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缁色(十)

應紫愕然。

第一個反應就是肖寧東出事了。

她朝着四周看了看, 設備都已經調試好了, 導演助理正在一個個地和工作人員進行最後的交接。算了算時間, 她排在第七號,應該還能有一點機動的時間。

她和助理打了聲招呼,一邊急匆匆地往外走, 一邊小聲問:“怎麽了?出什麽事了嗎?”

聽筒裏傳來了“嘟嘟”的挂斷聲,應紫越發焦急了,一路飛奔出了演播廳。

一出大門, 她一眼就看見了靠在車門上的肖一墨, 眼神沉郁地盯着大門,周身上下都散發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懾人氣息。

她的心髒猛地漏跳了一拍, 有些驚恐地抓住了肖一墨的手:“是不是……爸出什麽事了?”

肖一墨的眉頭擰了起來,淡淡地道:“沒有。”

應紫愣住了:“那為什麽要走?我還沒比完呢。”

肖一墨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她的身上, 語聲淡漠:“小紫,你應該明白我的底線是什麽,為什麽要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挑釁呢?”

“我……我沒有挑釁啊, ”應紫慌亂了起來, “是你答應我參加比賽的……”

“那我現在開始不答應了,”肖一墨拉開了車門,“走吧。”

“等一等,”應紫顫聲道,“你總得有個原因吧?我為了這場比賽, 準備了好幾個月,節目組、樂隊、評委老師也都為了我付出了很多, 我不能這樣走了,把我自己和別人的心血都踐踏了,現在比賽已經開始了,讓我唱一下,花不了幾分鐘的時間,我保證一唱完就跟你回家,好不好?”

肖一墨的眼神冰冷,仿佛寒冬的冰雪:“不行。”

應紫懵了。

剛才分開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麽忽然一下子變成了這樣?

她拼命想着原因,腦袋那裏“突突”地跳了起來,卻怎麽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她怎麽能這樣莫名其妙地退出比賽?所有的人都在舞臺前等着她,而她也為了這一刻準備了那麽久。

淚水在眼眶中泛起,她不想哭,更不想讓自己那麽狼狽在這裏和肖一墨争吵,只好放低了姿态反複懇求着:“不行,一墨我沒法走,你別這麽不講理,什麽理由都沒有就讓我放棄決賽……”

肖一墨氣笑了。

很好,居然還說他不講理。

“理由?你需要的話我給你一個,”他冷冷地道,“我們的協議算不算理由?我現在就要你一起去機場,去M國見史密斯先生商談古堡的事情。”

一絲寒意從指尖泛起,漸漸遍布全身。

應紫忽然明白了,這一次,肖一墨不是在吓唬她,是真的要斷了她所有對唱歌、對未來的念想了。

她茫然地看着肖一墨,本能地往後退了幾步,撞在了身後的臺階上,差點摔倒。

肖一墨克制住想要上前的沖動,朝她伸出手去,一字一句地道:“小紫,你不能太貪心,來,到我這裏來,忘了這場決賽吧,做明星能擁有的一切,我都可以給你,過來。”

他的語聲一如既往得優雅輕柔,仿佛所有一切盡在掌控。

應紫的呼吸漸漸急促起來,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電視臺,又看了看肖一墨那冷肅的臉龐,往前走了一步,卻又停了下來連連搖頭。

肖一墨心中焦躁,卻依然耐下心來誘哄道:“小紫,我們就要正式結婚了,史密斯先生那麽喜歡你,還說我們是天生的一對,你不能讓他失望,對嗎?乖,聽話。”

眼淚無聲地從眼眶滑落,迅速打濕了前襟,應紫哽咽着,腳步一點一點地朝着肖一墨困難地移了過去。

肖一墨心頭一喜,剛剛握住了應紫的指尖,應紫卻急促地喘息了兩聲,身體晃了晃,一頭栽倒在了他的懷裏。

應紫做了一個夢。

夢裏她回到了小時候,幼兒園裏,小朋友們在上音樂課。

“誰上來第一個唱?”老師在鋼琴前回過頭來朝着小朋友們問,“第一個上來的,要獎勵小紅花哦。”

好多小朋友都舉起手來,一個個搶着說“我來!”

她乖乖地坐在第一排,怯怯地咬着手指不出聲。

“小紫來。”老師朝她招手。

她的屁股在凳子上扭捏着,害怕不肯上去。

老師過來了,在她身邊蹲了下來:“小紫乖,你唱得很好聽,要是膽子大一點,老師給你兩朵小紅花好不好?”

