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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過招呼, 任彥東直接道明為何打這通電話,他跟村書記說起學校的閱覽室,問道:“夏書記, 那邊是不是有宣傳欄?”
村書記嗓門大,“有有有,就是專門為你弄的,可氣派了。”
任彥東:“.夏書記, 是這樣的,我怕到時會有記者拍到, 我就只想給孩子們一些力所能及的幫助。”
他希望村書記把那些照片撤下來, 放些勵志的人物介紹上去。
村書記明白了, 這個沈老師是做好事不留名,他應着,“行, 我回頭就都撤下來。”
任彥東:“我還沒有那些照片, 還要麻煩您給我寄過來。”
他們繼續聊着,聲音在狹仄的車廂裏回蕩。
盛夏在震驚中, 還沒回神。
一開始, 她以為只是聲音像。
可聽到最後, 她很确定,就是三哥的聲音。
沈淩。
北京的大公司。
還有三哥的聲音。
夏沐的老家。
她腦子裏快炸了,一鍋漿糊。
通話已經結束, 手機屏幕暗了下去,盛夏的手依舊舉着手機。
大伯示意她:“夏夏, 好了,收起來吧。”
盛夏回神,反應慢了半拍,“好。”
她特意點開剛才的通話記錄,查看了下號碼,是她熟悉的那串數字。
之前的一些心存僥幸,徹底破滅。
大伯忍不住又感慨道:“沈老師真是個好人。”
盛夏:“嗯。”
聲音太小了,在嗓子裏。
小到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底說沒說出來。
真相明明已經呼之欲出,她又硬生生給壓了下去。
也或許,他只是想低調點做好事?
盛夏,你看你多可憐,你開始自欺欺人了,你知不知道?
望着路兩邊黑漆漆的山林,她心裏一直重複着那句話。
天徹底黑下來,山路上幾乎沒什麽人。
幽暗、靜谧。
盛夏望着後視鏡,身後的路被黑夜吞噬。
大伯閑聊着,“夏夏,準備什麽時候結婚啊?也不小了,抓緊點,可不能再拖了,過了年就二十六了。”
在他們這裏,女孩二十五歲基本都已經結婚,有些結婚早的,孩子都好幾歲了。
盛夏扯了個淡笑,“不着急。”
大伯忍不住數落起自己的表弟,“你看你爸,成天就知道忙自己的,也不張羅張羅你的婚姻大事兒。”
盛夏也就此把話頭轉到爸爸身上,“我爸現在一年到頭忙,我見他都得預約。”
二十多分鐘後,面包車拐進了村頭的路。
村子不大,一共百來戶人家,村頭有幾家樓房,其他清一色的低矮瓦房。
村裏也沒路燈,有些人家的後窗泛着暗黃的亮光。
沒幾分鐘,面包車在路邊的一戶人家門口停下,這是大伯的家,一共四間瓦房,也有些年頭。
大伯家的兩個兒子都在縣裏教中學,也在那邊買了房子,老家的房子就沒再翻新。
車停下來,緊跟着是幾聲狗叫。
家裏大門開了,伯母還有爺爺迎出來。
爺爺就是小姨奶當年的真愛,為了爺爺,小姨奶連北京都不回了,爺爺是這個村裏的老教師,七十多歲了,還在給孩子們上課。
盛夏從車裏下來,跟爺爺還有伯母打招呼。
夜晚的山風刺骨,她一個寒噤。
伯母看她穿的少,“夏夏,你穿這麽少,不冷啊。”說着,她捂捂盛夏的手,面包車裏的空調不行,這手凍的跟冰塊一樣。
盛夏笑笑,“還行,不冷。”
伯母的手很粗糙,給她暖手時,有刺刺的感覺,卻有溫度。
大伯把車裏的行李箱還有帶的一些北京特産卸下來,關上後備箱後,跟媳婦說,要去學校一趟,把書包還有文具送過去。
盛夏也要過去,“大伯,這麽多東西,我跟您一塊搬,要快一點,我正好也去學校看看。”
伯母怕她冷:“你穿太少了,回家暖和暖和。”
盛夏說沒事,她本來就手腳冷。
其他人進了家,大伯跟盛夏驅車去學校。
學校在村子後頭,兩分鐘就到了。
盛夏站在校園裏,環看一圈。
右手邊是一棟兩層樓的教學樓,左手邊還有幾排破舊的瓦房,應該是以前的教室。
新建的教學樓前面,有塑膠跑道,還有籃球場。
大伯指指教學樓,“那個就是沈老師捐錢建的。”又指指前面的跑道,“這個是夏沐她對象給修的,我們村裏所有的路都是夏沐對象修的。”
盛夏點點頭,也沒吱聲。
大伯又絮絮叨叨說了很多,鎮上的中學生可以在電腦上學習了,哪裏的旅游景點是誰開發的,附近幾個村鎮的人都在那邊做點小生意,日子比以前好了不少。
盛夏從大伯的話裏能感受到以前這裏有多窮,最主要就是路不通,從縣裏到各村鎮,只有山路,沒有像樣的大路可走。
經過這麽多年的修建,總算打通了。
她問大伯:“以前村裏的孩子就在那邊的教室上課是嗎?”
