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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烏沉沉,承明殿宮燈通明,偌大的宮殿裏落座的人卻越來越少了。金龍座上寧世征同月泠并肩而坐,月泠身着桃色雲紋宮裝,眉目端然的坐在寧世征身邊,從一個小宮女搖身一變成寵妃,寧遙心裏莫名多了一點淺淡的哀傷。
秦婕妤,王氏,雅樂屍骨未寒,寧世征便已寵幸新歡,着實讓人心寒。
此次家宴,寧世征有意緩和寧齊寧弈的關系,酒過三巡後,便讓衆人将心中不滿宣洩出來,好敞開心扉,緩和關系。寧遙慢慢地喝下一小口梅子湯,默然地聽着寧齊寧弈二人間暗流湧動,硝煙彌漫的對峙。如今兄弟姊妹凋零,無一不是為了權位,冰冷的至尊之位害得他們手足相殘,早就不可以杯酒釋恩仇了。
随而,寧齊提出讓寧弈替王氏守孝三月,而寧弈則要寧齊替雅樂守孝三月,聽到這兒,寧遙蒼臉上浮起一個微笑,徐徐道:“那我母妃的死呢,應該算到誰頭上?”
寧世征警覺地坐起身,“是什麽意思?”
寧遙閑閑道:“父皇當真以為母妃是難産致死麽?”她慢條斯理地放下杯盞,“母妃的安胎藥裏擱了芫花,至今還未找到兇手,父皇今兒想讓我們手足間釋恩仇,那是不是也該替兒臣母妃讨一個公道?”
寧齊輕嗤一聲,不以為然,“秦婕妤難産而死就是意外,你還想怎樣?”
寧弈搖了搖頭,憐憫地嘆息道:“是吶,如此多恩怨堆積早已成山,我看也實在沒有緩和的必要了。”他将擦拭的帕子扔在桌上,舉杯喝下一杯酒,“回不去了,一切都回不去了。”
寧世征重重擱下手裏的酒杯,氣吼吼道:“荒謬!你們一個個就知道忤逆朕,冥頑不靈,食古不化!你們一個個不孝之子,朕要你們有何用!”他手指顫顫指着寧遙,“就連你也要逼朕麽?”
寧遙收起笑意,一句一句語氣穩妥道:“父皇想挽回我等之間手足之情,可這手足情義隔着數條人命,又怎麽可能回得去?釋懷倒也不是不可以,還請父皇下旨徹查母妃之死,待水落石出,兒臣必然同王兄們和好如初。”
“我也覺着王妹此言甚好。”寧弈附和道。
寧世征蒼白的面孔被火光照亮,他驟然拍桌起身,盛怒之下猛然地灌下一杯酒。寧遙輕聲笑了笑,扯着身上的月白大袖衫道:“父皇連這等小事都不願答應兒臣麽?”
寧霁立時擡頭看了眼寧遙,扯扯她袖口示意她切勿再多嘴激怒聖上,寧遙的手輕輕一抖,別開了寧霁的手,死死咬着嘴唇,冷眼看他:“你攔我做什麽,弑母之仇,不共戴天,我還不能過問了麽。”
“王姐切勿再多說了,別惹父皇生氣了。”
寧世征聽得這一句,他大口大口地吞咽着烈酒,瞪着布滿血絲的眼睛,最後将手裏的酒杯“啪”地往桌上一撂,酒意兜頭兜腦地沖了上來,怒氣自胸中直沖而上,腳下踉跄幾步欲将跌倒,他臉色霎時煞白,寧弈立刻上前攙扶住,寧霁寧遙見狀當下也慌了神,唯有寧齊淡然處之。
“想必父皇不勝酒力了,還請慶妃帶父皇回去休息片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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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世征伏在寧弈肩頭,目光冷然地看向寧齊,不再開口。寧遙何曾見過寧世征的臉色如此駭人,心下也不覺害怕,已經紅了眼眶,忙跟着寧弈攙扶着寧世征進了後殿。
不消一會兒,寧弈和寧遙便從昭慶殿出來,只見寧齊淡然地站在石階下,颔首望着殿門前的寧弈寧遙。
寧遙到底按捺不住,輕輕哼了一聲,“瞧他那小人得志的猖狂模樣,仗着父皇一星半點的寵信便蹬鼻子上臉的,原本他是得一輩子駐守大悅邊疆的,若不是父皇心疼膝下子嗣,他還守在那蠻荒之地呢。”
寧弈輕嗤一聲,“這就是皇家,這就是帝王,一點點的成功,一點點的勝利,就足以讓人傾盡所有,不擇手段了,更何況勝者便是至尊帝王,誰會輕易放手呢?”
