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作者: (1)

【第一章】

我和你的平行世界

我和你,像是兩條毫無糾葛的平行線,各自前進,各自精彩,各自孤單。直到那個風雪如晦的夜晚來臨,像是那晚夜幕裏驀然綻開的煙火一樣,我們之間某顆種子悄悄發了芽,猝不及防間開了花,然後,原本兩個毫不相幹的平行世界,慢慢有了不可思議的交集。

C城,除夕夜,喧嚣又紛雜的晚宴派對,每個人的臉上都透着虛假到令人尴尬的笑意。分明身處熱鬧之中,卻越發覺得孤單得可怕。我站在大幅的落地窗前,慢慢就出了神。

窗外是漫天飛舞的雪花,窗內溫暖如春,觥籌交錯。

這是成功人士的晚宴派對,年長的忙着拓寬人脈,小一輩的忙着認識帥哥美女。

好像每個人都在忙碌,他們三五成群,兩兩結隊。這就顯得我的存在稍微有些突兀。說實在的,其實我并不擅長應付這樣的場面。這種上流社會的宴會,看上去一片和諧,但私底下暗流湧動,每個人都挂着虛僞的笑容,人與人之間應該有的真誠,在這種場合中,是不存在的。

暧昧的水晶吊燈的燈光,将幹淨的玻璃窗打磨成一面光滑的水鏡,盯着倒映在玻璃窗上的倒影看得久了,會讓人有些恍惚,分不清哪一方才是真實,哪一方才是幻影。

“是龍曦!”有個女生盯着宴會廳入口處壓低聲音驚呼了一聲,透過玻璃上的倒影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入口處的畫面,那裏站着一個燕尾服少年。他來得匆忙,衣襟似乎還帶着外面的寒風。不少人朝入口處看了過去,他十分淡定地走進來。

“龍曦,你遲到了哦!”他從侍者手裏接過一只高腳杯,就有幾個穿着晚禮服的女生圍了上去。

“嗯,路上有個小插曲。”他的聲音同他整個人的氣質一樣,清澈幹淨,自有一股疏離感卻又不至于拒人千裏之外,那是一種克制的矜持。

我将視線移向另一側,夜空被時不時亮起來的煙火點綴,雪似乎下得更大了一些。如果這樣連續下一整夜,那麽明天就能看到白茫茫一片的積雪了吧!

說起來,C城好久沒有下過這樣的大雪了,最近的一次雪天,是在我十六歲的時候,那場雪從深夜一直不停歇的下到了第二天的傍晚,當雪過天晴,瑰麗的晚霞映照在滿地清白的白雪上時,那景致美得真叫人難以忘懷。

“喲,這不是慕家大小姐嘛。”有個略嫌聒噪的聲音傳進耳中,不用回頭看,我也知道聲音的主人是誰,會用這種語氣這麽稱呼我的,除了謝安昀之外,沒有別人。

C城的上流社會實在是太小了,小到每次參加這種晚宴,幾乎都能遇到同樣的人,久而久之,就算再不喜歡這種場合的我,也将晚宴上的人都認清楚了,不過也僅僅只是知道他們的名字和身份而已,我與他們并沒有什麽交情。

“大小姐怎麽一個人在這裏,哦,我忘了,我們慕大小姐一直都是一個人的。”謝安昀端着一杯雞尾酒走到我身邊,今天的謝安昀穿了一身白色禮服,看上去英氣逼人,平心而論,謝安昀的長相在C城公子哥裏,也算是排在前頭。

Advertisement

“謝大少有事嗎?”我回頭看着謝安昀,我感覺得到謝安昀對我有一股奇怪的敵意,他似乎很喜歡挑釁我,挖苦我,這并不是第一次,但凡在宴會上遇見他,總少不得要被他毒舌一番。我實在想不起來,到底在什麽時候得罪過這位謝大少。

“好歹我們也是一個學校的,一定要有事才能找你說話嗎?”他的眼底有一抹嘲諷似的笑意。

“安昀。”龍曦走過來站在了謝安昀的身邊,他的視線從我臉上掃過,最後停在了謝安昀的身上,“謝伯伯正找你呢。”

