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衛國公世子離開後,花廳裏的氣氛很快又恢複先前的和諧。

不管先前衛國公世子那一眼看的是誰,因他只是随意掃了一眼,沒有多看,并不算失禮,倒也沒太放在心上。

懿寧長公主因為兒子給面子地過來了,心情不錯,對在場的姑娘們說道:“丹陽和新陽她們在金菊園那邊賞菊鬥藝,你們也去玩罷。”

說罷,叫了個穿蔥黃色比甲的丫鬟給她們帶路。

一群姑娘出了花廳後,都忍不住緩緩地松了口氣。

霍妍這口氣是松得最大的,她松完這口氣後,正想轉身尋霍姝發表一下自己見到衛國公世子這位美男子的興奮之情,卻不想轉頭就發現周圍那些人的目光若有似無地往自己身上飄來。

霍妍不是傻瓜,聯想剛才的事情,如何不知道這些人是嫉妒她。

到底記着這裏是公主府,霍妍沒有發脾氣,神色高傲地走過去,挽着霍姝随着公主府的引路的丫鬟往金菊園而去。

一路上,皆可以看到各式各樣的菊花,種在盆栽裏,在秋風中舒展着金黃色的花瓣,使整個公主府像是鍍上了一層秋日特有的菊色。有些眼睛利的姑娘當即就認出了好幾種品相不俗的菊花,心中微震,對公主府的財大氣粗有了個大概的理解。

霍姝這外行人看熱鬧,一路走來,只覺得公主府的環境景致真不錯。

穿過一條九曲回廊,又拐過一個月亮門,終于到金菊園。

然則,衆女還未來得及欣賞金菊園裏的景致,就與一群結伴游園的人遇上了。

這群人中有男有女,女的以丹陽郡主和新陽郡主兩位為首,男的為首是一個穿着鴉青色暗紋番西花的刻絲袍子的少年,看着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模樣英俊,眉眼間天然一股風流,使之看起來多了一種風流纨绔之氣。

衆女見到他們,紛紛上前去給兩位郡主請安,又與那些公子們見禮。

霍姝剛回京,認不得人,随着府裏的姐妹們一起,該怎麽樣就怎麽樣。

丹陽郡主兩人看了她們一眼,随意地點頭,突然目光微凝,落到霍姝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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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這群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霍姝身上,縱使站在人群中,依然像鶴立雞群一般明亮灼人的霍姝,實在教人難以忽略。

新陽郡主目光一利,心裏多了幾分警惕,微擡着下巴,懶洋洋地道:“霍八,那個是誰啊?好像從來沒見過呢。”

要是京中貴女有這般漂亮的,沒道理一直默默無名。

新陽郡主的疑惑也是在場其他的人疑惑,紛紛忍不住看向人群中的霍姝,明裏暗裏地打量她。

霍妍被她點名,面色有些不愉,老實地道:“是我七姐姐,以往住在外祖家,最近才回京。”

新陽郡主笑了下,意味不明地道:“原來如此。”

丹陽郡主也好奇地看着霍姝,笑道:“霍八,原來你們家還有這般漂亮的姐妹,比你好看多了。”

霍妍倒沒有因為她的話生氣,落落大方地道:“那是,也不看看是誰家的姐妹。”容貌是父母給的,她早就接受霍姝長得比她漂亮的事實,被人點出來倒也沒有太在意。

她雖然是炮仗脾氣,卻沒有霍妙的小心眼,不會因為自家姐妹比自己長得好看讨喜,就暗暗地委屈神傷。

這時,那鴉青色暗紋番西花刻絲袍子的少年突然開口道:“你們是過來賞菊鬥藝的吧?丹陽表妹,我也有點樂趣,不如一起去瞧瞧罷。”說着,他的目光落在霍姝身上,在對方看過來時,英俊的臉上露出一個風流潇灑的微笑。