她被兩朵小紅花誘惑了,牽着老師的手到了臺上,唱起了《數鴨子》。

小朋友們都拍起手來,小手掌一個個地拍得通紅;老師也高興地摸她的頭,“我們小紫以後會是個歌唱家呢……”

狂風驟雨一下子襲來,老師和小朋友們都被刮得不見了,只剩下她一個人孤零零的在風雨中瑟瑟發抖。

“還唱嗎?”

“嗚嗚嗚……”

“還唱歌嗎?”

“不唱了……嗚嗚嗚……”

……

應紫猛地睜開了眼睛,入目之處,是一片白色的牆壁,還有肖一墨焦灼的臉。

“我……怎麽了?”她喃喃地問。

“低血糖引起的突然暈厥,”旁邊有人一邊換着鹽水瓶一邊解釋,“你是不是沒吃晚飯?這段時間是不是勞累過度?別仗着年輕就不注意身體。”

應紫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茫然應了一聲“好”。

護士幹淨利落地換完,叮囑了一句,“看着點啊,這瓶完了就可以了。”

門關上了,病房裏安靜了下來。

應紫定定地看着軟管裏一滴一滴滴落的液體,眼睛幹澀澀的。

一道陰影遮住了光線,旋即,肖一墨溫柔地吻在了她的額頭上,低聲道:“別想了,好好休息吧,把身體養好最重要。”

應紫瑟縮了一下,偏開臉去。

臉被掰了過來,肖一墨凝視着她:“怎麽了?不想看到我嗎?”

應紫沉默了片刻,柔順地道:“沒有。幾點了?”

“快九點了,”肖一墨頓了頓,又道,“決賽快結束了。”

應紫仿佛沒聽見似的,盯着天花板看了片刻,閉上了眼疲憊地道:“我想睡一會兒。”

許是這幾天的确太累了,應紫很快就睡着了,長而卷曲的眼睫在眼底留下了一片陰影;她的臉色還是那種沒有生氣的慘白,嘴角微微抿着,沒有了從前那種愉悅的弧度。

肖一墨坐在旁邊目不轉睛地看了片刻,一絲淺淺的後悔在心底泛起。或許,他剛才不應該那麽決絕,逼應紫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在決賽和他兩者之間做出選擇。

腦中另一個聲音飛快地反駁:不,你沒錯。是她先做錯事情的,不能怪你突然的反悔。你要是不這麽決絕,只會讓她心存幻想,再一步步地挑戰你最後的底線。

肖一墨有點頭疼,閉目冥想了片刻。

等應紫身體好了,兩個人開誠布公地好好談一談,盡快把這件事情掀過去吧。

然而,這個時機卻一直沒能到來。

鹽水吊完後,原本兩人要回家了,應紫卻忽然惡心嘔吐,不得不在醫院裏住了下來。這種症狀,讓肖一墨懷疑應紫是不是懷孕了,雖然兩人一直有采取避孕措施,但意外懷孕也有可能。

用驗孕棒查了一下,只有一條紅線,應紫顯然松了一口氣,肖一墨有點不是滋味。

第二天,醫生替應紫做了全身檢查,沒發現有什麽問題,然而到了晚上,應紫忽然感冒發燒了,體溫一度到了三十九度,躺在床上恹恹的,嘴唇都裂開了,嘴角起了一個燎泡。

此後一個星期,應紫的病忽好忽壞,體溫一直維持在低燒的狀态,整個人都瘦了一圈,精神狀态也很不好,醫生擔心會有肺炎和心肌炎等并發症,堅持讓她留院觀察。

這家私人醫院的院長和肖家交好,派了院裏頂尖的內科醫生為應紫治療,可應紫的病還是一直沒有起色,肖一墨心急如焚,和這位醫生溝通了好幾次,醫生也有點弄不太懂了,委婉地問:“你太太這病真不是什麽大病,其餘各項指标都很正常,我們也很納悶,會不會有什麽心病郁結在心,所以才一直自我暗示好不了?”

肖一墨愣住了,好一會兒才問:“那該怎麽辦?”

“只能慢慢調理了,”醫生嘆了一口氣,“你也多勸勸她,讓她把那樁心病趕緊去了,我們醫術再高明,也要病人的配合才行啊。”

肖一墨在醫院裏陪了兩天,後來不知道怎麽肖寧東知道了,心疼兒子,派了傭人和護工過來,把肖一墨給趕回去了。

應紫反倒松了一口氣。

她不想看到肖一墨,她只想一個人靜靜地呆着。

她知道她要趕緊好起來,生活并不是只有她摯愛的音樂這一項,沒有參加決賽也要繼續下去,可是,她就是整個人都提不起勁來。

第二天醒來,天氣很好,傭人把窗簾拉開時,陽光從窗戶裏照了進來,一股淺淺的花香襲來。

她起了床,走到床邊一看,窗外的玉蘭花花含苞待放,冬青樹上爆出了鮮綠的嫩芽,正是春暖花開的好時節。

外面一陣喧嘩聲傳來,病房的門被推開了,彭慧慧和幾個室友魚貫而入。

“哎呀呀小紫,生病了怎麽也不告訴我們!太不像話了!”

