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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心悅驚訝,“大家應該都知道我調職過來,以後都不會回去了吧。誰還會特意打聽啊。”遠距離戀愛無論什麽時候都不怎麽靠譜。更何況她向來獨來獨往,也沒和人建立親密的關系。誰還會為不可能的事情大費周章?

“嘿”林紅笑着催促道,“你猜一下嘛。”

“黃大偉、陸通……”唐心悅随口說了幾個有印象的名字,林紅語氣一驚一乍,“都不是!我跟你說,是你老鄉,就是叫陸成宇的那個!”

這回唐心悅是正兒八經驚訝,了,“陸成宇?他來找我幹嘛?”語氣一急,“是我家裏邊出事兒了?”

“不是,你咋人家一找你你就往不好的地方想。”林紅調侃。

唐心悅道,“沒辦法啊,我和他又沒什麽交情,除了家裏有事外我再想不到什麽事他會找我了。”

林紅心中為陸成宇可惜了一把,“哎不逗你了。人家不僅來找我要你的聯系方式,還在你房間待了好一會兒呢。企圖找到你留下的任何物品,可惜你收拾的太幹淨,什麽也沒剩。”

唐心悅莫名其妙,“他找我的東西有什麽用?”

“你傻嗎,”林紅恨鐵不成鋼,“明擺着他喜歡你啊!”

“……”電話這頭的唐心悅不可思議,“你開什麽玩笑啊!怎麽可能!”

林紅聽到她匪夷所思的語氣,也是樂了,“我說你情商也太低了吧,真沒看出來人家對你的心意?你們不是青梅竹馬一塊兒長大的嗎?”

唐心悅無奈,“鬼的個青梅竹馬啊,不過就是一個村長大的。上學的時候前後路,上課的時候同桌。”

林紅道,“你這還不叫青梅竹馬?他是不是從小到大都對你很好?”

“很好?”唐心悅嘆氣,“他別作弄我就謝天謝地了。捉蟲子吓我、故意讓我從板凳上摔下來……”她列數陸成宇的種種惡習,罷了道,“後來我中學沒讀就去鎮上給人打工了,見過他幾面,但沒什麽交集。再然後就是這一次,他來工廠打工,我們見過幾次吧,一起吃過兩頓飯,圖書館見過幾次。我倒是奇了怪了,你說他喜歡我,他哪裏表現出喜歡了?”

90年代開放的社會,男女當街摟抱已不算驚世脫俗的事兒了。青年男女熱情又大膽,在絲綢廠子裏的時候,男青年對她也是要麽直接告白,要麽明裏暗裏接近讨好。

而自從她拍了廣告調職入設計部後,還敢于追求的人一下就沒幾個了。辦公室和廠區有點距離,平時她也不大去那邊,偶爾會在廠區的圖書室遇到同樣看書的陸成宇,兩人颔首打個招呼也就完了。陸成宇也沒別的舉動,要這樣是喜歡她,她壓根都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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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子翻了個白眼,“我說你真是榆木腦袋開不了竅!小孩子不懂事的時候,男生表面欺負女生,其實就是對她有意思!而且我後來和他室友熟了,人家小王悄悄告訴我,陸成宇是打聽到你在這個工廠才特意過來的,不然前幾年他怎麽不來?至于沒明着追求你,那是不好意思啊。”

“喜歡就是欺負?這不是有病嗎。”唐心悅表示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論調,“好奇怪。”

“不知道他怎麽想的……而且你說人家沒表現出來,我問你,假使人真跟你表白了,你會接受嗎?”

