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哭笑

陸家在朝中并沒有多少權柄。但是,陸家出了個紫金山書院的大祭酒。

一般書院的校長叫山長,私塾的老師叫先生。大祭酒相當于現在公立大學的校長。紫金山書院雖然在開州府紫金山上,但确确實實是不多的官辦書院之一。

大祭酒陸廷翰曾經做過當今皇帝和先帝的伴讀,又做過太子的師傅。紫金山書院的門生遍布朝野內外,許多世家子弟想去那裏讀書都不進不去。

紫金山書院出的人才僅次于國子監。那些人的做為別說對當今朝廷,就是對子孫後代的影響都不可估量。

別說是世家,就算是皇家對上陸家也要掂量掂量。但是,常繼文的事畢竟牽涉到世家的臉面,和官府的形象問題。當今聖上從中調停,這事才得以平穩壓下來。

程靈慧聽了,忽然想起那位據說是紫金山書院大祭酒的女兒的那位小姐。恍惚中有些明白怎麽回事了。

她當時做了一出假戲,告訴那小姐自己是常繼文。那大祭酒的小姐是什麽人物,怎肯屈就人下,做一個妾室?可不就來找人讓自己知難而退。這分明就是自己做的孽,現世報到自己頭上。還有什麽好抱怨的呢?

想到這兒不由覺得好笑,笑了兩聲眼淚又不争氣的往下流。

賀昆叫道:“哎呀,二哥。你怎麽和四哥一樣的毛病?笑得咱渾身發毛。”

李大力也跟着點頭:“可不,你這樣笑,怪吓人的。”

吳末名道:“不就是丢官嗎?又不是丢命。等過幾天我讓我們家老爺子随便給你安排個官職就是了。”他被捕那晚,聽沙溪縣的把頭說程靈慧是巡察禦史常繼文,竟然當真了。

程靈慧道:“不用。俺才不喜歡當官。”拉過馬就要走。

賀昆拉住她的馬缰道:“二哥,你要去哪兒?”

程靈慧道:“回家。”

賀昆道:“大哥已經死了,你這個樣子讓兄弟怎麽放心?不行,不行,須得留下來歇一天才行。”

吳末名道:“跟他廢什麽話,直接拉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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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力也上前給賀昆幫忙。兩人硬是把程靈慧拉到一個山莊裏。

這個山莊建在半山腰上,正對着山坳裏的一汪湖水。周圍樹木蔥茏,十分隐蔽清靜。程靈慧只想找個僻靜地方哭一哭,誰知稀裏糊塗的偏離大路,走到這山腳下來。這才遇見了出來散心的吳末名三人。

山莊的門口挂着一塊牌匾,上書‘疊翠園’。管事的,家奴都姓李。可見吳末名這個名字也不是真名。管他呢,程靈慧覺得,沒有什麽時候比這一刻更糟糕了,還有什麽可在乎的?

吳末名讓人置備了酒席。那管事的似乎想說什麽,被他一個眼刀瞪了下去。

程靈慧和賀昆,李大力猜拳行令。吳末名兩手不方便,在一旁起哄叫喚。這一場酒喝得好不痛快。

賀昆喝醉了,摟着程靈慧嚎啕大哭:“二哥,你怎麽能把大哥殺了呢?那可是咱大哥啊,一個頭磕在地上的兄弟。當年咱家裏窮,差點兒被餓死,是大哥救了咱啊……你咋能把大哥殺了呢……”

李大力捂着臉自己哭:“爹啊,娘啊,俺對不起你們。俺不是願意當土匪,俺是沒辦法啊……”

程靈慧大概是先前哭多了,此時楞楞的坐着,任憑賀昆把鼻涕眼淚都抹在自己身上。眼眶一陣陣發酸卻流不出一滴眼淚。

吳末名也不知是真醉還是假醉。別人哭,他躺在地上笑。笑着笑着忽然一翻身,狼一樣望着程靈慧,咬牙切齒道:“常繼文,你廢了我兩只手,這筆帳我和你記着呢。我會報仇的,我要睡了你老婆。”

程靈慧神思不屬,随口敷衍道:“好,我等着。”

吳末名就不笑了,索然無味道:“沒意思。”躺在地上看亭子外的天:“我要是能變成一只鳥兒多好。想往哪飛就往哪兒飛。”

後來,四個人是怎麽回的房間,誰也記不清了。

程靈慧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張挂着碧紗帳子的床上。眼眶酸澀腫脹的厲害,嗓子裏幹得仿佛要冒煙兒了。她坐起來環視四顧。屋裏除了自己沒有別人。不大的屋子布置得簡單利索,應該是客房。

桌子上有茶壺,她拿起來發現裏面有水,就着壺嘴兒一口氣喝幹。嗓子裏焦渴感才稍稍褪去。因為宿醉,頭有些疼。她無力的回到床上,一頭倒下。什麽也不想,接着睡。

到了午時,有人給送來了飯食。晶瑩雪亮的米飯配着兩碟菜。一個小炒肉,一個蘑菇青菜。這在沙溪縣已經算不錯的待客夥食了。

程靈慧胡亂扒了兩口,躺下接着睡。如此這般不知日夜,渾渾噩噩也不知睡了幾天。賀昆終于忍不住将她從床上拖了下來,急道:“你們倆先要急死咱是不是?你這裏沒明沒黑的睡,四哥一天天瞪着個大眼不動也不說話。真是邪了門兒了。”

程靈慧好幾天沒下床,四肢都有些酸軟。腦袋裏直發空。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賀昆說的什麽。才想起自己如今身在吳末名的疊翠園。作為客人,主人家有了事總要表達一下關心的。問道:“吳末名怎麽了?”

賀昆道:“不知道。就是不吃不喝,瞪着大眼看着房頂,也不說話,也不動彈。管家都愁得快上吊了。老三正在那邊勸。咱是沒辦法了。二哥,你去看看?”

程靈慧邁着虛浮的步子跟着賀昆穿過曲裏拐彎的回廊,來到一個獨立的院子裏。還沒進屋,李大力看見她欣喜道:“二哥,你可算睡醒了。”

程靈慧道:“你怎麽也叫俺二哥?”

李大力道:“都是自家兄弟,哪有那麽多說道?二哥,你快來看看,老四這是怎麽了?”

程靈慧進了屋,才知道什麽叫富麗堂皇,什麽叫堆金砌玉。和吳末名這間屋子比起來,自己住得那間客房簡直就是寒窯。在那錦帳中,玉衾裏躺着一個白玉雕成般的人物。直挺挺一動不動。兩只眼睛睜得大大得,空洞的望着帳頂。

程靈慧知道吳末名皮相好,只是以前見他,他眉宇間總有一股陰鸷之氣。沒想到他那股陰鸷氣消散之後,竟是個這樣俊美的男子。

楞了片刻,忽然想起自己身為女子,這樣盯着一個大男人看,實在不該。臉上便覺得有些發燙。轉過身就往外走。賀昆叫道:“二哥,你怎麽這樣就走了?”

程靈慧道:“俺又不是大夫,不會瞧病。”

“你才有病。”吳末名忽然翻身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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