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把門關上,今晚這裏發生的事不許說出去!”駱夫人大聲命令道。

“是!”丫鬟們都點頭應諾。

看到婆婆氣得面頰發紅,傅悠柔知道事情比她想得還要嚴重,急忙走到駱夫人面前,跪了下來。

駱夫人看着這個美麗安靜,時時面帶笑容的媳婦,心裏真是又氣又困惑。如此美麗乖巧的女人為何不能收服她兒子的心?還敢幫着那逆子欺瞞自己?

惱怒與失望中,她口不擇言地罵道:“傅悠柔,何為為妻之道,你難道不懂嗎?我駱家雖不敢說名揚天下,但在長安也是屈指可數的富豪人家;冠淩雖非王公貴族,但也是少年有成,人品出衆!

我當初聽信傳言,慕你的好名聲,才三番兩次上門求親,又将你風風光光地娶進駱府。可是你竟敢如此目中無人,賤視夫家,戲弄公婆。嫁入駱府以來,不守婦德,不盡賢妻之職,你枉具溫柔賢淑、知書達理的好名聲!”

傅悠柔一進門就被婆婆那句要休了她的話弄亂了心,此刻見婆婆氣勢逼人,言詞犀利,知道婆婆對自己徹底失望了,她很想解釋,卻不知該怎麽解釋。

她根本就不明白在夫君不要她的情形下,她該如何做才符合“婦德”,才盡了“賢妻”之職?

她相信她的娘親一定沒有想到自己的女兒出嫁後會遇到這種情況,所以在出嫁前,娘從來沒有告訴過她該如何應付這種狀況。

于是她茫然地看着氣急敗壞的婆婆。

見跪在面前的兒媳婦對自己的話毫無反應,只是木然地看着自己,駱夫人以為她在抗拒,不由得更氣了。

她随手操起壁龛上的雞毛撣子,調轉個頭往桌子上一拍,罵道:“不要做出無辜的樣子,身為人妻,不能得到夫君的心,此乃失妻之職!敢欺上瞞下,裝出快樂模樣哄騙婆家,此乃不守婦德!你出身書香門第,做出睡椅此等妻不似妻,妾不像妾的事來,就不怕辱沒了家門嗎?”

她的情緒激烈,加上那雞毛撣的木杆拍打在桌面上發出的“啪啪”聲響,其氣勢更加駭人。不僅吓得跪在桌子邊的傅悠柔心頭一顫一顫的,就是其他在場的人也都個個心驚膽顫。

陪伴傅悠柔跪在地上的青紅一時情急,忘了姑娘進門前要她“不許插嘴”的指示,辯解道:“夫人,不是那樣的……”

“閉嘴,你一個丫鬟插什麽嘴?起來,站到那邊去,這裏沒你的事!”駱夫人手中的雞毛撣子一揮,厲聲命令道。

青紅執拗地跪着不動。

傅悠柔急了,推她一下。她才極不情願地站起來,走到駱夫人手中雞毛撣子指着的地方──樊苗苗的身邊。

看到得意洋洋的樊苗苗,她怒目一瞪,罵道:“告密鬼!小心蜂子螫了舌頭!”

青紅的聲音雖輕,仍沒逃過駱夫人的耳朵,于是她怒氣更加揚起。

“死丫頭,你還敢怪苗苗?”她用力揮動着雞毛撣子拍打桌面,轉向青紅罵道:“你敢說你家姑娘自嫁人駱府以來,一直睡在椅子上是假的嗎?你敢說你家姑娘真是駱府少夫人了嗎?”

“這,這……”青紅虛弱地辯駁道:“可這又不是姑娘的錯……”

“怎麽不是她的錯?身為女人,不能得到夫君的歡心難道沒有錯嗎?”駱夫人的氣勢更加兇狠,就是一直幸災樂禍的樊苗苗都吓得噤口不語了。

見青紅張嘴又要說話,駱夫人惱了,舉起雞毛撣子一拍:“不許頂嘴!”

可令人意外的是,這次她用力拍下的雞毛撣子居然沒有傳來脆響,反而像打在棉花堆上似地發出“噗”的悶聲。

她大吃一驚,轉頭一看,雞毛撣子頓時懸在半空中下不去,也收不回了。

大家也詫異于這奇異的悶響,不約而同地将目光移向桌面,結果都看直了眼。

只見跪在地上的傅悠柔不知從哪裏扯來了個繡花椅墊,墊在了駱夫人拍下雞毛撣子的桌面上。

“搞什麽鬼!”駱夫人怒吼,再次擊向桌面。

可是,一棍子拍下,她得到了同樣的回應──“噗!”

