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1)

回到車上， 沈長水親自替他們開車，他多次從觀後鏡看沈定澤的神色， 想要告訴他，周進恩是故意說那些話來幹擾他們而已，如果沈定澤真因為這些話而和邵嘉明起龌龊或者做些什麽事出來，那就是中了周進恩的計謀。何況孟若妤為了長生堂做了這麽多事， 還不足以證明她向着誰嗎？

只是沈長水說不出口， 如果連他都看得如此透徹的東西，沈定澤會不明白？那麽能讓沈定澤會動怒的就不會是這些東西了。

沈長水猜不透， 難道是因為周進恩提到了七年前？可是真正的孟潇潇早已經死了，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那懸崖上的血跡和屍骨證明是同一個人。

沈長水想替孟若妤解釋，孟若妤态度不好都是因為她母親剛過世，可他對上沈定澤的目光，立即就噤了聲。在那雙眼睛裏， 沈長水覺得自己完全被看透， 自己的每一個念頭都完全被對方知道，于是什麽都不需要說了。

回到長生堂。

沈定澤并沒有直接下車， 他看着坐在自己左邊的人， 他的眼睛仿佛一臺掃描儀，把她從頭到腳都掃描了一遍。孟若妤深呼吸了一口氣，似乎在穩定自己的情緒。

沈定澤眯了眯眼睛， 很多事稍微仔細思索一番， 就會有結論， 比如說邱雲霜口中孟潇潇給她吃的糖和肉，那些東西都是邵嘉明給她的吧？

沈定澤眼眸晦暗不明，眉心動了一下，“下車。”

孟若妤沒有動，“你現在需要冷靜一下。”

沈定澤嘴角翹了起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此刻的他已經怒到了極點，只是他并不爆發，反而壓抑着自己，可他此刻全身上下都散發着危險的光芒，“我讓你下車。”

孟若妤還想說什麽，沈定澤已經伸出手，很粗暴的去拉她的身體，她完全沒有反應過來，被他拖到了車下。她一直在掙紮，想推開他的手，然而并未成功，“沈定澤，你放開我。”

“放開你，你準備去哪裏？”沈定澤拖着她一直向前，“我說過，我不會允許別人一而三的玩弄我。”

“我沒有。”她無力的掙紮。

“沒有？”沈定澤輕輕哼了一聲，“你敢說你和邵嘉明不是一開始就認識了？不對，是因為邵嘉明會來這裏，你才會來吧？”

她張張口，卻又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她的沉默，顯然更加激怒了他，捏着她的手更加用力，痛嗎，他也覺得痛。

Advertisement

她完全失去重心，被沈定澤拖着前進，只覺得頭昏眼花，只能憑着本能的掙紮和叫喊，“你放開我，放開我……”

他們這動靜，根本瞞不了人，很快大家都走了過來，可是看着沈定澤的表情，沒有人敢出聲。還是受傷的沈長木，這個時候站出來，“哥，有什麽事坐下來好好說……”

“閉嘴。”沈定澤直接冷冷的丢出一句話。

他放開了手，孟若妤直接摔倒在了地上。沈定澤笑着蹲在她身邊，“又擺出這副可憐兮兮的模樣來，你以為誰都吃這一套？我就看看，誰敢幫你說一句話。”

原本準備出聲的秦嫣立即閉了嘴，不管是她還是葉青他們，都沒有見過他這個樣子。

孟若妤大口喘息了一會兒，才看向他，“那你想怎麽樣？”

她眼中并沒有畏懼，似乎根本不害怕他。

這樣子，再次讓他憤怒，甚至手都在顫抖，“你以為我不敢把你怎麽樣，是不是？你吃定我不敢動你？”

他可以原諒她過去的欺騙，因為他心底知道，只要她還活着，那就是最美好的事，所以她出現後，他直接給了她一槍。那一槍他故意射偏了，他痛恨那個無法把她如何的自己，可是如果不給她一點教訓，他如何面對曾經那個被她欺騙的自己。那一槍不是憤怒，而是用一槍洗刷了她過去的一切，從此以後，他再也不會糾結于她的過往。

