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午睡-逼迫

李心歡今日被吓得厲害了, 李拂念臨回屋前還好生地安慰了她。

許是憂心老夫人身體的緣故,李心歡壓根就沒睡沉, 她早起便去了朱素素房裏,卻見母親的眼睛裏布滿血絲, 一看便知一宿未眠。

李心歡腳步輕輕地跑過去,撲進朱素素懷裏不說話,她忽然好害怕, 害怕祖母不好了。

朱素素順着李心歡的背, 下巴抵着女兒柔軟的發頂, 輕聲道:“不怕的,你祖母肯定沒事。”

李心歡不自覺地又流淚起來,母親這話也不知是安慰她的, 還是安慰自己的。

朱素素也梳洗完畢, 牽着李心歡往千帆堂去, 她在路上告訴女兒,李拂慈已經被關在了思柳堂, 由羅媽媽看押起來,同院的所有丫鬟婆子都被看押在裏面, 一個都出不去。

心頭一緊,李心歡明白思柳堂的人都要受到牽連了。

千帆堂中庭,吳美卿和李心巧兩個也都在。堂姐妹兩人一見面就相擁, 撫慰着彼此。

吳美卿與朱素素兩個也相視一眼。

“大嫂,老太爺去歇了沒有?”

吳美卿一臉疲憊,“歇了, 還是老爺拼命勸着老太爺才肯睡會兒的,我家還有傻子,眼睛睜了一夜,動也不動地守在裏邊……”說着,她就抹起了眼淚,她的小孫孫還沒出世就沒了,她真是恨死李拂慈了!

朱素素覺得一切安慰都是多餘,只好牽着吳美卿的手暖了暖,還替她擦了擦眼淚。冬日冷寂,弟妹的手很冷,心更冷,李拂慈這次算是犯了衆怒,老夫人也怕是保不住她了。

吳美卿擦了擦眼淚,抽回手道:“大夫馬上就來,勞煩弟妹先去幫忙盯着小廚房的藥,我再進屋去看看,謹言不能再熬了。”

朱素素點點頭,招呼兩個小的手腳輕些,便去了小廚房。

吳美卿要去看謝遠黛,李心歡姐妹兩個也跟上,遠遠地站在上房裏面的隔扇旁邊,挑開簾子伸着腦袋往裏看。李心默就像一塊大石頭一樣,微弓着腰身全神貫注地看着床上的人。

吳美卿進去拍了拍李心默的肩膀,流着淚道:“兒啊,你去歇會兒吧,或是吃點東西也好,萬一你媳婦醒來你又病了,可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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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心默身強體壯,熬一夜當然沒問題,只是他這副擺明了要拿命死磕的态度,太叫人心疼了。

李心默肩膀動了動,兩手探進被子裏,捂着謝遠黛的手,堅毅俊朗的側臉線條優美,他隐忍道:“母親……我不累,也不困。”

吳美卿無話可說,一雙眼睛卻要哭瞎了,她盼星星盼月亮,乖孫孫都還沒出世就沒了。

李心默忽地擡起頭道:“母親,不管遠黛以後好不好了,我只娶她一個。”說着說着,他的眼淚也掉了下來。以前嚴寒酷暑不知疲倦地熬着讀書,他從未覺得痛苦過,但此時此刻,他心如刀絞。

吳美卿不敢刺激李心默,連應了三聲“好”,抽泣着道:“兒啊,你去睡會兒,換我守着好不好?娘保證把你媳婦照顧好。”

李心默還是不肯走,執拗道:“娘,我睡不着,您去祖母那邊看看吧。”

李心巧心疼地掉眼淚,實在不忍看下去,轉身跑了出去,李心歡眼見着自己幫不上忙,便也跟着出去了,追在了堂姐的身後。

李心巧在院子裏一邊跑一邊哭,慢慢地才停下腳步,李心歡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也只能陪着哭。

李心巧心裏煩悶的厲害,背對着李心歡道:“你去看祖母吧,我自己個散散心,一會兒再去。”

李心歡乖巧地應了,去了上房裏看朱芸。

朱素素正在上房裏伺候着朱芸吃藥,羅媽媽在一旁幫忙扶着,李心歡過去遞了帕子給母親,擦老夫人嘴角流出來的湯藥。

那湯藥味兒濃,滿屋子都是苦澀的。

朱素素吩咐李心歡道:“這幾日千帆堂忙的很,你和心巧幫忙照看內院,別讓別處出了差錯。”