也就在此時,大廳的門被用力推開了,駱冠淩和駱老爺走了進來,并對眼前的一切大感震驚。

駱冠淩急欲上前,卻被駱老爺拉住,示意他稍安勿躁,否則激怒他的娘親就不好辦了,他只好忍住。

他剛與爹爹從帳房回來,聽巡夜的下人告訴他,夫人将少夫人找去了,才趕過來查看,不料進門就見到這一幕。

“拿開!”一心只在兒媳身上的駱夫人沒有注意到剛進門的夫君和兒子,她氣惱地用雞毛撣子撥開繡花墊,再次發威地連續拍打桌面。

不料傅悠柔毫不在乎她的怒氣,快速移動手中的墊子跟随着她的木棍轉,令她除了“噗!噗!”聲外,再也無法拍出那可助長聲勢的脆響。

“我說拿開這該死的墊子!”她一邊拍打一面吼叫,可是傅悠柔依然故我。

她們這一拍一墊的場面十分怪誕滑稽,惹得旁邊站着的人,個個臉上都出現了因隐忍不笑而肌肉扭曲的怪異表情。

“你……”駱夫人怒火高熾,停下手正要破口大罵,卻見傅悠柔對她比出一串手勢,仿佛承受着巨大痛苦似地突然皺起了眉頭,指指桌面,再指指駱夫人的胳膊,然後抱住了自己的雙臂,垂下了頭。

盡管在場的每個人都看懂了她所要表達的意思,但青紅還是立即把她的話翻譯出來:“悠柔不好,惹娘生氣了。不要打桌子,桌子打壞了可惜,娘的胳膊也會很痛,罵悠柔就好……”

駱夫人看着她的表情,心裏感動,眼睛不由地看了眼桌面,發現自己那幾下拍打,果真在光潔的桌面上留下了醜陋的印跡,不由懊惱不已。

她總是這樣,脾氣一上來什麽都不管,只想一洩而快,過後又往往後悔不已。

此刻,看着跪在她面前的傅悠柔端正的五官幾乎都擠在了一起,美麗的眼睛裏布滿了憂慮;再看看自己手中高舉的雞毛撣子,她突然覺得很可笑。

自己被她氣得半死,可她還顧着那些不相幹的事!

她松開手扔下雞毛撣子,忍不住“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至此,玫娘等幾個憋了半天的老仆也終于掩嘴笑出了聲。

駱氏父子這才走了過來。

看到夫君與兒子,駱夫人立即将笑容一斂,對駱冠淩說:“淩兒,你當初不是想休妻嗎?那好,娘準了!”

她這一言,令在場諸人均變了臉色。

“太好了,表哥,休了她,娶我吧!”樊苗苗無所顧忌地贊同。

“你閉嘴,誰說要休妻啦?”駱冠淩因氣憤而面紅耳赤,他大聲地斥責着唯恐天下不亂的表妹,對母親說:“誰敢再提‘休妻’二字,我定不與他甘休!”

“包括你娘我嗎?”駱夫人神情詭異地問。

“沒錯!”駱冠淩橫眉豎眼地瞪着娘,走到垂首跪在地上的傅悠柔身邊。

“起來,地上涼!”他毫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伸手就将她抱了起來。

可是傅悠柔立即掙脫了他的手再跪下去,同時還用力地拉他,要他也跪下。

“為什麽?”他好奇地看着她,低聲問。

自己又沒有做錯事,為什麽要下跪?他才不幹呢!

見他這樣,傅悠柔急了。用手語比了個“睡覺”的動作,豎起單指畫了條直線,再指指婆婆,癟嘴做出個生氣的樣子。

她的動作比得很快,但駱冠淩竟毫不吃力地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說娘知道你睡在椅子上的事,生氣了?”他低聲問。

傅悠柔連連點頭,然後抓着他的手,要他面對駱夫人跪在她身邊。

可是駱冠淩不僅不跪,還一個勁地拉她起來,急得她眼淚都出來了。

娘都說要他休妻了,他還要激怒她,難道他真的想休了自己嗎?