唐心悅想都不想,“當然不會啊。”

林紅道,“那不就完了。不和你表白還有還能維持打個招呼的待遇,表白了以你的性格,肯定會疏遠對方的。”

唐心悅笑了,“我覺得這樣挺好。不喜歡人家一開始就不要給人希望。”她一直延續這樣的做法,長得好看的人本身就容易引起流言蜚語,更要潔身自好。

林紅嘆氣,“哎呀,我說不過你。反正我就是打電話來給你八卦一下。”

兩人聊了會兒其他的,也就挂了電話。兩人不在一個地方,生活的圈子也完全不同了,後來慢慢的也斷了聯系。

而這個時候,她們都不知道,一艘從深圳開往香港的貨船正在海上徐徐前行。

從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起,生活在沿海、特別是靠近香港的大陸人從電視、雜志上知道了還在英國管轄下的香港富饒的生活,每天都有大量的大陸客做着去香港發財的美夢,在蛇頭那裏繳納高昂的費用,乘船偷/渡過去。

為了方便偷渡,蛇頭們把幾十個人全部放在一個貨箱裏,箱子上打着眼流通空氣,吃喝拉撒都在裏面,人要在船上待上好幾天,才到得了香港的口岸。

然而過關的時候香港很嚴,一旦被發現裝載有大陸客的貨箱,貨船公司要處以巨額罰款。

有時貨船公司眼看着檢查要露餡了,為了逃避懲罰會把貨箱偷偷丢進大海裏。無數偷/渡者把腦袋懸在褲腰上,在付出了高昂的偷渡費後,十之一二才可能真的踏上港島的土地。

更多的人,悄無聲息的葬身在大海裏。

到了90年代,特別是香港回歸之後,這種情況已經越來越少。但對很多人來說,還是抱着偷渡過去發家致富的希望。

陸成宇就是偷渡客中的一員。

前些年積攢的錢全部交了偷渡費還不夠,還簽下了做兩年白工的協議。

封閉的集裝箱內擠滿了人,人們或坐或躺,精神萎靡。

這已經是在海上的第三天。空氣不流通,拉屎拉尿都在集裝箱內,裏面充滿着惡心的臭味。

然而人已經待的太久,鼻子都麻木了。

一個年輕的男人坐在一個風口下,外面的陽光透過小孔投射了進來,落到他手中的一張彩色廣告上。

dm單保存的很好,外面還套了塑封,只不過折疊久了,露出發白的折痕。

上面印着的廣告詞說明是一個前些年很火的家居坊的廣告,穿着白色旗袍的女子側躺在銀灰色的大床上,神情慵懶又閑适。

“阿宇,又在看廣告啊。”男人旁邊一個中年矮胖的男人湊過頭來,笑着道,“是你女朋友?”

“林叔。”陸成宇打了聲招呼,把dm單疊好小心揣進懷中。沒有過多解釋。

林叔看他神情,改了口,“很漂亮啊,還是明星?你就是為了她,才想要偷渡香港的吧?”

陸成宇唇角揚了揚,一向沉寂的黑眸似有光彩流動,低聲道,“我想賺很多錢,用最快的方式。”

她已經走的太遠了,他必須走捷徑才能趕得上。

“年輕人。”林叔拍了拍他的肩,一臉滄桑笑了笑。

這裏偷渡的所有人何嘗不是抱着這種想法,為此豁出命來偷渡到港島去。

幸運的事,他們這一個集裝箱躲過了海關的檢查,有驚無險地終于上了岸。

陸成宇被簽了白工的工廠領走,和林叔分道揚镳。這一別,各人艱辛的路才真正開始。

陸成宇進了磚窯廠,先是在監工的鞭子下做苦力。這窯廠是青龍會的一個場子。而青龍會則是當地赫赫有名的黑社/會。

陸成宇性子烈,做事又狠,頭腦也靈光,很快和監工、經理混熟,不到半年就脫離了苦工的身份,一路往上爬,靠了個大佬做人保镖和司機。

幾次談口子下來,幫派裏外都知道了大佬身邊有這麽一個叫做陸成宇的打手,好勇鬥狠,頗得大佬賞識。

兩年時間,陸成宇身上添了無數傷,身價也豐厚起來。他盤算着攢夠了錢就回大陸去。

然而,這種地方從來不是想進就進,想離開就能離開的地方。

這之後,唐心悅一心撲在工作上,第三年就當了設計部的總監。她把這幾年的積蓄付了首付,在城裏買了一套四室一廳130多面積的房子。

“唐岩唐恬,好好讀書,到時盡量填報北京這邊的大學,知道了嗎?”

