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賞菊

溫庭容和吳畏不愛折花已經上了山, 李拂慈見後山腳下只有她幾個晚輩和幾個丫鬟,前幾日心中不順, 正無處撒氣,這會子自然拿喬起來, 訓斥心歡心巧兩姐妹,道:“祖母生病,你們竟穿的這樣鮮亮, 說出去也不怕人戳脊梁骨罵你們不孝。”

李心歡想起紅染那日說的誅心之言, 現在遇到思柳堂的人只想遠遠避開, 便低着頭沒有作聲。

李心巧卻不是個能受氣的,她梗着脖子道:“姑姑休要錯怪!是祖母知曉兩個哥哥要去北直隸讀書,特特許了我們不必忌諱着, 開開心心地替他們踐行。”

掩蓋在帕子下的拇指掐着食指指腹, 李拂慈白着臉咬唇道:“那且去吧!”

姐妹兩個如蒙大赦, 牽着手就往山上跑。

謝遠黛和李心質兩個行了一禮,也跟着去了, 其餘的丫鬟除開幾個在主子跟前得臉的快步跟上山去,別的都作鳥獸散了。

李拂慈看着山上明豔的幾個人影, 頓腳扭頭做勢要走。

紅染在旁邊勸:“姑娘這就要走了?”

綠染扶着李拂慈道:“這兒風大,姑娘要回去就回去吧。”

想一想,李拂慈又不甘心, 便道:“園子和後山又不是他們的,偏他們去得,我就去不得?”

旋身看着後山, 李拂慈看見影影綽綽的一抹身影,冷峻孤拔,風起雲湧間融在群峰之中,猶如秀木立于林,神清骨秀,氣度潇灑。芳心怦然悸動,面頰一紅,提着裙子上了山去。

後山有亭,翼然臨于半山腰上。衆人聚于亭中,俯望亭外一圈争奇鬥豔的菊花。亭內幾張桌上,早擺着丫鬟們提前擡上來的菊花酒和一些吃食。

幾個姑娘家的坐在一起喝菊花酒。謝遠黛看着李心歡和李心巧兩個劃拳,也舉着玉青的酒杯,杯中浮着兩朵明黃的菊花,抿了一口酒,清涼甜美的味道在唇齒之間彌漫開來。

李心巧連輸了兩把,被灌了兩杯酒。李心歡大笑道:“今年重陽沒喝的酒,今兒都補回來了。”

李心巧擦擦嘴,道:“祛災祈福的吉祥酒,喝多少都不嫌多。”

謝遠黛仍舊在一旁閉口藏舌,不多言語。

男子們就在亭內投壺,吳畏盲投,皆中,令丫鬟一陣驚呼。

李心質鬥志大起,盲投三中其二,再試亦不能全中,興致索然,邀溫庭容投壺。

溫庭容執羽箭,施中翠拿着帕子要替他系在眼睛上,他擡手拒絕,背坐反投,連中兩發,掌聲雷動,喝酒的人也都頻頻矚目。

李心巧拉着李心歡小聲道:“你舅舅好厲害!”

李心歡自豪地看着溫庭容,她的舅舅自然厲害了!

丫鬟們拾起落在地上的羽箭,把投壺裏的箭也都拿了出來,李心巧興致來了,也說要玩一玩。

溫庭容等人便退開,坐在一旁,由李心巧起頭,李心歡、謝遠黛和幾個丫鬟等人也都試着投了幾箭。

梅渚沒有參與其中,細心地在一邊幫忙記着數量。

衆人正投到興頭上,李拂慈也進了亭子,綠染給她放了軟墊,讓她坐在人少的一邊。

女子中李心巧投得最好,五中其三,施中翠最末之。李心歡不服輸,又試了一次,還是不能贏堂姐,連頭上的菊花也掉落在地。

溫庭容俯身替李心歡撿起菊花,正遇李心歡也彎腰去撿,舅甥兩個撞到一處,大的那個穩如泰山,小的那個哎喲一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李心巧笑着去扶李心歡。

溫庭容把花重新簪在李心歡雲鬓之間,又摸了摸她略微發紅的額頭,淡淡地笑了笑。施中翠看着這一幕絞了絞帕子。

姐妹兩個玩累了,便坐在椅子上休息,看丫鬟們擠在一處玩。施中翠覺着自己投的不好,也不去湊這個熱鬧,又見李心歡這邊沒了位置,便坐在離李拂慈更近的地方。

李拂慈看着施中翠道:“這是哪個院裏的丫鬟?我怎的沒有見過?”