見她眼淚汪汪的,駱冠淩猶豫了。

“好吧,好吧,我跪就是了。”他用手替她擦擦眼淚,準備跪下。

“好啦,好啦,你們也別跪了!”此刻駱夫人完全沒有了剛才要駱冠淩休妻時的怒氣,反而滿臉的笑容。她走過來用雙手攙起傅悠柔,和藹地說:“起來吧,你可是我費心娶來的媳婦兒,怎麽會讓淩兒休了你呢?我剛才是逗你們的,看你們倆這模樣,娘也不生氣了。”

傅悠柔順從地站起來,被婆婆突然改變的态度弄迷糊了。

駱冠淩彎腰替她拉平衣裙,不滿地說:“娘,您幹嘛這麽晚了還折騰人?”

“不孝子,你還有臉說?”駱夫人面色一整,沖着兒子罵道:“今天的事若不是因為你,我又怎麽會受這份累,深更半夜還不得安歇呢?!”

“我又做了什麽大逆不道的事了?”駱冠淩握起傅悠柔的手,把她拉向自己。

看到他的這個小動作,駱夫人心裏頭笑了,面上可還是氣勢逼人。“為娘的給你娶了房好媳婦,你不知感恩,還對娘大呼小叫的,這是孝順嗎?”

見娘又生氣了,傅悠柔的心又是一緊。

可是駱冠淩非但不緊張,還十分開心地立即對娘鞠了個大躬,快樂地說:“是兒子不對,謝謝娘替兒子選了悠柔!”

他在搞什麽鬼?傅悠柔迷迷糊糊地看看婆婆,再看看滿臉笑容的駱冠淩,覺得他們今天的表現都很怪異。

難道是因為我今天太累,頭腦發暈的原因?為什麽我無法理解他們說的話和做的事呢?悠柔心裏暗自揣測。

尤其是駱冠淩,從嫁入駱府,她就習慣了他的冷漠和歧視,其中雖然偶爾有過像那天聽戲、逛集市時的開心,可總的來說,他對她一直是避之唯恐不及的。

可是今日從他回來起,自己就被他完全不同的态度搞糊塗了。

他不僅說了不少令她心動的話,更做了那些令她面紅心跳的事。可是也一直跟樊苗苗糾纏不清,讓她深受困擾。

這會兒,看他将自己緊緊擁在身邊的樣子,她覺得自己不像是個人,倒像一件屬于他的物品似的。而被婆婆指責訓斥時,他不僅沒生氣,反而還說“謝謝娘替兒子選了悠柔”這種奇怪的話!

為什麽?他為什麽會這樣?傅悠柔秀美的眉毛皺起,百思難解。

他不是一直嫌棄她是個“啞巴老婆”,不想要她嗎?現在婆婆對自己大為不滿又給了他“休妻”的機會,他為何又不要?還笑得那麽開心,仿佛他是真的在意她,喜歡她似的?難道他是想繼續給大家一個假像,幫“妻不似妻,妾不像妾”的她脫困嗎?

如果是這樣,她不需要!

“行啦,夫人,話都說清了還愣着幹嘛?這麽晚了,孩子們也該休息了。”半天沒吭聲的駱老爺終于開了腔,并揮手讓兒子、兒媳離開。“冠淩,你今天也很累了,帶悠柔回去歇着吧。”

駱夫人沒有再說什麽,看着兒子與兒媳手牽手走出了大廳,才回頭對侄女不滿地說:“都是你,看看你惹出些什麽事來?”

樊苗苗委屈地說:“我告訴你的都是真的,她是睡在椅子上,不信問可以問玫娘……”

“行了,都不要再說了,各自回房睡覺去!”

駱老爺頗具權威的一聲令下,再也無人出聲,大家相繼離開了大廳。

一離開大廳,傅悠柔就甩脫了駱冠淩的手,迳自往前走去。

“悠柔,你別生氣了,娘不是都解釋清楚了嗎?”駱冠淩追上她,再次将她的手抓住。

傅悠柔用力一抽,收回手,對他狠狠地瞪了一眼,轉身就往南院奔去。

沒想到除了爬樹,她還有這極不淑女的一面呢!

駱冠淩吃驚地看着她靈巧快速的身影,難以想像纖弱的她竟能跑這麽快。

“喂,青紅,我娘先前還說了什麽?為什麽悠柔那麽生氣?”他攔住正要去追傅悠柔的丫鬟問。

青紅白了他一眼。“少夫人沒有生夫人的氣,是在生混人的氣!”

“混人?是說我嗎?”駱冠淩糊塗了。“我怎麽啦?”

