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廢淑妃
孝昌帝并沒有在第一時間趕到壽寧宮。蕭太後又氣又恨,又深覺無奈,只能讓人三催四請。直到一個時辰後,孝昌帝才姍姍來遲。
蕭淑妃一見到孝昌帝,不由之主地就渾身哆嗦,跪在地上請罪。
孝昌帝嘴角帶着若有似無的笑意,眼神森冷,“淑妃何錯之有?”
蕭淑妃怕得說不出話來,只能求救蕭太後,盼着蕭太後替她化解這一次的危機。
蕭太後冷哼一聲,将供詞甩在桌面上,語氣不善的問道:“陛下讓人送這玩意來,是何意?莫非陛下懷疑此事是淑妃所為,簡直荒謬。”
孝昌帝嘲諷一笑,“難道不是嗎?”
“這是污蔑,這是構陷。王婕妤流産一事分明是皇後所為,陛下不去查皇後,卻拿着似是而非的供詞指責淑妃。陛下這是受人蒙蔽,颠倒黑白啊!哀家甚至懷疑,內侍監已經有人被皇後買通,故意炮制出這麽一份供詞。陛下應該派人好好查一查,可別被皇後那個毒婦給蒙蔽了。”
蕭太後一臉憤怒,又痛心疾首。好似孝昌帝不聽她的話就會大禍臨頭一樣。
孝昌帝眼皮耷拉,分明是耐心告罄的樣子。他冷冷的問道:“母後請朕過來,就是為了說這些嗎?”
“難道哀家說的話還不足以引起陛下的重視嗎?陛下究竟要被林月音那個毒婦哄騙到什麽時候,是不是我們所有加起來都比不過那個女人重要。”蕭太後一臉傷心,捂住胸口,一副随時要被氣暈過去的模樣。
孝昌帝抿唇冷笑,渾身散發着一股子殺伐之氣,将壽寧宮衆人逼得連呼吸都快忘記了。孝昌帝面無表情的說道:“莫非在母後眼中,朕就是個昏庸無能的昏君,連基本的是非黑白也辨別不清楚,還需要母後來處處提點嗎?”
蕭太後臉色微變,心道不妙,急忙否認,“哀家當然不是這個意思。”
“可是母後的話落在朕的耳中,就是這個意思。朕雖然算不得明君,卻也兢兢業業,勤政愛民,一日不敢忘祖宗教誨。卻沒想到,朕努力了這麽多年,在母後眼裏竟然成了一個被婦人玩弄于鼓掌之間的昏君。哼!若朕果真是昏君,朕早就随着自己的心意将淑妃給砍了,哪需要等到今日被母後痛罵呵斥。”
孝昌帝殺意滿滿,蕭淑妃驚懼不已,大喝一聲,“陛下饒命!”
孝昌帝冷漠一笑,“如此說來,淑妃是認罪了嗎?”
“臣妾,臣妾……”蕭淑妃又驚又怕,眼珠子左右轉動,一會看着孝昌帝,一會看着蕭太後。最後大喊一聲,“母後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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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閉嘴!”蕭太後怒斥蕭淑妃,暫且壓下心頭怒火,柔聲說道:“你先退下。哀家有些話要同陛下說。”
蕭淑妃如蒙大赦,急忙起身離去。
所有人退下,只餘蕭太後和孝昌帝母子二人。蕭太後長嘆一聲,說不出的疲憊和無奈,她拿起供詞,問道,“陛下真的要憑這點東西定淑妃的罪名?”