“天哪小紫你都瘦了,心疼。”

……

久違的熱情撲面而來,應紫的心情頓時愉悅了起來:“你們怎麽來了?又不是什麽大病,只是感冒發燒,都快好了,沒事的。”

彭慧慧把鮮花和水果放在了床頭櫃上,笑吟吟地道:“肖學長告訴我們的,還派專車一個個來接我們了,要不然我們還真沒這麽快能湊到一起呢。”

應紫愣了一下,朝外一看,果然,肖一墨站在門口凝視着她。

“謝謝。”她輕聲道。

肖一墨神情自若地走了進來:“麻煩你們了,多陪陪小紫,她最近心情有點不太好,下午茶會有酒店送過來的,你們需要什麽娛樂項目也直接和傭人說就可以了。”

“好的好的沒問題,今天我們都休息,”李沁樂呵呵地道,“多謝肖學長了。”

“那我先走了,公司裏還有點事情,”肖一墨拉過應紫,在她的額頭上親了一下,“好好休息,高興一點。”

應紫輕嗯了一聲。

肖一墨松了一口氣,轉身往外走去,耳邊隐隐傳來應紫朋友的聲音:

“哇,肖學長好疼你啊。”

“是啊,他都親自在醫院門口等我們呢。”

“今天終于近距離看到肖學長了,小紫我真嫉妒你。”

……

他心裏忍不住有些自得了起來。

有這些朋友陪着聊天解悶,應紫總該高興起來了吧。

手機鈴聲響了起來,是岑寧的電話,提醒他今天公司有一個商務約會。

這陣子因為應紫的事情,公司的很多行程都被暫緩了,今天這個是一家地産商的老總,在際安市頗有盛名,因為最近政策的影響在尋求轉型,特意登門來洽談合作。

其實,墨色投資的專長是金融投資和資本運作,錦地項目是因為和應紫的結婚協議才攬下來的,他對別的地産公司項目沒什麽興趣,不過因為這是肖國忠介紹過來的,對方誠意很足,也不得不接待一二。

這位老總姓陳,大約四十不到,前幾年在際安市也算是風雲人物,長得是那種北方粗犷的國字臉,言談舉止也頗有幾分豪氣。兩個人在辦公室裏一見面,寒暄了幾句,陳老總把項目書往他面前一推切入了正題:“肖老弟,雲盤山知道不?那裏的風景,你見過一次就忘不了,但是因為地形地貌的原因,藏在深山無人知,那裏的人成天只知道捧着金飯碗讨飯,太可惜了。我有意向做成一流的國際五星級度假村,項目前景非常好啊。”

雲盤山,以前肖一墨聽肖昱行提起過。肖昱行有陣子癡迷于登山,國內外的名山幾乎都有他的足跡,很多罕無人至的地方也到訪過,好像的确對雲盤山的風景贊不絕口。

不過,風景再美,他也沒什麽興趣,捧場地拿起項目書看了一會兒,婉拒了:“陳總,我們公司不擅長這方面的投資,怕耽誤了你這個項目。”

陳總連忙道:“肖老弟謙虛了,你們在錦地項目的投資就很成功,我們業內都非常對你很敬佩呢。”

肖一墨有點意外:“你怎麽知道錦地項目是我投資的?”

“說實話,我對錦地項目一直關注着,”陳總笑着道,“應家那個女兒,曾經來找過我。”

肖一墨愣了一下:“應紫?”

“好像就是這個名字,”陳總嘆了一口氣,“那姑娘也是可憐,眼巴巴地來求了我兩次,還一口一個很仰慕我,真是鐵石心腸也要被求得心軟了,可沒辦法,當時沒人看好這個項目,我也不敢接這個爛攤子,就想着給她一點錢打發了算了,那姑娘也是傲氣,沒要,哭着走了。”

“仰慕你?”肖一墨把這三個字在嘴裏咀嚼了兩下,猛然回過神來:合着以前應紫登門求助時說的“一直仰慕他”,對每一個有可能拯救錦地大廈的人都說過?

作者有話要說:

肖叔叔和小紫之間一直有這個最深的矛盾隐藏着,決賽的事情只不過是激化了這個矛盾。所以,肖叔叔要遭受打臉三連擊了,今天先來個第一擊(^o^)/~

*本章随機紅包50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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