青紅嘴一癟道:“奴婢不知少爺是不是混人,也不知少爺怎麽啦。只知道少夫人尊重別人,也需要得到別人的尊重,昨天被人揮揮手撇在一邊,今天又被人招招手抱在懷裏,這等作踐人的招數任誰遇到了都要生氣的!”

“誰作踐人啦?我可不是那樣的人!”心知青紅口中的“混人”就是自己,可是駱冠淩還是感到很委屈,不由為自己辯解。

青紅恭敬地屈身行禮,不卑不亢地說:“少爺誤會了,奴婢已經說了是混人惹少夫人生氣,并沒提少爺您的名號,不知怎的少爺偏要将事情往自己身上拉?”

駱冠淩被她犀利的言詞激得想揍人,可偏偏就是理虧得讓他回不了口。

他瞪着眼睛愣了一會,最終只得揮手道:“算了算了,你愛怎麽說就說吧,不管混人是誰,你去告訴悠柔,如果她氣的是我,我會給她解釋的。”

然後他回頭對正怒氣騰騰瞪着青紅的随從說:“走吧,咱們洗澡去!”

“你這不懂規矩的臭丫頭!”忠陽咬牙切齒地對青紅擠出這句話後,跟随駱冠淩往大雜院走去。

“哼,你才是不分是非曲直的莽漢子!”也不管忠陽聽沒聽見,青紅頭一甩,回罵着他往南院跑去。

先回房的傅悠柔确實是在生駱冠淩的氣。

她不否認當駱冠淩突然出現在廳裏時,她很高興;在聽到他拒絕“休妻”時得到了很大的安慰。

可是當他自以為是地在他爹娘面前對她示好,故意表現出對她的關心和占有時,她生氣了。

就正像了解她的青紅所說的,她不能容忍駱冠淩那種自以為是的作風,更不願成為他高興時一招手,她就得應和;不高興時一揮手,她就得立刻消失在他眼前的應聲蟲。

更不喜歡他無視她的存在,不在意她的感受就對他爹娘作出那些好像他們關系很好的暗示行為,那令她覺得很不舒服。

“姑娘,你跑那麽快幹嘛?”青紅進來了,将她跟少爺的對話告訴了她。

“他說他會跟我解釋嗎?”聽了青紅的話,傅悠柔比着手勢,眼睛亮了。

“嗯,看樣子,少爺真的很在乎姑娘呢!”

是嗎?他真的在乎我嗎?

傅悠柔小心地問自己,雖然沒有答案,可是腦海裏卻出現了他緊緊擁抱自己和親吻自己的畫面,依然懊惱的心裏竟湧出一絲甜甜暖暖的感覺。

“姑娘,等會兒少爺回來,小小教訓他一下就好了,奴婢看得出,少爺是真的喜歡姑娘,他不想惹姑娘生氣。”青紅一邊為她換上幹淨的單衣,一邊勸導她。

傅悠柔恬靜地點點頭。她知道丫鬟的提醒是對的,雖然她一向因為乖巧懂事、聰明漂亮而深得爹娘和鄰人們的喜愛,忍受不了別人的歧視或不敬,可是如今嫁為人婦不比在家做女兒,不能使小性子。

本來想等駱冠淩回來,聽聽他的解釋,可是這一天真把她折騰得夠了。于是她讓青紅扶她躺下,倒在軟軟的被子上。

青紅知道她累壞了,小心地為她蓋好被子後,提着燈走出了卧房。

房間陷入黑暗,傅悠柔很快就睡熟了。

洗完澡回到房間的駱冠淩,面對的就是這滿屋的靜谧和幽香。

他将燈放在牆邊架子上,想喚醒沉睡中的傅悠柔。他心裏積壓多日的話還沒有對她說,她怎麽能不等他回來就睡着了,還睡在椅子上呢?

可是,當他站在椅子邊,注視着她香甜的睡容時,心又被突然飽漲的柔情所感動,他舍不得喊醒她,更舍不得将視線離開她。

雖然與她同處一室,共度黑夜已經有些日子了,可是他從來沒有好好地端詳過她睡夢中的模樣。此刻如此近距離地注視着她,他驚奇地發現,就是睡着了,她依然保持着美麗高雅的睡姿和甜蜜寧靜的笑容。

她烏黑的頭發有一束斜斜地蓋在她泛着淡淡紅暈的面頰上,有幾絲被她潔白的牙齒咬着,使她看起來帶着幾分稚氣和頑皮。

駱冠淩忍不住伸手去撥開那绺頭發,可是卻驚動了易醒的她。

她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天亮了嗎?