孝昌帝在蕭太後的身邊坐下,“母後莫非認為憑這些還不足以定淑妃的罪名?謀害朕的子嗣,既然敢做就要敢當。昨兒母後不也說了,這樣的人就該綁了管起來,最好用點刑,不愁她不交代。”
“你,你……你明知道淑妃是蕭家人,是哀家的外侄女,你竟然半點臉面不留。”
孝昌帝冷着一張臉,“淑妃既然敢伸手,就要被砍手的覺悟。這一次,朕不會再姑息。朕希望母後能夠支持朕的決定,不再被淑妃蒙蔽,不要再繼續替淑妃善後。如此,朕心裏頭也會記着母後的好處。否則,朕也只能讓母後失望。”
蕭太後瞬間像是老了十歲一般,一張臉皺在一起,嘴唇哆哆嗦嗦地,“如此說來,陛下是認定了王婕妤的事情是淑妃所為?難道陛下就如此自信,下面的人不會出錯,不會被收買,難道淑妃沒可能是被人誣陷的嗎?”
孝昌帝挑眉冷笑,“母後,朕不是昏君。下面的人交上來的東西是真是假,朕有能力分辨。至于淑妃有沒有可能是被冤枉的,呵呵,也只有母後會相信這話。”
蕭太後大怒,又無可奈何,哀嘆一聲,“你這是打定了主意,非得治她是嗎?”
“朕已經容忍她多年,這一次沒辦法再繼續容忍下去。還請母後見諒。”
蕭太後擡眼望着房頂,心內蒼涼。風光了這麽多年,臨到頭卻又要承受如此之痛,真是讓人心酸不已。蕭太後嘆了一聲,問道:“那陛下打算如何處置淑妃。”
孝昌帝笑了笑,“看來母後早知道此事是淑妃所為。”
蕭太後大怒,狠狠的瞪着孝昌帝。正所謂打人不打臉,揭人不揭短,孝昌帝就算身為天子,也別做得太過分。好歹她也是他的生母。
孝昌帝壓下心頭那點要報複的快意,正色道:“淑妃謀害朕的子嗣,天理難容。本來朕可以寬大處理,可是聯想淑妃過往所作所為,若是對她寬大處理,便是對皇權的藐視。故此,朕打算廢除淑妃封號,貶為修媛,搬出蓬萊殿正殿,居配殿。另外蕭家教女不嚴,當下旨申斥。”
蕭太後萬萬沒想到孝昌帝這麽狠,“陛下當真要廢了淑妃封號。”
“這是自然。莫非母後心疼,舍不得了。”
蕭太後又痛又氣,“你怎麽就這麽狠心。淑妃好歹陪伴你這麽多年,又替你生兒育女,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申斥她一番,禁足半年也就夠了。為何一定要廢了她的封號,将她降為九嫔。你這麽做不光是在打蕭家的臉,更是在打哀家的臉。你可別忘了,當初咱們娘兩在衛氏手下讨生活是個什麽樣,若非你外祖父拼着蕭家全族的性命不要,哪有咱們娘兩今日的風光。就是你的皇位也是……”
“夠了!”事關皇位,此乃孝昌帝的逆鱗。只見他滿臉寒霜,殺意彌漫,“此事母後休要再提。而且朕自認為這些年不曾虧待過蕭家。還是說要讓朕将這皇位交給蕭家人,母後才滿意,才算報答了蕭家的恩情?”
蕭太後哆嗦着,臉上的肌肉一個勁的顫動,不得已放下身段,柔聲說道:“哀家沒別的意思,哀家只是想……”
“無論母後想要做什麽,關于淑妃的懲治,朕不會改變主意。晚一點朕就會下旨,屆時還請母後好好管束淑妃。若是她再敢鬧出是非來,朕要她的命。”孝昌帝撂下這句狠話,也不管蕭太後是個什麽心情,轉身就走。沒有絲毫的通融,更不見絲毫的善意。
蕭太後老淚縱橫,風光了幾十年,臨到老來,卻被自己的兒子指着鼻子痛罵。她這是做了什麽孽啊!
