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如何

楊長英剛開始只是一心和丘老太太說話,等到她覺得身後好像有所不妥,扭頭時,身後并沒有什麽人,不遠處的門簾輕晃,一角藍色長衫閃過,她蹙了下眉便把這個事兒給丢到了腦後,扭頭,她再繼續看向丘老太太道,“之前那幾位大夫開的藥方我也看了,倒不是什麽不妥的,只是他們以溫補,穩為主,而老太太您現在這病情已經有點嚴重,若是再用那些溫補之藥,反倒是失了徹底治愈的法子。”

她看向眉頭微蹙的丘老太太,輕聲道,“老太太若是能信我,我便開這個藥方,我保你半個月之後能好個八成。”

“要是不用這個藥呢?”出聲的是丘老太太身邊的一個二十多歲的婦人,着了一襲藕荷色長裙,上面配了同色的夾襖,襟上繡的荷花活靈活現,枝葉勾纏,此刻,她看着楊長英的眼神全是審視,出口的話甚至帶了幾分的質疑,“你不過是個十歲出頭的丫頭罷了,一沒家世二沒師傅,之前你更是不曾接觸過醫術這些吧,你說幫我娘治腿就治腿?你讓我娘吃藥,若是這藥吃不得呢?”

“到時出了差子,我娘又該如何?”

她咪了咪眼,看着楊長英,“便是你們一家人的命都不夠賠我娘一人的。”

楊長英的眼神平靜,她看着丘家唯一的嫡出大小姐,已經出嫁的丘大姑奶奶丘燕笑了笑,“您說的對,我們一家人都是窮人,不管是身份還是地位都不如丘家,可是丘大小姐出身富貴,打小教養得體,不知可曾學過一句話?”

“什麽話?”丘燕直覺得這句話不是什麽好話,但為着她的面子,卻還是問了出來。

楊長英微微一笑,“不告訴你。”

丘燕,“……”

她看着楊長英平靜的眸子,心頭怒火翻滾,恨不得一聲吩咐着了人把眼前的楊長英給拉下去,然後狠狠的打上幾板子方出她心頭一口怒氣,可是她之前卻是把外頭的動靜都一一聽在耳中的,自己的父親為了她,還重罰了二侄女兒,若是在不知道父親态度之前她就冒然出聲針對的話,到時侯引得父親不快,自己會在小輩們面前狠狠的丢臉。

屆時,她哪裏還有臉面回這丘府?

想到這裏,她把自己一腔怒火強壓下去,不再去看楊長英,只是看向對着楊長英伸手,竟是讓她直接去開藥方的丘老太太有些着急的道,“娘,她是什麽人啊,她的藥方您還真的當真了啊,那可是藥,若是萬一……”丘燕看着丘老太太是真的擔心,有丘老太太在,丘府就是她的娘家,她娘肯定會在心裏偏她幾分的。

若是丘老太太不在了。

屆時這哥嫂什麽的,可都是各過各的,誰還會管你這個嫁出去的女兒啊。

不過另外的幾分心思呢,她也是真的擔心丘老太太。

這可是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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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裏能随便吃的呢。

丘老太太卻是淡淡看了她一眼,“燕兒,不得無禮,娘和楊姑娘說話呢,你若是累了便自去歇着。”

這就是在責怪她了。

丘燕咬了下唇,把眸子垂下,端了身前的茶輕輕抿了起來。

“丘府,讓楊姑娘子見笑了吧?”丘老太太一邊着了小丫頭去備筆墨紙硯,一邊看向楊長英,“若是依着楊姑娘所說,這藥不吃的話,老太太我這腿,又會如何?”她倒不是說又改了主意不吃楊長英的話,只是純粹的想問罷了。

楊長英看着她笑了笑,“針炙的話隔天一次,一個月後,老太太的腿疼可減去七成。”

她這話一出口,丘老太太的眼都瞪了起來,“這話可是真的?”

也只有她能知道,自己這腿若是能去七成的痛,那她晚上就能睡個安穩覺兒!