在睡夢中被驚醒的傅悠柔看到屋頂的光亮,以為是天亮了,可是她明明覺得自己才睡着一會兒。

她眨動眼睛,認出那不是天亮,而是燈光。于是她詫異地轉過頭尋找燈火,卻猝不及防地看到一雙熾熱的眸子深深地望入她眼中。

是他,冠淩!

他剛洗過澡,顯得精神很好,雖然眉宇間仍能看出疲憊,但雙目明亮有神,依然充滿了自信的光芒;他的鼻子──喔,現在她明白為何那天被門板砸到時,他的鼻子會成為“重災區”的原因了。

那是因為他的鼻子很高挺,目标極大。而他的嘴唇可是說是他五官中最能反應他的心情的部位。在高興時,這張嘴的嘴角會往上翹起成弧形,而他不高興時則反之;他的下巴方圓,有不少沒有刮幹淨的胡碴……

傅悠柔很想伸出手去摸摸那紅潤飽滿的雙唇,當然她是不可能主動去摸它的。

就在她出神地研究着他出色的五官時,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目光正将對方已經躁動不安的心攪得更亂。

忽然,她覺得天旋地轉,身子被移動了。

駱冠淩正做着他們婚禮第二天早上做過的事──将她抱到床上去。

因為移動太快,她驚慌地緊緊抓住他的胳膊。

“別擔心,我只是要你睡到正确的地方。”看到她害怕,駱冠淩輕松地說。

一接觸到大床,傅悠柔立即坐起身,指指椅子,用手語告訴他:“可是我一直都睡在那裏。”

駱冠淩将她的頭發理順,柔聲說:“那是個錯誤,我們得糾正它!”

然後他回去,将椅子上的枕頭取來放在床上,将那條被子胡亂地扔在床邊的椅子上說:“天氣不冷,一條被子就夠了。”

他輕描淡寫的神态和輕松的口氣,令傳悠柔迷惑。直到他脫掉衣服上了床,摟着她躺下時,她才看出他眼睛裏那抹亮得刺人的光芒。

那光芒提醒她上次在這張床上被他奚落的情景,她當即渾身一僵,忽地坐了起來,往床裏退去,戒備地看着他。

“怎麽啦?你不願意嗎?”駱冠淩陰郁地問,她眼裏明顯的不信任讓他很難受。

“不是……”傅悠柔搖搖頭,用手語慢慢地說:“我是一個不完整的女人,可是盡管這樣,我還是不想做你的侍妾,更不想被你一下冷一下熱地耍弄。所以如果你不想要我,就不要來招惹我,我們像過去一樣好好相處。”

“侍妾?誰說過這樣的話?”駱冠淩吃驚地坐了起來,不明白她是從哪裏得來的這個怪念頭。

“茶樓。”傅悠柔提醒他,臉上的笑容變得苦澀。

茶樓?駱冠淩細細一想,記起了那天陪她逛集市,在茶樓遇見幾個朋友的事。

“你怎麽會聽到的?”他心懷愧疚地問。

傅悠柔兩手比着,再指指嘴唇。

“你能從說話者的口形知道他說什麽?”

傅悠柔點頭。

她落寞的神情令駱冠淩心裏充滿了罪惡感,他覺得自己有必要跟她做些解釋。

他拉起被子,将傅悠柔圍住,再将她拉近面對自己,嚴肅地說:“我們早該好好談談了……”

然後他語氣一變,問道:“我們成親快兩個月了,是嗎?”

傅悠柔不懂他何以突然那麽嚴肅,還改變了話題,但還是點點頭。

她微蹙的秀眉将她心裏的困惑表現的明白無誤,駱冠淩憐愛地看着她,想起自己過去的愚蠢,真是很生自己的氣。

“我們成親都這麽久了,可是還像陌生人一樣相處,那是不對的。”

傅悠柔很疲倦,很想睡覺,可是他突然變得嚴峻的臉色和生硬的口氣令她不快。

是誰的錯?她在心裏問。

“我承認,當初娶你并非出自我的本意。”駱冠淩目光陰郁地說:“在知道你是……你不能說話時,我感到失望、生氣,甚至想要休妻。”

