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蘇圓再次見到肖敏是在她出院第二天，正如項牧霄所說這件案件已經轉移至警方，她有義務配合警察的審問。

“蘇小姐，你确定取消對肖敏等人的控訴嗎？”，派出所工作人員再一次向蘇圓确認。

看着遞過來的協議書，蘇圓點頭，沒有一絲猶豫，拿起手中的筆簽下自己的名字。

警察同志檢查一遍協議書，确認無誤，才讓蘇圓離開。

“請問我能見一下肖敏嗎？”，說不清為什麽，蘇圓突然很想見他。

警察猶豫一會，想了想，還是點頭了。

再一次見到肖敏時，他穿着囚衣，一頭長長藍發被剪成了板寸頭，露出清秀的五官，在見到探監人是蘇圓時，有一絲意外，但臉色很快又恢複冷清。

隔着一塊玻璃，兩人就這樣靜靜坐着，誰都沒有說話。

蘇圓視線落在他置于胸前的雙手，即使戴着手铐依舊修長有形，不愧是彈鋼琴的，很漂亮。

看了看手機，探監的時間已經過去一半了，蘇圓撓頭，首先打破尴尬。

“那個…你在裏面過得怎樣？”，她其實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來看他，但她能确定自己絕不是來落井下石的。

聽到聲音，肖敏沒有擡頭，視線依舊落在手指間，就在蘇圓以為他不會回答時，就聽到他低低地回了句“還行”。

聲音有些暗淡偏低，帶着少年變聲期特有的嘶啞，蘇圓愣了一秒，才聽清楚。

松了一口氣，至少對方願意跟她交流。

不知道說些什麽，兩人本就不相熟，即使看了他的資料，面前坐着活生生的人，總還是很陌生。

“你現在比以前帥多了，這個發型很适合你。”，蘇圓指着他的頭發，幹笑兩聲，她這種溝通方式屬于典型的沒事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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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敏微微擡頭，瞄了她一眼，眼神淡淡的，沒什麽情緒。

但蘇圓被他這麽一看，身子條件反射地抖了抖，實在是他陰鸷的眼神在她腦海裏留下太重的陰影。

意識到自己反應有些大，蘇圓僵硬地扯了個微笑，只是對方睨她一眼後，氣氛又陷入尴尬。

時間慢慢流逝，離探監時間只剩下五分鐘了，蘇圓有些挫敗，兩人不是同一時代的人，她實在知道該說些什麽能引起對方的興趣。

幾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就在蘇圓準備放棄溝通時，肖敏破天荒的先說話。

“不管你信不信，那天我只是想吓你，不會對你怎樣。”

聲音很低，并不像是解釋，反而像陳述一件平常事。

蘇圓愣了一秒，随即點頭，答道：“我相信你。”

可能是對她的反應很意外，肖敏終于擡頭正視她，蘇圓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一只手撓大衣的領子，另一只手無措地刮大腿褲。

“你相信我？”，肖敏反問。

蘇圓真摯誠懇地重重點頭，“是，我相信你不會對我做什麽。”

對方肯定的語氣讓肖敏臉上的質疑淡了許多，戴着手铐的雙手放到桌下，身子後靠，淡淡地問道：“知道原因嗎？”

蘇圓怔住，頓了頓，搖頭。

像是猜到對方的回答，肖敏嘴角上揚，饒有意味地掃了她一眼，回道：“因為你不是我的菜。”

不合胃口，所以才不會碰你。

……

蘇圓足足愣了十秒，才反應過來，頓時氣的臉色通紅，努嘴挑眉，“姐姐我才嫌棄你呢，小屁孩。”

後面三個字，有些洩恨，說的格外重。

肖敏被她誇張的表情逗樂了，嘴角上揚弧度更大，讓整個人看起來暖和不少。

經過這個玩笑，兩人間的氣氛緩和了，只是探監的時間已經接近尾聲。

“我能求你一件事嗎？”，就在警察同志提醒聲剛落，肖敏突然表情嚴肅，語氣誠懇地說道：“胖仔和狗子是無辜的，一切都是我逼得，我希望你能放過他們。”

肖敏還不知道蘇圓已經取消對他們的申訴，他對法律并不是一無所知，知道他們所犯的錯誤很嚴重，觸犯了法律，但是整件事胖仔和狗子都是聽命于他，綁架毆打都是他命令的，他不希望牽連到他們身上。

對于胖仔和狗子，雖然只相處半年多，但是他們卻是他人生最低谷時，唯一的夥伴。而且他也清楚兩人其實本質純良，如果不是受家庭因素影響，也不會學壞。

蘇圓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斂了斂情緒，微微蹙眉，視線沉沉地盯着肖敏。

“你有沒有後悔過。”，後悔綁架她，後悔自甘堕落，後悔怨恨家人。

問題太煽情，肖敏心裏一下子湧起濃濃的悲涼，撇頭避開對方的視線，緊抿着唇沒有回答。

等了很久，直到警察同志又一次提醒，他都沒有回答。

蘇圓嘆了一口氣，慢慢地站起來，隔着一道屏障，外面是天堂，裏面卻是地獄。

看了眼一直低垂頭的肖敏，她突然從他身上看不到任何一絲桀骜不馴，好似突然有一張網嚴嚴密密地将他籠罩住，一身化不開的凄涼。

可惜了。

又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才轉身離開。

就在她剛轉過身時，從外面突然沖進一個人影，蘇圓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聽到一陣震耳的哭聲，然後大腿就被人抱住了。