施中翠趕忙站起來回話,低着頭腼腆道:“回姑娘的話,奴婢是幽篁居的丫鬟,因是近日新來的,所以您看着面生。”她不敢說自己是溫庭容的表妹,恐有裝腔作勢之嫌。

李拂慈籠了籠後面的頭發,眼皮子低了低,“哦”了一聲又問了施中翠許多話。

施中翠知道這是個難纏的,答話的時候謙卑有餘。李拂慈很喜歡丫鬟低眉順眼的模樣,笑着誇她不錯。

亭子裏一鬧,就到了晌午。山下的丫鬟上來傳話,說廚房裏已經備好了飯菜,問是在山上吃,還是在花廳裏吃。

李心巧吩咐道:“亭子裏風大,飯菜上來怕是沒一會就要涼了,你們都去花廳裏準備着,我們馬上就來。”

傳話的小丫鬟得了令立馬趕了下去,亭子裏各房的丫鬟也都先下去了一些,每個主子身邊只留了一個人伺候。

溫庭容先行,其他人在後面跟上,李拂慈也帶着身邊的兩個丫鬟下山去了花廳。

後山上涼爽,一入花廳便覺暖和,李心歡貪杯,又喝了幾口菊花酒,紅撲撲的臉蛋看着就喜人,惹得李心巧掐了兩把。

吳畏看着姐妹兩個玩鬧忍不住發笑,心歡表妹一笑起來,臉頰像魚丸子,他也好想掐一掐……可惜妹妹已經長大,知道避諱人了,肯定不會讓他掐,還真是遺憾。

李拂慈也留在花廳裏,和李心歡姐妹兩個坐一桌,與晚輩們一處吃了飯,等到宴席快散了才回去。

随後謝遠黛一走,李心質和李心巧兄妹兩個不勝酒力也要回去休息。溫庭容更是不想坐了,帶着施中翠也走了,臨走前囑咐梅渚和峰雪先回去一個,給李心歡備着點解酒的茶水吃。

李心歡追出去幾步,正要喊溫庭容等他,卻被吳畏攔住了。

吳畏被李心質灌了不少,腦子有些發暈。他看着小臉紅紅的李心歡,喜上心頭,道:“表妹,我後日就要走了,你在家可要好生的。”

李心歡諾諾應好,還道:“表哥你也醉了,快回去好好休息。”說完,便跟着溫庭容去的方向跑了。

吳畏追上前幾步,搶了李心歡腰間繡着竹紋的帕子,面紅眼亮笑着道;“此去要等寒冬時候才能相見,留個物件給我做念想吧!”

腦子一懵,李心歡尚來不及搶回帕子,吳畏直奔園外,一會子就不見人影了。

懊惱地跺腳,李心歡無奈道:“那可是我舅舅的帕子啊!”

這帕子是摸瞎那回,溫庭容掖在李心歡脖子後面,她洗淨了忘了還,才留在身邊。

失了帕子,李心歡腳步虛浮地往一步堂去,峰雪在花廳裏才發現四小姐不見了,慌忙追出園子去找。

李心歡從園子出來,順着夾道往回走,走了一小半的路程就遇見了溫庭容,雀躍着跑上前去,歡呼“舅舅”。

溫庭容見外甥女腳步不穩,心知她醉了,便駐足回首等李心歡走過來。

小跑幾步,李心歡愈發臉紅如流霞,細細地喘着氣道:“舅舅慢走,與我一道回去吧。”

溫庭容看着李心歡杏眸迷離,問她道:“是不是喝醉了?”

李心歡按着額頭,歪着腦袋道:“好像……是有些醉了。”

施中翠過來攙扶着李心歡,溫庭容也扶着外甥女的手臂。行至幽篁居門口,峰雪已經跟了過來,溫庭容叫施中翠先回去,他與峰雪兩個把李心歡送回去。

施中翠倚在門欄上,瞧着他們走遠了,才摸着發燙的醉顏,轉身進了幽篁居。

過了幽篁居,李心歡根本走不動了,峰雪一個人抱不動她,溫庭容便橫抱起外甥女,把人送到了一步堂門口。

到了門口,溫庭容把人放下來,囑咐丫鬟道:“你喊院裏的婆子一道把人扶進去,我便先回去了。”夾道上無人,但院裏人多嘴雜,他這是故意避諱着。

峰雪摟着人,心中萬分感激溫庭容的體貼,道了謝,沖裏面喚了兩聲,喊了人一道把李心歡抱了進去。

梅渚早備好了醒酒的東西,喂李心歡吃了兩口醒酒茶,便放她睡去了。

幽篁居裏,溫庭容也略有些頭昏,他回內室正要歇息一會兒,忽見房裏站着個丫鬟,拿着茶水。

溫庭容坐在床上,施中翠把茶水給他,跪下身子替他脫靴。

修長的手指端着青花黃陶茶杯,杯上的花朵正好被他的指頭遮住,溫庭容眯着眼飲了一口,溫熱的茶水順着喉嚨下去,脖子上凸起的喉結聳動。

施中翠把靴子放在一邊,借着酒勁,緩慢而試探地把手伸到溫庭容腰間,想替他脫下衣裳。

溫庭容一手捏着茶杯,猶豫了一瞬,随即另一手按住施中翠的手,語氣森冷道:“出去。”

施中翠羞紅了臉,心虛地拿帕子擦着臉,踉跄地跑了出去。

溫庭容雙腳不穿鞋而踏地,斂着眸子盯着外面看了一會兒,才躺在床上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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