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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成宇?”三個字如白日驚雷,震得唐心悅一陣耳眩目暈,不可思議驚叫起來,“怎麽可能是他?他為什麽要的偷偷給我錢?他哪裏來的錢?為什麽要給我?你為什麽要幫着他瞞我?!”

一連串的疑問讓陸秀雲應接不暇,唐心悅更是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心中如晴天霹靂。

她想過是徐蔚然顧忌着她的自尊,遣人偷偷資助;想過是村小的老師節衣縮食,暗地裏幫助;想過村裏的很多人……但是唯獨從沒想過那人會是陸成宇!

那個她瞧不起的,從小不學好,長大當流氓,最後成了殺人犯的陸成宇!

她深深感激銘記的那人,又怎麽會是他!

“到底怎麽回事!媽你告訴我!”唐心悅震驚又急切的模樣完全出乎陸秀雲的意料。

陸秀雲連忙解釋,“你別急,我跟你說。他那天回來處理陸奶奶的後事,完了拿了錢找我,說是想要資助你讀書。我吓了一跳連忙拒絕,他卻說,只要我不說,他永遠都不會告訴你……我就問他怎麽想的,他賺錢也不容易。他就笑了下,說你和他是村裏唯二考上初中的,你還上了高中。他自己沒法繼續念書,就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能夠看你上大學也是好的。”

陸秀雲三言兩語說明事情原委,看上去說的清楚,實際有的地方暗中也省略了。比如少年說的那話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借口,作為過來人,她清楚在對方眼裏看到提起“唐心悅”三個字時,湧動着的情愫。

然而這些她不可能對唐心悅說。自己的女兒自己知道,重情重義,知恩圖報。倘若知曉是對方暗地裏資助上學,肯定想着有機會要報答。

她不能也不願,優秀美麗的女兒和陸成宇這樣混社會的人牽扯到一起。連那一絲一毫的可能性也不想看到,這是身為一個母親的私心。

壓下心裏那點慚愧,她寬慰唐心悅,“你也別多想,我這邊是沒肯答應的,還找了借口告訴他你在外面打工攢了錢,自己生活足夠了。他聽完了什麽也沒說就走了。他給你錢在先,估計是路過你們學校的時候臨時起意。回村給奶奶辦完喪事,賣了地有了點錢,才起了長期資助的念頭……這錢我回頭找機會還給他。這事就這樣完了,你也別往心裏去。”

唐心悅聽完陸秀雲的解釋,卻沒有陸秀雲想象的那樣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她扯了扯嘴角,想擠出個笑臉,然而很是勉強,“知道了。我出去轉轉。”

“心悅!”

她轉過身,幾乎稱得上狼狽而逃,一路飛奔向陸成宇的家中,把陸秀雲擔憂的呼喚遠遠甩在身後。

“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唐心悅喃喃低語,站在陸家荒廢的院子外,弓着背喘着氣,拳頭用力攥到微微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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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秀雲以為她沒接受對方的資助這件事就算完了,可卻不知道,這筆債她早就欠下了!

前一世,驟然加重的學習壓力,以及貧苦的生活壓的她喘不過氣來,幾次都想辍學放棄念書了,是每月來自“四舅公”資助的生活費,才讓她有機會順利讀完高中,并考入大學。

開學前,那時久久聯系不上徐蔚然,唐心悅心急如焚,村裏人湊了一千塊的學費,而另一大半都是“四舅公”送來的。

母親說是找四舅公家借的錢,她就把對方當做恩人,畢業後賺的錢寄回家中,還特意提醒母親多還點給人家。

她始終對四舅公充滿感激,要不是對方,自己肯定沒法念書。

上大學對她來說最重要的意義是開拓了眼界,要不然如果只是中學就出去打工的她,也許早早就結婚生子,安于平庸。即使後來重生也只是延續給別人打工的命運,而不會有現在這般翻天覆地的變化。

可沒想到,造化弄人,當年資助她讀書的,竟然會是陸成宇!而這個秘密,第一世忙于學業的她沒有多想,陸成宇到死都沒有告訴他,母親也是保守口風多年。

“原來是這樣、難怪……”她眼裏淚水奪眶而出。想起第一世,母親臨終前抓住她的手再三叮囑,讓她一定要去探望陸成宇;想起在監獄裏與陸成宇會面時,對方複雜懷念的眼神,但到最後也沒說破這件事。

唐心悅羞愧地捂住臉,淚水從指縫中潸然而下。她怎麽能那樣冷漠地對待陸成宇?!母親說不想她欠人情賬,而這賬拖到今天她才猛然知曉!

