?”鐘驿用口型慌張說了一句,整個人跟炸了毛似的,被推得往前踉跄,整個人卻趴着牆面怎麽都不敢往前,仿佛面前的不是個甜甜軟軟的小雄蟲,而是個青面獠牙的星際巨獸,“你是壞了嗎?不要推我!快放開我我要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他小聲地跟機器人說着,秋千架旁的時顏能夠聽見點聲音,卻不清楚他究竟說了什麽,在原地待了會兒後突然又出聲問:“鐘驿?”
這聲讓鐘驿瞬間怔住,他本能地脫口問:“你知道?”
問完這句,他立刻又轉向自己身後的機器人,像覺得這東西能回答他的話似的無聲問:“他為什麽不是叫我鐘驿哥哥?”
小時顏不清楚他的小動作,只回答他剛才的那個問題:“我知道你的,戚所長告訴過我你的事情。”
鐘驿發覺了時顏的問題,他那天在房間裏面叫“戚爺爺”“鐘驿哥哥”,今天當着人的面卻是半句親昵的稱呼也不肯說出來,他也沒有揭穿時顏,只是輕咳了聲回應道:“戚爺爺說不放心你單獨待着,要我來看着你。”事情雖然完全不是這麽回事,鐘驿卻裝得有板有眼,正經的說:“小心點,別又摔了。”
他說着伸出手去扶小時顏的胳膊,帶着雄蟲到了雜物較少的空地處。
身在管家系統裏的時顏看到這裏似乎終于明白了什麽,而這樣的明白讓他頓時震撼,幾乎要反思自己過去許多年間是不是真的這麽頭腦簡單。
鐘驿在他面前的沉穩形象是裝的。
從最開始鐘驿出現在研究所,時顏就察覺出了異樣,他記憶裏的鐘驿和現在的鐘驿完全像是不同的兩個人,但到了現在他才明白過來,不是這個時空哪裏出了差錯,他記憶裏的鐘驿是真的,現在在他眼前的鐘驿也是真的,不過是他仗着小時顏看不見,所以把自己僞裝成了穩重可靠的模樣。
而這麽拙劣的僞裝,他當年竟然半點也沒有看出來。
就這麽單純的相信着他的“鐘驿哥哥”,到現在才見到他的真實模樣。
就算後來的鐘驿在研究所沒了之後改變成長了許多,那也是之後的事情了,那麽短的時間內他的性格不可能改變太多。
所以說他從少年時代就崇拜着的成熟大哥哥鐘驿——事實上只是裝出來的而已。
時隔多年才終于知道真相,時顏不知道究竟應該用什麽樣的表情再去看他與鐘驿的相處,而顯然從前的他沒能夠看出鐘驿的僞裝,現在的小時顏也沒有辦法看出。
在聽到鐘驿刻意壓低的聲音之後,時顏怔了怔,非常好騙的因為剛才的幫助而對鐘驿有了好感:“謝謝,我沒事了。”
露臺上又沒了聲音。
小時顏不說話,鐘驿整個人已經快要急出了汗,小時顏根本看不到他這時候正捧着機器人不斷搖晃,小聲的自言自語:“怎麽辦怎麽辦?他為什麽不說話了?我下面該說什麽?你好?不用謝?天哪他是在等我開口嗎?可是雄蟲喜歡聊什麽?我送戰魂隊長的挂墜給他他會高興嗎?”
沉默的時間逐漸延長,鐘驿似乎已經快要被這些問題急瘋,反觀小時顏卻還站在原地,無神的眼睛向着他的方向。
“他是真雄蟲嗎?為什麽不會動?我不說話他是不是要一直站在那?”鐘驿猶豫的捂住了腦袋。
K74裏的時顏:“……”
他以前到底是怎麽把這種蠢蛋當成崇拜對象的?
看不過去的除了時顏,還有從剛才起就安靜待在旁邊的掃地機器人。
時顏看着那平時白天總是裝死的掃地機器人擡起機械臂,忍無可忍似地錘了鐘驿的腿。
鐘驿讓錘了這下,似乎終于反應了過來,他甚至沒注意到“機器人有了自主意識”這種離奇的事情,輕咳了聲又說:“你要回房間了嗎?我送你回去?”