蕭淑妃從隔間跑出來,臉上的妝容早已經被淚水哭花,整個人形容狼狽,哪有平日裏的驕矜之氣。之前孝昌帝同蕭太後的談話內容,她也隐約聽到一點,心中又是忐忑又是驚慌,跑出來後,就跪在蕭太後的腳邊,“母後救我!”如今除了請蕭太後救她之外,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麽。
蕭太後擡起手,手掌顫抖着,最終還是沒能打下去。長嘆一聲,充滿了無奈和疲憊,一雙眼睛蒼老渾濁,似乎早已經失去了年輕時候的精明與銳氣。她對蕭淑妃說道:“之前哀家同陛下說的那些話,你多少也聽到了一些。哀家也不想同你廢話,陛下已經下定了決心,要廢你淑妃封號,将你貶為九嫔之一的修媛。你……做好準備,一會接旨吧。”
“不,不可能!”蕭淑妃滿頭大汗,渾身瑟瑟發抖,她接受不了這樣的打擊,“陛下怎麽可以如此狠心。這宮裏的女人,誰手上沒沾染過人命,為何陛下能對別人網開一面,唯獨對我如此狠心。母後,陛下如此處置我,我不服。求母後為我周旋。”
蕭太後很是失望,“你放肆!陛下的态度之前你也見到了,你以為哀家沒求過陛下嗎,哀家就差跪在他面前。可是陛下心意已決,就是天塌下來他也不會改變主意。你啊,這一次犯在陛下手裏,陛下不可饒你,你就認命吧。往好處想,陛下至少沒有取你的性命,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無論說什麽,蕭淑妃都接受不了這個結果,她據理力争,“母後,我本是尊貴無比的淑妃娘娘,一朝落難,被貶為九嫔之一的修媛。你讓我以後如何見人,如何面對他人的眼光,如何在這後宮生存下去。母後,陛下這樣做,就是不給蕭家面子,不給母後面子,若是咱們不争取,陛下只會步步緊逼。到最後我們退無可退,到時候後悔莫及啊。”
“夠了!你想挑撥蕭家同陛下的關系,哀家定不能容你。這一次的事情已成定局,無論你願意不願意,都無從更改。與其在哀家這裏浪費口舌,不如好好想想接下來的路該怎麽走。”頓了頓,蕭淑妃又苦口婆心的說道:“你可別忘了,你還有二皇子。只要二皇子有了出息,總有一天陛下會将淑妃的封號還給你。所以,你現在就應該收起滿腹怨氣,好好改過。那些大逆不道的話,哀家不想再聽到。”
蕭淑妃如喪考妣,跪坐在地上,表情似哭似笑,“母後,此事真的無從更改嗎?”
蕭太後嘆氣,“哎!事已至此,你也想開點。這後宮之人,起起落落本是平常,你也別太放在心上。”
蕭淑妃緊緊抿着雙唇,心中怒火滔天。想她貴為蕭家長房嫡女,自小金尊玉貴,沒人敢給她半點委屈。就因為愛慕孝昌帝,加之蕭家也需要送女兒進宮,于是她嫁給了孝昌帝。她不要正妻的名分,甘居皇後之下,只因為她心悅他,也盼着孝昌帝能夠多她多有憐惜。最初兩年一切都美得不像話,孝昌帝對她噓寒問暖,對她極盡溫柔,對比如今的穆賢妃,有過之而無不及。
可是好日子總是太短暫,等到孝昌帝坐穩皇位後,一切都開始改變。孝昌帝開始對她冷淡,開始對她缺少耐心,以至于後來大聲呵斥,數次責罰。她也漸漸冷了那顆心,一心撲在二皇子身上。仗着蕭家還有蕭太後的支持,即便沒有了孝昌帝的寵愛,她依舊能在後宮活的如魚得水。
她嚣張她跋扈,因為她有這樣的資本。可是孝昌帝偏偏容不下她這點小心思,偏偏要找一個林月音來磋磨她。如今又要廢她封號,将她貶為九嫔。呵呵,下一次是不是又會找理由直接将她打入冷宮,連帶二皇子也會遭受牽連。
蕭淑妃緩緩站起來,表情冷漠,帶着決絕,“母後,陛下今日所為分明是要卸磨殺驢。眼看着咱們蕭家無用,反而成了障礙,陛下忍耐不住,想要搬開蕭家這顆攔路石。而我就成了最先被抛棄的卒子。呵呵……母後,回想這些年,我真的不甘心啊!”