“陸成宇!”她撲在門前使勁敲打着破舊的木門,發出咚咚的悶響。然而始終沒有人來開門。她才想起,是了,陸成宇變賣了宅基地和田地,是再也不打算回來了。

農村出去的人,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會賣地,這是他們最後的安身立命的根本。可陸成宇竟然連宅基地都給賣了,他那邊到底是遇到多大的困難?但就算這樣,他也想着要資助她讀書。

“為什麽,要這樣做?”慢慢收回砸門砸的生疼的手,唐心悅咬住嘴唇,扪心自問,她唐心悅何德何能,能夠讓人為她做到這個地步?

別說什麽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看到她上大學自己也欣慰的鬼話。

如果是以前單純的她,估計就信了。可看着一次次,陸成宇因為她的選擇而上學或者不上,去廣東打工或者去北京,她認認真真地審視後才發現,對方始終尾随着她的足跡。

這一切,是單純可以用寄托希望來解釋嗎?

她又不是傻子,只不過對感情比較淡漠而已,此刻,對方的心情宛若洞中觀火,昭然若揭。

……陸成宇,是喜歡她?

唐心悅說不上是什麽心情,沒有被殺人犯喜歡的惡心和厭惡,亦沒有當初徐蔚然告白的怦然心動,她心裏像是打翻了調味瓶,各種複雜的心情混合在一起。

但她唯一知道的事情是,這一次,她再也無法眼睜睜漠然看着陸成宇堕落下去了。

平生她最不喜歡欠賬,也許還不起情賬,總還能還點其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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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陸秀雲拒絕了的原因,之後唐心悅再沒有收到陸成宇的錢,她也沒見過對方。

一個城市那麽小,有的人天天擡頭不見低頭見;這座城市又那麽大,沒有交集的人說不見就不見。

過了半年,唐心悅把一家人的戶口都遷了出來,村裏人都說唐家這下苦盡甘來了,可以一家團聚了。

“大姐,媽不是說父親把我們接出來的嗎,他人呢?他怎麽不在家裏?”搬到新家,最初的興奮勁過去,唐恬唐岩就扯着唐心悅,不住地詢問唐安林的消息。

對于從未見過父親的兩人來說,他們天然對父親有着一種濡慕的感情。

唐心悅坦誠道,“有件事我頭先沒告訴你們。爸沒回來,是我和媽沒辦法騙你們的……”她細細告訴兩個孩子,這錢是怎麽來的,她又是怎麽買房子買鋪面的。撒謊是不得已為之,兩個孩子口風都不緊,如果當初據實相告,那麽村裏人肯定都知道他們家天降橫財。這錢本來就不多,張家要是來借錢,她借不借?借了的話,那下一家找上門來呢?鄉裏鄉親的,不借又不好,借了,一次、兩次……總有天會升米恩鬥米仇的。

兩個孩子先是愣住,表情不知道哭還是笑。

唐恬失望地聳拉着腦袋,小聲道,“我還以為是爸爸來接我們過好日子了……我想他。”

唐岩作為男生心思沒那麽細膩,失落了一小會兒就精神起來,興奮地拉着唐心悅問來問去,“姐!我們家是不是有錢了?想買什麽買什麽?”

