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二點貪歡
餘歡壓根就不知道她唯恐躲之不及的人,就坐在臺下。
第一排。
在跳舞的時候,餘歡從來不會在意外界的聲音和眼光。
譬如此刻,她踮起腳尖,完全沉浸在自我的世界中。
趙玉曾經誇贊過她,是個跳芭蕾的好苗子,不僅是身體上輕,連靈魂都是輕飄飄的。
而臺下的祁北楊,終于看清了她的相貌。
巴掌大的一張臉,脖頸細長,眼睛中似有萬千星辰,一點紅唇嬌滴滴。
柔,嬌,美。
這幾個字,用在她身上,再貼切不過。
祁北楊低頭,看節目單。
旁邊的人敏銳地注意到了祁北楊不同尋常的反應,極其有眼力見:“祁先生,她叫餘歡,這一屆裏,最優秀的學生。”
誰知道這麽一句話,捅了簍子。
祁北楊的笑容消失的一幹二淨:“多嘴。”
他不喜歡聽到別人議論她,哪怕只是介紹個名字也不行。
這種奇怪的情緒不知從何而來。
就好像……臺上的那個人,一直都是他的所有物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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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只是第一次見。
那人立刻住了嘴巴,悻悻然。
他是臨時派過來給祁北楊做助理的,臨來前特意問清了負責彙演的老師,也知道表演這段獨舞的小姑娘長的好腰肢軟,勢必會引起祁北楊的注意。
哪裏想到……
祁北楊低頭看着節目單。
第二場,《巴赫的最後一天(芭蕾)》,表演者,宋悠悠。
看來旁邊的助理,沒調查清楚,就急着過來獻媚了。
祁北楊擡眼,看着臺上的人。
這名字中規中矩,遠遠不如臺上的人靈動。
他将節目單重新放回桌上,雙手交疊,看着幕布緩緩落下,遮住了那個小精靈一樣的少女。
祁北楊低聲吩咐:“你現在就去訂束花,送去後臺,以我的名義,送給宋悠悠小姐。”
嗯?宋悠悠小姐又是哪一位?
助理愣了:“那趙小姐呢?”
祁北楊微怔。
是了,他這次過來,是看自己女友的。
“算了,”他頓了頓,“那就只送錦桑小姐。”
揉了揉眉心,祁北楊心想,這事是不能再拖下去。
他今天再一次确認,自己對趙錦桑,已經毫無感覺。
旁人所描述他之前對趙錦桑的一往深情,如今聽起來,如同是發生在別人身上的故事。
一點記憶,一點感覺都沒有。
也別耽誤人家姑娘,等下同她談談,賠一筆分手費,好聚好散。
祁北楊不喜拖拖拉拉,更愛快手斬亂麻。
餘歡下了臺,先去換了衣服——彙演的衣服材質不太好,腰肢處似乎有線頭,一直在磨她的肉 ,去了更衣室,脫下來一瞧,果然紅了一片。
餘歡自嘲地想,真是小姐身子窮苦命。她自小到大,生活一直拮據,但這身肌膚卻是要了命的嬌嫩。
她換上了來時穿的寬松T和牛仔褲。
牛仔褲還是不久前買的,路邊小店打折時買的,沒什麽品牌,但做工還可以,只是款式舊了些。
餘歡并不在意,她目前錢財不多,能夠養活自己已經很開心了。
之前同祁北楊在一起的時候,她所有的褲子都被丢掉了。
只有裙子,料子是祁北楊親自挑選,為她特意定制。
因為祁北楊喜歡看她穿裙子,也只許她穿裙子。
樣式換了又換,長度都是膝蓋之下,遮的嚴嚴實實,韓青青之前曾贊嘆過餘歡穿衣風格自成一派。
哪裏是自成一派,那些不過都是囚衣。
是他加注在她身上的鎖鏈。
出了更衣室的餘歡,一眼就瞧見了被一堆小姑娘圍着桌子,桌上放了一大束沉甸甸的玫瑰花,嬌滴滴的紅。
稱贊聲清晰地傳了過來。
“呀,祁先生真好,這麽忙還跑過來看錦桑演出,還送這麽多的花……”
餘歡臉色煞白。
祁北楊也來了?
方才跳那麽久,她一點汗也沒有出;但只是聽見祁北楊的名字,就叫她背後起了一層冷汗。
那他有沒有瞧見她?
餘歡不敢往下想,背了書包就往外走。韓青青拉住了她,一臉茫然:“歡歡,你怎麽了?”
“再晚一會,我就趕不上回去的公交了。”
韓青青笑了:“那就甭回去了呗,趙老師給我們訂好了房間,晚上你和我擠一床就行,我那床大。”
餘歡搖搖頭:“不了,青青,我身體不舒服。”
韓青青看她臉色蒼白,不似作僞,也松開了手,關切問:“要不要看醫生?”
餘歡只是搖頭,謝過了她的好意,狼狽逃離。
好巧不巧,剛剛從後門出去,迎面撞上了祁北楊。
餘歡最後一次見祁北楊,是他離開祁家的那日清晨。
她在倦意中被吻醒,哭着推開他。
祁北楊難得放開她,只抱着她,親吻她的臉頰,聲音更是久違的溫和。
他還說了些什麽,餘歡頭疼的厲害,全都沒有記住。只是睜開了眼,瞧見他下床,背對着她穿好襯衫,側臉英俊。
像是從雜志裏走出來的男模。
而現在的祁北楊,同一月前并沒有區別。
他似乎恢複的很不錯,看不出來頭部受過傷。
此時,這頭狼正站在花壇旁,在對着趙錦桑說着些什麽。
餘歡腳步一頓,轉身就想跑。
祁北楊的目光已經過來了。
路燈下,他半張臉都蒙上了淡淡的陰影,面無表情,目光冷冷地看着餘歡。
餘歡的心跳幾乎要停止了。
四目相對,祁北楊清晰地看到了餘歡眼中的恐懼。
他皺皺眉,這小姑娘……怕他?
