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一回到公寓,朱璧換了鞋就直接上二樓準備洗澡睡覺。她腳步輕快地走上樓梯後,忽然看見二樓拐角處聞江潮正靜靜站着,一張沒有表情的面孔居高臨下地對着她。

他可能是聽到她開門的聲音後從主卧室走出來的,身上松松地系着一件睡袍,手裏端着一杯酒。陳年的美酒盛在透明的水晶杯中,純淨的酒液閃動着一種琥珀般晶瑩美麗的光澤。

微微一愣後,她脫口而出:“你回來了?”

朱璧完全沒有想到聞江潮居然會在家,在她的腦子裏依然還是他人在北京的印象。而她脫口而出的問題,他并沒有立即回答,沉默片刻後才漠然開口:“那天我在電話裏說過,三天後會回上海。”

她想起來了,同時想起了江志誠的事,下意識地問:“對了,你聯系過江志誠了嗎?”

他顯然不想提這件事,口吻冰冷:“我說過這件事你不用管了。”

她一窒:“Ok,是我多事,對不起。”

一邊說,她一邊定定地看了聞江潮一眼。風定雲靜的一張臉,沒有任何一絲多餘的表情。一點沒錯,這才是她在現實生活中所認識的聞江潮。至于上回電話中那個也會有着喜怒哀樂迷惘無助的聞江潮,只是偶爾突發狀态下的非常态存在,聰明人最好別把兩者劃上等號。

“你怎麽這麽晚才回來?”

聞江潮似乎只是淡而又淡的一句随口詢問,朱璧也随口答道:“和朋友一起吃飯,然後又去酒吧坐了坐。”

“什麽朋友?”

“你這是在審問我嗎?”

仰起一張臉,朱璧有些不悅地看着站在上方的聞江潮,頂燈一束奶黃的燈光正好映着她的臉,臉上微微的酒暈越發襯得肌骨瑩潤。

眼光深深地看着她一張酡紅酒暈的臉,聞江潮慢慢地說:“看來……今晚你和你的朋友在一起過得很愉快。”

朱璧看出他似乎不太喜歡她和朋友出去玩,下意識地就較上勁了:“是的,非常愉快。”

“那麽,愉快的你能不能讓我也愉快一下呢?”

聞江潮的話讓朱璧一時不能理解什麽意思,而他似乎也無意用言語解釋,而是直接用了行動。舉起手裏的那杯酒一口飲盡後,他啪的一聲扔掉了酒杯,兩步跨到她身前。她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他強健結實的身體已經貼近,雙手一攬,就把她緊緊地鉗制進了他懷裏,一個散發着甘冽酒香的吻驀然封住了她的唇。她的身體瞬間僵硬。

吻——暴烈如夏日陽光、急驟如夏日雷雨般的吻。輕灼微痛地烙在她的唇、她的頰、她的頸……白皙的肌膚上,漸漸有吻痕淺紅輕紫一路盛放如玫瑰。

被動地任憑聞江潮吻着,朱璧閉緊雙眼,也閉緊雙嘴,兩排雪白的牙齒緊緊閉合如重門深鎖,堅決地抗拒着入侵者。他試探了幾次後似乎沒了耐心,雙手一攬将她抱進了主卧室。

整個人被平放在柔軟的床鋪上後,朱璧本來就僵硬的身體愈發變得緊崩如滿弓。聞江潮朝她伏下來,當男人強壯火熱的身體完全覆蓋上她時,她突然歇斯底裏地尖叫:“放開我,你放開我……”

一邊尖叫,她一邊拼盡全力想要掙開他。不顧一切地掙紮,手腳并用地踢打,完全就像是瘋了一樣。應該是被她瘋狂的行為驚駭了,他松開她,身子彈起來一連退了好幾步。她也迅速從另一方向跳下床,雙手抱着自己瑟瑟發抖的身體踉跄着往後退,直到後背抵上牆壁退無可退為止。一雙滿是驚惶恐懼的眼睛,戒備森嚴地看着他。

隔着一張寬大的床,她與他彼此相持不下的對峙着。

屋子裏沒有開燈,剛才他抱她進屋時沒顧得上。濃墨般的夜色,和半彎明月的朦胧月光,透過落地長窗的純白窗紗潮水般湧入,流得滿屋皆是。昏暗的光線下,他們都看不清楚對方的表情。只有兩雙明亮的眼睛,清晰分明地浮在迷離光影中,熠熠生輝。

沉默,長久的沉默。朱璧不由自主地感到呼吸困難,屋子裏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住了,不再流動。她想走出這間屋子,可是聞江潮站在靠近門口的地方,她不敢走過去。

黑暗中,他保持緘默與靜定的姿态良久伫立。她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不敢妄然行動,也不敢開口說話,唯恐一時不慎會刺激到他。他如果又像剛才那樣,她未必可以再一次掙脫他。男人的力量不是柔弱的女人可以一再抗衡的。