“買買買!”唐心悅對弟弟妹妹向來毫不吝啬。當下帶着他們出去逛街吃飯,到了晚上才大包小包回來。

陸秀雲責怪唐心悅太寵兩個孩子,她卻不以為意。

這好日子如果注定短暫,那該享受的時候就不要浪費時間了。

這之後的兩年,唐心悅依仗着前世記下來的彩票號碼,又中了幾次獎,無一例外數字都有所改變。

這倒是提醒了她,不能次次都依靠中彩票來改善生活環境。必須還是有自己的技能才行。

學習上她沒打算花費太多精力,大部分的時間關注着股票、房産、以及一些投資領域。

家裏條件越來越好,從小房子換了大房子,名下的商鋪十多個,每個月光靠租金都花不完。

唐心悅花高價把弟弟妹妹轉入當地最好的中學。請名師補課,周末帶他們到處去玩。

她給予他們物質和心靈的關愛,既是長姐也把他們當做自己的孩子一般,因為她知道,如果無限輪回的話,她注定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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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經不早了,夜色籠罩大地,路燈亮起,她騎車前行,秋日的和風吹拂着耳畔碎發紛飛。

未曾想到,竟然再見到了那人……

“咦?”在路口等紅綠燈的時候,唐心悅無意間看見對面有個人快步穿街而過,晃眼一看覺得是陸成宇,“陸成宇!”大喊了幾聲,車輛嘈雜,對方似乎完全沒有聽到,嘴裏叼着煙雙手插在褲兜裏,很快朝着另一個方向遠去。

等到紅綠燈一變,唐心悅連忙用力加快蹬腳的步伐,騎車朝着對方離開的方向一路飛奔。

街上車水馬龍,唐心悅穿梭在其中,邊騎車還要注意陸成宇的位置,偏陸成宇總是抄近道走小路,她騎不過去就要繞路,又怕跟丢人,急的額上都滲出了汗。

好不容易看到陸成宇鑽進了一家臺球室,唐心悅一腳支地停了下來,擦了汗,望着臺球室大門猶豫了。

90年代游戲廳迪廳臺球室興起,很快這些地方就成為街上混混常去玩樂的地方,烏煙瘴氣。唐心悅從沒進去過,偶爾路過露天臺球桌,那些打球的年輕人都會不懷好意地盯着她吹口哨起哄,讓人渾身不舒服。

這家臺球室外面有兩張桌子,每桌都有四五個年輕男人或打着赤膊,或挽起袖子,一邊打臺球,一邊抽煙喝酒,好不熱鬧。

“x你媽!”

“瓜娃子!”

隔着這麽遠,唐心悅也能清楚聽到風中不時傳來的嬉笑喝罵聲,心中有些發憷。

張望了半天,沒看到陸成宇從裏面出來,倒是她久久停留在這邊又沒其他動作,引起了打臺球的那些人的注意,紛紛望過來,有人吹了聲口哨,“美女,過來一起玩啊。”

“哥哥這裏有酒喝呢”

“哈哈哈”男人流裏流氣的調笑,引得衆人爆發出一陣哄笑。

唐心悅趕緊蹬上車一溜煙走了,騎出去很久還心有餘悸。

幾輩子她都沒和這些社會灰暗階層的人打過任何交道,這次要不是想要拉陸成宇一把,打死她都不會到這種混亂的地方來。

可好不容易得知陸成宇的消息,她還是想要試一試,想要幫他一把。曾經欠的人情債沉甸甸的壓在心上,她一直良心難安。

第二天是周日,她早上騎車去了昨天的臺球室。比起晚上的熱鬧,臺球室白天顯得冷清多了。

站在門外,唐心悅捏了把汗,給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設,才鼓起勇氣走了進去。

裏面擺放着幾張綠色的臺球桌,此刻空無一人,只有個類似工作人員的男生打着哈欠,彎腰掃滿地的煙頭,空氣中彌漫着經久不散的煙味和汗臭味。

“咳咳”唐心悅被這難聞的味道刺的忍不住咳了幾聲,聽到響動,打掃衛生的少年直起身轉頭看過來,視線落到唐心悅臉上露出一抹驚豔,咧開嘴笑道,“美女,有什麽事嗎。”

唐心悅看了看他,男生年紀不大,精廋精廋的,t恤松松垮垮穿在身上,頭發染成了一頭黃毛,顯得腦袋挺大,眉眼間有幾分熟悉。

對方倒是先認出她,驚訝道,“唐心悅、心悅姐?不是吧,你怎麽會來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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