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情不知所起

“你們覺得，是一輩子得不到比較慘，還是得到了再失去比較慘？”

“當然是得到了再失去比較慘啊，你想想，都得到了，再失去。多慘啊――诶！別喝了！給我留點！”

黑燈瞎火，虞子施和舍友在熄燈的宿舍裏席地而坐，幾個女生圍成一圈，桌上放着照明的燈，音響裏放着某首哀傷的情歌，地上滿是喝完的沒喝完的酒瓶。虞子施若有所思地坐在邊上發呆。

她覺得一輩子得不到比較慘。

她曾經看過一本小說，小說裏的主角曾經想，假設一個人一輩子念念不忘着另一個人，N年之後兩人在街上偶遇，一個人張張嘴想說這麽多年我真的很挂念你，另一個帶着淡淡的笑容說這麽巧啊要不要上我們家吃飯啊今天我們家老伴做飯，于是什麽也說不出。也不能和人家表露心跡，其實可能人家早就知道。所謂“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虞子施打了個寒戰，被自己的腦洞吓到了。這時候她的手機振動了一下。她打開手機，收到一條信息：

［柏瞬：在幹嘛？］

她盯着那條信息看了幾秒，然後關掉了手機。屏幕黑了下去，她看到了自己的臉。

“哎！子施你也喝啊！”舍友拿起酒招呼虞子施。

“不了不了，吃頭孢喝酒會出人命的。”在舍友“不給面子啊”的噓聲中，虞子施站起來，吃下藥片，然後喝了口水，再一仰頭，整個動作一氣呵成，連貫流暢。

燈光明亮的房間裏，柏瞬躺在床上盯着手機。一分鐘過去了，屏幕自動黑屏，他打開，又黑屏，又打開。如此重複了幾次，他癟癟嘴，猜虞子施不會回複了，然後把手機往旁邊一扔，爬下床去洗澡。

熱水淋在柏瞬的身上，他想，果然光發“在幹嘛”顯得很無聊吧？沒事找事一樣，但是他又不知道發什麽。他以前在網上看過一種說法，說是“在幹嘛”背後的意思其實是“我想你了”，他希望虞子施也能夠get到這點。

不過也可能會被單純地理解成無聊的騷擾。柏瞬嘆了口氣。

算了，發就發了吧，反正類似的短信他也經常發，虞子施有時回有時不回，他要習慣。

洗完澡他垂頭喪氣地回到房間，剛坐到床上，手機振動了一下，屏幕亮了起來，提示他收到一條短信，來自虞子施。他立刻來了精神，拿起手機點開了那條短信。

［虞子施：我們宿舍在喝酒，估計今晚狀況堪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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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瞬點開輸入框開始飛快地打起字來，手指在屏幕上飛舞。

虞子施倚着桌子站着，這時候手機振動了一下，她打開手機，發現柏橓幾乎是秒回。

［柏瞬：你也喝了？少喝點啊明天還有課］

［虞子施：沒，我吃了藥不能喝酒。］

［柏瞬：吃藥？］

［虞子施：嗯，身體不太好。］

這時候某個舍友終于扛不住，癱倒在地，滿臉潮紅，開始翻看不知道是前男友還是前前男友送的素描本，裏面滿是他們當年的回憶。然後這個舍友開始痛哭，哭得撕心裂肺梨花帶雨。別的室友試圖把她扶起來，但是她渾身癱軟，再也用不上勁，嘴裏還模糊不清地說着：“別動我！再動我要吐了！”

于是再沒人動她，甚至有人貼心地把她的被子枕頭拿了下來，給她墊好枕頭蓋好被子。虞子施拿起燒水壺去接了水燒水，然後給舍友倒了熱水遞過去。

“我動不了了……”舍友吸了吸鼻子。

虞子施嘆了口氣，然後找了根吸管，蹲下去幫舍友拿着杯子，扶着吸管，喂舍友喝水。

她豎起耳朵，沒有聽到手機振動的聲音。

柏瞬看着虞子施發來的短信，一個字一個字緩慢地輸出，又一個字一個字删除。

“多喝熱水”毫無真誠的感覺，感覺會被打，而且網上都鋪天蓋地刷了一番這個話題，女生最不喜歡聽的就是這句話。

“好好照顧自己”感覺和上面那個一樣不走心。

“吃的什麽藥？”一個男人這麽八卦幹什麽。

柏瞬長嘆一聲然後又倒在了床上，感慨現在想發條短信都變得磨磨唧唧的，但是的确是這樣，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想法就是這樣翻來覆去千回百轉的，希望自己的回答是完美的有趣的，人家看了之後樂意回複的。

虞子施躺在床上放空，床下是喝醉舍友的哭聲和其他舍友唉聲嘆氣的聲音。她身體不太好不能晚睡所以特批她爬上床睡覺，但是她有點睡不着，雖然她确實困了。

這時候手機振動了一下，她坐起來拿起手機。

［柏瞬：那就早點休息吧，不早了。多注意自己身體。明天見，晚安。］

虞子施重新躺下，閉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柏瞬剛發過去那條信息，正準備關掉信息界面，手機振動了一下。