有幾年沒能在晚上好好的安睡了?

“老太太,您即然再次選擇了信我,便請您信任我到底,可好?”

“好好好,好,老婆子我信你。”

此刻,小丫頭已經捧來了筆墨紙硯,丘老太太指了讓小丫頭放在一側的桌上,她卻是自己扭頭看向楊長英,“不如,楊姑娘說,讓這丫頭服侍你一回?”這确是丘老太太的好意了,她自然是曉得楊長英的出身,在她的眼裏,這丫頭生在那樣的人家,怎麽可能會讀書識字這些呢,便是會醫術怕也是機緣巧合罷了。

所以,她便這樣說,是給楊長英留了幾分的顏面。

丘燕暗自撇了下嘴,不過她聰明,剛才又被老太太給不輕不重的罰了,這會兒便不出聲,只是那偶爾朝着楊長英望去的眼底卻是多了諸多的嘲笑,譏諷:還大夫呢,連字都不會寫!

她就不怕別人幫她寫出來的藥方會被改了份量什麽的麽。

就這樣的人開出來的藥方,誰敢吃?

只是,她心裏頭的念頭還沒轉完呢,楊長英卻是笑着搖搖頭,上前直接拿起了一側的筆,懸腕執筆,一筆一切的寫了起來。

她的字很清秀,似是涓涓細流的小溪水,讓人瞧着寧靜。

可偏偏的,那些字躍然紙上,一筆一劃又是那樣的清清楚楚,鋒芒畢露!

身為丘家現代家主唯一的嫡女,丘燕又是丘老太太在生了幾個兒子之後才有的小閨女,她打小自然是千嬌萬寵的養着,丘老爺子更是什麽都請最好的,所以,丘燕沒出嫁前在家裏還真的就學了點東西的,此刻一看楊長英的字,不禁眼神一閃,臉上多了抹詫異。

這丫頭,竟然真的會寫字?!

便是丘老太太也不禁覺得驚奇,這丫頭竟然會寫字。

不過想到她突然的醫術,以及弄出來的那輪椅什麽的,丘老太太也不覺得奇怪了。

她着了貼身丫頭去接過楊長英手裏才吹幹墨跡的紙張,笑着看向楊長英,“這藥是怎麽服,可有什麽說法嗎?”

“飯後服吧,別的也沒什麽,就是這份量……”楊長英頓了一下,在心裏想了想覺得自己還是得要和這老太太說明白,她看向丘老太太道,“我知道這藥抓回來你們肯定會請了另外相信的大夫來驗,這也沒什麽,我也能理解,只是,那些大夫定會說這藥是虎狼之藥,萬萬吃不得,我話先說在這裏,若是老太太這藥一日三餐的吃了,一個月後您這腿雖然不能痊愈,但這疼痛絕對能止。”

“還有,您可以像正常人那樣在地下慢慢走路!”

她盯着丘老太太,聲音平靜,“若是老太太不敢吃這藥也沒關系,只是屆時可別說我沒治好您的腿,丘家高門大戶,這公子姑娘養的個個嬌貴異常,我可不想再看到點什麽。”她這是在拿之前丘二姑娘的事兒來點丘老太太,這事兒到最後要是好不好,你們丘家不能怪我!因為你根本就沒吃我的藥呀。

丘老太太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點點頭,“你放心就是。”

至于放心什麽,是放心不會有丘家人事後怪到她頭上,還是說,她定會吃楊長英開的藥方?

這些,楊長英都不得而知。

不過這些也不是她想去理會的了,她一心一意的為着楊老太太針炙,順便在這期間開始了找鋪子的動作:之前那個鋪子被她丢給了周國軍兄弟兩個人,要是周國宏一個人的話楊長英肯定是一百二十個不放心的,但是有周國軍在,她也就沒什麽不放心的,所以,對周國軍交待了一些事情之後,她完全做起了甩手掌櫃的。

反正每個月看一回賬冊,然後收銀了就是了。

對于楊長英這萬事不管的東家,周國軍是挺有些無語的,他親自去了楊家好幾回,但換回來的都是被楊長英給幾句話打發了出來,他又是個不善言詞的,這一來二去的,周國宏不禁就跑到了自家大哥跟前兒,他把周國軍拽到一角,看着他,“哥,你這幾天去楊家做什麽了?”

