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霍老夫人居住在春晖堂。

靖安侯到春晖堂時,就見母親正和大姐霍茹在說話。

霍茹是老靖安侯的嫡長女,嬌養長大,及笄後,就嫁給昌平大長公主的嫡長子尹智,膝下育有二兒一女。昌平大長公主是個寬厚人,霍茹嫁入公主府後,婆婆慈善,丈夫體貼,日子過得十分如意,時常能回娘家探望老母親。

這會兒,霍茹和母親正說起在雲州城的妹妹霍萍。

霍茹道:“聽妹妹的意思,她會在中秋之前帶三個孩子回京給母親拜壽。”

霍老夫人臉上不由得露出笑容,高興地道:“幾個孩子中,我最擔心的就是萍娘,也不知道她在那邊如何了,一走就是幾年,人不在跟前,實在放不下心。”說罷,忍不住嘆了口氣。

霍茹安慰道:“娘,妹夫是個有本事的,況且還有葛尚書在,妹夫遲早會回京的,您就放心吧。”

說着,見兄長靖安侯進來,霍茹忙起身,笑道:“大哥回來啦。”

靖安侯給母親請安後,笑着和大姐寒暄幾句,詢問幾個外甥。

“慶哥兒還好,如今有他媳婦拘着,人也穩重許多。就是莊哥兒貪玩了一些,前兒還打碎了他祖母房裏的佛手,被他爹罰跪祠堂卻依然不改。”說到頑劣的小兒子,霍茹就有些頭疼。

“男孩子嘛,自然是淘氣一些,好好管教便是。”靖安侯說道。

霍老夫人忙忙附和道:“本就是這樣,莊哥兒年紀還小,可不能太拘着他。”到底心疼外孫。

霍茹知道老人家疼孩子,沒将母親的話放在心上,都已經十五歲了,哪裏還是小孩子?

說了會兒話,霍茹見兄長顯然有話要和母親說,便笑着起身,說道:“我想起還有事要和承珏他娘說,我先去尋她了。”

到底是已經出嫁的女兒,不宜插手娘家之事太多,這道理霍茹還是懂的。

待霍茹離開後,霍老夫人詢問長子:“可是有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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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安侯便将剛才得到的消息和母親說了。

霍老夫人聽完後,臉色便沉了,半晌方淡淡地說道:“果然是個沒福氣的!只可惜了那陸家人。”然後又嘆了口氣,“可憐齊國公府的老夫人,都這把年紀了,聽到這個消息,不知道要怎麽傷心呢。”

靖安侯自然聽得出母親嘴裏“沒福氣的”人指的是誰,沒有接這話,只道:“姝姐兒的運氣不錯,幸好她的車隊遲一步才過去,不然就是她出事了。”

霍老夫人沉着臉不說話。

靖安侯見狀,也不再說什麽。

果然,不過一日時間,齊國公府的老夫人娘家侄子、侄孫在進京路上葬身崩塌的山道中的消息傳進京城,齊國公府的老夫人承受不住這噩耗,當場昏厥過去。

除此之外,據說當時還有靖安侯府進京的七小姐、衛國公世子在場,不過他們幸運地躲過一劫,現下已經一起同行回京。

霍老夫人和齊國公老夫人年輕時是手帕交,兩家的交情不錯,聽聞這消息後,忙忙打發人帶了些藥材去齊國公府探望。

霍五爺下衙回家,去了靖安侯府的書房,直接問道:“大哥,姝姐兒沒事吧?”

“她沒事。”靖安侯說道,“虞家的車隊距離崩塌的山道有幾百丈距離,沒有被波及,你放心吧。”

霍五爺終于松了口氣。

靖安侯看他一眼,繼續道:“不過聽說姝姐兒後來是和衛國公世子一起回京的。”

“既然在那兒遇上了,又是同路,一起進京沒什麽。”霍五爺不在意地說。

靖安侯聽罷,忍不住笑了下,這倒是霍五爺會有的想法,不過其他人就不同了,想得深一些的,還以為他們霍家這是要攀上衛國公府。特別是衛國公世子去年束發後,至今仍未說親,這京城中明裏暗裏盯着衛國公世子夫人的位置的人可不少。