為什麽怕他?他什麽都沒做啊?
緊接着,祁北楊看到她轉身,扭頭就跑。
瞧那架勢,仿佛遲了一步他就能吃人一樣。
啧。
膽子真小。
祁北楊沒去追。
他得先把眼前的事情解決掉。
趙錦桑也看到了餘歡。
但她無暇顧及到她,滿腦子都是祁北楊剛剛的那一句話。
“我們的關系到此結束。”
冷冷淡淡,比今晚的風還涼。
她剛剛收到玫瑰花,還未從欣喜中回過神來,就聽到了這麽一句。
對比着剛剛同學的豔羨聲,這麽一句話,頓時将她從天堂拉下地獄。
趙錦桑強忍着淚花,擡起臉來,問他:“我可以知道原因嗎?”
祁北楊皺眉。
他不耐煩在情情愛愛上浪費時間,言簡意赅地告訴她:“我對你沒感覺。”
“……”
趙錦桑不舍得就這樣放開祁北楊,可她也記得自己之前簽署的協議——扮演祁先生的女友,不得拒絕祁先生的需要。當然,如果祁北楊不喜歡她了,也不能再糾纏。
趙錦桑腦子不笨,知道見好就收。不到一個月時間,她從這裏得到的東西已經夠多了。
看着眼前人沉默,祁北楊補充一句:“如果你沒什麽異議,我們就此友好分手。我會給你補償。今後有什麽需要,也可以撥打我助理的電話。”
說到這裏,他微微颔首,轉身離開。
只剩下趙錦桑,站在路燈下發愣。
助理等在不遠處,祁北楊過去之後,他立刻走過來,報告:“我已經得到了宋悠悠小姐的基本信息,您是想現在打電話呢還是——”
祁北楊說:“等會發簡訊給我。”
他不喜別人插手私事。
這個臨時助理腦袋不夠靈光,事先也未徹底摸清祁北楊的脾性,此時還沒瞧出祁北楊的不喜,只呆愣愣的應了一聲。
不急。
剛剛被她撞見和同學分手,現在就追的話,未免會被人認為輕浮。
祁北楊還不想給她留下這樣的壞印象。
一直回到家,餘歡的心都還在狂跳不止。
開門的時候,鑰匙插了半天,才插到了鑰匙孔中。
餘歡筋骨俱軟,上衣已被冷汗所浸濕。
萬萬沒想到,再見到祁北楊,會是這麽一個情況。
餘歡将背包放在桌子上,自己去沖澡——這裏用的還是太陽能熱水器,容量小,一次的水只夠一個人洗。
還好她是獨居。
餘歡沖了澡,換上睡衣,沉沉地趴在床上,合上了眼睛。
或許是來時地鐵裏的冷氣開的太足,又或是受到的驚吓太過,餘歡翻來覆去的,睡不着覺。
滿腦子都是與祁北楊初見的畫面。
那一次,也是文藝演出,是公益性的一次活動,為孤寡老人募捐。
餘歡那天是和男伴一起跳的,《茶花女》中的紫色雙人舞。剛到了後臺,就收到一束花,署名是祁北楊,龍飛鳳舞張揚的一手字。
起初,祁北楊的追求,與其他人無疑,送花送禮物,餘歡通通不收,倒是為他的糾纏有些傷腦筋。
直到後來,被祁北楊打動,才松口做了他女友。
礙于祁北楊的身份,以及兩人之間的巨大差距,餘歡請求他不要總是來學校找她,傳出去不太好。
當時祁北楊答應的痛快,餘歡也以為,自己是真的遇上了良人。誰知道,祁北楊竟是一頭餓狼。
永遠都喂不飽。
餘歡今晚睡的很不好,朦朦胧胧,餘歡又夢到了祁北楊離開的那天早晨。
不同于模糊的記憶,這次的夢境是如此清晰,每一個細節都清清楚楚。
在某些事情上,他似乎永遠不懂什麽叫做憐惜;哪怕她哭鬧的再厲害,祁北楊所能夠給予的溫柔,僅僅是親掉她眼角的淚水,或者說幾句柔軟的話。
餘歡在夢中記起了祁北楊臨走前說的話。
他聲音愉悅:“桑桑,等我回來,你就跟我去見見我父母,怎麽樣?”
餘歡那時困倦的厲害,蜷縮在被子中,沒有回應。
他似乎也不需要回應,依舊愉快地替她做着決定:“這次你想要什麽禮物?珠寶還是裙子?會不會太俗氣?嗯……你喜不喜歡薰衣草?”
自由,她只想要自由啊。
餘歡疲憊不堪,手指都沒有力氣,只是敷衍地應了聲。
快走吧,讓她好好的休息休息。
祁北楊沒有繼續問下去,彎下腰,撥開她的頭發,輕輕地親吻她的額頭,聲音是小心翼翼的珍惜。
“桑桑,我愛你。”
……
那是祁北楊第一次說愛她,也是唯一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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