“自然是去請楊姑娘過來看看呀,這鋪子的生意已經上了軌道,咱們這輪椅也開始賣了,光丘家便訂了好幾輛,又有餘下的幾家,這跟着就是十幾輛,還有這板車手推車什麽的,這麽多的東西都在這裏呢,楊姑娘做為東家肯定是要來瞧瞧的啊,不然若是咱們做的哪裏不妥豈不是不好?”

周國宏聽着他哥這話恨不得掰開他腦子看看裏面都裝了些啥。

怎麽就會有人實在成這個樣兒?

他深吸了口氣,臉上的小心愈發多了幾分,“哥,你去找她做什麽?她不是說了,這鋪子裏的事情哥哥你能全權作主嗎?你看看這外頭,生意多好?咱們又沒有給她添亂,你讓她來做什麽,她來了反倒是添亂好不好?”現在在這些來買東西或是店裏請來的幾個夥計眼裏,他們兄弟是掌櫃的,是說話能算數,是能主事的人。

可要是她一來……

以後那些夥計們肯定會在心裏小瞧自己幾分啊。

他倒真的不是想貪什麽:周國宏也是知道,有他哥哥在這裏一天,要是自己敢做出點什麽不當的事情,他肯定會先打斷自己的腿,然後再把自己趕出去這裏的,到時侯這個沒腦子的大哥還會一腔內疚的主動請辭……

他們兄弟兩個,還有他們周家幾口人的生活環境都得再回到以前!

那樣的生活他是堅決不能再過了。

周國宏以前是真的窮怕了,現在,他手裏有了些銀子,能頓頓吃上肉,還能指揮幾個小夥計,這讓他很高興,但滿足之餘呢,卻又擔心這一切是一場夢,更擔心夢醒之後他們兄弟兩人的一切都将回到從前,再有,他的自尊心讓他時時擔心着別人的想法,眼神。

而周國軍是個穩重的性子,着眼的是眼前。

再說,他現在一心撲到店面上,楊長英不露面,好多事情他都得硬着頭皮頂上去,還得費心思想着要把那個無良的東家給拐到店裏來,這樣一來他可就是忙的緊,恨不得一個人劈開成兩半,自然沒那麽多閑心思去想別的亂七八遭的,此刻一聽自家兄弟的這話,周國軍的臉一下子就沉了,雙眼狠瞪了眼周國宏,“你剛才那話是什麽意思,這店就是楊姑娘的,你忘了我當初和你說的話是吧?”

“哥,哥,大哥,我知道這店是楊姑娘的。我發誓,我真的沒打這店的主意。”

周老二是又發誓又賭咒的,最後更是拍着胸口保證了半天,他才讓周國軍相信他只是擔心楊長英過來之後店裏的夥計就會不再服他們,不再把他們兄弟看在眼裏,這話聽的周國軍是又好氣又好笑,他瞪了眼周國宏,“你啊,該說你聰明還是傻?你以為咱們現在這麽些天是白待的嗎,你且去看看,這外頭哪個鋪子不是掌櫃的待在店裏的,哪個東家會時刻待在店裏盯着生意,看着夥計的?”

周國宏不傻,之前只是自己的自尊做怪,這會兒被周國宏一點,他臉一下子就紅了。

“哥,我以後再不胡思亂想了。”

周國軍點點頭,一巴掌拍到了周老二的腦袋上,“別老是胡思亂想,有那時間好好做事,楊姑娘還能愧待了咱們?”

“嘿嘿,那倒不會。”對于這一點,周國宏自然也是心知肚明的,不然的話哪怕是自家大哥在這裏做事,以着他那有幾分小精明的性子,也絕對不肯這樣過來的啊,他嘿嘿一笑,擡頭看到自家大哥的臉色還有點不好,他生怕自己再被罵,眼珠一轉,一聲驚呼,“啊,磊哥,我忘了昨個兒丘公子還交待我一件事情的,我得趕緊過去辦一下……”話罷,一溜煙的跑了出去。

周國軍搖搖頭,哪裏還不曉得他這是在用溜字訣?