二人并肩下了石階,未等人開口打破沉默時,寧齊已然居高臨下地睨着寧弈,輕描淡寫地道:“跪下。”
寧遙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唇邊凝了一點微怒,“你說什麽?”
“他現在是庶人寧弈,本王是儲君,難道連天盛法度都不顧了麽?”
寧遙氣的臉都紅了,按捺不住要跟他計較,寧霁則擋在寧遙身前,皺眉道:“七王兄你又何必苦苦相逼呢?”
寧弈倒不甚介懷,忽然冷起臉,恨恨道:“儲君嘛,我又不是沒殺過。”他輕哼一聲,不以為然,旋身步入昭慶殿了。
寧遙氣咻咻地甩開寧霁的手,惡狠狠地瞪着寧齊,“我殺他千遍萬遍都不解恨呢!”
“王姐不顧及自己,也得顧及腹中的孩子。”寧霁寬慰道。
寧齊不以為然,冷道:“今兒本王不跟你們倆糾纏,以後有的你們受的。”
此時,彭典獄長和胡亞相等人攜了一衆禦林軍從宮城門下而來,寂靜清冷的宮城火光照明,紅火火地染紅半邊漆黑蒼穹。寧霁見狀立時拔劍護在寧遙身前,她見此狀況,深深一震,“他還真敢擁兵逼宮。”
寧遙回首望去,只見月泠同趙淵二人被趕出在殿門前,朱漆大門緊閉着,不曾有什麽動靜。寧遙極盡冷靜下來,眼裏絞着不可言喻的震驚,她怔忡地望着緊閉的大門,神情似乎難以置信。寧齊擁兵逼宮,無非是想趁機奪位,可寧世征一日尚在,寧齊儲君之位就不能坐實,如今一想,寧齊是想兵行險招,趁寧世征醉酒弑君,也正好嫁禍寧弈,坐實他弑君之罪。
寧遙手指僵硬地蜷縮起來,緊緊地攥住裙角,她正拔腿往上,沖至大門前拍門呼喊,卻被月泠拉住。“殿下這是做什麽,陛下請六郎進去敘話,殿下不宜叨擾。”
“父皇識人不明,本宮可不眼瞎,不受你的蒙騙,你和寧齊打什麽鬼算盤,本宮心裏跟明鏡似的。”寧遙側身拔出守門侍衛腰間佩劍,直直地抵在月泠的脖頸下,恨聲道,“本宮有意留你來除掉寧齊,看來我不該心軟,早該廢了你。”
“廢了我,你也得有能耐才行。”
月泠冷冷瞧着她,眸光頓時一狠,正要旋手反擊,出掌朝寧遙的腹部擊去。倏忽不知一支冷箭從何射.出,鋒利箭尖迎風穿破輕盈柔軟的大袖衫,直然擦傷月泠已在弦上的手臂。寧遙下意識地往後躲,只覺身子沉沉地往下墜,她緊緊環臂護住腹部,緊閉雙眼準備好承受疼痛時,她落入了一個寬厚溫熱的懷抱裏,鼻尖似有熟悉的薄荷瑞腦香氣撲來。
怎會有男子的衣角在身側出現?寧遙吃力地擡頭,眼風稍稍一斜,瞥見一帶天水之青悠揚如風,她徹底心頭一松。
顧南衣攬住寧遙,将人護在身後,着人将月泠扣押住。而殿下禦林軍林立,将昭慶殿攔的水洩不通,寧齊手握聖旨正要下令舉兵逼宮。
“寧弈殺君弑父,本王勤王救駕,禦林軍捉拿寧弈黨羽,當場絞殺!”