“蘇小姐，求你原諒阿敏。”

“他真的不是有意的。”

“我願意代他坐牢，求你原諒他。”

……

這位哭得很傷心的女人正是肖敏的媽媽。

自從肖敏出事後，肖家父母其實一直都待在警察局裏，只是肖敏一直拒絕見父母，肖媽媽心急如焚，等的耐心耗盡，好不容易等到機會，才趁警察不注意，闖了進來。

她是個媽媽，怎會不心疼自己的兒子？出了這樣的事，沒人比她更傷心。

養不教父之過，兒子做了這樣的事，最大的責任在于父母，她只希望能夠減輕兒子的罪，獲得原諒。

蘇圓被這陣勢吓到了，連忙彎腰扶起她，只是對方一豁出去的陣勢，一直跪着，幸好警察同志及時趕到，将人拉起。

“肖女士，您冷靜點。”，警察同志一手架着幾乎崩潰的肖媽媽，一邊不斷地勸慰。

蘇圓聽到警察對她的稱呼，再聯系到她剛才說的話，能猜到對方就是肖敏的媽媽，只是有些意外肖媽媽如此年輕，看起來剛剛三十歲，即使眼睛哭得紅腫，但氣質還是在的。

肖敏從見到媽媽出現那一刻，所有僞裝全部撕裂，突然發狂，雙手按着桌面，傾過身子，情緒激動，如果不是警衛摁住，大有會沖上來砸玻璃的沖動。

只見他朝外面，大聲喊叫，傾盡所有力量吼出來的聲音，即使是隔着玻璃，蘇圓還是聽到了。

“不要哭，不要跪。”

這是肖敏反複說的話，肖媽媽一聽到兒子的聲音，瞬間掙開警衛的束縛，跑到了玻璃邊。

“阿敏，對不起，對不起。”

“是媽媽的錯，全是媽媽的錯。”

“媽媽不該忽略你，都怪媽媽。”

……

肖媽媽哭得太傷心，聲音嘶啞，雙手緊緊貼着玻璃，仿佛這樣可以感受到兒子的溫度。

肖敏抵着桌面，雙手青筋爆出，他垂着頭死死地閉着眼睛。

在他心目中，媽媽永遠都是高雅大氣，落落大方的精英女性，不管遇到什麽困難，都能擡頭挺胸，自信飛揚。

他媽媽是他的榜樣，而不是眼前這個毫無形象、頹廢喪氣的女人。

“阿敏，對不起。”

“媽媽，一定會救你的。”

肖媽媽反複地哭喊着，說到這話時，突然轉身，撲騰一下就跪在了蘇圓面前。

蘇圓吓死了，趕緊也跪下來。

“肖媽媽，您先起來。”

“我們有話好好說。”

“蘇小姐，求您放了阿敏。”

“我願意替他贖罪。”

“您先起來。”

……

為母則強，蘇圓不敢相信肖媽媽瘦瘦弱弱的人，既然能抵抗住警察和她的阻攔，一直跪在地上。

玻璃前的肖敏見到這一幕，終于流下眼淚，抵着桌子哭得泣不成聲，肩膀一顫一顫的就像個孩子。

一揮間，探監室被哭聲籠罩了。

可能是肖媽媽這幾天精力交瘁，又經過剛才的折騰，氣血不足，猛地暈了過去。

“肖媽媽……”

蘇圓見勢趕緊扶起人，警察連忙将人背起往外送。

肖敏見到媽媽暈過去，頓時緊張的不行，拍着玻璃，視線緊緊随着媽媽的身影。

蘇圓跟着将人送到警局醫療室才停下來，全身有些疲倦地靠在牆壁上，靜了下來，才發現後背出了一身的汗，脫下大衣搭在手間，另一只手揉了揉眼睛。

說不觸動是假的，耳邊回蕩着肖媽媽撕心裂肺的哭聲，腦海裏回想着肖敏崩潰瘋狂的舉動，不知道為什麽心裏既然升起愧疚之情，感覺自己才是大反派，讓人母子分離。

如果被關的是自己，而哭得如此傷心的是自己的媽媽，蘇圓想到這個畫面，就心疼的眼睛都紅了。

恍惚之間，突然感覺手裏的大衣被人拿了起來，下一秒就披在她身上。

猛地站直身體，一擡頭就見到項牧霄，風塵仆仆，身上還帶有絲寒氣。

“怎麽了？還哭鼻子。”，項牧霄挑眉，食指微曲，拭去蘇圓臉上的眼淚。

接到通知，他就馬上趕了過來。

安慰，只會讓人哭得更厲害。

蘇圓一見到項牧霄，眼淚跟決了堤似的，嘩的一下哭出聲來。

項牧霄嘆了一口氣，也不擦了，越擦越多，傾身将人攏進懷裏，輕輕地拍着她的後背。

蘇圓的臉貼着他的胸口，把他名貴的風衣當成紙巾，眼淚鼻涕的往上擦。

項牧霄從來都不知道女人這麽能哭，懷裏的人抖着身子，哭得跟個貓似的，心都疼了。

最終敗給了她，低低地說了句“上輩子欠你的”，就将人扯出來，正色道：“我答應幫你救肖敏，能不哭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