可是他能夠接受過去的自己被騙，卻不能夠接受，她從頭到尾都是因為另一個男人出現在自己身邊。如果她從來都不愛自己，那麽他寧願她死，至少那個死去的孟潇潇，永遠全心全意愛着他，沒有欺騙，沒有算計。

沈定澤慢慢掏出了槍，他指着她，站起身後退了兩步。

“你想殺我？”孟若妤盯着他的手。

“你難道不該死？”他深呼吸一口氣，才有幾分自嘲的繼續開口，“七年前的你就該死了，不是嗎？孟潇潇。”

所有人都因為沈定澤的話而震驚，他們都感到不可思議，孟潇潇不是已經死了嗎？怎麽會是孟若妤？然而這話是沈定澤說的，他的話永遠有讓人無法反駁的力量，哪怕聽起來很不可思議。

沈長水看看孟若妤又看看沈定澤，“哥，她……”

孟若妤卻在這時候笑了笑，“孟潇潇？你知道的，從來都不曾有這麽一個人，那只是我為了接近你，随便亂取的名字而已。”

“很好，非常好……”沈定澤一字一頓的開口。

沈長水如同雷擊，他震驚的看着孟若妤，似乎完全不能理解此刻發生了什麽事，當他反應回來時，已經沖向了沈定澤，想搶過沈定澤手中的槍，“哥，不可以不可以……”

“你在幹什麽？”沈定澤冷冷的盯着沈長水。

沈長水愣在原地，說不出話來。孟若妤如果就是孟潇潇，那就證明當年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騙局，他們全都被這個女人騙了……

沈定澤目光如炬，回到孟若妤身上，他站着看她，她半趴着地上看他，整個世界似乎都靜止了一般，只剩下他們互相看着對方，那些過往不時在他們腦海裏滑過，那是永遠都無法磨滅的片段，不管那些美好的畫面曾隐藏着多麽讓人無法接受的黑暗，但那些美好卻是實實在在的經歷。

要用多大的勇氣，才能夠去否認那些以為是一生最珍惜的回憶？

時光如此的美好，在那個陽光從高樓頂端映下來的黃昏，他們在陳舊的書店門口分開，誰都舍不得先轉身離開，催促着對方先走，因為都想看着對方先離開。明明還有下一次的見面，知道還有無數個明天，偏偏還是舍不得，每一次的分離，心裏就少了些什麽，無休止的期待期盼下一個周末趕快到來。

愛情是什麽？如果我舍不得你離開，想一直看着你，想你陪伴我的整個人生，這究竟是不是愛情？

那一天，兩個人在書店門口僵持了很久，最後他說，“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她搖頭。

然後她說，“你走吧，不許回頭。”

他終于轉身離開，可是每走兩步，都有一種向後看的沖動，那一條走過無數次的路，他卻走了那麽久，第一次因為一條很平凡的路而有無限的眷念。

最後他還是沒有忍住，回過頭來。

她就站在他身後，一直踩着他的影子，聽說一直踩着一個人的影子就會和這個人過一輩子。

“紀承歌，說了不許回頭，你怎麽不聽話？”她鼓着腮幫子一臉的不滿，可那雙靈動的眼睛裏，哪裏有半點生氣的模樣？

“你是我的什麽人，為什麽讓我聽你的話？”

她睜大眼睛看着他，卻明顯的被他噎住了，眼神閃爍不停。

他不再逗她，“說吧，為什麽跟着我？”

她思索了一會兒，“如果你有一天找不到我了，我可以沿着這條路來找你啊，所以你只要在原地等着，我就來找你。”

騙子，她這個大騙子。他曾經一直在那間書店裏等着，從日出到日落，她都不曾出現過。

那個書店裏的老大爺吸着葉子煙，在他快出門時問他，“怎麽就你一個人？那個和你一起來的女孩子呢？”

看吧，連別人都還記得他們之間的故事，知道他身邊還有一個女孩子，可是他在這裏那麽久，那個女孩子卻并沒有來找過她。

她悄悄的進入了他的世界，然後又悄悄的離開，他甚至找不到她存在過的痕跡，就好像她只是他幻想的一個人，那些過往全都是虛構的。

如果這是愛情，那就是他為自己幻想的愛情，只有幻想的愛情才會那麽完美，那麽的美好。

那都是假的嗎？全都他幻想的嗎？

只要她死了，一切就完美了，那個愛着他的女孩為他而死，他擁有了最完美的愛情。

他的手在顫抖，可是他看到他面前的這個女人竟然只是淡淡的看着自己，目光中還是沒有害怕。

沈定澤突然笑了一下，收回槍，他說，“就這麽讓你死了，實在是太便宜你了。”

