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寧遙望着顧南衣,“南衣,我只問你一句。”她聲音極輕地說,“你有沒有喜歡過我?”
晨光斜照在寧遙肩上,她卻覺得渾身發冷,就仿佛落在肩上的不是夕陽,像是紅色的雪,滲入骨髓的冷。
寧遙忽然轉身,夢呓般喃喃,“看來是本宮自作多情了。”
顧南衣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眼中閃過一絲痛色,欲言又止了半晌,最後一咬牙,道:“我....我并非殿下良人...”
寧遙慢慢轉頭,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她摸了摸發鬓,惱他說這話說的不合時宜:“合不合适,本宮自己知道。”
說罷,寧遙揚一揚衣袖,扶着折柳的手徑自離開了。
南衣看着寧遙的身影,兀自垂眸,不知不覺眼角竟淌下了眼淚。
他怔忡間擡手,點一點眼角的淚,看着指尖晶瑩一點,頓時心如絞痛。
寧遙進了楓昀軒後殿,環顧四周,桌案上的博山爐裏點了上好的沉水香。見門下有個穿青灰長袍的人負手走來,側臉掩在玄狐圍領下,但仍看得出他容止可觀。
寧遙有些措手不及,愣在那裏不知該如何應對,還是他主動,對她長長做了一揖,“微臣姚揚宇參見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安!”
他說完,視線輕輕落在她臉上,她愈發窘得厲害了,“之前同姚公子已是認識的,實在不必再行大禮了。”
因為聖上已經賜婚的緣故,但對姚揚宇仍恭恭敬敬行禮,她納罕看他,她武裝起了公主全部的矜驕,昂首道:“公子來的好早,這還沒到時辰呢。”
他目光收斂,恭敬道:“我随父親入宮,父親還在前朝同陛下商議政務,微臣才先來見過殿下。”
寧遙臉上不由一涼,他這話提醒了她,他們現在已經算是未婚夫妻,不管她心裏再不願意,這件事再也沒有回轉餘地了。
她臉上有了無奈的神色,“你我即将結為夫妻,是該好好相處了解的。”她傲然走在前面,姚揚宇微微挫後一點。
“殿下應該和我一樣,對這件婚事不太鐘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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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拿眼梢瞥他,有些好奇道:“為何這麽說?我一個出身低微的公主,能尚到姚家,可謂是聖上天大的恩賜,本宮倒求之不得。”
他拱起手來向她作揖,“微臣同殿下同窗數月,知道殿下并非看中家世門第之人。雖說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能與心上人相守一世,這才是最好的。”
“可我們都沒有這個自由。”寧遙臉上不見半點喜色,無喜無悲如一根朽木。“說這麽多,姚公子也口渴了吧,吃杯茶吧。”
寧遙邀了姚揚宇坐下,二人相對而坐吃茶談天,也算相處融洽。不一會兒,折柳急匆匆地從外面跑進來,一臉着急。
“怎麽了這是?”寧遙蹙了蹙眉,“沒點規矩。”
折柳福身請罪,喘順了氣兒才道:“韶寧公主押着魏知到聖上跟前請求賜婚,正在楓昀軒鬧着呢。”
“她還真想把魏知逼死啊。”寧遙拍了拍桌案,不高興地來回踱步,“楚王殿下現在在何處?你趕緊讓人傳信,請他務必進宮,我只能替她拖延一陣子,我可不敢做欺君罔上的事兒。”
姚揚宇被寧遙這麽一吓,有些不好意思,讪讪道:“不知是何事讓公主殿下這樣着急上火?”
“你們的魏司業被拉去逼婚了,我能不着急上火麽?”說罷她反身領着折柳,頭也不回就走了。
姚揚宇在原地呆呆站了半晌,最後嘆了一口氣,也沒敢再多問了。
寧遙趕到承明殿時,只見寧世征坐在皇座上,韶寧攜着鳳知微跪在殿下,就連赫連铮也跪在跟前。鳳知微一身黛色官服,松散了頭發深深磕頭在地,青絲間不經意就染了隐約的栀子花氣味。
寧世征靜默地看着寧遙的一舉一動,寧遙心裏清楚已然發生了什麽,故作驚慌地俯首在地,“這....不是發生了何事?”