蕭太後沉默不語,一邊是自己的娘家,一邊是自己的兒子和尊榮,孰重孰輕蕭太後分得清楚。
蕭淑妃沒能得到蕭太後的回應,感到很失望,“母後是不是覺着我有今日,乃是咎由自取,是我活該,怨不得陛下?”
蕭太後蹙眉,對蕭淑妃的态度感到極為不滿。
“可是母後別忘了,我不僅僅是代表了我自己,我還代表了身後的蕭家,還有二皇子。若是咱們對此事不做個表态的話,那咱們以前所付出的所有努力,都将化為灰燼,成為一場笑話。”蕭淑妃連連冷笑,“母後或許以為我是誇大其詞,聳人聽聞,但是我從陛下的眼中看到了他欲除我而後快的決心。這一次将我貶斥,下一次就有可能要了我的性命。母後,如此情況下,我如何能夠束手就擒。好歹,總要問陛下讨要一個說法。”
蕭太後面無表情的問蕭淑妃,“那你想如何做?”
蕭淑妃自嘲一笑,“我還能怎麽做,無非就是安分守己,等着別人來看我笑話。”
這可不像是蕭淑妃的風格。蕭太後冷哼一聲,說道:“知道安分守己,那就不要再說胡話。小心傳到陛下耳中,又是一樁罪名。”
“母後教訓的是。”蕭淑妃滿腹委屈,卻無處發洩。等回到蓬萊殿的時候,廢淑妃封號的旨意也來了。蕭淑妃跪接旨意,轉眼就從高高在上的蕭淑妃貶為九嫔之一蕭修媛。蕭修媛咬牙切齒,嘴裏就算是滿口鮮血,她也只能吞下肚子裏。一個人強忍着難受,看着明黃的旨意,恨不得撕爛了它。可是就算再難受,有再多的恨意,她也只能忍下來。
很快就有宮人來幫着她搬家,說是搬家,還不如說是驅趕。一個個兇神惡煞的将她從正殿趕出,趕到配殿居住。
看着比正殿小了一半不止的配殿,蕭修媛更是滿腔恨意。恨孝昌帝狠辣無情,恨蕭太後無能,恨林月音好運氣,更恨老天不公。她如此掙紮老天都不肯給她一個好結果,果然老天沒有開眼。
蕭淑妃一朝貶為蕭修媛,這個消息轉眼間就傳遍了後宮各個角落。雖然沒明說說為什麽要貶斥蕭修媛,不過聯想到頭兒晚上王婕妤流産的事情,不難猜測此事定是同蕭修媛有關。只是出乎意料的,孝昌帝竟然會下定決心貶斥蕭修媛,連太後娘娘出面都沒能阻止。
原本背景強硬的蕭淑妃轉眼成了蕭修媛,此事給所有人都敲響了警鐘。連姓蕭的陛下都舍得動手,換做其他人,陛下更少了顧忌。
清寧宮內,林月音第一時間知道了此事,忍不住咧嘴一笑。叫來芍藥,紛紛道:“帶上禮物,替本宮走一趟蓬萊殿看望蕭修媛。就說本宮恭賀她喬遷之喜。”
這哪裏是恭賀,分明就是幸災樂禍,落井下石。此去根本就是結仇。芍藥笑道:“娘娘就不怕蕭修媛惱了,将娘娘的禮物一股腦的扔出來。奴婢受點刁難沒所謂,就是心疼娘娘的一番心意。”
林月音眼一瞪,不甚在意的說道,“怕什麽!區區一點禮物有什麽值得心疼的。那姓蕭的數次針對本宮,如今總算讓她吃到了苦頭,本宮沒當面譏諷她已經算是格外開恩。去,就按照本宮的吩咐去做,得罪她越狠越好,反正本宮同她早就撕破了臉皮,何必再惺惺作态做那面子功夫。她要是受不住,那也是她活該。”
芍藥笑着應下,“奴婢遵命。那奴婢這就去恭賀蕭修媛喬遷之喜。”
“去吧,替本宮辦好這事,本宮有好東西賞你。”
芍藥笑嘻嘻的退下,果然帶上禮物去了蓬萊殿配殿恭賀蕭修媛喬遷之喜。一口一個恭喜,将蕭修媛氣得一把搶過宮女手中的雞毛撣子就朝芍藥等人打來。芍藥等人連忙跑開,逃到殿門外,離得遠了,膽子又回來了,又連着奚落蕭修媛幾句。見蕭修媛又要打來,這才帶着人急匆匆的出了蓬萊殿。