我怎麽能夠如此對待把我騙得那麽慘的人？

沈定澤揮揮手，讓人把孟若妤帶下去。

他像是沒有察覺一般，所有人都因為他這個決定松了一口氣。

他們對孟若妤的心情都太過複雜，一開始防備着，以為是永恒堂派來的奸細，只是沈定澤一直不發話而已，後來終于完全接受了她，畢竟她親自對付周成毅，可是如今她就是孟潇潇……

孟若妤被關在長生樓的第八層樓，如今大家都知道了八樓的秘密，那是沈定澤為孟潇潇準備的地方，那裏是他們的家。可是如今，孟若妤卻被關在那裏，不得不說很諷刺。

晚上的時候，沈長水來到八樓為孟若妤送飯。這種事自然不需要他這樣的人親自動手，然而他主動接過了這件事，至于是為了什麽，只有他自己清楚。

八樓還是和沈長水第一次上來時一模一樣，只是他的心情遠比第一次上來時沉重，他想過無數次的可能，卻沒有想到孟若妤竟然就是孟潇潇。

沈長水打開門，就看到了蜷縮在沙發上的孟若妤，或者應該稱呼為孟潇潇。

他站了很久，不知道她有沒有注意到自己，不過她一直沒有回頭看自己。

“你真的是孟潇潇？”

孟若妤嘴角勾了勾，“明明就知道答案，為什麽還要問這種廢話？”

沈長水一時之間不知道應該說什麽，就像他曾那麽希望孟潇潇還活着，可當她真的活着時，他又不知所措了，只能沉重的嘆息，“為什麽？”

既然還活着，為什麽沒有來找他們？既然活着，那當年的事又是怎麽回事？

怎麽回事？這一切又是為什麽？

對孟若妤來說，生命裏有過的震撼不多，第一次是因為她一直保護着的妹妹竟然故意騙自己，讓她被打得遍體鱗傷，她沒有問原因，因為不需要去問一個“陌生人”為何如此對自己。第二次，則是永恒堂的人放的視頻，裏面被剝皮女人撕心裂肺的叫喊聲，那是噩夢，無法擺脫，深入到生活裏的每一個角落裏。

會遇見沈定澤，是一個意外。全市物理競賽開始前的選人階段，縣裏的比賽是在她所在的學校舉行，并不怎麽規範，自己出題而已，然後選擇其中成績最好的人進市裏舉行比賽。孟若妤作為成績優秀的優等生，自然在參加這一次考試，而紀承歌也參加了那一次考試。

大概連紀承歌自己也很意外吧，他一直讓自己的成績非常平穩，不好也不壞那種。可他再謹慎，也忘記了考慮題的難度，當老師用一套非常難的題考他們時，他那平時一般的成績立即變得耀眼起來了，然後老師突然發現這個學生成績非常的穩，題再難成績也不會掉，于是也把他送去參加物理競賽了。說實話，這樣的競賽，最後有名次的都是成績一等一的好，他們這樣的學校，原本就不會抱希望，多一個人少一個人無所謂，畢竟只是甄選而已。

當然了，紀承歌的表現讓那位老師很失望，果然不是那個苗子，最後也放下了好好培養的心思。

可就是那次物理競賽讓孟若妤注意到這個少年，因為他們就在同一個考場，而她注意到他做題的速度很快，而她因為視力不錯的關系，看到了他幾道題，很多留了空白，很明目張膽的不做。這不符合一個人做題的習慣，因為物理很多題并非一定要有正确結果，過程也會有很多分。

後來發生的事，更讓孟若妤好奇了。他前面的那個男生應該是他同學，趁監考老師不注意時，問了他幾個題的答案。很神奇的事發生了，紀承歌告訴了那個男生正确答案，可是在紀承歌自己的卷子上，卻選了錯誤答案。

孟若妤是這樣注意到紀承歌的，然後發現這個人身上藏着秘密，紀承歌外套穿得很普通，可他裏面的那件衣服卻很昂貴，包括他的襪子質量非常好，可他穿的鞋子根本配不上他那雙襪子。