寧世征已經不想再開口廢話一句,他身旁的趙淵立刻會意,拱手道:“回公主殿下的話,這魏司業,乃是鳳知微。”
寧遙依舊是恍惚的神情,不敢置信狀地看向身旁的鳳知微,她沉住自己的心神,偏頭凝望着鳳知微,“你是女兒身.....”
鳳知微緩緩起身,微微偏頭看向寧遙,眼眸裏靜如深淵,望進寧遙的眼眸裏,面上雖是驚惶無措,實則平靜無波,她實在感嘆于寧遙的好戲技。
寧遙深深俯首叩拜,道:“父皇,鳳知微雖女扮男裝,深入朝堂,犯下欺君大罪,但她仍是父皇親選的無雙國士,看在鳳知微為我天盛朝立下的功勞,請從輕發落!”
“遙兒,你也為她求情?”
“兒臣為鳳知微求情,并非因為我同他日的魏知有些情誼,而是為着朝堂社稷安定着想。”寧遙又深深作揖,“鳳知微犯下大罪,罪無可恕,但念在她為父皇卑躬屈膝的份兒上,免她死罪。”
鳳知微有些意外,她心目中的寧遙是個心有算計的人,她的野心也不亞于寧弈,更何況她心裏裝着顧南衣,而顧南衣同自己關系匪淺,她沒想到寧遙這次沒來一招借刀殺人,趁機斬除自己和顧南衣之間的羁絆,反而還要冒着失去聖心的風險來為她求情。
“遙兒。”寧世征沉下聲音來,“不要再為她狡辯。”
“父皇,遙兒大婚在即,父皇難道要在兒臣大婚前見血光麽?還請父皇憐憫兒臣,先放過鳳知微!”
寧遙長久的積郁化作幾近撕裂的聲音,清晰可聞的磕頭聲響徹了大殿,她一磕再磕,再擡頭時額間沁出一片殷紅,觸目驚心。
鳳知微趕緊扶住寧遙,“殿下萬萬不可,微臣已然是罪臣之身,若殿下為我求情再傷了身子,微臣更是罪該萬死了!”
寧世征被寧遙所舉震住,怔忡片刻,寧遙那淚眼簌簌的眸子直擊寧世征內心深處。他心裏一直愧對秦婕妤母女,一直想彌補些什麽,這回賜婚為她擇的夫婿更是最好的,如今寧遙磕的血肉模糊地為鳳知微求情,一時半會他真的無法狠心殺了鳳知微。
“你還愣着幹甚,趕緊把公主攙起來。”寧世征廣袖狠狠拂向趙淵。
趙淵亦扯着嗓子朝外面伺候的內侍喊:“趕緊傳太醫!”
寧遙借着鳳知微的臂力起身,頓時腳下一軟,已經站立不住,趙淵和赫連铮驚叫着要來扶她,寧弈已經闖進殿裏已經伸臂把人抱在懷裏。
寧世征顧不上怪罪,允了寧弈先将寧遙帶去,寧弈一把将她打橫抱起抱進內室,趙淵一疊聲地在後面道:“你們幾個小猴崽子幹什麽吃的,也不怕楚王殿下累着!”
寧弈把寧遙抱進內殿,急急忙忙又有人跑了出去請太醫。折柳急得眼淚落了下來,哭道:“殿下你怎麽了,殿下!”