芍藥回到清寧宮,将事情一五一十的禀報。林月音聽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直誇芍藥做得好,最後果然賞了芍藥不少好東西。
有了林月音開頭,溫德妃和穆賢妃有樣學樣,也派了人去蓬萊殿恭賀蕭修媛喬遷之喜。這一回蕭修媛沒再激動得拿雞毛撣子打人,而是一概不見,将所有禮物全都扔了出去。并放言誰再敢上門辱她,她就是拼死也要十倍回報回去。別以為她被陛下貶斥,就沒了辦法。蕭太後好歹姓蕭,蕭家好歹也是外戚之首,手中有權有錢有人,而且她還有一個兒子。拼上這些,她就不信幹不掉一二人。
衆人都當蕭修媛瘋了,不過明眼人也知道蕭修媛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孝昌帝沒有一棍子将她打死,也就意味着她随時有可能反撲回來,說不定某一天又被冊封為淑妃。
自此後宮倒也消停下來,沒人再手賤地去撩撥蕭修媛。至于王婕妤,她區區一個婕妤,沒靠山沒背景,明知自己是被蕭修媛害了,她也無可奈何。好在孝昌帝也對她做出了補償,聊以安慰。
張永來到林月音身邊,悄聲問道:“娘娘,李充容那裏還需要安排人盯着嗎?”
林月音點頭,“當然要繼續盯着。別以為倒下一個蕭修媛,其他人就會安分守己。溫德妃和穆賢妃可不是吃素的,就是那幾個九嫔,你以為她們就會甘心嗎?李充容懷孕,對陛下來說是好事,對于後宮女人們來說只會刺激她們失了平常心。若非本宮喝下絕子湯,本宮這會只怕也要羨慕嫉妒恨。”
“娘娘是何等人物,那李充容又算得了什麽,哪至于讓娘娘羨慕嫉妒恨。”
林月音笑了起來,“可別将本宮看得太高。說來說去本宮也是一個女人,也有七情六欲,否則本宮何必費盡心機的往上爬。”
張永斟酌了一下,又問道:“娘娘,若是真有人對李充容動手,咱們要阻止嗎?”
“不必阻止。能不能逃過一劫,就看李充容自己的本事。本宮又不是她的養娘,自然不可能事事都替她打算。怎麽,是不是發現了蛛絲馬跡。”
張永搖頭說道:“那倒不是。只是李充容昨兒晚上似乎受了驚吓,今兒一早有些不舒服,不過太醫已經開了藥,應該沒有大礙。”
“親眼看到王婕妤流産,受點驚吓也是理所當然。此事不足為奇。總之你替本宮盯着這宮中上下。”
“奴才遵命。”
林月音并沒有将李充容受到驚吓的事情放在心上,只當是平常事情。卻沒想到,情況會越演越烈。
有宮人來報,說李充容夜不能寐,總說有人要害她,每日驚懼難安,短短時日便瘦了一大圈。再這樣下去,只怕腹中胎兒難保。
林月音聞言,緊蹙眉頭。沒想到王婕妤流産對李充容的打擊會這麽大。不得已,林月音只好帶着太醫親自走一趟含冰殿。
林月音親自盯着太醫給李充容檢查身體,診脈完畢後,老太醫搖搖頭,有些為難。林月音心知不好,跟着老太醫來到外間,問道:“還請太醫實言相告。”
老太醫老老實實的說道:“啓禀娘娘,此非藥物能解,正所謂心病還需心藥醫。李充容內心有心魔,就算喝下無數湯藥,也只能治标卻不能治本。”
林月音皺眉,“會對胎兒造成什麽影響?”