外院有李拂一和李拂念,倒不怕出亂子。

李心歡得了命令,忙跑出去找李心巧,想借此分散堂姐的注意力。

李心巧一聽自己還能派上用場,立馬精神起來,和李心歡兩個去了随遇堂,配合着吳美卿身邊的管事媽媽和兩個大丫鬟,處理府上的庶務。

眼看着就要過新年了,莊子上要交來的東西也都先送了份單子過來,錢媽媽把冊子給李心巧看,李心歡幫忙在一旁拿去年的冊子校對。

李心巧見物件繁雜,合上冊子給焚香道:“這等事交給你們去對就是,若是有新添的或是減少的,拿不定主意再來問我,先挑要緊的、沒人管的事報上來。”

焚香本來擔心李心巧沒有經驗,才事無巨細地報上來,今日卻見主子在緊要關頭行事潑辣利落,倒是有幾分欽佩,拿出了對吳美卿的态度,恭恭敬敬地請示了幾件事。

期間李心巧或有拿不準的,和李心歡兩個商量着,再聽聽仇媽媽和焚香、詠荷的意見,一上午也定下了上十件事。

等到要傳飯的時候,丫鬟婆子們也都該散了各司其職去,李心巧又特特囑咐道:“叫二門上的人看緊些,這半月裏沒有主子的吩咐,不論哪個院裏的人都不許出去,若叫我知道了,不論親疏狠狠地罰!還有你們私下愛遞東西的習慣,這時候都給我收斂點,若是捉住了一個,不撕爛了嘴也要打折手腳,若有不信服的,盡管試試!”

李心巧這番話把她身邊的香林和花林都吓到了。

底下一衆人等俱都乖乖應着,廚房的人擡了午膳來,李心歡卻說她不在此處用膳,得回去一趟。

李心巧料想一步堂也需要個人看着,便沒有留李心歡,只道:“下午我在議事廳等你,你再陪着我一起拿主意。”

李心歡本來也沒打算偷閑,便應了,從随遇堂出來便去了一步堂。如她所想,朱素素他們這個時候果然都還在千帆堂。

李心歡見一步堂還有趙媽媽,便喚來斜雲,道:“你也去千帆堂伺候着,我母親和大伯母只怕都是顧不上用膳,你去旁邊伺候茶水吃食吧。院裏有林媽媽和我的兩個丫鬟,你不用挂念這邊。”

斜雲本來也擔心朱素素,得了吩咐便連忙趕去了千帆堂,果然如李心歡所說,朱素素和吳美卿等人根本顧不上吃飯,幾個得臉的媽媽要麽是在老夫人和謝遠黛跟前伺候,要麽是各自有各自的事,都沒人顧得上主子吃飯的事。

斜雲先去勸的朱素素,等這邊先應了,才去傳了飯,請了吳美卿和李心默在一處用飯。

……

李心歡郁郁不樂,便去了幽篁居用膳。

溫庭容早曉得李府亂成了一鍋粥,心知這會子去了也幫不上忙,也沒人顧得上敷衍他,就沒去湊這個熱鬧,想等老夫人醒了再去探望。千帆堂的消息沒等來,倒是把李心歡給等來了。

李心歡進了書房,看着兩樣小菜帶一碗米飯,道:“舅舅,我也餓了。”

溫庭容示意碧梧去廚房傳飯,他停下筷子,準備待會兒和李心歡一道用飯。

“你祖母好些沒有?”

李心歡托腮,一臉愁苦,搖搖頭道:“還不見好,這會子大夫應當又來看過了,我下午再去瞧瞧。還有我大嫂,她……”抿了抿唇,孩子的事,她真不忍心開口。

溫庭容溫聲道:“我知道,我聽說了。”

“舅舅也知道了。”

“嗯。”他看似兩耳不聞窗外事,實則對李家的事都處處留意着。

兩人靜默了一刻鐘,廚房的飯菜也送來了,碧梧幫忙布了菜,便退了下去。

一頓飯下來,李心歡并沒有吃多少,溫庭容實在看不過去,往她碗裏夾了好些菜,直直地盯着她,逼着她把飯菜吃完。

李心歡有些怕,便乖乖把飯菜吃下,只是咀嚼的時候很快,沒工夫細細品嘗。

溫庭容見她眉宇間愁色甚濃,略有些擔憂,便勸道:“你去我屋裏歇會兒吧,過會兒再回去。”

