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家長裏短【二更】

堂姑家是包水庫養魚的, 家裏在村中算是條件不錯的, 不然這會兒也修不起一棟小兩層的樓房。

伯爺爺上個月下雨的時候在家門口摔了一跤, 原本也不是什麽大問題, 可誰叫他年紀大了呢。

褚爺爺進了屋就去跟他大哥說話去了, 算起來兩兄弟也有兩年沒見面了, 之前褚爺爺又要照顧兩個孫子，還要努力賺錢養家, 再加上也不想回來讓大哥看見自己過得太苦跟着難過, 所以很少回來。

現在好了, 大孫子有出息了，都還沒大學畢業呢剛實習就賺了大錢，連房子跟車都買上了。

褚爺爺跟人說笑的嗓門都大了不少，褚博跟褚禾站在院子裏都能聽見爺爺在屋裏跟伯爺爺大聲說笑的聲音。

褚博他們到的時候都已經十一點半過了，沒坐多久堂姑就從廚房裏端着菜出來張羅着吃飯, 就這麽點功夫，村裏聽說褚老二跟他兩個孫子回來了, 左鄰右舍裏甚至還有直接端着飯碗上門看熱鬧的。

褚禾很不習慣, 筷子都不好意思多伸，褚博就給他夾。等到下午的時候來的人就更多了, 有人問褚爺爺是不是還在撿垃圾。

另外就有人哈哈大笑着接話頭，“褚博都這麽能耐了, 哪還用二爺撿垃圾啊？還不得在家享福咯！”

褚博不喜歡這些人看似調侃幽默的說話方式，都說農村人質樸，可有時候質樸的根源是無知, 因為無知，所以肆無忌憚。

褚爺爺有些尴尬，不過還是說了家裏開了廢品回收站，結果又有人追問開回收站一個月能賺多少錢。

一直安靜坐在一旁陪褚禾的褚博回頭看了那人一眼，嗤笑一聲，“我們能賺多少錢啊，哪比得上海四娘？對了你們家三個女兒都出門打工賺錢了，你們應該存了好幾十萬了吧？存在哪個銀/行的？一年能拿多少利/息？”

那笑嘻嘻半真半假追問褚爺爺收入的婦女頓時尴尬得臉都有點紅了，村裏誰不知道她家三個女兒記恨他們兩口子當初不準她們繼續上學，逼着她們出去打工的。

這一走就是好幾年，根本就不往家裏寄錢，為了這個事，村裏不少人都在笑話他們兩口子。

左右看了看，海四娘有些氣惱地瞪了褚博一眼，撇撇嘴陰陽怪氣地說到：“哎呀賺了大錢的人就是不一樣，看這傲得，尾巴都翹天上去了。當初你爸賺了那麽多錢也沒見傲成這樣的！”

氣氛有些僵，大家說笑的聲音都小了不少，轉着眼珠子看這兩人。

褚博眯着眼笑，“那誰知道呢，說不定我爸偷偷地傲你也不知道，要不然你去問問我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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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四娘臉色更難看了，這不是咒她死嗎？褚爺爺眼看場面僵了，左右為難之後去看大孫子，想要說褚博兩句算是給人留點面子。

誰知褚博卻哈哈大笑，眼角眉梢都是高興，一點都看不出來假的成分，“海四娘你不會是真生氣了吧？我這不就是開個玩笑嘛，誰會去問別人賺了多少錢啊，又不是腦子有病是吧？”

說完了似乎是看對方臉色還很難看，褚博讪讪地收了笑，不太确定地看了看大家，“呃，不是吧，這樣的玩笑都開不起了？也太小氣了吧？”

這一番怼下來，誰還敢跟褚博“開玩笑”啊，平時這種事放到別人身上大家沒覺得什麽，可如果放到自己身上，真的很尴尬丢臉。

原本看着褚禾乖乖巧巧，還想碎嘴婆子想拿他早死的爸跑掉的媽逗一逗他，問問看他想不想爸媽，這時候幾個婆子也悻悻然咽回了即将說出口的“玩笑”。

要是這些人說出口了，褚博還真能回一句“想你媽”。

有了褚博攪局，大家也沒之前那麽興致勃勃了，圍觀了一會兒知道了村裏褚二爺買了商鋪開了廢品回收站，他大孫子又成了記者賺了錢買了車，這些人也就陸陸續續走了。

就目前得到的這些談資，也夠他們翻來覆去嚼一陣子了。

等人都走了，褚爺爺看着一臉不以為然的大孫子搖搖頭，嘆氣到：“那好歹也是你長輩，你這麽說，別人回頭肯定要說你閑話！”

褚博啧了一聲，站起身拍拍屁股，拉着褚禾準備出去轉轉，“老頭子，難不成咱們今天站在這裏随便他們埋汰完，回頭他們就不說我們閑話了？再說了，別人說了我兜裏的錢就會少了？一毛錢都不會少！”