他冷靜了半晌,總算是能夠語氣如常的說出這句話。
小時顏卻沒有乖乖回去,他搖了搖頭,垂着眼睫低聲說:“我在房間裏待的時間太長了,我想在這裏多待一會兒。”
他這句話出口,突然空氣像是憑空又靜了幾分,連樹葉摩擦的輕響都清晰起來。
掃地機器人突然沒有了動靜,就像是僵在了當下。
而K74系統裏的時顏也同樣怔住了,這句話就像是開啓了時間循環裏的某個按鈕,将所有的記憶展現在了他的面前。
“我在房間裏待的時間太長了,想在外面看看。”
這是他當初和鐘驿初見的時候曾經說過的話,一模一樣半個字也沒變。
他想盡辦法阻止小時顏和鐘驿本該有的初遇,以為這樣就能夠有所改變,但現在他卻發現這一切兜兜轉轉,好像是總逃不過的浩劫。明明時間不同,地點不同,但十五歲的他卻鬼使神差的對着初見的鐘驿說出了同樣的話。
這句話時顏太熟悉了,甚至連之後的對話他也能夠清晰的記得。
因為在這之後鐘驿對他說:“我帶你去看。”
事情和他記憶中的發展同樣,鐘驿在聽見小時顏的這句話之後,不過沉默了瞬間,就拉着人往樓下走去。從鐘驿先前的表現和剛才的語氣來說,時顏能夠确定他是一時沖動才會做出這樣的決定,按照他這幾天對少年鐘驿的了解,這家夥肯定剛把人拉下樓就後悔了,然後邊後悔邊緊張地裝着樣子和他說話。
時顏知道他是帶着人去了研究所外,K74的監控雖然無法看到他們接下來究竟做了些什麽,但時顏卻都知道。
那些記憶太熟悉了。
鐘驿帶着他先去了花園,教他分辨花園裏每種鳥類鳴叫的聲音。
告訴他現在的天色是什麽樣子的,黎山的雲霧是怎麽流動的,哪座山上的葉已經黃了,而哪裏還是青碧色的。
捉着他的手帶他摸過秋葳的花瓣,告訴他那種花是紫色的,是黎山最常見的種類,每到秋季漫山遍野都能夠看到這樣的花朵。
現在想想這些情節真是幼稚又俗套,時顏他但凡稍微見多識廣,也不會因為這樣從此就把鐘驿放在了心裏重要的位置。但那時候的他不過十五歲,鐘驿也才十六歲的年紀,兩個人誰也不懂,誰都沒有意識到那時候發生的事情改變了什麽。
時顏回想起當時,又不禁想到現在,不明白自己執着的改變究竟算什麽。
他這麽想着,接着又警覺過來,透過鏡頭看向了導致小時顏和鐘驿見面的罪魁禍首——那個被鐘驿成為“戰魂隊長”的掃地機器人。
那機器人沒有跟着鐘驿他們去研究所的外面,它這時候仿佛已經完成使命似的,緩慢而悠哉的正下樓要回到鐘驿的房間裏。
有問題。
如果說前段時間時顏還沒有辦法判斷對方的意圖,那麽到了今天他幾乎已經可以确定。
之前他一直以為這機器人是被送進來監視研究所內的情況的工具,因為他始終沒有看到對方向外面傳遞信息,所以他始終沒有動作,等到了現在他才終于回過神來,那家夥根本就不是什麽監視者,他也沒有什麽吓人的陰謀,它之前所做的那些事情,就是它的目的。
它在故意引起鐘驿和小時顏的注意,好讓他們能夠順利的相遇。
究竟是怎麽回事?這東西為什麽非要讓他們相遇不可?它究竟知道什麽?
時顏越想越覺得不對,他從鏡頭中看見那臺機器人正要回到房間,他心情微沉,也在同時做出了決定。
掃地機器人根本不清楚有人這時候正透過鏡頭盯着自己,它緩慢的回到房間之後,先是伸出機械臂随手扔開腳下幾個擋路的小玩意兒,接着又從桌上拿起了機械潤滑油,替自己的機械臂關節抹了油之後,它才終于滿足了似的,自己回到床尾那頭,關閉電源開始休眠,仿佛剛才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而它根本就沒有離開過這間屋子。
時顏透過鏡頭看清了它的整個行動路線,以及它進屋後的所有行動,那機器人在他的眼中根本已經不像是機械,而像是個活生生存在的人。
它究竟想要做什麽?
不管它要做什麽,時顏相信只要施展一些手段,他總能夠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不是十五歲什麽都不懂的時顏,只要能夠完成目的,他不介意用上點激烈的方法。
于是就在那臺機器人自己切斷了電源不再有動靜的同時,鐘驿的房間裏房門驟然合攏關閉,門上的幾重禁制自動開啓,窗戶也随之關閉,整個房間頓時變得漆黑一片。
時顏打開了房間裏的安全防護系統。
身為黎山研究所戚所長親自研究出來的智能管家系統,K74的功能當然不只是能夠為研究所內的衆人日常服務那麽簡單,它不但擁有着各種各樣的功能,能夠随時滿足衆人的需要,它覆蓋了整個研究所的戰鬥防禦系統也是極其強大的,可以說除了主星首都那幾座最重要的大型建築之外,沒有哪裏的系統的防禦性能可以與K74相比。
而現在,為了不造成太大的動靜,時顏關閉房門,在這間封閉的房間裏開啓了A級防禦狀态。
漆黑的房間裏,紅色的警報燈頓時亮起,四條機械臂分別從天花板上伸出,變化形态成刀刃模樣,毫不猶豫的朝着地面床邊的掃地機器人展開攻擊。
地面上的掃地機器人剛開始似乎根本沒有意識到這警戒是朝着自己來的,依然躺在地上裝死,等到機械臂已經快要劃落在它的身上,它終于再度開啓電源,飛快的往斜方向閃躲,險而又險的躲開了來自時顏的攻擊。
操作機械臂對時顏來說并不習慣,剛剛的攻擊還有些笨重,時顏努力适應着控制機械的感覺,見那掃地機器人在躲開攻擊之後反應極快的準備突破禁制往外沖去,他連忙再次揮動機械臂,迫使機器人不得不離開房門前,閃身躲藏。
時顏知道它的主意,絲毫不給它喘息的機會,然而掃地機器人動作靈活,卻也不好對付,它自體內同樣伸出機械臂,靠着靈活的走位躲閃着時顏的攻擊,偶爾甚至還能夠出手反擊。
那防守的動作在時顏看來,不像是機械,卻更像是蟲族。
有人在操縱它。
這是時顏腦中的第一個念頭,可是誰操縱着這個東西?它又是為什麽要花費那麽多的功夫做這種事情?
時顏攻擊沒有停下,不斷逼迫着那臺機器人往角落裏躲去。
眼看着機器人活動的範圍越來越小,時顏再度出手,正要劃破那臺機器人的機械臂——
然而就在這時,咔嚓一聲,有人從外面打開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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