老太醫斟酌了一番,“長此以往,只怕保不住。”
林月音點點頭,讓老太醫先開藥方。林月音進入寝殿看望李充容。
李充容一張小臉蛋慘白慘白的,頭上還冒着虛汗。屋子裏有股怪味,有些熏人。不過瞧李充容那模樣,估計也是習慣了。林月音在床頭坐下,輕言細語的說道:“妹妹還需放寬心,好好養身體。太後和陛下都盼着妹妹這一胎能一舉得男。”
原本神情呆愣的李充容總算動了動,眼珠子朝林月音這邊轉動,聲音略顯沙啞的說道:“多謝娘娘垂憐。臣妾也想好好安胎,生下小皇子。可是有人要害我啊,身邊沒一個靠得住的,我是夜不能寐,求娘娘救命!”
李充容這模樣分明有些魔怔,林月音大皺眉頭,區區一個王婕妤,何至于讓李充容變成這個樣子。又不是沒見過世面的鄉下丫頭。林月音總覺着此事有些蹊跷,卻又想不明白問題究竟出在哪裏。她拍拍李充容枯瘦的手背,“這含冰殿上下皆是可靠能幹的人,而且還有太後娘娘派來的兩位嬷嬷守着,就算有小人作祟,也休想得逞。妹妹切不可胡思亂想,以免傷了腹中胎兒。”
“有人要害我,她們就在我身邊,我全都知道。就在那裏,就在那裏,啊……”李充容指着一處牆角,突然大喊一聲,将所有人都驚了一跳。
林月音随着李充容手指的方向看去,那裏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何來害人。林月音蹙眉,李充容這模樣,怎麽看怎麽詭異,心中有些不安。最後無可奈何之下,只能先囑咐含冰殿的人好生伺候李充容。
林月音将李充容的情況禀報給孝昌帝知曉,又派人到壽寧宮知會了一聲。
孝昌帝也擔心那未出世的孩子,得知消息後,當天就前往含冰殿看望李充容。
李充容一見孝昌帝,就趴在孝昌帝大聲哭起來,一口咬定有人要害她,還說半夜睡着的時候有人站在床頭吓她。李充容信誓旦旦,一切都像是真的一樣。
見孝昌帝怒火升騰,宮人們慌了,連忙跪在地上請罪。沒明着說李充容根本是臆想,但是話裏話外也說明白了事情經過,一天十二個時辰,李充容身邊至少都有兩到三人守着,根本沒看到有誰站在床頭吓唬李充容。
孝昌帝大皺眉頭,也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勁,李充容這個樣子哪裏像是清醒的人,莫非是着了道。越想越有可能,孝昌帝從來就不吝以最大的惡意來揣測後宮的女人,因為這後宮的女人們一旦壞起來那簡直是無所不用其極,讓人防不勝防。
等到離開含冰殿,孝昌帝就派人私下裏徹查含冰殿。要是查不出問題就算了,要是查出問題,他定不會輕饒,就算将後宮弄個天翻地覆也無所謂。
或許是陰謀之人的手段太高,或許是李充容真的是心魔太重,孝昌帝派出的人前前後後查了将近十來天,将含冰殿上下給翻遍,就連淨房恭桶都沒放過,就這樣也沒找出問題來。到最後還是孝昌帝自己放棄了。這會他也認定了李充容是被心魔困擾,才會胡言亂語。同時又覺着李充容氣度太小,膽量更小,王婕妤流産竟然将她吓成那個樣子,整日裏草木皆兵,鬧得上下都不得安寧。
有了這個認識後,孝昌帝也就不樂意去含冰殿,對李充容肚子裏的孩子也不抱什麽希望。