褚博知道老頭子還一心想着以後動不了了還要回村裏落葉歸根，這樣的心态下當然是希望跟村裏人相處好一點。

褚博也不批評他這個想法對還是不對，總之這本來就是他們兩代人的一個代溝。褚爺爺也知道大孫子說得對，可人老了就想着以和為貴吃虧是福。

還想說什麽，褚博已經搶先一步表示自己要帶着小禾去看老房子。

這會兒才剛中午吃了飯沒多久，在他們這一片的風俗裏，中午十二點到下午兩點之間，是不能上墳燒香的。

以前褚博他爸賺錢那兩年也可以說是意氣風發，十裏八鄉頭一份，原本也是想在村裏修房子的，不過肖海慧一心要當城裏人，不樂意在鄉下修房子白費錢。

于是兩口子就攢了錢在城裏買了房，然後就把褚爺爺跟褚博一起接進了江城。

到現在褚博他們老房子都還是以前褚爺爺年輕那會兒修的石頭房子，房頂上的瓦已經破碎不堪，就連房梁都腐蝕斷掉了。

院子裏的草還挺深的，褚博就帶着褚禾在外面轉了轉，偶爾指着一個方向說自己小時候在這裏生活的事。

“那邊有棵桃樹，毛桃，結的果小，毛還特別多。不過味道不錯。”

“這竹林都要砍絕了，以前這裏是個大竹林，裏面有竹筍蟲，烤了吃又香又脆，用油炸了灑點鹽就更好吃了。”

褚禾聽得很認真，以前褚博是不愛跟他說這些的，甚至每次回來都不願意到老房子看一眼。

對于重生前年紀尚輕的褚博來說，看見這裏就心裏難受，年輕人，總會下意識選擇回避，特別是沒有人強迫他必須面對某些回憶的時候。

可沒了老頭子跟小孩兒的十幾年裏，褚博已經把之前二十多年的記憶翻來覆去回憶了無數遍了，現在再看到老房子，有種歲月沉澱之後的感懷。

有惆悵，有追憶，可都很平淡，更多的是對曾經的感慨以及對現在的滿足。

褚禾很喜歡聽大哥跟自己說他的這些事，就好像自己也穿越時光出現在了大哥敘述的種種情節中，連帶着，好像眼前破爛不堪的老房子似乎也多了一份特殊的意義。

褚禾覺得自己小小的胸口裏堵着一把火，找不到傾瀉口，腦子裏不由浮現很多文字，就好像他聽過的那些歌詞。

每首歌都是一個故事，褚禾想自己也把這個故事用歌詞記錄下來。可惜他現在詞彙量太貧瘠，翻來覆去也無法組織出幾句語言準确的表述自己的那份說不出的觸動。

鄉下說是平靜恬淡，其實換句話說就是很無聊，褚博看小孩兒默默翻出耳機聽歌，伸手也拽了一個耳機塞進自己耳朵裏。

因為身高差，褚禾得舉着MP3，褚博再歪着肩膀往下彎着點腰，兩人就站在一處只剩殘破荷葉的魚塘前聽了半個多小時的歌。

紅蓮村一個村都建在一處大山凹裏，各家各戶挨得很近，隔着幾塊水田褚博聽見老頭子大聲叫他們回去，兩人這才慢慢順着田坎走了回去。

下午去給褚博他爸燒了紙上了香，褚爺爺帶着兩個孫子給兒子作完揖之後就蹲在墳前一邊說着話一邊拔草。

褚博就拿着鋤頭給老爹矮了不少的墳頭堆泥巴，褚禾乖乖在紙錢堆前看着火，有沒燒幹淨的紙錢就用棍子撬起來燒盡。

上完墳，回去以後堂姑跟堂姑父也從水庫那邊回來了，拎着兩條大鲢魚，晚上就吃了使盆子裝的酸菜魚，酸菜都是自家泡的，味道絕對正宗。

第二天早上又去給褚博他爸燒紙過生日，燒完回來半上午的時候褚博他們就開車走了，還要去吳家鎮看姑婆。

知道褚禾還要上學褚博也要上班，伯爺爺也沒攔着，就是讓他們幫忙給姑婆那邊帶過去一背簍家裏自己種的蔬菜瓜果。

姑婆家住在街上，什麽都要花錢買，以前伯爺爺沒摔的時候身子骨好，每次過去的時候都要帶上這麽一背簍。

姑婆看見自己二哥來看自己，當然是高興得很，笑得掉了牙的豁口都全露出來了。

這邊的親戚沒怎麽走動，彼此之間生疏客氣，倒沒出現村裏亂開玩笑的那種。

不過等吃完了午飯大家正坐在客廳沙發上閑聊的時候，褚博就是起身去上了趟廁所，出來的時候就被姑婆家的大兒媳神神秘秘過來單獨給叫到了陽臺上。

褚博正納悶兒呢，就聽對方竟是說起了肖海慧的事。

“肖家那邊最近鬧得厲害，你媽這麽多年沒回來的都帶着個孩子回來住了半個多月，聽說是你去把你爸的賠款拿走了？”