聽到這話,在場的人面色都有些古怪。

丹陽郡主許恬驚訝地看了一眼這位表哥。

他是泰寧長公主的長子高崇,與新陽郡主是一對龍鳳胎,生性風流,年紀雖小,卻在京城頗有風流名聲。

新陽郡主聽到兄長的話,心裏松了口氣,看霍姝的眼神柔和了不少。

而其他的姑娘眨了下眼睛,看向盯着霍姝不放的高崇,再看一無所知的霍姝,頓時對她多了些同情。

這京城裏誰人不知泰寧長公主的長子高崇風流纨绔之名,此子今年不過才十五歲,房裏人已經多得塞不下,時常帶着一群纨绔在京裏欺男霸女,流連青樓楚館。

他素喜美色,見到模樣好看的姑娘就湊上去獻殷勤,暗地裏防備他的姑娘不少,但因他是泰寧長公主之子,又深得太後寵愛,不管行事如何荒唐,有太後兜着,還真拿他沒轍。

而泰寧長公主唯有這麽個寶貝兒子,對他自是百依百順,覺得兒子風流一些沒什麽,便随着他去了。

此時,他明顯是看上靖安侯府的七姑娘了。

也不怪高崇會看上,這麽一個難得的大美人,不說男人看了心動,女人看了都要失神幾分,高崇素喜美色,霍姝今日盛裝而來,姝顏麗色,不可方物,高崇會看上眼根本不奇怪。

一群人往金菊園中心而去時,靖安侯府的姑娘們走在中間,霍妍、霍婉眉頭緊皺,時不時地用一種擔心的目光看着霍姝,而霍妙、霍娟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至于周圍那些姑娘,同情有之、幸災樂禍有之、事不關已有之,不過見當事人依然一臉平靜,一雙靈活的大眼睛還饒有興趣地欣賞周圍的環境,也不知道是個草包美人,遲鈍地察覺不到高崇的意圖,還是有所倚仗,所以沒放在心上。

高崇漫不經心地和妹妹、表妹搭話,時不時趁機轉頭看一眼,見美人兒一臉興致勃勃賞花的模樣,眉眼間的靈動與勃勃生氣,非常動人,周圍那些以往在他看來還算漂亮的世家貴女,瞬間被比成了地上的黃泥一樣。

高崇看得心癢癢的。

這樣漂亮的女子,他生平第一次見到,一眼就讓人移不開目光。其實在他看來,霍姝的皮相再漂亮也并非獨一無二,能和她的容貌相提并論的女子還是有的。

她的美麗之處在于那漂亮的容顏和身上的獨特的朝氣神采貼合在一起,一雙靈性十足的眼睛裏的神采是點睛之筆,只要看到她,就讓人覺得生活很美好,世界很精彩,充滿了不可思議的朝氣,難以移目。

終于到了目的地,就見那兒有一排用菊花搭成的花牆,周圍還有擺着用菊花搭成的花架及花臺,整個世界,就像金菊築成的海洋,點裝了這個金色的秋天。

此時那花牆之前的空地上,放了一張長條桌子,半空中挂着用菊花拼成的花籃,旁邊有一個供給女眷休息的涼亭,此時已經有好些人家的女眷在這兒邊吃東西邊欣賞周圍的景色,不時有容貌秀麗的丫鬟端着茶點經過。

涼亭不遠處是一面碧湖,岸邊垂柳依依,湖裏飄浮着巨大的睡蓮,時不時能看到湖裏顏色豔麗的錦鯉成群結伴而過,消失在停泊在湖上的畫舫和小舟中。

看到兩位郡主過來,在場的人紛紛起身請安,不過當看到随同她們而來的還有以高崇為首的一些公子時,姑娘們的臉色有些不好,忍耐着互相見禮後,不着痕跡地避開,以免被高崇纏上,到時候不好脫身不說,臉面還要受損。

只是她們很快就發現,高崇今兒壓根兒沒搭理她們,而是湊到一個被新陽郡主帶在身邊的姑娘身邊獻殷勤,當看清楚那姑娘的容貌時,衆女心中了然,松了口氣之餘,又忍不住有些同情她。