倒是林月音又去了含冰殿兩三次,看望李充容,同時還賞賜了無數藥材。一個勁的安慰李充容好好養胎,切莫憂思過甚,這樣會對孩子不利。奈何,李充容已經被心魔控制,任何人的話她都聽不進去,只知道整日裏喊着有人要害她。這種情況發展到後來,旁人幾乎近不得她的身,因為一旦見了不熟悉的人,她就會主動攻擊,簡直瘋魔了。
林月音暗自搖頭,李充容這樣子,想要平安生下孩子那是妄想。能保命就算老天開眼。
果不其然,李充容後面鬧得越來越厲害。待到七個月的時候,除了近身伺候的人,李充容已經認不得人。林月音也不再去看望她,只吩咐人好生照顧。奈何李充容已經瘋魔,她不僅傷害別人還傷害自己,最後動了胎氣,孩子要提前出來。一時間,含冰殿上下如臨大敵,不知前方是坦途還是荊棘之路。
林月音得知消息後,當即派人去含冰殿守着,随時禀報情況。又派人分別禀報孝昌帝還有蕭太後。民間有七活八不活的說法,也不知李充容有沒有那麽大的福氣。
李充容的肚子從早上開始發動,到了午時還不見孩子落地。蕭太後已經派了三撥人來詢問情況,最後幹脆讓人傳話林月音,必要時候保小舍大。林月音沒吭聲,到底是保大還是保小,蕭太後做不了主,她林月音同樣做不了主,唯有孝昌帝能夠做這個主。
林月音暗自冷哼一聲,當即命人将蕭太後這番意思傳達給孝昌帝,讓他們母子二人打擂臺去。
沒想到這擂臺沒打起來,孝昌帝反而派了康福過來。
林月音客氣地問道:“康公公這會怎麽有空過來?”
康福說道:“咱家奉陛下口谕,前來知會娘娘一聲。陛下說了,李充容那裏還需娘娘多費心思。若是到了關鍵時候,能保小則保小。”畢竟孝昌帝子嗣不豐,多一個兒子總是好的。至于女人,後宮最不缺的就是各色女人。
林月音面露猶豫之色,最後還是堅定的說道:“陛下的意思本宮明白了。本宮這就去含冰殿盯着,一有消息就會派人禀報陛下。”
“那咱家這就回去複命。”
“張永替本宮送送康公公。”
送走康福後,林月音也沒耽誤,帶着人前往含冰殿坐鎮。剛進入含冰殿,就聽到産房內傳來李充容的慘叫聲,聲音凄涼,也透着深深的疲憊無力。林月音微蹙眉頭,怎麽聽着不太好。叫來一個管事的嬷嬷詢問,不出意外李充容的情況不太好,只怕要一屍兩命。
林月音心裏頭咯噔一下,不敢猶豫,當即吩咐下去務必保住大小兩人。同時命太醫候命,準備随時進産房搶救。
做了該做的事情後,林月音就安坐在大殿內等候消息。如今不過是盡人事聽天命。李充容若是命大自然能夠闖過這一關,反之則是母子兩條命都交代在這裏。
從午時一直等到天色半下午,産房那裏總算傳來了動靜,孩子生下來了,是個小皇子,只可惜是個死胎。還沒來得及呼吸一口人世間的濁氣,就已經胎死腹中。而李充容則遭遇産後血崩。穩婆沒本事止血,在請示了林月音之後,這才将太醫請進産房替李充容保命。
林月音站在産房門口,暗自嘆息一聲,時也命也。死胎被抱了出來,林月音只看了一眼便不忍再看。配着濃重的血腥氣,林月音只覺惡心想吐。
忙忙碌碌又是半個時辰過去,産房大門從裏面打開。老太醫一臉疲憊的走出來,搖搖頭,嘆息道:“臣無能,沒能保住充容,請娘娘責罰!”