李心歡不肯,“堂姐怕是也沒工夫歇着,我怎好留她一個人在那邊。”

“不礙事,我替你看着時間,就一刻鐘。況且我這裏離正院也近,你睡了再去也方便。”話音剛落,溫庭容已經起身先去了隔壁內室。

李心歡只好跟上。

溫庭容夜裏蓋的被子還很薄,親自去黃花梨的櫃子裏找了厚的毯子加上。

碧梧進來伺候李心歡脫鞋浴足,伺候着小姐躺上去,才端了水盆出去。

李心歡拉了被子,道:“舅舅夜裏只蓋一床?”

溫庭容把毯子放上去便要走,李心歡帶會兒要脫去外衣,他不便在此處。“你好生睡吧,到了時候我叫丫鬟來叫你。”

還不待他轉身離去,右手被人一把抓住,李心歡已經縮在被子裏,露出個小腦袋,細聲道:“舅舅,我睡不着,太亮了。”

溫庭容猶豫了一瞬,還是旋身坐在床上,掏出帕子把李心歡眼睛遮住,道:“睡吧。”

李心歡不肯松開他的手,怯生生地問:“舅舅,您說祖母什麽時候會好起來?”祖母很疼她,她很害怕祖母不好。

長這麽大,李心歡還從來沒嘗過家人離開身邊的滋味。

溫庭容輕拍着她的手背,道:“你醒來她就好了。”

他盯着李心歡剝了殼的雞蛋般的臉蛋,嫩白可愛,就是眼睛下面烏青的厲害,方才吃飯的時候他還看見她眼睛裏布着血絲。

李心歡含着希望,天真地問:“您不騙我?”

“不騙,安心地睡會兒。”

“您別走。”

“好,我不走。”

李心歡抓住溫庭容着小手漸漸松了。溫庭容聽着她均勻的呼吸聲,曉得李心歡約莫是睡着了。

溫庭容小心地抽回手,刮了刮李心歡的臉蛋,她這副害怕的樣子真是像極了他那時候的心情,他求過母親不要走的,可是施文惠沒有聽。那種絕望的感覺經常在夢裏折磨他。

所以他希望老夫人好好的,在李心歡長大之前,千萬都要好好的。

起身要走的時候,溫庭容鬼使神差地俯下身,在李心歡額頭親了親。以前他父母親忌日的時候,小心歡也只這麽安慰他的,親他額頭,親他臉頰。

溫庭容出去之後吩咐碧梧進屋守着,讓李心歡多睡會,等人醒了就拿茶水伺候,他知道外甥女醒來總會口渴。

李心歡睡了大半個時辰,等她醒來的時候就見碧梧在旁站着,遞了溫熱的茶水過來。

迷迷糊糊地接了茶水喝了兩口,李心歡腦仁疼,許是昨夜睡的太晚,這會子睡太久了的緣故。

“什麽時辰了?”

碧梧看了更漏報了時辰,李心歡驚呼:“我都快睡了一個時辰?!”

碧梧見李心歡着急,也急急忙忙地伺候她穿衣,還拿了披風過來,叮囑道:“您才将睡的時候只脫了外面的衣裳,仔細外面風大要吹病了。這披風暖不暖?要不奴婢還是拿羽緞來吧。”

生怕李心巧一個人忙不過來,李心歡系好了披風便要出去,道:“我不冷,你替我去禀了舅舅吧,我這會兒要去議事廳了。”

碧梧勸不住,便只能應了,送了李心歡出去,就去告訴了溫庭容一聲。

李心歡到了議事廳,李心巧正和婆子說着話,眉頭皺得很深,尚且稚嫩的臉蛋愁色很濃。

李心歡過去道:“三姐中午歇了沒有?”