新陽郡主和高崇是雙生兄妹,如何不知道自家兄長對靖安侯府的七姑娘是上了心的,作妹妹的自然也樂得為他制造機會,算是剔除了一個有力的情敵——這霍七的容貌,實在讓女人難以放心。

新陽郡主雖然覺得以霍姝的身份,懿寧長公主不會看上的,心裏卻有些不安。

是以來到這邊後,新陽郡主很熱心地将霍姝帶在身邊,為她介紹在場的勳貴府的姑娘。

衆女很給新陽郡主面子,笑盈盈地和霍姝見禮。

霍妍抿着嘴,沉着臉就要去找丹陽郡主時,被霍婉和霍妙拉住了。

“八妹妹,你想幹什麽?”霍婉低聲道,“你別沖動。”

“是啊,八姐姐,兩位郡主的脾氣可不好。”霍妙也低聲勸道,不能讓她沖動,省得連累了靖安侯府的姑娘。

要知道,新陽、丹陽兩位郡主的眼光奇高,靖安侯府的姑娘們,她們也只看得起長房的大姑娘霍婷和八姑娘霍妍這兩個嫡出的,其他房的姑娘不管是嫡的、庶的,她們都沒放在眼裏,就算是五房的霍妙也是一樣。

也因為如此,剛才她們問話的時候,只問霍妍,霍妙等幾個,她們連眼角都沒給一個過來,要不是霍姝生得實在漂亮,估計也不會得到她們正眼相看。

“可我也總不能看着七姐姐被……”霍妍知道高崇不是良配,哪裏能讓霍姝被新陽郡主趁機将她和高崇配成對?

“那是郡主,我們能怎麽辦?”霍妙低聲道,眼裏有些複雜。

她既羨慕嫉妒霍姝的容貌,又有些慶幸自己沒有霍姝這等容貌,不然今天被新陽郡主推去和高崇湊堆的就是她了。

霍妍皺緊眉頭,最後果斷地道:“行了,你們不用勸了,我去找丹陽郡主說說。”說着,她不理會幾個不贊同的姐妹,往丹陽郡主那兒行去。

誰知還沒到丹陽郡主那兒,突然聽到了撲通的落水聲,湖邊傳來一陣驚呼聲。

霍妍下意識地看去,就見新陽郡主和霍姝及幾個貴女站在湖邊,湖裏則有一個人在那裏撲騰着,一群人在岸邊焦急地叫着什麽,有會水的丫鬟婆子忙跳下去救人。

霍妍随着衆人跑過去,就見被丫鬟婆子們拖上來的人,赫然是高崇,不禁呆了下。

“哥,你沒事吧?”新陽郡主一臉焦色。

雖然那水并不深,但高崇是個旱鴨子,不會泅水,掉進水裏時嗆了好幾口水,整個人狼狽不堪,不過見到站在妹妹身邊的美人兒時,故作潇灑地道:“沒事沒事,就是嗆了口水。”

見他确實精神還不錯,新陽郡主等人松了口氣。

丹陽郡主嗔怪道:“表哥你怎麽搞的,竟然掉湖裏。”

高崇咧嘴笑道:“我也不知道,腳底打滑,就掉下去了。”

見他渾身濕嗒嗒的,現在秋風還有些涼,丹陽郡主忙叫人帶他下去沐浴換身幹爽的衣服。高崇嘴裏應了,不過眼睛仍黏在霍姝身上。

霍姝朝他笑了下。

高崇馬上精神抖擻地下去了。

高崇離開後,那些以高崇為首的公子們自然也不好在這兒久留,去了不遠處的地方賞花,不過眼睛卻是時刻盯着這邊的。男女所在的地方距離并不遠,約模百來丈左右,彼此那邊有什麽動靜,都可以看到,這也算是變相地為年輕男女的相會制造條件。