她在好奇心驅使下，一直跟着他，然後發現他非常神秘，離開的時候，還得悄悄走到一輛車前，對着車裏的人說了什麽，才跟着老師帶的隊伍走了。

孟若妤感覺很不對，她接觸過永恒堂的人，知道那些人和一般人是不同的。她覺得這是一個锲機，通過很多方法終于打探到了紀承歌住的地方，多次打探的結果，竟然讓她很意外，然後她開始懷疑這個少年就是沈耀明的兒子。

她很激動，也很開心。

她突然升起了一個念頭，如果自己把這件事告訴了永恒堂的人，用這換取自己的自由，可不可以？如果紀承歌足夠分量，應該可以吧，畢竟如果紀承歌真是沈耀明的兒子，被藏得如此小心翼翼，連成績都故意不好，說明沈耀明非常重視這個兒子。

孟若妤也不知道應該做，畢竟她沒有十足的把握，後來她就想接近這個少年。在正式接近他以前，她跟蹤了他很多次，只是他身邊的人太厲害，她的跟蹤總是很遠，幸好他去的地方不多，她多少摸清了他的習慣。

他喜歡去那個書店。

于是她變成了孟潇潇，在那個書店裏，和他相遇了。美好的遇見，底下卻藏着無數陰暗，在那個黃昏時分，在老板再次勸說學生少看小說時，紀承歌聽到一聲噗嗤的笑猛的擡頭，看到那個用書遮着臉的少女，一雙眼睛仿佛在說話一般，剎那間讓他枯燥平凡的生活多了一絲陽光，誰會想到這一切都是一場精心的設計。

只是這個少女自私又冷漠，連她自己都可以算計，卻算計不了自己的感情，她成為了游戲裏的人，卻怎麽都沒有走出這一場游戲。

沒有人知道孟若妤有多忐忑，每次看到少年的眼神，都是她無法承受的痛，她在騙他，營造了這一場美麗的遇見。

最後，她“設計”了自己的死亡，她跳下懸崖，抓着那些草躲在某個縫隙中，然後跳進水裏游泳離開了。她覺得這是最好的結局，因為這樣紀承歌永遠都不會知道真相，在他心裏那個愛他的孟潇潇已經死了，這樣他就不會傷心難過了。

而她一直是個壞女孩，在她那個同類因為想私奔自殺後，她讓孟慧然主動去處理那具屍體，用那屍體設計了自己最完美的死亡。

她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紀承歌，既然孟潇潇已死，她何必再出現？依舊把自己當做一個棋子，努力活着，成為最優秀的學生，拿各種獎學金，用忙碌來遮掩自己內心深處的空虛。

有些人走進了自己的心裏，就再也無法替代了。

很偶然的，她遇見了邵嘉明，他也很照顧着她。

她突然就解脫了，她要再次回到沈定澤身邊，讓永恒堂徹底毀滅，這樣她的母親就徹底自由了，至于她，只要能夠在沈定澤身邊，那就圓滿了，無論是用什麽方式，哪怕是死。

因為只有在他身邊，她才感覺到自己是一個人，活生生的人，這些年行屍走肉般的生活已經讓她麻木了，真好，她終于願意承認，當初那個少女一直愛着那個少年。

沈長水無法評價孟若妤的行為，因為立場不同，看事的角度也會有所不同。誰能說孟若妤真的錯了？她只是想換取自由而已，人在很多艱難壓抑的環境下，對付親人騙朋友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沈長水放下飯菜，他深深的嘆了一口氣，走到門口時，突然回頭看了她那一眼。

記憶裏那個少女美得不同凡響，甚至成為他的一個執念，竟然讓一個少女保護着他應該保護的人。如今兩張臉重合在了一起，那個單純美好的少女和這個明媚淡然的女子是一個人，或許她從來就是她……

沈長水關上門，沒有再回頭。

誰也不知道沈定澤是何時去見的孟若妤，更不知道他們之間都說了什麽，當大家知道的時候，只聽到八樓傳出一聲劇烈的爆炸聲。當人們上去，就看見地上躺着兩具被炸得面目全非的屍體，一男一女，男人左手手腕上戴着沈定澤常戴的手表。