寧遙伸手一摸額頭的痛處,竟有一片殷紅印入指紋之上,猩紅的顏色落在指尖上有濃濃的腥氣,心裏不由也害怕了起來。
寧遙疼得冷汗直冒,好不容易才從牙縫裏出三個字,“我沒事。”
“折柳,你好生看護好你家主子。”寧弈垂眸看了眼寧遙,神情複雜難言,須臾,心下漫出一絲心疼來,“我替鳳知微多謝你。”
寧遙沒有理會他,只顧着忍痛悶哼,直至寧弈轉身離開,她才緩緩睜開眼,瞥了瞥殿門。
寧遙登時沉下臉,“折柳,不必叫太醫過來了。”
“殿下說什麽話呢,您額頭上的傷口可不淺。”折柳急得嚷嚷道。
寧遙面露不悅,“待會兒鳳知微要是被逮進天牢了,免不了要受苦,太醫可不得忙壞了,我就不給他們添亂了,你替我敷藥就好。”
折柳坐在床榻上替寧遙敷藥,而她恹恹地躺着,時不時皺眉忍痛,折柳問了句:“這事兒本不關殿下的事兒,為何還要幫鳳知微?白惹了一身膻。”
寧遙略頓了頓,輕描淡寫道:“寧弈和鳳知微是一條船上的,我求情也算賣了寧弈一個人情了。”她長長舒了一口氣,“也是賣顧南衣一個人情了。”
鳳知微最終也只是被發落進了天牢,并未立即行刑。鳳知微的事兒瞬間傳遍了朝堂,自然是有人歡喜有人了。
寧遙打算在入宮一回,打探打探寧世征的心意,她正拉着女使整理妝容衣裙,對着鏡子左右端詳,添補描繪了一番,有一下沒一下的撲着扇子,掩着嘴巴對折柳道:“我額頭上的疤得蓋住。”
然而話音未落,女使闖入的步伐帶起風聲而進,喘着大氣,便俯在她耳邊道:“殿下,顧侍衛求見。”
寧遙頗為意外,這還是顧南衣第一次主動約見,這并不合常理,何況是如此唐突而來,她微一沉吟,道:“你告訴他,本宮沒空打理他,讓他下回再來。”
折柳訝然于寧遙的拒絕,只含笑勸了句:“許是有要緊事兒呢,殿下不妨去聽聽?”
寧遙凝了神,心思早就跟着飛出去了,她努力壓制自己心緒,生怕自己一副癡心愁腸,又是一廂情願,她唇角慢慢綻開笑意:“可本宮急着入宮呢,留他喝盞茶吧。”
“殿下,現下還沒散朝,還可以耽誤一陣兒。”
寧遙俏生生一笑,剛畫好的柳眉彎彎,襯得愈發楚楚,她水蔥般的指尖剔了剔額角碎發,“哦是麽?那就讓他等着吧。”
寧遙臻首一擡,扶了扶鬓上的釵環,也好,也該讓顧南衣嘗一嘗苦等的滋味了。
寧遙拾捯完畢,折柳替她引路,順小徑往前院走去,剛邁過垂花門,便見一身天青色雲海團紋長袍的顧南衣,手握長劍立在院門前的松樹下,晨光從枝葉間滲落,影影綽綽,一縷清風柔酥酥地掠過顧南衣那張俏如春光的面龐,在湛藍澄澈天穹與紅牆黛瓦延綿的庭院中,顯得如山中仙人一般,國手丹青也難繪他的容色。
顧南衣裹在單薄衣裳裏的身子修長,玉樹一般立在樹下,正微微側身看着迎面走來的寧遙。對上目光的一瞬間,她沒有躲開,直勾勾地望進那一雙顧盼生輝,浸透風流深情的眼眸之中,她想沉溺,甚至甘願沉溺,不顧一切的。
“見過殿下。”顧南衣跪下施禮,氣定神閑。
寧遙請他起身,禮後,顧南衣就不動,負手靜靜看着她,站在垂花門下的寧遙,墨發一絲不茍梳成發髻,露出一張清麗精致的臉,黑而細的眉烏沉若羽,穿着一身朱色的裳裙,明媚豔麗如盛夏的鳳凰花,明澈如水的晨光落在豔色華飾上,身影愈發柔美。
“你有話對我說?”寧遙率先打破沉默尴尬的局面,她并未走近,只是靠在垂花門框邊站着,手中團扇輕輕撲扇着。
“啊,沒....沒有什麽。”顧南衣撓了撓後腦勺,“聽聞殿下在宮裏為知微求情磕傷了,我....特來探望。”
寧遙靜靜地聽着他說話,心平氣和的,心中縱然跟着顧南衣的一言一句翻起驚濤駭浪,面上仍保持着帝姬的溫婉笑意。她輕柔地扇動團扇,靜靜道:“除了這個,就別無其他了?”