今日的賞菊宴是另類的相親宴,都是一群年輕男女,并不用特地隔開,懿寧長公主也沒想拘着他們,這種宴會,一般是用來給未定親的男女光明正大地相會認識的,規矩沒有平時的嚴。

高崇他們不在,姑娘們更自在了,一些活潑的,已經開始玩起游戲來。新陽郡主也湊到熟悉的圈子裏玩耍,這次倒沒有再帶着霍姝。

事實上,新陽郡主雖然不懷好意,可她親自帶領霍姝去認人,對于剛回京的霍姝而言,是天大的面子,得在場的人高看一眼,不敢對她使臉色。京城中的貴女們素來心高氣傲,瞧不起其他地方進京的姑娘,一般初進京的姑娘想要融入京城這圈子,沒有個身份相當的人領着,非常難。

霍妍幾個終于能湊到霍姝身邊,見她自在地吃點心賞花,忍不住嘆氣。

“你沒事吧?”霍妍問道。

霍姝微笑看她,“我能有什麽事?”

霍妍盯着她,半晌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沒有看出新陽郡主兄妹打的主意,還是看出來了,并不在意?她從母親那兒知道,霍姝雖然不得祖母待見,但她卻是有底氣的,她的底氣就是威遠将軍府虞家。

霍妙問道:“七姐姐,剛才那高崇為何突然落水?”

霍姝端着茶,側首看她,一雙明亮烏黑的眼眸在周圍金菊的點染下,像碎落了金色的星星一般漂亮,眉眼笑意盈盈,容光逼人,“我怎麽知道呢?高公子不是說自己腳底打滑麽?”

霍妙從她的容色中回過神來,聽到這話,面色僵硬了下。

霍婉幾個姐妹也看得呆了下,回過神後,聽到這話,不禁有些黑線。

瞟了一眼霍妙僵硬的模樣,霍娟忍不住用帕子掩唇笑了下。

很快的,換上幹淨衣物的高崇回來了。

回來後,他仍是想往霍姝身邊湊,甚至讓妹妹和表妹一起邀請她去游園。

新陽郡主雖然心裏急着和表妹打探衛國公世子的消息,但架不住兄長的纏人功夫,只好拖着表妹一起邀請霍姝去游園。

霍姝還未開口,一個穿着淡青色素面妝花禙子的丫鬟走過來,朝衆人恭敬地行了一禮,說道:“郡主,公主讓奴婢來叫霍七姑娘,靖安侯夫人有事尋她。”

聽說是長輩尋她,霍姝歉意地朝他們道:“抱歉,不能和你們一起游園了。”

丹陽郡主認出這是母親身邊的丫鬟,點點頭讓她去了,只有高崇耷拉着臉。

霍妍看了一眼那丫鬟,不知道母親找霍姝有什麽事,想要跟過去,那丫鬟卻笑道:“霍八姑娘在此就行了,靖安侯夫人只尋霍七姑娘一人,很快就回來的。”

霍姝随着那丫鬟一起走了。

離開金菊園後,這丫鬟帶着她東拐西拐的,越走越偏僻,忍不住問道:“你要帶我去何處?”

先前她在花廳裏見過這丫鬟,确實是懿寧長公主身邊的丫鬟,所以沒有懷疑。只是現在,看着有些不對勁,雖是如此,卻沒有太過擔心,原因是這丫鬟腳步虛浮,看着就是個沒功夫的弱女子,最重要的是,她沒在她身上感覺到惡意。

丫鬟朝她笑了下,并不說話,又帶她走了會兒,來到一處幽靜的院子前,朝她福了一禮,笑吟吟地道:“霍七姑娘,請進。”

霍姝看了她一眼,擡腳走進去。

如果說金菊園是滿園金菊染,那麽這處院子就是滿園楓紅,在那熱鬧喧天的楓紅中,一個俊美之極的少年站在那裏,朝她望來,楓葉從半空中飄落,滑過他的眉眼,宛然入畫,極美,極豔,仿佛驚豔了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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