果然是一屍兩命,林月音心中道了一句可惜。進去看了眼李充容最後一面,緊接着林月音就打發人去給蕭太後還有孝昌帝報信。至于李充容的喪事,宮中自有規矩,無需她來操心。
林月音急匆匆的離開那血腥之地,到了苑子裏,呼吸着花草的味道,才感覺舒服了一點。
“參見娘娘!”
一個熟悉的聲音很突兀的在耳邊響起。林月音回頭一看,有些意外,“裴太傅!”
“正是微臣!”裴太傅嘴角帶着極淡的笑容,大膽的直視着林月音。
林月音微蹙眉頭,一掃一開始的煩悶,打起精神來面對裴顏卿,“裴太傅怎會在此?”
“剛從東宮而來,正準備出宮。沒想到會在此處偶遇娘娘。”裴顏卿理所當然的撒謊,也不怕被人拆穿。反正他不說林月音也該想明白,他就是特意等在這裏,專門堵林月音的。
林月音蹙眉,轉眼間果然想明白其中的蹊跷。若是剛從東宮出來,根本不必走苑子,直接就能出宮。偏生繞了一大圈跑到苑子來,說裴顏卿沒有企圖鬼都不信。林月音當即就笑了起來,眉梢眼角都帶着一股子譏諷之意,“裴太傅好生空閑!”
“一般一般,只是比朝中幾位相公們空閑一些。”裴顏卿不知謙虛為何物,實在是有些大言不慚。一邊好以整暇的打量着林月音。瞧着林月音臉色蒼白,莫非是受了刺激。裴顏卿關心的問道:“看這方向,娘娘莫非是剛從含冰殿出來。”
林月音暗自冷哼一聲,正色道:“後宮之事,裴太傅還是莫要關心才好。免得引來猜疑。”
“娘娘說的是。只可惜那李充容命不好,竟然早産,最後還是一屍兩命。”
嘴上說着可惜,落在林月音的耳中,卻覺着有些幸災樂禍。再看裴顏卿的表情,卻又一本正經,果真一臉可惜的模樣。莫非是她聽錯了,錯怪了裴顏卿。
林月音不動聲色的說道:“裴太傅的消息倒是靈通,這麽快就知道了。”
裴顏卿貌似已有所指,“這宮中的消息總是傳得比較快,臣提早知曉也不為奇。”
林月音總覺着裴顏卿話中有話,一時間卻又想不明白那關竅之處。既然想不明白,幹脆不想。林月音客氣的說道:“既然裴太傅正準備出宮,那本宮就此別過。改日得了空再同裴太傅閑話。”
“臣恭送娘娘!”裴顏卿果然恭恭敬敬的。
林月音同裴顏卿錯身而過,一道細小的聲音突然傳入耳中,只聽那聲音說道:“李充容一屍兩命,娘娘應該高興才對。何至于露出煩悶之色,莫非娘娘還是個良善之人。”
林月音大驚失色,轉眼狠狠地朝裴顏卿看去。只見裴顏卿老老實實的,半點異狀都沒有。而且身邊之人都毫無動靜,顯然這句話只有她一人聽見。若非确定那話是裴顏卿說的,林月音都要被裴顏卿的外表哄騙過去。
林月音冷哼一聲,正想喝問,又見裴顏卿嘴角那一抹若有似無的笑容。頓時,所有的疑問全都咽了下去,最後只說了句,“裴卿慢走!”
“娘娘客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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