肖海慧的娘家就是吳家鎮這邊的人，雖然不是住在街上，但也就是在鎮邊的村裏，挨得很近。

說起來當初肖海慧跟褚博他爸還是因為姑婆才認識的。不過不是姑婆當媒人，而是褚博他爸過來姑婆家玩，趕集的時候兩個年輕人自己遇上的。

當初肖海慧拿錢跑路的事鬧得挺大的，吳家鎮的人都知道，所以肖海慧回來鬧出的事，姑婆他們家很快也聽人說了。

褚博眯着眼看着大表嬸，不确定對方突然說這個事是幾個意思，面上只能笑了笑說道：“那筆錢本來就不是她該拿的。”

大表嬸點點頭，又看了看褚博臉色，試探着說到：“不過她現在過得也挺慘的……”

褚博不耐煩聽下去了，臉上的笑徹底收了，一雙眼睛若有所思地打量大表嬸，“原來大表嬸對肖海慧這麽同情？看來你們肯定很聊得來，那我得提醒大表叔一下了，萬一以後家裏出個什麽事，你不是也要跟肖海慧一樣卷了存款就跑了嗎？”

大表嬸臉色頓時一僵，心裏也是暗暗後悔，可同時心裏也恨褚博不給她這個長輩面子。

說來說去，其實還是因為她昨天多了句嘴。

因為知道褚博他們要過來看她婆婆，所以遇到上街來給女兒買零食的肖海慧，大表嬸就忍不住幸災樂禍說了兩句。

結果肖海慧就求到了她這裏，承諾只要能幫她勸褚博松口彼此緩和關系，對方就願意給她一筆辛苦費。

原來肖海慧隐瞞自己前夫死了自己卷款跑路的事被婆家知道後，別說本來就對她頗多意見的婆婆小姑子了，便是原本偏幫她的牛老師也深感她的冷血無情，連卧房都不讓她進了，說是怕自己晚上睡着了被枕邊的女人害死。

肖海慧自然不知道這個話本來就是借口，追根究底還是牛老師在外面跟別人好上了，信以為真的肖海慧一心一意表現自己的賢惠溫婉。

可惜有這麽個任誰聽了都會罵一句心狠的無恥前科，再努力表現都沒用。

前段時間肖海慧的婆婆直接把還在吃奶的小兒子抱走了，說是不能讓寶貝孫子跟她這樣的媽一起生活，要不然以後肯定得長歪。

這是肖海慧難以忍受的。

年輕的時候抛棄兩個兒子肖海慧一點都不心疼，可現在她年紀大了肯定是生不了孩子了，所以這個兒子就是她以後養老送終唯一的指望。

牛家成天鬧得不可開交，最後當然是肖海慧這個“外人”輸了個徹底，牛老師要跟她離婚，肖海慧跪地哀求挽回都沒用，最後只能吓得帶着沒人管的女兒回了娘家——肖海慧認為丈夫找不到她就沒辦法離婚。

現在回來住了半個多月了，可邰城那邊的婆家居然一點動靜都沒有，就真當她跟女兒不存在。

肖海慧除了那十萬塊錢以外的私房錢也在當初事情暴露的時候全部交出來以證真心了，走的時候肖海慧都是偷偷走的，牛家當然不可能給她錢。

這次回娘家吃住都要給娘家人交錢，沒花多久眼看着就要把錢花光了，女兒也成天鬧着要回去上學，肖海慧愁得頭發一把一把地掉。

正是這個眉頭上，肖海慧突然聽說了褚博的消息，突然就想起來，如果她能把自己當初丢下孩子老人卷款跑路的事從根源上解決，那她婆家人才有可能原諒她。

大表嬸雖然心裏不高興，可面上卻一點不敢表露出來。

別看她男人跟婆婆性子都不錯，她又是家裏的大兒媳，家裏家外都是她在張羅，可大表嬸知道，一旦扯上了肖海慧，她男人跟婆婆都不會放過她。

這麽多年了，姑婆多少次都在抹眼淚，說自己當初就不該留褚博他爸多呆那兩天，要不然也碰不見肖海慧這個毒婦。

為了讓褚博消氣，大表嬸連忙添油加醋地把肖海慧目前的情況說了出來，完了還表達了自己的立場，“雖然她現在是挺慘的，可這些都是她自己作惡太多的報應！”

作者有話要說：  捉蟲

偶爾穿插的家長裏短，下一章就該回去繼續幹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