擡頭看着自家弟弟走遠,周國軍的眼底閃過一抹憂色:老二總是覺得自己對他管的太嚴,可他哪裏曉得,就是他這性子,精明有餘,卻又不夠真正的聰明,到時侯萬一他想差一步……他是擔心他走錯路啊,現在有自己看着還好,可以後,難道還能看他一輩子麽?想到這裏,周國軍的眼底的憂色又增了幾分,希望他能趕緊把這性子穩下來才是。

時間一天天過去。

這日午後,楊長英幫着丘老太太針炙過後,把銀針收好,看向一側的小丫頭,“去拿筆墨來,我把上次的方子改一下。”

小丫頭卻是把眼神投向了丘老太太。

“去吧,聽楊姑娘的。”丘老太太擺手示意小丫頭退下,自己卻是笑着看向楊長英,“你這丫頭,一聲沒問過我,我還以為你不在意我吃不吃那藥了呢,原來,你這心裏竟全都是有數的?”不然的話,也不會開口拿紙筆改藥方了。

楊長英抿了唇笑,“老太太,您忘了我隔兩天會給您把脈的嗎?”

這倒的确是。

到了這會兒,丘老太太自然是已經曉得眼前的楊長英是真的懂醫術。

而且是頗精的那一種!

不然的話,為什麽自己的腿把這方圓幾百餘裏內的有名大夫都請了個遍,可幾年都沒一個人能治好,人家這小姑娘卻是短短半月工夫便把她的腿給治好了一半?以前她的腿可是每晚疼的睡不着,連躺都躺不住的。可這最近十天來,她卻是睡的安穩,踏實!

甚至連丘老爺子都笑着說她年輕了好幾歲似的。

對着鏡子照時,她的臉色也有了幾分的紅潤,甚至連眼神都精神了不少!

丘老太太是真的慶幸自己當時堅持吃了楊長英開的藥方——事實上,對于楊長英這個藥方,丘家的人就沒有一個人同意的,包括丘老爺子在內,當然了,有一個人到最後還是選擇了和她站在一起,吃這個藥。

這人自然就是丘家耀。

一開始他是猶豫的:這可不僅是事關他的前程,還關系到他親奶奶的命啊。

萬一那些藥吃毀了?

估計他這一輩子也就是毀了!

可是想到自己和楊長英接觸來的這些日子,想到如今那個鋪子的生意铮铮日上,而且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讓他看的眼花撩亂,可偏偏的卻是實用的很,人們都在瞧了之後争相搶着去買!這些,讓丘家耀的心一點點的堅定了下來,最終,他選擇頂了丘老爺子的壓力,和丘老太太站到了一起,選擇最終相信楊長英。

老太太看着低頭寫藥方的楊長英,想到自家孫兒,她便笑了起來,“楊丫頭,你是個好的,以前那些事情,委屈吧?”

她不是說的你委屈了,而是問,楊長英,委屈吧?

楊長英此時剛好把最後一個字兒寫完,聽到這裏,她朝着丘老太太微微一笑,“苦,也不苦,委屈,也不委屈。”她垂眸,眼底多了抹淡然的笑,“要是沒有以前那些經歷,便不會有現在的我,老太太您說,我有什麽好委屈的?”要是沒有原身受的那些苦楚,最後不至于因為被羞辱而魂飛魄散,又哪裏來的她?

她不委屈,委屈的是以前的原身。

這也是她不管周澤軒怎麽樣,哪怕他再好,自己也不能再回周家!

在她看來,若是她回了周家,那是對原主的背叛。

丘老太太看着她的眸子裏多了抹若有所思,突然的她擺手示意兩個小丫頭退下去,對着楊長英直接問道,“楊丫頭覺得我那三孫兒子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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