靖安侯也是這般想的,當時遇到那種情況,需要拐道而行,衛國公世子和霍姝都要回京,走同一條路,那就是同行了。

但架不住世上有心人胡亂猜測。

過了幾天,靖安侯府接到霍姝将要抵達京城的消息。

一大早,靖安侯夫人就叫了今日休沐的長子和閑賦在家的次子一起去城外十裏亭将多年不見的堂妹接進京來。

霍五爺去春晖堂給母親請安時,聽了靖安侯夫人的安排,特地對靖安侯夫人致謝,“多謝大嫂。”

靖安侯夫人看了一眼不遠處五夫人有些僵硬的臉,面上笑道:“她是咱們霍家的姑娘,難得回家,自該如此。”

霍五爺雖然有點想見見十幾年未見的嫡女,可因今日還有事情要出門,只好叮囑五夫人一聲。

五夫人戚氏将丈夫送出門後,抿了抿嘴,回到房裏後,便氣悶地坐在羅漢床上。

“娘,怎麽了?”霍妙進來就見母親的神色不好,柔柔地問道。

五夫人見到容貌妍麗、嬌憨可愛的女兒,神色略好一些,将她叫到身邊,撫了撫她的臉,說道:“你七姐姐今日抵達京城,先前你大伯母叫了珏哥兒、瑞哥兒去城外接她。”

霍妙聽了,驚訝地道:“這麽快?”

五夫人嗯了一聲。

霍妙見母親神色有些郁郁的,不知她為何如此,忍不住道:“娘,七姐姐回來不好麽?”

對于這個素未謀的同父異母的姐姐,霍妙知道的不多,只知她自幼在外祖家虞家長大,祖母似乎并不喜歡提她,只有父親偶爾會叨念上幾句外,家裏便無人提她了。

長久以來,她已經習慣了自己是五房唯一的姑娘,所以對那從未見過面的姐姐沒有什麽太大的感覺。

“不快了,你爹一直盼着她回來,要不是老夫人……”五夫人忙忙閉了嘴,轉而道,“你沒看到,人還沒回來呢,你爹就一天三回地問一次不說,還特特讓我将疊翠院收拾出來,裏頭添的器具都是從他的私庫裏取的,可真夠疼她的。”

說到這裏,五夫人不免有些諷刺。

要真是這麽疼,也不會因為老夫人發話,就十幾年來不聞不問了。

可想到疊翠院裏擺的那些器具,心裏就有些不高興,覺得丈夫太過偏心。

霍妙聽了,也有一種不舒服的感覺。她一直以為自己才是父親最寵愛的女兒,以前霍姝不在時,還沒有想那麽多,這會兒她回來了……

霍承珏和霍承瑞兄弟倆于巳時便到了城外的十裏亭處,等了約莫一個時辰,才看到衛國公府和虞家的車隊過來。

衛國公府的車隊走在前面,讓人想忽略也忽略不了,就和傳聞中的那般。

霍承珏轉頭看了一眼衛國公府派來迎接衛國公世子的管事,敏銳地發現還有一個白面無須的中年男人,是宮裏的內侍,不用說也知道,這內侍是誰派來的,不由得心中一嘆。

這位堂妹第一次回京,哪想又是遇到山道崩塌,又是和衛國公府世子一起同行,光是這兩樣,就惹人注目了。

霍承珏兄弟朝衛國公世子的車駕拱了拱手,便朝着虞家那邊的車隊而去。

兄弟倆來到車前,霍承珏問道:“是七妹妹麽?”

這時,馬車車簾掀開,露出一張明麗張揚的臉蛋。十四歲的姑娘眉宇間雖略有些青澀,卻已經展現少女的絕世風姿,微笑時恍似那初升的朝陽,生氣勃勃,充滿了朝氣。

只是,當她掩唇咳嗽時,霍承珏兄弟二人才注意到她的臉色有些蒼白,眉宇間多了幾分病容。雖是如此,卻未折損她的容顏,那份蒼白反而為她添了幾分弱不勝衣的姿态,教人難以忽略她的美。

這是……五房的妹妹?