而經過dna檢測，也證實了，這一對死亡的男女，正是沈定澤和孟若妤。

沈定澤竟然就這麽死了，外界有無數傳言，被傳得最真，無數人也接納的一種傳言便是孟若妤一直都是永恒堂的卧底，如今永恒堂出事，孟若妤便與沈定澤同歸于盡。甚至有傳言，孟若妤是周進恩的私生女兒，否則怎麽會連命都不要都要沈定澤死？

在監獄裏的周進恩聽到沈定澤死亡的消息後，大笑三聲，喊了一聲“成傑”的名字就倒下了，并再也沒有醒來。

外界各種謠言四起，不管是永恒堂還是長生堂發生的事，都足夠讓大家八卦一段時間了，而他們也終究成為了歷史。

**********

永恒堂徹底被毀，長生堂失去沈定澤這個領導者後，由沈定宇上位，不過在沈長金沈長水沈長木都離開長生堂後，沈定宇并不重視葉青，長生堂并未在沈定宇手上良好發展，大不如前。

在盛洲城各個勢力都被瓦解後，政府制定了新的制度，這座城市雖然仍舊允許福彩行業，卻和從前有了很大區別，更加正規透明化了。盛洲城由地方勢力把持的局面終究成為了歷史。

很多年後，還有不少人說起當年的永恒堂和長生堂這兩大勢力，說起當年那些腥風血雨，說起那段人們不怕警察就怕這兩個勢力的人的日子，說起那段一去不複還的歲月和時光。

（正文完）

65.番外

沈定凱擡頭看了一眼長生樓八樓的位置， 那是沈定澤“死亡”的地方，沈定凱恨過他， 怨過他，只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 那些情緒全部都變成了一種敬佩，至少如今長生堂能夠保全下來， 大家都相安無事， 全都是沈定澤的手筆， 也只有那個人有這樣的魄力。

現在外面那些大大小小的勢力， 全都夾着尾巴做人，生怕被邵嘉明盯上， 現在提起警察，所有人都會本能的抖一抖， 哪裏會想到從前有一個人曾讓邵嘉明帶的警察顏面掃地？

盛洲城的天已經變了，這再也不是過去的那個盛洲城了，只是這些都和沈定凱沒有關系了， 他已經決定離開這裏。留在這裏只是讓沈定宇猜忌而已， 而他不願意自己的妻兒出事。過去他花天酒地， 腿跛了以後， 脾氣暴躁， 可是他的妻子從未嫌棄過他， 慢慢的， 他竟然也變成了一個好男人， 而他的妻子某一次說漏嘴了， 她竟然感謝他的腿傷了，否則她不可能這樣擁有着他。

沈定凱想自己也是幸福的，至少他的妻子全心全意愛着自己，維護着自己。

他看着八樓的位置，沈定澤真的如別人所說那樣死了嗎？他不會相信。如果不是沈定澤安排好了一切，為何沈長水會來問他願不願意接手長生堂？當然沈長水把長生堂會面臨的一切困境和未來的發展都告知了他，沈定凱拒絕了，把這攤子讓給了沈定宇，既然沈定宇如此想要，就給他好了，就看他如何折騰。

沈定凱始終相信，沈定澤一定好好活在某一個角落，那個男人甘願放下這一切，去過平靜而充實的生活。

長生堂內，葉青沒有離開，他繼續留在這裏，哪怕得不到重視，可這裏畢竟是他們曾經視為的家。

沈定澤不在了，沈長金沈長木沈長水自然不可能再留在長生堂，沈長金打算接手沈定澤之前留下的保镖公司，還有不少兄弟會跟着沈長金離開，那家公司是沈定澤很早前就為大家準備好的退路，甚至考慮了他們平時的生活習慣，至于沈長木沈長水則準備去外面轉一轉，這麽多年他們也被困在了這一座城市裏，如今他們也自由了。

沈長木沈長水離開前，他們四個人一起吃了一頓飯，就要各奔東西了，自然是不醉不休，他們邊喝酒邊說起這些年發生過的事，有時候命懸一線，有時候耀武揚威，那般熱血的日子，再也不複返了。