“亂臣賊子!”寧遙手忙腳亂地握起長劍,恨意地望着得意忘形的寧齊。禦林軍絲毫不留情,前衛軍猛烈地和寧霁同禦前侍衛們纏打在一起,趙淵同顧南衣寧遙死死地守在昭慶殿大門,所有人都倉惶惶恐地縮在一處。
空氣中着揮之不去的洶湧着的暗紅色的血腥氣味,寧遙惶恐地望着殿前血流成河,屍體橫遍,她的呼吸愈發急促,眼神下滿是恐懼。顧南衣旋身擋住寧遙的視線,将人攔入懷中。他緊緊攬住寧遙,柔然地撫摸着她發梢,寧遙狠狠抓着他前胸的襟裳,握着長劍的手臂抖索着只舉不起來,滿心滿肺皆是悲痛。
“沒事,有我在呢,都會過去的。”
顧南衣伸手握住她手裏自衛的長劍,一字一句鄭重地寬慰道。寧遙心裏恨極了寧齊,恨極了這屍骨堆砌,毫無良心骨血可言的宮城,但當她真正目睹手足厮殺的一幕,心裏的悲痛頓然分崩離析,難以言喻的痛楚堵在了心口。
“父皇——————”
正當辛子硯同姚揚宇淳于猛攜金羽衛前來救駕,和寧齊等人糾纏對峙時,悲痛和悲泣從昭慶殿中傳來,響徹九霄,大門霍然打開,迎面照來的火光映入寧弈飽含淚光的雙眼裏,雙目空洞如深淵。
“聖上遺命,着六皇子寧弈,入承大統。”
寧遙似摧枯拉朽一般軟倒在顧南衣的懷裏,她驚愕地望着冷寂宮門,整個人如冷凝了一樣,僵在那裏。
“陛下親口冊立十皇子為儲君,寧弈,你當真敢矯旨。”辛子硯揚一揚臉,目色冷冷地看着寧弈。
寧齊猛地擡起頭,驚怒交加地瞪住寧弈,幾乎發瘋斥道:“你刺殺先帝,本王與你不共戴天,絕不承認你這個盜國之賊!”
寧弈目光定定地落在殿下衆人之上,冷冷一眼掃過去,語氣森然道:“朕定會查出刺殺先帝的兇手,必按天盛律例裁處。”
“衆臣叩拜新君!”
宮城下懸着無數盞水紅燈籠,映着地上暗色猩紅一片,暗紅到有些紅到慘淡的凄凄意味,夜靜靜的,四面裏的微風撲到臉上如刀尖一般刺痛,寧遙強忍着悲鳴,撐着身子從顧南衣懷中直起來,轉身面前寧弈,不疾不徐地嚴正地伏身叩拜道: “臣妹叩拜新君!”
随而寧霁亦跪下,“臣弟叩拜新君。”
寧弈微微颔首,稍稍平緩着急促的氣息,面色肅然地望着一一伏拜的衆臣。皇城裏夜色濃濃,虛影重疊的宮牆将人困在深井中一般,所有的恨意與悵惘,終于在寧弈登基繼位那一刻徹底結束了。
所有的恩怨,真的可以就此放下了麽?
作者有話要說:
最後這個家還是因為權位徹底支離破碎了,嘴上說着恨所有傷害過她的人,寧遙心裏何曾不渴望兄友弟恭,姊妹和睦呢,可惜生在了皇家,愛恨從來由不得自己,好在她遇到了顧南衣,她悲慘生活裏唯一的光亮,如果沒有顧南衣,寧遙或許就是下一個寧齊了。
我幾乎花了很多文筆描寫寧遙的成長,和顧南衣的感情發生的很平淡。顧南衣則是寧遙生命裏的意外,他能撫平寧遙心裏的仇恨和沖動,一輩子為別人而活的寧遙第一次想叛逆地愛一次。顧南衣和寧遙都是這場戰争裏無辜的犧牲者,所幸的是,他們選擇離開,徹底和是非告別,真正地在一起了。
不善言辭,冷冰冰呆呆的顧南衣到底哪裏吸引了天之驕女啊,可能只是因為一些些很細微的舉動吧?吃了很多苦的寧遙,只需要顧南衣一點點溫暖就能滿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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