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鐘驿早上很早就敲響了小時顏的房門。

小時顏才剛剛起床, 随手抓了件外套披上就給鐘驿開了門, 鐘驿看見他衣衫不整的樣子，連忙推着人重新進了房間, 又是找衣服又是收拾東西, 忙碌了半天才算讓小時顏把衣服給換好。

等小時顏收拾好了，鐘驿才算松了口氣，牽着他往戚所長的研究室走去。

路上鐘驿向小時顏說了不少的話, 有安撫的有逗笑的, 讓時顏不要緊張不要擔心, 說肯定會有個好結果。

小時顏一路聽着鐘驿的話，知道他是在擔心自己，于是軟乎的笑了起來，把鐘驿的手握得更緊：“有鐘驿哥哥在，我不擔心的。”

鐘驿被他這句話說得臉上燥熱, 忍不住懷疑小雄蟲究竟是什麽大規模殺傷性武器, 随口說出句話露出個笑容就讓他仿佛訓練場上被三十臺機甲輪番轟炸, 完全沒有辦法招架。

他連忙用言語來掩飾自己的失措, 這麽說了一路的話, 他們終于推門進入了戚所長的實驗室。

戚所長和其他雌蟲都已經在房間裏等着了, 見鐘驿把小時顏帶來, 他們從鐘驿的面前牽走小時顏，接着開始進行起檢查。

小時顏乖乖任他們擺弄沒有出聲, 旁邊的鐘驿卻閑不下來, 忍不住盯着問道：“究竟怎麽樣？直接拆紗布嗎？需不需要我做點什麽？你們都不用儀器的嗎, 看着怎麽一點都不專業……哎你們行不行啊？”

鐘驿的話充斥了整個房間，衆人起初還能夠假裝沒聽見他說話，到後面已經無法再忽略這個聒噪的家夥，忍無可忍的作勢要把他拎出房間。

鐘驿拖着旁邊的桌子死活不肯走，連忙呼喊道：“好了我不說話了，你們讓我看着！我得讓顏顏睜開眼睛第一個看到我！”

那邊的小時顏聽見動靜，忍不住也動了動，似乎在尋找着鐘驿的身影。

小時顏的手在空中摸索着，想要去夠鐘驿的手，鐘驿則被大個子的望凜拖着，死活要往小時顏那邊蹦。

戚所長原本還在認真準備着工具，聽見動靜轉身看見這景象，忍不住被逗樂了：“你們兩個在幹嘛呢，拆個紗布而已怎麽鬧得跟我要拆散你們似的？”

他剛才讓把鐘驿拖走也不過是被鬧得煩了随口說說，現在見狀擺手又讓望凜把人給松開了來，鐘驿重獲自由，連忙跑到小時顏的面前，說什麽也不肯再挪動半步。

其他雌蟲由着他去，接着又開始做起準備，片刻之後，大家湊到小時顏的面前，開始正式拆起了紗布。

其實也沒有什麽需要準備的，該做的治療在當時都已經做過了，現在只不過是查看治療結果而已，研究所的衆人雖然擔心但倒還不至于緊張，而真正緊張的卻是剛才一直在安慰小時顏不要緊張的鐘驿。

這人現在整個半蹲在時顏的面前，雙拳使勁握着，臉頰憋得通紅，不知道是在無聲地加油還是在跟什麽東西較勁，看起來就跟學院裏每次比賽時舉着牌子在前面吶喊的助威隊似的。

其他人忙碌的時候偶爾別過眼餘光裏見着鐘驿，都禁不住被他的陣勢給吓得一怔。

幾分鐘後，他們總算是進行到了最關鍵的一步。

戚所長一點點解開時顏眼睛上縛着的紗布，終于現出了時顏緊閉着的雙眼。

好幾個人同時盯着時顏，連原本不怎麽緊張的研究員們也都被鐘驿帶得屏住了呼吸。

戚所長揮開離得太近的研究員們，卻故意沒把鐘驿轟走，他向後退了半步，這才向着緊閉雙眼的小時顏說：“你試試睜開眼睛。”

小時顏眼睫顫了顫，想要睜開雙眼，但大概是因為這段時間閉眼太久，所以動作有些遲滞。

鐘驿緊盯着他的眼睛，忍不住湊近了些，嘴上忍不住擔心：“真的沒事了嗎，為什麽還沒有……”

他的話還沒說完，小時顏就在這時候睜開眼睛。

鐘驿和他湊得極近，兩人相互對視着，滿眼都是彼此，連呼吸都交錯在了一起。

這就是時顏和鐘驿的初次“見面”。

說不上是多麽驚天動地，卻也不能夠用平淡兩字形容，時顏到這時候已經記不得自己當時的心情，甚至也不願意再去回想，但他還記得自己那時候是在鐘驿的眼睛裏看見了自己的倒影。

