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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璧的問題,中年男人沒有馬上回答,他低下頭看着自己的腳尖,局促萬分地搓着自己的雙手,一副難以啓齒的尴尬樣子。磨蹭了好久,他才終于吞吞吐吐地擠出一句話:“事情……有些不好開口了。我想……想……跟他借點錢。”
朱璧不能不嘆氣,果然是有求于聞江潮的人,難怪他唯恐避之不及,他一定被不少類似的人與類似的要求騷擾過了。
中年男人也很清楚自己的請求有些過分,一張臉尴尬得幾乎漲成了豬肝色,嗫嗫嚅嚅地說:“我知道這個要求有些厚顏無恥了一點了。這麽多年沒來往,現在張口就要借錢,可我實在是走投無路才會來求他的……”
說着說着,中年男人似乎突然想起來,霍然擡起頭問:“對了,如果江潮不肯見我,那他媽媽能不能見一見我?小姐,你可以幫忙讓我見到江潮的媽媽嗎?求求你了。”
聽起來,他跟聞江潮的媽媽更熟悉一些,應該是他母親那一房的親戚吧。但是朱璧對此愛莫能助:“對不起,我恐怕幫不了你,他和他媽媽現在都沒辦法見你。因為他媽媽病了,前兩天才動了一個大手術,他現在正在北京陪着他媽媽進行後期治療。”
中年男人愣了半天:“啊!他媽媽病了,嚴重嗎?”
朱璧直覺不想對他說太多,含糊地一句話草草帶過:“具體情況我也不太清楚。對不起,我趕時間要走了,再見。”
“請等一等。”
中年男子再度伸開雙手攔住了朱璧,他這般的不知趣與強人所難實在令人很難不發脾氣。朱璧蹙緊雙眉正想厲聲厲色地說他幾句時,一擡眸卻看見一張愁苦萬分的臉,眼眶發紅,眼眸潮濕,嘴唇也在微微顫抖着。
“小姐,我的兒子也病了。他今年才十八歲就得了白血病。醫生說目前有合适的骨髓可以為他移植,但是手術費用至少也要三四十萬,我砸鍋賣鐵四處籌錢,所有親戚朋友都借遍了,才勉強湊了二十萬,剩下的錢怎麽都籌不到了!那天我在這裏偶然看見了江潮,他坐着名車,請着司機,現在的經濟條件一定很好吧?你能不能幫我問問江潮,看他能不能借一筆錢給我替兒子治病?只要他肯借,無論要我做什麽都願意。我知道這個時候打擾他不好,可是我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了,我不能眼睜睜地看着兒子等死啊。求求你了,小姐,幫幫我吧。我給你跪下了。”
一邊說,中年男子一邊當真雙膝一軟就要跪下去。面對着一個為了患病兒子苦苦哀求的父親,朱璧實在無法硬着心腸不理不睬,趕緊一把攙住他,點頭答應說:“不用跪了,我答應你了,我可以幫你轉達一下你的請求了。”
終于得到了朱璧的點頭應允,中年男子激動得朝她直躬鞠,并掏出一張皺巴巴的名片遞給她:“謝謝你,小姐,真是太謝謝你了。這是我的工作名片,有什麽消息請你立即通知我。拜托你了。”
朱璧捏着中年男子留下的工作名片,進了地鐵車廂坐下後才低頭瞥了一眼。名片上顯示他的名字叫江志誠,是某商場的一位電器維修技師。
一時心軟答應了江志誠的請求,朱璧在回家的路上一直在想要怎麽跟聞江潮提這件事。他顯然很不喜歡江志誠這個人,一直沒有來往不說,偶爾遇見了也懶得費事搭理他。何況現在他媽媽又病着,雖然手術非常成功,但目前還沒有出院,他一直守在醫院當孝順兒子。這個時候,他會分心在一個不相幹的人身上嗎?恐怕很難。
朱璧自知攬了一樁麻煩事上身,心裏有一絲後悔。但想一想江志誠那張愁苦的面孔,她又沒辦法打電話去回絕他。他已經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她身上了,她實在不忍心打碎他的希望。
為難之餘,朱璧不由地想如果自己有錢就好了,幹脆由她借江志誠幾十萬,那麽所有問題都能迎刃而解了。一想到錢,她下意識就想起了馮勝天送來的那兩盒現金。這個世界是多麽的矛盾啊,有的人幾百萬現金随随便便就能送人,有的人卻為着幾十萬手術費四處求爺爺告奶奶。
再怎麽為難,既然答應了別人的事就要做到。所以朱璧回家後,想來想去還是給聞江潮發了一則短信:你認識一個名叫江志誠的男人吧?他兒子得了白血病,湊不足骨髓移植的手術費,現在想求你借一筆錢給他為兒子治病。
短信發出去後,聞江潮很快打來電話,開口就是訝異萬分的詢問:“你怎麽認識了江志誠?”
“今天在石庫門被他攔住了,因為他認出了我那天和你在一起,所以請求我幫他的忙。”
“他對你說了些什麽?”