謝安昀看了我一眼,眸色轉了幾轉,最後還是跟着龍曦走開了。

走開之前,龍曦沖我略微點了一下頭,我愣了一下,回以一個微笑。目送着龍曦和謝安昀走開,我轉過身,繼續望着窗外綻放的煙花。

因為剛剛的小插曲,有幾道目光一直若有若無地落在我的身上,大概是因為謝安昀和龍曦的緣故吧。在C城,龍曦和謝安昀算得上是最有名的豪門少爺。和矜持冷貴的龍曦不同,謝安昀性格張揚不羁,C城的名媛們希望和謝安昀做情人,但她們向往的結婚人選是龍曦。

明明是性格迥異、截然不同的兩個人,卻是一對好朋友,這樣的組合,倒是讓很多人啧啧稱奇。

“慕小姐,你和他們很熟嗎?”有個女生終是忍不住,她走到我身邊倚在玻璃窗上,問得很直截了當。

“不熟。”我淡淡地答道。

“哦,這樣啊!”她将捏在手上的高腳杯輕輕晃了晃,幾滴紅酒不小心甩出來,正好滴在了我淺紫色的禮服上。

“呀,對不起。弄髒了你的衣服,我回頭賠給你一套吧。”她說得并不真誠,眼底甚至還有一絲挑釁。

“不用了,我去處理一下。”我并不打算和她多說什麽,她明擺着是來找事的,無論我怎麽回答她的問題,她都不會滿意。她會來問我,肯定是心裏已經對我有了想法。就像你無法叫醒一個裝睡的人一樣,我也無法讓她相信,我和謝安昀還有龍曦并不熟。

唉,女人的嫉妒心真可怕。

走出宴會廳,我長呼一口氣,走廊裏很安靜,和宴會廳裏面一樣,地面也鋪着地毯。我走進洗手間,抽出一張幹淨的紙巾,稍稍将它打濕,然後去擦被弄髒的禮服裙。

酒漬是最難清理的,我擦了一會兒擦不掉,便也放棄了。裙子上濕了一塊,看樣子是沒有辦法回宴會廳了。這樣一來,我只好走進邊上的小休息室,打算在這裏打發時間,直到宴會結束,跟爸爸交差。

休息室裏的暖氣開得比宴會廳裏還要足,身上暖暖的,我坐了一會兒便有些昏昏欲睡。随着隔壁宴會廳裏的說笑聲離我越來越遠,我很快就真的睡了過去。等我清醒過來時,外面已經變得非常安靜了。

我從随身的小包裏翻出手機看了一下,時間已經很晚了,晚宴早已結束,宴會廳裏只剩下酒店的工作人員。

我走到衣帽間,那裏只剩下我的大衣還挂在那裏。我取下大衣穿上,一邊走一邊給爸爸打了個電話。

電話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人接,只是說話的人不是爸爸,而是顧姨。

“你們在哪兒?”我一邊問一邊上了通向地下停車場的電梯。

“我們正在回去的路上啊,怎麽了,雲青?”顧姨問。

怎麽了,雲青?

這一刻我很想問她,我們不是一起來的嗎?為什麽回去的時候,卻獨獨忘記了我呢?為什麽忘記了我,還能這麽風輕雲淡地問我怎麽了?

“沒什麽,我以為你們還在酒店的。”可是那些話沒能說出口,我挂掉了電話,電梯的門在眼前開啓,冷風灌了進來,我深吸一口氣,試圖壓下湧上心頭的憤怒和悲涼。

為什麽還會有這樣的情緒?

我不是應該早就習慣了嗎?