而他的眼睛裏，必然也有着鐘驿的倒影。

小時顏的眼睛的确已經如常恢複了，從那一眼對視，鐘驿忍不住又高興得鬧出了一番動靜之後，接下來的情節對于時顏來說也毫不陌生了。

剛恢複視力的時候對于他來說整個研究所從熟悉又變回了陌生的模樣，所以接下來他在短暫的休息之後，他不得不讓鐘驿帶着又重新在研究所裏逛了一遍。

這些事情時顏都記得很清楚。

K74裏的時顏沒再将注意力放太多到小時顏和鐘驿的身上，他回神去找機器人鐘驿的身影，才發現那機器人竟然不在室內，而是去了三樓的露臺上。

一個掃地機器人出現在露臺上，并且不知道怎麽爬上了石臺，隔着滿園的鮮花綠草面對着研究所外的黎山，這情景怎麽說起來都有些好笑，然而時顏不知道為什麽卻似乎從機器人的身上看出了點失落寂寥，它獨自待在那裏，和現在戚所長房間裏熱熱鬧鬧的小鐘驿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瞬間似乎他當真已經與那個鐘驿毫無關系，被鮮血淋漓的剝離出來成了個與之毫不相關的存在。

但他又明明就是那個鐘驿。

時顏沒出聲，鐘驿也沒有，研究所裏還在熱鬧着，大家從剛才歡呼時顏的雙眼被治愈，到後面開始計劃晚上應該要怎麽慶祝，全都是高高興興的樣子。

而露臺這邊天色已經漸漸暗了，雲層被風吹着往更遠的方向飄去，研究所內的聲音也漸漸小了，是鐘驿帶着小時顏在研究所裏閑逛去了。

到了接近傍晚的時候，機器人突然出了聲：“K74。”

機械的合成音讓時顏從出神的狀态下醒來，他盯着機器人的背影，卻沒回應。

機器人又說：“你不出聲我也知道你在。”

時顏只能出聲，不情不願地應付這位頤氣指使的長官：“鐘元帥。”

得到了時顏的回應，機器人接着說道：“陪我說說話？”

時顏正要委婉拒絕，機器人卻像是知道他的心思一樣，接着又說道：“或者應該說，你聽我說幾句話。”

“元帥……”

機器人難得地脾氣溫和：“我只是想找個人說點什麽，你聽完就忘了也沒關系。”

在時顏的沉默當中，機器人緩緩說道：“這次時顏恢複視力，雖然比原來早了不少時候，但發生的事和以前是一樣的，沒有半點區別。”

也沒管時顏有沒有回應自己，機器人自顧自地說：“那時候時顏睜開眼睛，我就在他的面前，他的眼神很幹淨，眼底只有我一個人。那時候我就想，将來我肯定會保護好他，不管發生了什麽樣的事情，經歷什麽樣的困境，我都要拼盡全力保護好他，讓他永遠不用經歷任何艱難險阻。”

“但我沒有做到。”

“……”這個時候，時顏知道自己應該要回應點什麽，但他被機器人的三言兩語勾起了太多回憶，竟然連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機器人說：“剛才我在門口看見他們替時顏拆下紗布，裏面那個鐘驿真是一臉蠢樣，我親眼見到才知道那時候的我竟然蠢成那副樣子。”

它頓了頓，卻忍不住又說：“可是我嫉妒他。”

“是不是很荒謬？”機器人說完這幾句話，像是終于從情緒失控裏走了出來，他淡淡說道：“我被推着走了很久了，有時候還是會忍不住懷念過去還有所選擇的時候，裏面那個蠢貨鐘驿這輩子會過得好好的，因為我會幫他。”他說着自嘲地笑了聲，“這樣也算……”

也算什麽？

時顏想要聽清他的話，然而機器人卻倏地停下了聲音，只留下了這句不明意義的結尾。

機器人似乎也對于在旁人面前說起這種事情而有些不自在，說完這幾句話之後，他很快不再多說，這時候研究所裏面鐘驿帶着小時顏走上了三樓，腳步聲也漸漸傳了過來，機器人從露臺上挪了出去，迎上了正往這邊走的鐘驿兩人。

·

因為之前在游紫星發生的事情，所以就算鐘驿傷勢已經很快痊愈，但也不必立刻去學院。

再加上學院原本就有的假期，鐘驿這次回來研究所能夠住上很長一段時間，而這段時間也正好讓他能夠陪着小時顏适應恢複視力後的生活。這期間裏小時顏還需要再跟着安洲和瑞昊上課，學習一些必須的常識，這才好讓他在開學和鐘驿一起去學院之後，能夠跟得上主星學院裏的課程。

對于從來沒有念過書的小時顏來說，要在短時間裏學會這麽多的東西不是簡單的事情，但時顏對未知的東西總有無限精力去弄明白，再加上身邊還有鐘驿陪着，學起來倒沒顯得有太多的困難。

兩個少年日子過得豐富又愉快，然而晴空下的暗湧卻始終沒有消散過。

戚所長不時會和主星學院那頭聯系，想辦法弄清楚那次游紫星鐘驿遭受襲擊的真相，而機器人鐘驿也在暗地裏聯絡着游紫星上的部下，命令着那堆機器人調查關于裏駭族更多的事情。

而在這段期間當中，最忙的應該還要屬時顏。

自從冒名頂替了機器人的部下之後，時顏被機器人差使着查找信息聯絡外界，就沒能夠再閑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