李心巧合上冊子,看着李心歡笑道:“你來了?我就猜到你睡覺去了,快來幫我看看……”說着便打了個哈切。

李心歡勸道:“姐姐去睡會兒吧,這裏我來看着,有拿不定主意的事我就先放下來,等你來了再一起商議,不差這一時半刻的。”

李心巧的雙目也是通紅,想必夜裏也沒有睡好,她掩着口鼻又打了個哈切,點着頭應了,卻也沒有走遠,就在梢間裏叫丫鬟拿了絨毯來,蓋着眯了一會兒。

李心歡示意下面的人都輕聲些,別把裏面的那位吵醒了。

李家混亂的日子持續了三天,第三天後,朱芸終于清醒過來,謝遠黛也大幅度好轉,留在李家的兩個大夫也都離去了,阖府上下恢複往常般的秩序。

老夫人病一好,吳美卿和朱素素兩個身上的擔子都輕了,千帆堂的事都交給了羅媽媽和鄭媽媽,她們妯娌兩個終于好生休息了一天,只在得空的時候去正院裏瞧瞧朱芸藥吃的怎麽樣,精神好不好就是了。

李心歡和李心巧兩個也松了口氣,在老夫人醒來的第二天才去探望她。

朱芸躺在內室的框床上,頭戴杜織綢福祿壽喜抹額,眼珠子泛黃,眼神也不比原先光亮,但是見了兩個孫女,心情立即好了起來。

朱芸躺在床上,沖兩個丫頭招招手,又對羅媽媽道:“羅墩,扶我起來。躺了這麽久,身子骨都要僵了。”

羅媽媽抽了一對軟軟的迎枕墊在朱芸腰後,“您別熬久了,說會子話就歇着吧。”

朱芸有氣無力地點點頭,道:“我曉得了,你先出去吧。”

這下子,屋裏就只剩下祖孫三人。

李心歡和李心巧兩個見了祖母這般虛弱,心如針紮,俱都紅了眼眶。

朱芸笑着安慰兩人道:“祖母不是好好的麽,別哭,乖,不哭。”顫抖的一雙手陌上細嫩的臉蛋,她替兩個孫女拭淚。

李心巧擡起頭吸了吸鼻子,堅強道:“祖母好好的,我不哭,我不能哭。”

李心歡也立即收了眼淚,跟着道:“我也不哭。”

朱芸凝視着兩個孩子,心都軟了,多麽乖巧的兩個嬌嬌女,不像思柳堂的那個……都是李家養出來的孩子,怎麽就有天壤之別呢。

朱芸長嘆了一聲,提起了李拂慈的事,道:“你們說……該怎麽處置三娘?”

雖然李府的人都顧念着朱芸身子不好,暫時沒有提起這事,但她心裏明白,若是不給全府人一個交代,怕是大房要和她離了心,嫡長孫怕是要恨死她。

他們不提,朱芸卻不能裝不知道。兩個媳婦的意思她不好直接問,便想着從兩個孩子嘴裏聽聽大房和二房的态度。

李心歡沒什麽立場責怪李拂慈,雖然她真的不喜歡這個姑姑,但這次的事,和二房确實關系不大。

朱芸的視線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李心巧的身上。

李心歡眼睛睜得大大的,有怨而無怒,她直白道:“姑姑害了一條性命,還罔顧人倫,把您氣成這樣,莫說我長兄長嫂能饒過她,便是這南京府人的唾沫也饒不過她去!”

李心歡自然是和李心巧同仇敵忾,而且還要顧着老夫人的心情,順着堂姐的話做了另一番解說:“祖母,罰了姑姑,才能救姑姑。況且……人做錯了事,總是要贖罪的。”

這句話又惹得朱芸淚目,沙啞着喉嚨道:“心歡說的對,是要贖罪的……”李拂慈要贖罪,她也要贖罪!

朱芸又嘆了一聲,道:“好孩子,祖母明白了,你們去吧,我再歇會兒。”說完,閉目靠在迎枕上面,深鎖眉頭。

姐妹兩個對視一眼便對了出去。

李心巧牽着李心歡的手,在路上嘆道:“若不是心疼祖母……心歡,我方才的話是不是說得太重了?”