自從九歲那年媽媽死後,爸爸領着顧姨和五歲大的慕狄站在我面前,告訴我他要和顧姨結婚之後,在慕家,我就是那個多餘的存在了。

我已經記不起來,那一刻我是怎樣的心情,是憤怒還是生氣,是覺得悲哀還是難過……或許那時候我根本什麽都沒有想,我唯一知道的就是,爸爸早就背叛了媽媽,慕狄的存在就是最大的諷刺,而媽媽一死,他就迫不及待地将那兩個人帶回了慕家。

這麽多年走過來,多虧我這人貴在還有自知之明,會自取其辱的問題,我是不會問的。因為問了,難堪的人只有我自己。【二】我緊了緊大衣的衣領,順着昏暗的通道往前走。深夜的酒店地下停車場分外安靜,這顯得我的腳步聲格外清脆,每走一步我都能聽到回聲。

我翻了翻随身小包,裏面還有一些現金,既然已經到了停車場,就從D出口出去再打車吧!這麽晚,其他出口好像都不太好打車。

我不禁苦笑了一下,該說自己未雨綢缪,還是早就對爸爸失望了呢?

大概是因為知道,我這輩子,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而已。

又走了一段路之後,我發現前面不遠處昏暗的角落裏,依稀有幾個人站在那兒,手中忽明忽暗,像是在玩打火機。

我的警覺神經立刻繃緊,腳步下意識地放慢了一些。

這深更半夜的,那些人在這裏做什麽呢?

直覺告訴我,再往前走,肯定有危險。我還是不要從D出口出去了,直接轉身往回走,乘電梯上樓再說好了。

然而我才轉身走出兩步,身後就傳來了急促且沉重的腳步聲。

我沒有回頭看,而是大步奔跑起來,糟糕的是我為了參加宴會,特意穿了一雙高跟鞋。這時卻因為心慌,一時沒走穩扭到了腳。

我瞬間就疼出了一身汗,而此時那些腳步聲已然近在咫尺。

“我說,這位小姐,你這麽着急,是要去哪裏啊?大半夜地打扮得這麽漂亮,在這麽好的酒店地下車庫閑逛,多無聊啊!不如陪我們哥幾個好好聊聊天啊!”随着手臂被人用力地扯住,一個戲谑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我驚得回頭看了一眼,只見剛剛在前面玩打火機的那幾個人,已經全都追到我的身邊,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帶着不懷好意的笑。

他們打量我的眼神仿佛是在打量一沓現金,在昏暗的地下停車場泛着金光。

“你們是誰?想要做什麽?我告訴你們,我可不是好欺負的!”我強忍着呼救的沖動,故作鎮定強勢地大聲說道。

我知道這種時候自己先慌了,只會讓這些人更加肆無忌憚。

“哥幾個最近手頭缺錢花,知道今天這個酒店有個上流社會的宴會,所以蹲點到現在尋找機會,看樣子,小姐是宴會最後一個走的啊!不知道小姐肯不肯發發善心,借我們點錢用用呢?”拉住我的人這麽說着,用眼神示意其他人不懷好意地朝我逼近。

我用力掙紮了一下被拉扯住的手臂,想尋找機會逃跑,卻怎麽也掙脫不開。

萬般無奈之下,我只好将手包遞過去,說:“都給你們。”

可是沒有人接我手上的包,接着,一道低低的嗤笑聲傳入我的耳中。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看來,這群人不是那麽容易好打發的。

我掃視了一圈周圍的這些人,盡管是在昏暗的光線中,他們每個人的臉都藏在陰影裏,可是,他們臉上那一道道毫不掩飾地打量我的貪婪目光,一覽無餘,讓我盡收眼底。

“小姐,你也太天真了吧!你以為我們哥幾個在這裏蹲守了一整天就為了這麽點錢嗎?快點,給你家人打電話,讓他們送錢來。”拉扯住我的人明顯是這些人的頭頭,他一邊說着,一邊冷冷地看着我。

那眼神就像是躲在暗處的毒蛇,看得人渾身起雞皮疙瘩。

“別耍什麽花樣,快點!”那人見我半天沒有行動,便冷喝一聲,從口袋裏翻出一把瑞士軍刀,異常靈活地拿在手上把玩。

到了這種時候,原本只是故作鎮定的我,竟然奇跡般地真正冷靜下來。

我的大腦飛快運轉着,一邊慢吞吞地打開小包,從裏面翻出手機,一邊思索着接下來要怎麽辦。

這些人理所當然地認為能夠參加上流社會宴會的千金小姐都絕對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所以不管他們勒索多少錢,她們的父母都會乖乖照做。

可是,他們不知道的是,如果是父母的掌上明珠,還會有深更半夜單獨出現在這裏被他們逮個正着的機會嗎?