霍承珏兄弟都忍不住有些驚訝。

“是大哥和四哥麽?”霍姝一邊咳嗽一邊問道,暗暗打量這兩位堂兄弟。

霍家的人都有一副好樣貌,霍承珏、霍承瑞兄弟五官有幾分相似,皆是器宇軒昂,儀表堂堂,盡顯公侯府世家公子的風姿氣度,教人一眼便心生好感。

“七妹妹生病了?”霍承珏關心地問。

這時,霍姝又咳嗽起來。

櫻草忙為她拍背,艾草回答道:“回兩位少爺,小姐心裏挂念着老太爺,所以急着趕路回京,路上沒有歇息好,所以才……”

霍承珏兄弟兩個見她咳得像快要斷氣一樣,不管這話是真是假,心情都有些觸動。

等霍姝好不容易咳嗽完,開始詢問祖父霍老太爺的身體,表現出一副十足的孝心。

“妹妹不必擔心,祖父的身體前些日子終于好轉一些,現下雖然還未能下床,不過已經能吃得下東西了。”霍承珏安撫道。

霍姝臉上露出驚喜的神色,“真的?那真是太好了。”

長房的兩個兄弟見這堂妹一副欣喜的模樣,也忍不住跟着笑了笑。

第一次見面的堂兄妹三個客氣地互相寒暄幾句後,霍承珏見前面衛國公世子的車駕已經離開了,便翻身上馬,一起回京。

随侍在衛國公世子馬車旁的元武往後頭看一眼,見到霍家兄弟随行在馬前旁邊,不由想起車裏的那位霍七姑娘還在生病,也不知道現下如何了。

昨天世子知道她生病時,詢問了幾句,還讓他暗中去尋個醫術信得過的大夫,可見對她是十分關心的,明裏暗裏地看着,急她所急。

不過想到這位霍七姑娘今年才十四歲,距離及笄還有一年時間,就想嘆氣。

世子難得這般挂心一個女子,他也心疼世子這些年的遭遇,自然希望他能心想事成,快活一些。

馬車裏頭時不時地響起咳嗽的聲音,外頭的霍承珏兄弟倆都聽得清清楚楚,忍不住皺眉。

他們可沒聽說這位堂妹身體不好啊,怎麽這次病得這麽重?聽那咳嗽聲,好像心肺都要咳出來一樣。

想到這裏,霍承珏将黃管事叫過來詢問。

黃管事有心給霍姝賣個好,自然是挑好話來說,“七小姐這是累出病的,聽聞老太爺生病後,她就急着趕回來了,一直未曾休息好。前幾日山道崩塌時,小姐當時也在場,那崩塌的山道就在面前,小姐被吓着了,當晚精神就有些不太好……”

聽了黃管事的話,霍承珏心裏對這堂妹多了幾分憐惜。

霍承瑞也有些憐惜她,他雖然不是以貌取人之輩,但這妹妹的容貌卻是家裏最漂亮的,看着就舒服,無形中就多了幾分好感。

馬車裏,霍姝咳得臉都憋紅了,看得兩個丫鬟不已心疼。

好不容易終于緩過來後,艾草忙端了杯溫水過來給她潤潤喉嚨。

霍姝神色恹恹地靠着一個大迎枕,對兩個憂心的丫鬟道:“我沒事,你們放心吧。”

哪裏沒事?先前她們也以為她沒事,所以聽到她打噴嚏時,只是以為感染個小風寒,喝點藥就好,哪知道這風寒越來越重,現下還在吃着藥,又在路上,沒辦法好好歇息養病,以至于現在病得越來越嚴重。

霍姝也沒想到起初不過是打個噴嚏罷了,結果竟然演變成這樣。她自幼身體就健康,一年到頭都沒生過一次病,難得生次病,哪知會病得這麽嚴重。

感覺頭有些暈,霍姝摸摸額頭,摸到一手冷汗,也不知道是不是先前咳嗽憋出來的,還是真的冒冷汗了。

她安靜地閉着眼睛一會兒,才睜開眼,慢吞吞地對兩個丫鬟說:“哎,我覺得……我好像要發燒了。”

兩個丫鬟:“……”

艾草反應過來,忙探手過去在她額頭摸了摸,發現确實有些燙。

櫻草急得不行,就要去找人時,被艾草制止了,艾草說道:“稍會就要進城,回府後小姐就可以好好歇息,再下說了也沒用。”

霍姝見兩個丫鬟焦急,她還有心情笑着安慰她們,“艾草說得對,不用折騰了,回到府裏再說。”

艾草見她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就有些生氣。

要不是她仗着自己身體好,沒有注意,連藥都不肯吃,哪裏會病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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