2002年年末,唐心悅抽空回了趟廣榮市,在弟弟妹妹兩人就讀的高中旁邊給他們租了個房子,唐心悅接了母親出來,方便照顧兩個剛升入高中的孩子。

這幾年,由于唐心悅每個月都要寄錢回來,家裏的經濟條件大大改善,兩個孩子營養充足,身體健康,學習成績也不錯。

唐岩抱着唐心悅胳膊,“姐,期末考試成績我比唐恬好,是不是要給我獎勵啊?”

唐恬不依,抱着唐心悅撒嬌,“姐!你說說他!整天上課不認真聽講,東玩西玩的!”

唐岩吐舌頭,“那怎麽樣,我成績還是比你好--哎呀!”他捂着腦袋,委屈地眨巴眼,“姐,你怎麽彈我!”

唐心悅在他腦袋上薅了一把,“你就耍小聰明吧,初中課程簡單還容許你玩一玩,但上了高中就不一樣了。北京的大學也不是那麽好考的。”

唐岩點頭如搗蒜,“好好,我一定好好上學,考清華北大!”

唐恬不甘示弱,“我也要考清華北大!”

唐心悅一手攬過一個,欣慰道,“好!我們唐家的孩子就是有志氣!姐在那邊買了房子,等你們到了北京讀書,我們就住一起,以後你們就留在北京工作,就是首都人了。”

“北京?”兩個孩子以前想都不敢想,有朝一日竟然能夠離開這座偏遠落後的小城,到祖國的心髒首都去。在姐以前的電話中,北京是個多麽令人向往的城市啊。

兩個孩子心中都憋足了勁兒,發誓一定要考到北京去。

唐心悅摸出紅包,一人手上塞一個,千叮萬囑,“提前給你們的過年前,拿去買衣服和吃的,別委屈自己,聽到沒。”

陸秀雲只有小學文化,除了照顧他們衣食起居,還保留着節儉的生活習慣,怕孩子們養成花錢大手大腳的習慣,幾乎不給兩個孩子零用錢。唐心悅偷偷給兩個孩子零花錢也是讓他們挺起搖杆來,該買的還是要買,讓他們不要在學校被人歧視瞧不起。

不料兩個小的對視一眼,手都背在背後,不肯接。

唐心悅不解,“怎麽了,剛才不是還鬧着要獎勵嗎?”

“不要了!”剛才不過是鬧着和姐姐親近一下,唐岩動了動嘴唇,做了個鬼臉一溜煙兒跑了。

“唐岩!”唐心悅叫都叫不住,回頭一看唐恬,奇怪道,“怎麽了這是?過年錢都不要啊?”

唐恬臉頰微紅,小聲嗫嚅道,“北京的房價很貴吧,我們在報紙上看到的,一個平方要好幾萬呢……”

唐心悅一愣。

“姐姐這幾年又往家裏寄錢,還要攢錢買房子,大城市物價又那麽貴……姐姐掙錢不容易,要好好照顧自己。”

正是半大不大的孩子,處在敏感的青春期,這一番話說出來很是難為情,臉紅的像是蘋果,轉身就跑了。

“這兩家夥!”留下唐心悅哭笑不得,心中充滿着感動。有着這兩個貼心懂事的弟弟妹妹,這些年的辛苦都值得了。

唐心悅想了想,還是把紅包悄悄放在兩個孩子的枕頭下。都是少男少女了,必要的花銷還是需要的。

她奮鬥的目标就是為了不讓家裏人再吃上輩子的苦,眼看着這一世家人身體安康,一切都向着越來越好的方向發展。她心中就充滿着幹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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