“快點!”那人催促道,眼底已然有了一絲不耐煩。

我将手機拿出來,點開通訊錄,手指從那些號碼上一個一個劃過去。這種時候,我該打給誰才好呢?我爸爸嗎?又該會是顧姨接電話吧?

可是,其他號碼所維系着的那些人,和我的關系都沒有熟到能以身涉險來救我的地步。

“太慢了!”在我猶豫的時候,那些人已經很不耐煩了。

在那個頭頭的示意下,一個小弟一把将我手上的手機搶了過去,我下意識地伸手想要去搶回來。就在這時,一只手将我伸到半空的手壓了下去,幾乎是同時,搶走我手機的那只手,被另一只手牢牢抓住了。

我愣在那裏,呆呆地看着忽然出現在我面前的人,大腦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這麽多人為難一個女孩子,不太好吧?”一個略嫌清冷的嗓音響在我身邊,是個燕尾服少年,他擋在了我面前。

雖然看不到他的正臉,但是他的身形和聲音,以及身上的這件晚禮服,都清晰無比地告訴我,他就是龍曦。

“你是誰?不要多管閑事!”被抓住手腕的那個人頓時惱羞成怒,他掙了一下,卻沒能掙脫,龍曦嘴邊揚起一個冷漠疏離的笑容,伸手将我的手機奪了回來。

“我就是個路過的。”龍曦将手機交還給了我,我怔怔地接過來,他從口袋裏翻出自己的手機,點開通話記錄,“五分鐘前我已經報警了,我記得有個警察局離這裏很近。”

那群打劫的人臉上都變了色,他們面面相觑,為首的那人倒是很冷靜,吆喝道:“是嗎?把這個闊少爺也一起帶走!送上門的肥羊,不要白不要!”

我心中一慌,想要說話,龍曦卻稍稍側過頭,用眼神制止了我。

“那就看你們要不要得起了。”他話音剛落,那些人便一擁而上,想要制服他。

龍曦看似文弱,身手卻極為敏捷。我心中很是着急,不知道他說的報警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如果是真的,那他能不能撐到警察趕過來?如果是假的,那他還能撐多久?

而如果警察真的來了,我又要如何脫身?

作為慕家的大小姐,和龍家大少爺一起坐警車去警察局,并不是一件什麽光彩的事。

就在我忐忑不安的時候,身後傳來一聲厲喝:“前面的人都給我停手!”

我回頭看了一眼,就見不遠處走來了好幾個人,清一色都穿着保安制服,手裏都拿着電擊棍。那些人見狀,全都愣住了,三秒過後,他們很有默契地轉身就跑,而酒店的保安手持電棍都追了上去。

危機解除,我渾身一陣脫力,鑽心的疼痛再次湧上來。我站立不住,直接坐在了地上,剛剛太過于緊張,以至于我都感覺不到腳上的痛意。

“你沒事吧?”龍曦轉過身來,蹲在我的面前,矜持冷貴的面容上,也稍稍有了一絲關切。

“我沒事。龍曦,你怎麽會在這裏?”我是最後一個離開宴會廳的,那時候明明所有人都已經離開了,那麽在我之前走的龍曦,為什麽會恰好出現在這裏?

我已經記不起來第一次見龍曦是在什麽時候,小時候經常被大人帶着參加各種各樣的宴會,絕大多數時間我都是被遺忘在宴會的某個角落裏的,而龍曦他和我不一樣。

就算他克制矜持,有種超脫年齡的老成理智,也總是會有各種各樣的孩子圍在他身邊,從來不會被遺忘。

記不清我們一起參加過多少次宴會,但我和龍曦從來都不曾說過話,我們就像兩條毫不相幹的平行線,活在各自的時空裏,唯一一次視線交會,大概就是今天的晚宴,因為謝安昀的緣故,他沖我點了一下頭而已。

所以,與我毫無交集的龍曦,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我記得我走的時候,宴會早就結束,所有人都離開了。

從小到大,我跟着大人們耳濡目染,唯一明白的道理就是,這世上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地幫你。所有靠近我的人,一定都是帶着某種目的的。

那……龍曦跑出來救我,又是為了什麽呢?