顧南衣愣愣地回了句“是”,寧遙就更加沒有耐性等他開口了,她停下扇扇子的動作,朱色衣袖順着藕臂滑落至手肘,腕上的碧玉镯子碰撞發出清脆叮咛聲,她淡淡一笑道:“勞你挂心了,我為鳳知微求情,是為了賣六王兄人情,也是為了我天盛朝廷安定。但縱使鳳知微再勞苦功高,估計也抵不過一場皮肉之苦了,你若是來打探鳳知微的事兒的,本宮也回答不了你。”
寧遙的冷言冷語像刀劍一樣直直剜着他的心,肉體所感覺到的痛感瞬間蔓延全身,他怔了一怔,一瞬間眼神複雜,幽幽眸光漾起沉沉的情意,他手指微顫,微微一蜷,心卻更慌了幾分。
寧遙心裏還隐隐期待着顧南衣能開口,哪怕只是旁敲側擊一句試探,一句酸溜溜的醋話,就算是一個關切的臉色也好,她只想知道顧南衣到底怎麽想的,而不是像個傻子一樣,在他跟前賣笑賣乖,到頭來還要笑意盈盈地為他人做嫁衣。
她沒有等到顧南衣的開口,郁然一嘆,眼眸已黯然失色,她淺淺含笑,“鳳知微不會有事的,六王兄定會護她周全。”
寧遙旋身要走,還未走遠兩步,顧南衣就幾步向前喊住了她,重重地嘆了一聲:“殿下,我并非為知微的事而來的。”
顧南衣醇厚的聲音聽起來略顯激動,在寧遙耳中卻如絲竹管弦一般動聽,她猛地擡起頭來,在聽到顧南衣這句話之時,眼眸驟時明亮了起來,眼裏只有他一個人。
“你.....你說什麽?”寧遙有些不可置信,又問了一次。
顧南衣的眼神微微一晃,軒眉皺起,一時之間所有不快一瞬間堆積在喉嚨,不吐不快,他又道:“是我一直在自欺欺人。”
顧南衣快步走過她身前,半晌,他輕輕握了寧遙的指尖,寧遙渾身被溫熱點燃,理智卻讓她又立即縮回,順勢往後退了幾步。
寧遙慢慢偏過頭去,一瞬間心如亂麻。
“你.....說的可是真心話?”
顧南衣的心咚咚作響,語氣有些輕弱,“有些話,我難以啓齒,但我若是再不說,怕是真的要眼睜睜地看着殿下嫁給旁人了,那我才真的是後悔莫及了。我不敢開口,是怕自己的糊塗耽誤了殿下,殿下這麽好,應該匹配人中龍鳳,而不該是我這般的山野之人。”
顧南衣流轉的眼波下,皆是濃濃神情,“我以為自己....是多心了,以為只是把殿下當成朋友,以為只是事事都想照顧着你些...卻不曾想,我可能已經心裏裝了殿下了。”
寧遙倔強的仰了臉,眼眶裏慢慢盈了一泡淚,淚水滾動着卻一直不落,在日光下溜溜的顫着。她等了顧南衣這腔話等了很久,無數個日月我都在等着這句話,有時候她在想,如果她能是鳳知微該多好,能獨享顧南衣一個人的喜怒哀樂,能光明正大地為他哭為他笑,她甚至想拿自己所有的一切去換,就換顧南衣的一個回眸,就夠了。
顧南衣氣息融融,心頭火熱,不知花了多大的力道才克制住自己,僵硬的扯了扯嘴角,“我知道,我現在同殿下說這些有些唐突,可是.....我不能再等下去,等到殿下嫁給旁人的時候,我後悔都來不及了。我都想好了,知微的事一安定下來,我便帶殿下離開....”
“你不必再說了。”寧遙蕩漾深醇的眼眸靜靜地望他,“你不用說,我都知道。”
顧南衣輕輕皺眉,“知道?殿下知道....”
寧遙冰涼如玉的手指抵在顧南衣的嘴唇上,秋水迷蒙的眼睛映入顧南衣的面孔。她往顧南衣身前走近了些,繡鞋抵在他的靴前,盡管如此,耳側還是不可自抑的泛出薄紅,她垂眸淺笑,含在眼眸中的眼淚終于落入塵埃。
“我知道.....我都知道......只可惜,你這話說的遲了。”
作者有話要說:
哈羅!我胡漢三又回來了!今天是元宵節,所以更新多一點!就算沒有了知否,天盛長歌還是得一直更下去了!比起齊衡,我可能對南衣沒有那麽上心(別打我),但是顧南衣的火葬場我還是要為他安排好的!
《天盛》很快就能結束的,最多也就五六章節就全部over了,因為顧南衣真不好寫啊,呆子一個啊!真的太難為人了!非常感謝喜歡我的文的小可愛們!咱們下一部文不見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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