大伯也看過去,“嗯,那房子都幾十年了,下大雨時都漏雨,屋頂早就發黴。”然後又多說了幾句:“本來是想拆的,沈老師說,裏面貼了不少毛筆字,能激發孩子們的學習熱情,就留着吧。”
反正空地方也多,就另建了新的教學樓。
盛夏問了句:“這裏出過書法家是嗎?”
大伯笑,“也不是,就是我們村的夏沐,她字好,現在夏沐很有名氣,是電視臺的主持人,我們就教育孩子,要像夏沐學習,争取走出山村。”
可能是山裏的風太大,又冷,盛夏感覺臉上被風吹的,表情僵滞。
天色暗,大伯本就心粗,沒注意到盛夏的反常,他打開後備箱開始搬運書包和學習用具。
盛夏一直看着那邊的舊房子,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
“夏夏。”大伯手裏抱着書包,都快走到教學樓裏,發現盛夏還在看着那排舊房子。
盛夏回頭,“來了。”
大伯負責搬運,盛夏在辦公室裏負責把這些用品歸類放好,她好幾次把物品放錯了位置,在大伯提醒下,她才發現。
所有用品都搬運完,整理好,大伯還惦記着沈老師交代的事情,他還要給沈老師回話,就跟盛夏說:“夏夏,要不要跟我去樓上?我得把沈老師的照片從宣傳欄裏拿下來。”
盛夏順口問道:“大伯,您有閱覽室的鑰匙?”
大伯笑:“有,我就是後勤主任,啥事都是我管。”
這個宣傳欄做的很講究,整整占了一整面牆。
裏面的照片都是按年份排序,大多數是任彥東,還有一些是支教老師的合影。
盛夏按着年份,從最左邊看起。
原來任彥東三年前就來這裏捐助,有張照片是三年前的十二月份。
那年,那月,正是紀羨北向夏沐求婚的時間。
所以,他是因為心裏難過,才來這裏?
又怕用自己的名字捐建會給夏沐帶來困擾,索性用了沈淩的名字?
夏沐說過,紀羨北是她的初戀,她跟紀羨北在她大二時就在一起了,大一的那個暑假就認識了紀羨北。
原來她的三哥,是暗戀。
難怪在會所那晚,她跟沈淩打賭時,沈淩會如此篤定,說三哥不會過去幫她打牌。
因為沈淩知道三哥暗戀夏沐,而夏沐跟她老公也坐在那裏,三哥坐過去肯定煎熬,所以沈淩以為自己會贏。
可沈淩不知道的是,她跟三哥在一起了,所以三哥還是得過去。
不過也就只打了兩局,三哥就決定離開。
她都說了想多玩一會兒,三哥還是沒答應。
夏女士發語音打擊她那晚,她提到夏沐,三哥沉默,什麽都沒說,卻主動把自己的手表給她戴着。
是因為愧疚嗎?
她提出過年前到小村來度假,鮮有的,三哥婉拒了她。
從北京到小村,交通不便,不管是誰來,都是一樣的路線,都要坐火車到市裏,即便從市裏開車到縣裏,一樣要好幾個小時的盤旋山路。
就算這麽颠簸,舟車勞頓,他還是不辭辛苦的過來。
也只有愛情,才有這樣的動力。
懷疑的種子已經生根發芽,怎麽都抵擋不住胡思亂想。
盛夏努力讓自己鎮定,可沒用。
做了好幾個深呼吸,她才勉強能看清宣傳欄裏的照片。
大伯找出鑰匙,打開宣傳欄玻璃上的鎖,先把三年前的那些照片取下來。
盛夏繼續看後邊的照片,視線落在去年的那些照片上,她心裏猛地一紮。
之前是麻木的,現在感覺到了鑽心的疼。
去年的照片裏竟然還有任彥東,那時她已經跟他在一起半年,他身上的那件大衣,是她送給他的。
“夏夏,你去幫我拿個塑料袋,靠門口那邊的桌子,第二個抽屜裏有。”大伯需要袋子裝這些照片。
盛夏緩了緩,“好。”她聲音發啞。
大伯一共花了半個小時才把所有照片都取下來,期間盛夏幫着搭把手,每次,大伯要喊她好幾聲,她才有反應。
大伯問她:“怎麽了?”
盛夏只好撒謊:“在想工作上的事兒,年後要拍戲。”就把這個話題給敷衍過去。
從教學樓出來,盛夏的手都是冰的。
大伯把面包車挪了個位置,放在路邊停好。
盛夏:“車不開回家?”
大伯:“就停這,開到門口會堵着路,三輪車沒法過去。”他鎖上車,跟盛夏朝家裏走。
路黑,大伯打開手機的手電筒,叮囑盛夏,“慢點。”這邊有段是土路。
盛夏不自覺的就問起跟任彥東有關的,“大伯,那個沈老師,每年都會過來給孩子們上課?”
大伯:“嗯,年年過來,有一回都在這裏待了個把月。”
盛夏一愣,他那麽忙,舍得抽出這麽多時間?
不知道怎麽了,突然腳下不算高的高跟鞋一扭。
大伯扶住她,“慢點慢點,這邊路不平。”說着,他把手機電筒全給盛夏那邊照着路。
其實,她腳下的路沒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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