“腳很疼吧?”龍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他的視線落在了我的腳上,右邊的那只腳扭傷了腳踝,肉眼可見,已經紅腫起來了。

“我不要緊的。”我從地上站了起來,因為右腳疼得厲害,我盡量将全身的重量都集中在左邊,“剛剛……謝謝了。”

“你需要去醫院。”龍曦眉心皺了皺,語氣仍是淡淡的。

“我自己會去的,時間很晚了,我先走了。”我轉身,打算沿着來時的路折回去,因為這比從地下停車場走出去更省時。

我現在只想趕緊離開這裏,好不好打車出去再說。

他報警了,我一點都不想和警方扯上關系。雖然我并不在乎名聲什麽的,但我不在乎,不等于慕家不在乎。

我不想爸爸為了這種事教訓我,也不想讓他因為這種事而注意到我。

龍曦沒有阻止我,而是在我轉身之後,他也自行離開了。

腳很痛,我脫掉了高跟鞋拎在手上,從這裏到電梯口,本來只需要走一兩分鐘,可是因為右腳腳踝扭傷,這段短短的路途,變得極為漫長。

突然,一道有些刺眼的車燈迎面照來,我偏過頭,下意識地躲開,然而那車一下子開到了我身邊。

我心生警惕,該不會是剛剛那些綁架勒索的,還有同夥吧?

不過我的顧慮很快就被打消了,因為從那車裏走下來的,還是龍曦。

他朝我走來,我不得不停下腳步,問:“還有什麽事嗎?”

“你腳扭傷了,走路不方便,我送你一程吧。”他靜靜地看着我,漆黑的眼眸在地下停車場略嫌幽暗的燈光下,似閃耀的辰星一般明亮銳利。

我直截了當地拒絕道:“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你不用管我的,我自己能行的。”

我往前走了一步,龍曦擡手擋在了我的面前,他臉上露出了一點笑意,“慕小姐是要我對倒在我面前的人,見死不救嗎?”

“第一,我沒有倒下;第二,我不覺得我需要你救。”我并不想和他過多糾纏,我現在只想快點離開這個地下停車場。

“是嗎?可是幾分鐘之前,我才救過你吧?”他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眸光深邃,古井似的叫人瞧不見底在哪裏。

我心裏有些煩躁,有些口是心非地說道:“我剛剛也沒有求你救,沒有你,我一樣也可以脫身。”

“那還真是抱歉,是我多管閑事了。”他聽我這麽說,竟然也不生氣,仍然是那副冷貴清淨的模樣。

“知道就好。”我壓下他擋在我身前的手,繼續用一只腳往前跳着走。

“我剛剛沒有報警。”龍曦的聲音自身後傳來,我腳步一停,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他一眼。

他為什麽會說這句話?難道說,他看出我急切想離開這裏的理由了嗎?

可是這怎麽可能?

我剛剛明明什麽也沒有說。

“所以,慕小姐,你不需要這麽急着離開。”龍曦低笑着說,“現在已經很晚了,加上又是除夕夜,大概是叫不到出租車的。”

“這不關你的事。”雖然壓在心上的一塊石頭落了地,但我仍然不想和龍曦有什麽牽扯。

一直以來,不管發生什麽事,我從來都只有我自己。陌生人、家人、親人、朋友,這些人從不曾朝我伸出過手,哪怕在我最孤單的時候,都是我自己熬過來的。

不過就是扭傷了腳而已,這種小事對我來說,根本無足輕重。

“那麽,我給慕伯伯打個電話,告訴一下他你現在的狀況吧。”龍曦卻并沒有遂了我的願,他不緊不慢地跟在我身後。

我只好再次停下腳步,回頭看時,龍曦已經掏出了手機,我從不知道,原來龍曦是這種會多管閑事的人。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需要給我爸爸打電話。”我出聲阻止他。

“那麽,至少,讓我送你去醫院吧。”他握着手機看着我,眼底有堅持的眸光,看樣子,他是和我耗上了。

我有些生氣,有些焦躁,也有些無奈:“這樣不會太麻煩你嗎?除夕夜是阖家團圓的日子,現在離跨年就剩下不到一個小時,你不需要回去嗎?”