分開時，幾個人的眼睛都紅了，那是生死相依的日子啊，如今終于可以自由的選擇自己的人生了，可為什麽那麽不舍呢？

葉青和沈長金都被人送了回去，只剩下沈長木和沈長水，兩個人勾肩搭背的走在大街上，沈長木盯着地上的兩個影子，突然笑了，“別裝了，我知道你沒有醉。”

沈長水還是沒有出聲，仍舊恹恹的一副醉到不行的模樣。

“他們去了哪裏？”沈長木抽回自己手，自己給自己點了一支煙，“他們所有的事都是你在處理，別說你不知道，他怎麽可能死呢，他那樣的人……”

沈長水沒有假裝倒下，他看了沈長木一眼，就知道瞞不過，其實葉青和沈長金雖然沒有問，心裏也明白得很，“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沈長木重重的抽了兩口煙，哈哈大笑起來，“真是沒有想到啊，我們跟了這麽久的人，最後抛下我們跟一個女人跑了……”

沈長水也笑，“是啊！”

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麽呢？

孟若妤在向沈長水解釋了那段過去後，突然對他開口，“沈長水，讓他自由的去過他想要的生活吧！他想成為的從來都是紀承歌，而不是沈定澤。”

孟若妤真正的意思自然是讓她帶沈定澤離開，讓沈長水找兩具屍體來扮演他們，至于後面該怎麽做，沈長水心裏很清楚。

沈長水記得自己當時被她直接氣笑了，“你憑什麽覺得他會跟你走？你如此欺騙他，他恨不得你死。”

孟若妤卻堅定的說，“會的。”

沈長水卻只是懷疑并不屑的看着她。

她沒有生氣，只是非常篤定的對他說，“你需要證明嗎？沈定澤随身攜帶的那把槍并沒有子彈，你不信，可以去試試。”

沈長水雖然懷疑，卻也去了。沈定澤随身的槍，那不僅僅是用作危險關頭保命用的，更重要的是一種安全感，他們這樣的人，如果手裏沒有那東西，是真會覺得渾身不安的。沈定澤不會知道那把槍對他自己的意義，怎麽可能一直沒有子彈？

可是，那把槍真的沒有子彈。沈長水差點和沈定澤打了一仗，還是趁着沈定澤毫無準備時摸到了那把槍。

當發現那把槍沒有子彈時，沈長水突然就明白了一切。

沈定澤給了孟若妤一槍，這是他對他從前自己的一個交代，然而他對自己的行為非常懊惱，最關鍵的是他不能也不允許他自己再去傷害她一絲一毫。而孟若妤顯然是離他最近的那個人。所以即使沒有子彈的槍對他來說有多危險，他還是沒有放一顆子彈，并且哪怕是他氣到極點，也沒有對孟若妤開槍，他明明知道的，沒有子彈不會傷害她，可是還是擔心有意外。

這樣的沈定澤，誰會想到他會這麽做？如此小心翼翼的保護着一個人。

也是這樣的沈定澤，才不允許她傷害她自己一分一毫，哪怕她是為自己擋槍也不可以，他寧願自己受傷，也不想她受傷。

沈長水突然隐隐約約記起沈定澤似乎說過一句話，只要孟潇潇活着，哪怕是奸細也無所謂。

但沈長水還是很懷疑，就算沈定澤深愛着孟若妤，就真的會願意和孟若妤一起離開嗎？這裏也是沈定澤的家，難道他舍得丢下這一切？

然而沈定澤真的跟着那個女人走了，很不可思議？好像也不該感到意外，畢竟那是能偷走沈定澤心的女人，做出什麽事都不應該感到意外。

沈長水發現自己還是無法理解那所謂的愛情。

究竟是什麽，讓沈定澤在第一眼看到孟若妤時，就堅定的認定這個女人就是孟潇潇？哪怕是那具從水裏撈起來的屍骨和地上的血證明是一個人，哪怕孟若妤身上沒有孟潇潇應該有的胎記，沈定澤從未動搖過，有的只是憤怒，憤怒這一切證明着那個女人精心設計過，而不是去懷疑孟潇潇真的死了。