聽到他的話,傅悠柔的心髒緊縮:他果真還是想休掉自己!婆婆在大廳裏“身為人妻,不能得到夫君的心,此乃失妻之職”的指責在耳邊響起。

她突然覺得很委屈,不由得眼眶一熱,視線模糊了。她低下頭,不想為自己辯解什麽。

她含冤帶屈的神色沒有逃過駱冠淩的眼睛。

他托起她小巧的下巴,注視着她盈滿淚水的眼睛,不讓她回避。

他決心在他還能控制住自己的情感前,把一切都說清楚,以後他們之間不能再有任何猜忌與隔閡。

他輕輕擦去她的淚水,接着說:“可是娘不允,她逼我接受你,用繼承權威脅我。那時,我氣娘的霸道,氣自己不能擺脫娘的控制,也氣你那麽美好,美好的讓我挑不出毛病,所以我故意不碰你、為難你,想逼你自動求去。”

巨大的哀傷襲來,傅悠柔的心口一陣劇痛,她真沒想到他會使用這樣殘酷的手段逼自己離開。

難道他真的這麽讨厭自己嗎?那他為什麽今天下午還要抱她、親她,還說喜歡她、要她?那是在逗自己開心嗎?

可是他接下來說的話改變了她的情緒。

“現在,我感謝你的忍耐,感謝你給我時間,讓我明白了自己的心!”

眼淚潸然滾出她的眼眶。

“我喜歡你,早就喜歡你了。”駱冠淩用手指輕輕抹去那些燒灼着他的心的淚珠,聲音變得低沉。“今天,我一回來就跟你說,這十幾天來我無時無刻不在想你,我說的是真的,我好後悔沒有早點明白這點。”

他口氣更加深沉地說:“青紅罵得對,我是‘混人’!在我将所有的失望和氣惱都發洩在你的身上,冷漠地對待你的時候,其實我的心已經接受了你。

可是我看不清自己的心,不了解自己得到的是什麽樣的寶,反而氣你破壞了我平靜的生活,讓我的腦子裏總是你的身影,讓我因無法忍受別人對你的嘲笑而對朋友動粗,更讓我夜夜躺在你的身邊,嗅着你的氣味,感覺到你的馨香,卻因不能碰觸你而飽受煎熬,徹夜難眠……”

傅悠柔眼裏湧出了更多的淚。

“你別哭嘛!”滾燙的淚浸滿了他的手,駱冠淩無法忍受她如泉湧般的淚水和顫抖的身軀。

他用雙手捧起她的臉,沙啞地說:“傻瓜,我在向你道歉、向你賠罪,為什麽要哭呢?”

傅悠柔的淚更多了,不過她知道,此刻她流的眼淚已經不再苦澀和哀傷。

面對這張淚痕斑斑的嬌容,駱冠淩再也無法保持理智,他俯下頭,用他的唇吮去那些晶瑩的淚珠,覆蓋了她微微張開的嘴。

就像下午被他親吻時一樣,傅悠柔的身軀哆嗦着,腦袋裏出現空白,所有的感覺都集中到了嘴上,那裏,駱冠淩溫暖的唇正不斷加重力量碾壓着她的嘴唇,迫使她積極地對他做出回應。

再次親吻她,駱冠淩一直克制着的欲望迸發了。

“柔兒,溫柔美麗的柔兒……”他低喃着。

凝望着懷裏美麗的容顏,胸中的情感如同洶湧奔騰的潮水,漸漸溢出了感情的空隙,滾燙的暗流湧動着,形成了激情的旋渦。

在他火熱的目光下,傅悠柔的心跳完全失去了規律,她唯一能做的只是更緊密地靠近他,毫無保留地接受并付出她熾熱的情感。

“老天,柔兒,你真美!”駱冠淩驚嘆地看着燈火下因為羞澀而雙頰更加紅潤嬌美的傅悠柔,心裏激蕩着一波高過一波的感情。

他的視線梭巡着她,在他的注視下,傅悠柔同樣被駱冠淩的俊美所吸引,目光變得迷離,她的心也變得狂野。

她吃驚地發現自己竟如此強烈地渴望他的觸碰,渴望他展開雙臂抱住自己。

駱冠淩沒有讓她失望,他如她所願地将她抱進懷裏溫柔地親吻她,在她的耳邊喃喃傾訴着愛語。

他溫柔的話語将傅悠柔重新帶進了充滿柔情蜜意的世界,身軀漸漸放松,呼吸也變得急促,而她對她細心溫柔的夫君更是充滿了感激和愛。

她對他感激地微笑,用力抱緊他,向他傾訴自己的情感。

她的主動雖然讓駱冠淩吃驚,但也格外興奮。

他立即回應她,帶着他的全部感情,将他的愛獻給了他乖巧溫順的啞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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