“順路而已。”他淡笑着說。

我只好妥協了:“那就麻煩你了。”

我一瘸一拐地上了車,龍曦順手關上車門,緩緩地将車開出了地下停車場。

街上非常安靜,龍曦說得沒錯,除夕夜,就算是出租車司機也是要回家團聚的。這個時候,在路上,根本就攔不到出租車。

龍曦的車內放着一首英文歌,這首歌我也愛聽,最近常常拿出來單曲循環,是Colbie Caillat(蔻比?凱蕾)的You Got Me(《一見傾心》),女聲清澈幹淨,節奏明快動聽。

“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我忍不住開口道。

龍曦輕聲“嗯”了一聲,他并沒有看我,而是專心開着車。

“為什麽一定要管我的事?”如果說從那些不懷好意的綁匪手裏救我,那是沒辦法做到見死不救,那麽堅持要送我去醫院,就顯得有些多管閑事了吧。

“因為我不能對一個需要幫助的人視而不見。”他緩緩道,“其實,你不必太介意,我沒有什麽特別的企圖,只是單純地覺得,不能把你丢在那裏。”

“就這麽簡單?”我有些意外,沒有想到一向矜持冷貴的龍曦,也會有這種心情。

他稍稍側過頭看了我一眼,很肯定地說:“就這麽簡單。”

我沒有再說話,而是将視線投向窗外。

外面還在下着雪,因為來往車輛少,地面慢慢白了一層,煙火仍在綻放,耀亮這個寂寥的除夕之夜。這個時候,爸爸他們一定早就到家了吧,不用親眼去看,也能想象出現在家裏的情形,那一家人,一定是很快樂地享受這個屬于一家人的夜晚。

只除了我之外。

我看着手裏握着的手機,沒有電話,沒有短信,我是個被遺忘在除夕夜的流浪人,心在流浪,身也在流浪。

“今天,謝謝你了。”我盯着窗外,看着漸行漸遠的那些風景,輕聲對龍曦說道。

“不用謝。”龍曦拐了個彎,将車開進了醫院的停車場。

我打開車門走下去,回過頭看向龍曦,說道:“送到這裏就可以了,我可以自己進去找醫生,馬上就要過零點了,你快回去吧。”

“好。”他輕輕點了點頭,我踮着腳朝醫院大門走去,而身後,是車輛發動的聲音。

除夕夜的醫院裏也格外安靜,只有值班的護士守着,見我行動不便,她急忙走過來幫我。好在今天留下來值班的醫生是骨科醫生,他替我将扭錯位的腳踝又擰了回去,腳上疼痛頓時就減輕了,剩下的那股痛意,是肌肉被拉傷的痛,只要休息幾天就沒事了。

護士帶我去了病房,将開的消炎用的藥水挂上之後,吩咐我有事随時叫她,便回去前臺了。我躺在病床上,望着窗外紛飛的雪花,看樣子明天一早,這雪就能積到厚厚一層了吧。

我看得入了迷,直到一陣敲門聲将我游走的思緒拉了回來。

開門進來的,居然又是龍曦。

我驚訝地看着他,不明白他為何又出現在這裏。

他也并不解釋,只是朝我走近,将一個紙袋放在我身邊,說道:“路邊飯店打包的一點吃的,還有,剛剛忘了說了,新年快樂。”