［虞子施：晚安］

啊……怎麽回事。柏瞬的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揚，他自己都感受到了，因為面部肌肉僵硬得不行了。他看了眼手機裏的自己，笑得像個傻逼。

第二天柏瞬進教室的時候，看見虞子施趴在桌上一動不動。他想走過去看看，但是虞子施坐在裏面，被她一齊趴在桌上的舍友們擋住了。

看樣子昨天……真是累到了。柏瞬正這麽想着，就看到虞子施坐了起來，然後緩緩地打了個哈欠，突然發現柏瞬的視線，虞子施愣了一下，然後用手捂住了嘴，那眼神像是某只被驚到了的小貓。

柏瞬咧嘴笑了笑，走到她身後的座位上坐下，小聲地說：“早上好，很累啊？”

虞子施點點頭，然後晃晃手機，同樣小聲地說：“短信聊。”

“好。”柏瞬掏出手機。

虞子施好像很喜歡發短信，比起說話打電話，他們交流最多的方式就是短信，聽人說她平常很少接電話，即使看到了也不會接。

這時候虞子施的手機突然振動了起來，那種持續不斷的振動，柏瞬瞄到是來電顯示的界面，他看着虞子施拿起了手機，猶豫了幾秒，然後挂斷了。

過了幾秒，又打了過來。

挂斷。

看來聽說的是真的啊。柏瞬這麽想着的時候，虞子施的手機又振動了起來，這次是那種短促的，短信提示。

虞子施打開那條短信，然後開始回複，此起彼伏。

柏瞬一時間有些落寞，把手機放回了口袋。

這時候上課時間到，英語老師走了進來，以她一貫的作風随機地抽了某一列同學回答作業上的題目。

柏瞬看到虞子施身子直了一下，然後開始晃她的旁邊的舍友們，問她們有沒有寫作業。

柏瞬想也沒想地掏出手機，打開他的書，對照着把答案給虞子施發了過去。

手機振動的聲音拉回了虞子施的注意力，她瞄了一眼，發現boss的信息下面，有一個新的未讀信息，上面顯示着來自柏瞬，然後是一串英文。

虞子施愣了一下，還沒來得及有什麽情緒波動，就輪到她答題，她站起來，念出了柏瞬發給她的答案。

等到她坐下來，她拿起手機，給柏瞬發了一句“謝謝。”

真的很奇怪，明明柏瞬就坐在她身後，她還是不太敢回頭親口說話。

［柏瞬：哈哈，不用謝］

很多時候虞子施都更願意選擇發短信而不是口頭去表達，她甚至不喜歡聽到電話那頭傳來人聲。網絡上怎麽說的來着？說這種情況是交流障礙。她也不太願意和人交流，并不是害怕，她獨自一人的時候也可以故作開朗地和人滔滔不絕地聊很多，但是她不喜歡這樣。

她偷偷回過頭去看柏瞬，沒想到柏瞬也在看她。發現虞子施在看自己，柏瞬咧嘴一笑，笑容燦爛爽朗。

虞子施趕緊扭回了頭。

這就是她不太願意和人交流的原因，因為會暴露一些東西。比如她的膽小，她的一些失誤，甚至是她很多下意識的動作……她害怕被人看透，怕人家透過這些下意識暴露出來的東西，拼湊出一個完整的虞子施。

她悄悄捂住臉，閉上眼睛，卻滿腦子揮之不去的都是方才柏瞬的那個笑容：微微眯眼，眼中閃閃發亮。

柏瞬有一瞬間失神，他看到虞子施低下了眉眼，長長的睫毛在臉頰上暈上一層淡淡的陰影，更重要的是，他仿佛在虞子施的眼裏看見了一絲絲的驚慌和……羞澀？

漫漫英語課，柏瞬趴在桌上，思緒翩跹。

是怎麽認識虞子施的？柏瞬開始回憶。記憶是個不太牢靠的東西，過去的事情總是會變得越來越模糊，過去的越久就越難回憶。

開學的時候新生軍訓，所幸教官管的比較松，所以他們有比較多休息的時間。

某天他坐在地上休息的時候，就聽見前面有女生在聊天。

“啊明天要檢查寝室……我不想疊被子！”

“沒關系啦你就把被子藏在櫃子裏，問起來就說‘老子身體好，從不蓋被子’，看他們奈你何。”

柏瞬忍不住嘴角上揚，他擡起頭看了過去，就看到一個女生佯裝生氣地推另一個女生，被推的那個女生也被自己的話給逗樂了，眉眼彎彎，捧腹大笑。

刺眼的陽光下，女生的笑容仿佛也變得耀眼起來，那個笑容從此印在了柏瞬的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