她如實相告:“就是說想找你借錢,還說你如果不肯見他,能不能幫忙讓他見到你媽媽。我告訴他都不可能,他就苦苦哀求我代為向你表達借錢的請求。”
遲疑了一下,她補充道:“他的樣子很可憐。”
電話那端,聞江潮沉默着不說話,呼吸卻不甚平穩,顯然心情有所波動。她知道他應該是在考慮中,也靜默地保持聆聽狀态。
良久良久後,聞江潮才再度開口:“我三天後會回上海,這件事等我回了上海再說吧。”
“那我應該怎麽回複他?”
“你不用回複他,把他的聯系方式用短信發給我,我會聯系他。這件事你不用管了。”
朱璧琢磨着,聞江潮這話的意思應該是他肯見江志誠和他面談吧?于是,她馬上把名片上江志誠的聯系號碼用短信發給了他。
聞江潮給朱璧打電話時,就在他母親程蘭清的病房裏。那是一個豪華套間病房,程蘭清在裏間躺着,他在外間通話。電話挂斷後,他很快收到了朱璧發來的短信,沒有絲毫猶豫地,他拿起手機按照短信上的電話號碼打過去。
電話接通後,聞江潮言簡意赅地說了一句話:“江志誠,不要再找我,你應該很清楚我不想見到你。”
電話那端,江志誠的聲音滿是可憐巴巴的哀求:“江潮,我知道我不該來找你的,但是我實在沒有辦法啊!我兒子病了……”
聞江潮不為所動地打斷他:“江志誠,請問你兒子病了關我什麽事?我是你什麽人啊?我有義務要幫你嗎?”
聞江潮的一連串問題問得江志誠啞口無言,趁着他無言以對時,他幹脆利落地結束了這次談話:“最後再跟你說一遍——不要再找我,我不想見到你。”
話一說完,聞江潮就馬上按下了挂斷鍵。而江志誠也沒有再打過來的,顯然他也無顏再繼續纏着他了。
結束了與江志誠的通話後,聞江潮走回了裏間,半倚在床頭的程蘭清看着他猶疑地問:“江潮,剛才你在和誰通電話,我好像聽到你說了江志誠的名字,有沒有?”
沉默片刻後,聞江潮點了點頭:“是啊,前不久在上海他見了我一面,然後一直在想辦法托人找我。”
程蘭清十分訝異:“他找你幹嗎?”
聞江潮唇角一彎,笑得譏諷:“因為他兒子得了白血病,現在急着籌錢治病,就病急亂投醫地想到來求我幫忙了。”
程蘭清一驚:“他兒子得了白血病——難怪他會厚着臉皮求到你頭上來了。兒子可是他的命根子啊!當初就是為了要一個兒子,他……”
一聲深深的嘆息,取代了程蘭清沒有出口的話語。聞江潮也不說什麽,只是唇角的笑容更加譏諷了。
沉默半晌後,程蘭清又重新開口,聲音蘊滿同情與心軟:“江潮,既然他急得都求上門來了,那個孩子也實在可憐,你就幫他一把吧。”
聞江潮一臉漠然:“媽,我不覺得我有什麽義務要幫他。”
“江潮,媽不是要你幫他,媽只是想讓你幫幫那個可憐的孩子。他兒子今年應該才十八歲吧,這麽年輕就得了這種病,如果真有個什麽三長兩短,做父母的會像被剜了心肝一樣難受。我也是當媽的人,我能理解這種心情了!”
聞江潮臉上的表情并沒有多少松動,只是不想再繼續和母親談論這個話題,便随意點個頭:“媽,我知道了,我會考慮的。”
結束了這個話題後,程蘭清又小心翼翼地說起了另一件事:“江潮,你和朱璧……你是真的喜歡她嗎?”
這個話題聞江潮就更加不想談論了,縱然母親猶在病中,他的臉色也瞬間如同刷了一層寒霜般冷了,只是竭力把聲音維持在溫和狀态:“媽,我說過,我和她的事您就別管了!”
程蘭清像一個犯了錯的孩子似的直點頭:“好,媽不提了,不管了。不過,你爸爸聽說你在上海交了女朋友很高興,跟我說了好幾次讓你有時間把她帶回家見個面。你打算怎麽辦?”
聞江潮答得悶聲悶氣:“再說吧。”
這模棱兩可的話,回答了也跟沒回答一個樣。但程蘭清知道已經不宜再多問多說什麽了,只能看着兒子輕輕地嘆口氣。聞江潮刻意避開母親的眼神,目光游向窗外初升不久的月亮。漆黑夜色中,那一鈎微黃的月,如一彎深颦的眉,缭繞在四周的一縷縷雲,似是一絲絲零亂糾結的愁緒。拂不去,吹不散。
作者有話要說: 好幾位童鞋都猜測開了朱璧為什麽憎恨父親的原因,但是目前為止還沒有一個猜對的,只能說是有點沾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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