“砰——”伴随着他話音的,是一朵碩大的煙花在空中炸裂開來的聲音。

天空瞬間被耀亮,好一會兒之後才重新歸于沉寂,但這顆煙花像是某種信號一樣,緊随其後的,是更多的煙花被點亮,爆竹聲鞭炮聲不絕于耳。

我知道,就在他對我說“新年快樂”的那一剎那,時間的指針剛剛好越過12點,新的一年就這麽來了。

在綻放的煙花裏,在響徹天地的爆炸聲裏,在柳絮般的飛雪裏,新的一年,就這麽倉促地來了。

“新年快樂。”我對龍曦說。

心中的某個角落,莫名湧上一股暖意。他從綁匪手裏救下我,我沒有感動;他多管閑事地要送我來醫院,我沒有感動;可是在這一瞬間,我卻因為他的一句“新年快樂”而感動。

有生以來,第一次有陌生人對我伸出一雙溫暖的手,而我——第一次地……被一個陌生人感動了。【三】走出酒店,滿天的煙火混着雪花,将這個除夕夜暈染得多情又冷清。

龍曦回頭看了一眼,然後緩步朝自己的車走去。打開車門,車裏還殘留着一抹屬于她的香氣,龍曦慢慢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然後再緩緩地呼出去。

慕雲青似乎很喜歡這款香水,味道很淡,是非常清新的甜香。在龍曦的印象中,慕雲青的身上總是帶着這樣的香氣,這可以追溯到龍曦第一次見到慕雲青。

龍曦記得非常清楚,他第一次見到慕雲青的時候,慕雲青還是個五歲的小女孩,不過那時候他自己也才七歲而已。

無論是哪裏,上流社會的人物總是熱衷于參加各種高端宴會。宴會上,少不得要攀比一番,從女伴的漂亮程度,到子女的優秀程度,無論是什麽都能拿出來攀比一番。

龍曦當時站在父親身邊,不經意地擡起頭去,就看到五歲的慕雲青依靠在媽媽懷裏,臉上是甜甜的笑意。

是的,那時候慕雲青的母親還在世,她還是個養在蜜糖罐子裏的幸福小姑娘。她笑起來的時候,嘴角邊有淺淺的酒窩,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也會彎成月牙狀,那是非常有感染力的笑容,讓人看着心情就會明朗起來。

再後來,他就習慣在宴會上尋找慕雲青的身影,這是屬于他一個人的游戲,假裝不經意的,用眼角的餘光尋找她。

直到慕雲青九歲那一年,母親去世,龍曦陪着家人去參加慕家的葬禮。去的路上他總在想,那個愛笑的小女孩,現在會是什麽樣的表情呢?她會哭嗎?想到她會哭,他就有些在意,一路上總是将視線投向車窗外。他想,如果她在哭的話,他就将自己的手帕借給她。

然而慕雲青沒有哭,龍曦站在人群裏,透過一把白色百合花,看到一身黑色紗裙的慕雲青。她就那麽安靜地站在那裏,臉上的表情有種超脫年齡的沉穩冷靜,就好像曾經膩在母親身旁的蜜糖少女,在一夜之間就長大了。

龍曦的手裏一直握着一方帕子,那帕子他握了一路,被他掌心的汗潤濕了。他就這麽靜靜看着她,然後将手帕放回了自己的口袋。

很多人在安慰她,但龍曦沒有,因為他覺得這種時候,她并不需要這樣的安慰。很奇怪,他從未和她說過一句話,甚至每次見她都是在不同的宴會上,都是隔着很遠的一段距離,從未有過哪怕一丁點的交集,但——他就是知道。

他其實并不是很喜歡去參加那種宴會的,但一想到能見到她,他無論多忙也回去。

就像今天,父親公司出了點事,他一直忙到很晚,但他還是趕過去了。

有時候他也會想,如果她知道自己這麽多年以來,一直在用這種方式注視着她,會不會覺得厭惡呢?