孟若妤是孟潇潇，沈定澤第一眼的時候就知道，誰都不知道他那時的激動與興奮，他掩飾得那麽好，仿佛連自己也一同騙了。

沈長水無法理解，原來那才是傳說中的愛情嗎？

沈長水不能理解，當然了，沈長木也無法理解。

沈長木繼續抽煙，“我們都是被抛棄的孤家寡人啊！”

“誰說不是？”沈長水也跟着抽煙。

抽着抽着，都笑了，然後又哭了。

“他們現在很幸福吧！”

“肯定幸福着。”

那個他們一直追随多年的男人啊，他們看着他從孩子長成了男人，如今他終于得償所願，成為了他最想要的樣子，他們即使再不舍，也只會選擇成全，不是兄弟，不是領導，不是親人，那樣的感情錯很複雜，超越了一切。

**********

“聽說你要帶我走。”

這是孟若妤被關在八樓後，沈定澤出現後對她說的第一句話。

走廊的光線晦暗，他長身玉立，就像是最完美的手工藝術品，讓人無法移開視線，想認真的鑒賞，有一股勾人心魄的魅力，它蠱惑着自己。

孟若妤看到他的神色，立即就明白了，他此刻已經恢複過來，不由得松了一口氣。他怎麽會認為她是為了邵嘉明而出現在他身邊呢？是當時周進恩的話太突然了，他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她想不通，也不願意花時間去深思，因為她相信他很快就會明白過來。只是她不知道，正因為是她，所以他才會短暫的被蒙蔽，才會突然之間失去理智。

她聽到自己在說，“不是聽說。”

我就是想帶你離開，你不屬于這裏。

沈定澤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她蜷縮在沙發上，也不知道保持了這個姿勢多久，他嘆了一口氣，伸手捏住她的下巴，眼神有些許無奈，“有時候我是真的很恨你這個樣子，篤定我無法傷害你，這麽的自信……”

雖然清楚他一定會明白，她還是認真的解釋，“我相信你，就像是相信我自己。我們之間從來都沒有別人，沒有任何人。”她拉着他的手，摸到自己心髒的位置，“這裏只有你，從來都只有你一個人。”

他沒有收回自己的手，而是看着她的眼睛，這雙曾無數次出現在他夢裏的眼睛終于出現在他身邊了，“嗯。”

“我不知道應該如何回你身邊，只要你過得很好，我覺得一切都值得了。很多時候，我都希望你覺得我已經死了，這樣我在你心中就能夠永遠完美了。對不起，我的确騙了你，但我想在你身邊，哪怕是當我自己的替身，我不希望你會因為我的欺騙痛苦，我寧願你以為我是另一個人，而不是當初被你真心對待的那個女孩。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他輕輕的将她擁抱在懷裏，“傻瓜。”

真正讓我痛苦的絕對不是你的欺騙，而是你再也不會出現了。

沒有人知道，在碧水天堂第一眼看到她時，他內心有多激動，他要如何才能夠保持自己的鎮定。明明知道一切都不同尋常，知道他不該有任何舉動，但還是沒有忍住，讓她靠近了自己。他掙紮着，想讓她離開這危險之地，又自私的想讓她陪着自己。

她把臉埋在他胸口，“那你還懷疑我和邵嘉明嗎？”

沈定澤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他比我先認識你。”

“那又如何，我又不喜歡他。”她聰明的沒有說後半句話，如果邵嘉明真的救她于苦海，可能她的确會感激，然後多一份別的情緒，但只要她遇見了身邊這個男人，那些前程往事依然什麽都不是。

沈定澤終于滿意了，嘴角露出一絲微笑，“我不想你再騙我，一點也不可以。”

“不騙你。”

“但你一直不承認你自己。”

“因為我不想讓你失望，我想讓你知道，你擁有着最單純美好的感情……但我沒有想到，你會如此篤定是我，一丁點懷疑都沒有。”她疑惑的看着他，“為什麽？為什麽沒有懷疑？”

“想知道？”

她點頭。

“我死的時候再告訴你。”

她狠狠瞪他一眼，表達着自己的不滿。

沈定澤卻只是笑了笑，他心上住着的人，他怎麽會認不出她來，那些科學的論證和別的猜測都無法影響他，他只相信他自己。

這是他等的人，從她走進他視線開始，他就清楚的知道。

“你為什麽就篤定我會跟你離開？”沈定澤聰明的轉移了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