李心歡搖搖頭,道:“沒有,祖母能明白的。”

年關越來越近,李家的事雖漸漸平息了下來,風聲還是傳到了外面,吳美卿為李心巧的親事急得上火,有心去找大嫂鄭眉提兩個孩子的親事,卻又不好意思開口。最後還是鄭眉主動問起來,吳美卿才一五一十地說了。

鄭眉說她知道三娘的性子,心歡心巧兩個卻絕對不是那樣。

吳美卿聽了這話才心裏松了一點,順便表示了要親上加親的想法,鄭眉與她一拍即合,說等着吳畏回來過了年再細細商議。

李心巧的親事有了着落,吳美卿才終于有了點喜色。

然而李拂慈的處罰遲遲沒有下來。

終于有人坐不住了。

李心默在千帆堂門口長跪不起,這日正好遇上冬日的第一場雪,雖只在地上鋪了薄薄的一層,卻也凍徹心扉,一雙膝蓋骨砸在上面就要結冰似的。

李拂一和李拂念兩個都來勸,老大甚至用上了藤鞭,李心默依舊紋絲不動。

朱芸差點就親自出來了,若不是朱素素在屋裏勸着,這一幕又難以收場。

羅媽媽從屋裏出來躺着眼淚道:“大少爺快起來吧,老夫人拿定主意了,這就要請您進去。”

眼看着有準信了,李心默才肯起來,一條腿先落地,直起背板要站起來的時候差點歪倒,踉跄了幾步才站穩,他早已沒有血色的唇上挂上了一抹淡笑。

李心歡看着李心默筆挺的脊梁骨,身上直起雞皮疙瘩,這樣的堂兄才配得上那麽好的大嫂。

李心默入內室又跪了下來。

朱芸見長孫這般執拗,心頭不落忍,趕緊吩咐人把他扶起來,她也從床上探着身子道:“謹言,快起來,祖母定會給你個交代的。”

李心默眉頭松開,坐在圈椅上仍舊不肯接下人遞過來的茶水。

吳美卿也進來在旁伺候,和朱素素兩個默契地對視了一眼。

朱芸無奈地出了口氣,對着李心默愧疚道:“你是我親自帶過的,手心手背都是肉,祖母也舍不得你受苦,以後別再這麽折磨自己了,便是你自己不心疼,我也要心疼了!”她涕泗橫流,可見此話亦是發自肺腑。

李心默心裏念着妻兒,縱使再多不忍,也強自忍着眼淚,握緊了雙拳,等老夫人給個确切的消息。

朱芸繼而道:“我不是不肯罰她,只是這兩天精神不濟,睡睡醒醒沒個準數,又不曉得如何才能叫她真正地贖罪,才拖了兩天。”

李心默依舊保持沉默,其他人也都屏氣凝神,等老夫人做最後的決定。

朱芸撐在錦被上的手抓出一朵花,幾條從指縫間延伸出去的褶皺如同一道道裂痕,她微微垂着首道:“是我對不起遠黛……”

李心默打斷朱芸道:“她沒怪您,她到現在都沒怪您,她早上還說要來看您,是我沒允許。”

沉默了一瞬,朱芸心頭十分難過,她颔首道:“就別讓她來了,休養好了再來不遲。”

朱芸喉嚨發緊,道:“原先我庫房的東西本想留給三娘和她們姐們兩個做嫁妝的,現在就把三娘的那份給遠黛,我知道身外之物補償不了什麽,但總歸是我的心意,這也是三娘欠遠黛,欠……我那小重孫的。”

心中一痛,朱芸道:“年關将近,先讓三娘在思柳堂禁足一個半月,等到把最後一個年過了,我就讓人把她頭發剪了,送到咱們家莊子附近的那個尼姑庵去,讓她給孩子念經祈福,贖罪!”最後兩個字幾乎是從齒縫裏擠出來的。

李心默終于肯喝小桌上的熱茶。旁邊站着的妯娌的兩個也都沒想到,老夫人竟然會下這麽狠的心,把李拂慈一生的前途都給斷了。

李拂慈的事終于就這麽定了,李心默把這個消息帶回去告訴了謝遠黛。

結果第二天的時候,老夫人就派羅媽媽來問,謝遠黛還有沒有別的要求。

謝遠黛搖搖頭說沒有,她覺得老夫人已經做的很好了,她不能再步步緊逼。

羅媽媽是朱芸心腹,豈會不知主子內心有多煎熬才做了這番決定,于是忍不住對謝遠黛道:“少夫人您可千萬不要恨三娘一輩子啊!”

謝遠黛閉上了眼。她若恨李拂慈一輩子,李拂慈就要一輩子都留在庵堂裏了。

老夫人到底還是舍不得親生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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