畢竟她總是獨來獨往的,好像根本不需要什麽朋友。

他也不是沒想過和她搭話,但因為錯過了最開始認識的時機,再去搭讪就會顯得刻意吧!但好在他總算等來了機會,她差點遭人綁架,他順勢救了她,于是他有了和她真正認識的契機。

不再是人群中不經意地看一眼,而是面對面地交談。

這感覺真好,龍曦的嘴角揚起一個笑意,然後他發動車子,緩緩地在雪中慢慢地駛過。

這個除夕夜,說不定是他的幸運日——

不,一定是他的幸運日。【四】龍曦走後,我靠在病床上,心裏始終堵着一些什麽。我打開他留下的那個紙袋,裏面放了一個打包盒,盒子裏裝着冒着熱氣的餃子。

是啊,除夕夜,團圓夜,應該一家人在一起吃餃子。

鼻子猛地一酸,眼底有些發漲,我深吸一口氣,壓下這股洶湧而來的淚意。

最後一次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餃子,是在八歲那年的除夕夜。那時候媽媽還沒有病重,除夕的夜晚,溫暖且迷幻,絢麗的煙花映照在床上,那天的煙花就和今天一樣絢爛。媽媽端着餃子放在我面前,不知是不是回憶美化了記憶,就連不茍言笑的爸爸都是慈愛的。

然而才過了年沒多久,媽媽就病重,最後不得不住院。媽媽去世之後,爸爸和顧姨結婚,那之後我就沒有在除夕夜吃過一次餃子,因為在我心中,沒有媽媽在的除夕夜,才不是我想要的團圓夜。

每一年的除夕夜,我都會找理由不參加家宴,今年倒是省事了。

我拿起筷子,打算吃餃子的時候,手機響了起來,拿起來看了一眼,忽閃忽閃的屏幕上,映出慕狄的名字。

我忙放下筷子接起電話,慕狄的聲音就傳進了耳中:“姐,你在哪兒呢?怎麽到現在還沒回來?”

“我在朋友家,今天暫時不回去了。”我說。

“啊?今天可是除夕夜啊!”慕狄驚呼一聲,“我還給你留了餃子,芹菜餡兒,你最愛吃的。”

“不用給我留了。”我看着

同類推薦

天王殿夏天周婉秋

天王殿夏天周婉秋

六年浴血,王者歸來,憑我七尺之軀,可拳打地痞惡霸,可護嬌妻萌娃...

凡人修仙傳

凡人修仙傳

一個普通山村小子,偶然下進入到當地江湖小門派,成了一名記名弟子。他以這樣身份,如何在門派中立足,如何以平庸的資質進入到修仙者的行列,從而笑傲三界之中!
諸位道友,忘語新書《大夢主》,經在起點中文網上傳了,歡迎大家繼續支持哦!
小說關鍵詞:凡人修仙傳無彈窗,凡人修仙傳,凡人修仙傳最新章節閱讀

魔帝纏寵:廢材神醫大小姐

魔帝纏寵:廢材神醫大小姐

月千歡難以想象月雲柔居然是這麽的惡毒殘忍!
絕望,心痛,恥辱,憤怒糾纏在心底。
這讓月千歡……[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小說關鍵詞: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無彈窗,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最新章節閱讀

步步生花:穿越之霹靂皇後

步步生花:穿越之霹靂皇後

師父居心叵測,讓他身敗名裂;師兄騙她感情,讓他死無全屍;
小師妹給她設下生死陷阱,就讓她生不如死!彈藥師借屍還魂,辱她者,她必辱之,害她者,她必千萬回報!
還有他,欲借她力、謀她身、奪她心,她偏要拆他臺、踹他小弟、戳他心肝脾肺腎!
什麽,要姐做皇後?行,領着千軍萬馬過了霹靂火雷陣先!
包子已死,天才重生。行走間,石榴裙下屍橫遍野!談笑中,舌燦蓮花怎敵得過步步血蓮!

醫毒雙絕:冥王的天才寵妃

醫毒雙絕:冥王的天才寵妃

拍賣盛宴上,擁有絕佳體質的少女被開出天價,人人哄搶。
陡然間,金色牢籠中的少女睜開眼,寒芒四射,懦弱不再。
她一朝穿越為神醫府人人欺淩的廢柴三小姐。
經脈俱廢,不能修煉?怕什麽,她是絕世神醫,這點傷根本不放在眼裏。
爹不疼,娘不愛,人人算計?哼,她有空間在手,靈寵無敵,小小納蘭府翻手可滅!
容顏醜陋,沒人要?眨眼恢複傾世容顏
且看她一路破除萬難,走上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