也不知站了多久,朱璧後背的體溫已經焐熱了一直緊密相貼的那方牆壁。突然,她發現對面的聞江潮動了。下意識地深吸一口氣,她緊張萬分地盯着他的身影,很怕他又會朝她走過來。

視線中,聞江潮的身影筆直朝着門口走去,接着他拉開了房門。走廊上的燈是亮着的,他站在沒開燈的房門口頓足回首,身後是光明,身前是黑暗,一張蒼白的臉,在光與影的掩映下半明半暗,如一輪半蝕的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後,他什麽也沒說順手帶上門走了。

當閉合的房門掩去了聞江潮的身影後,朱璧僵硬半天的身體終于開始松馳。整個人軟軟地偎着牆壁滑下去,她把面孔埋起自己屈起的雙膝間,眼淚如雨,淅淅瀝瀝落個不停。

許燕笙特意找來向千峰的辦公室告訴他,自己可以介紹一位可靠的司機給聞江潮時,他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你介紹的還是算了吧。我怕你這是安插自己的心腹在聞江潮身邊,以後好掌握他的一舉一動。”

許燕笙臉一紅,佯裝若無其事:“你想到哪裏去了,你說他缺司機,我正好有合适的人選,就推薦一下而已。”

向千峰點到為止,不會窮追猛打:“好吧,那我跟江潮說一聲,讓他先見見人,滿不滿意就是他說了算啊。”

“那你快點打電話跟他說。”

聞江潮的手機沒人接,向千峰打到他公司去,秘書說聞總今天沒來公司,說是有點不太舒服要休息一天,交代沒事別打擾他。

聽說聞江潮有些不太舒服,許燕笙馬上上心了:“什麽,他不舒服。我們昨天去機場接他時都還好好的,今天怎麽就不舒服了。向千峰,你知道他住在哪裏,不如我們去看看他。”

“不行,他手機都關了,就是不想被人打擾的意思。貿然找上門去,只會吃閉門羹的。”

“可是他不舒服,萬一病得很嚴重在家裏暈過去了都沒人知道怎麽辦?”

許燕笙如此牽強的理由聽得向千峰啞然失笑:“許大小姐,你想得會不會太誇張了?還暈過去呢,他昨天還是好端端的人一個,今天不至于就會病得那麽嚴重吧?再說了,就算他果真病得不輕也不會是一個人獨自在家,朱璧應該會留在家裏照顧他的。對了,我打朱璧的手機試試,可以問問她江潮到底哪裏不舒服。”

因為馮勝天送的兩盒現金,聞江潮找向千峰代為處理時曾給過他朱璧的聯系方式。這會兒向千峰從電話簿中查到朱璧的手機號碼,打過去很快就接通了:“我是朱璧,請問哪位?”

“朱璧你好,我是向千峰。聽秘書說江潮今天有些不太舒服在家休息,他沒什麽事吧?”

電話裏,朱璧的聲音冷漠異常:“我不知道,他的事請你直接問他,別來問我。”

向千峰怔了怔:“他的手機關機了,我打不通才打給你的。你不知道他病了?你不在家嗎?”

“我在學校上班,他什麽情況我不知道。”

朱璧冷冰冰的聲音與态度,令向千峰實在無法不訝異,情不自禁地發問:“你是江潮的女朋友,卻好像一點都不關心他,那你為什麽要和他在一起呢?”

“我為什麽要回答你的問題,這和你有關系嗎?”

急促的忙音聲瞬間取代了朱璧的聲音,向千峰無可奈何地按下挂斷鍵,朝許燕笙苦笑了一下。不用他多說什麽,許燕笙已經大致明白了,忿然之極:“聞江潮不舒服,她居然一點兒都不關心?這個女人到底怎麽回事,怎麽做人家女朋友的?”

向千峰一攤雙手:“他們之間的事,我們外人不好評價。”

許燕笙突然想起來:“對了,昨晚我在新天地一家酒吧看見她和一個男人單獨出入。聞江潮昨天剛從北京返回上海,論理她應該要和他在一起的。可是她居然沒有回家陪他,而是和別的男人出雙入對泡夜店。她顯然根本就不愛聞江潮,為什麽還要和他在一起呢?是不是因為他的錢?”

向千峰有些訝異:“你沒有看錯人吧?你真的看到朱璧和一個男人單獨在一起泡吧?”

“我的視力良好,絕對沒有看錯。”

“可是酒吧光線不好,或許人有相似被你認錯了呢?”

“我不是在酒吧裏看見他們,我進那間酒吧時,朱璧正好和那個男人一起走出來。然後我還看着她和那個男人一塊去了停車場,也不知他打算開車帶她去哪兒,沒準去開房也說不定。”

向千峰不能不發呆,雖然他認識朱璧的時間很短,打的交道也不多,但是她古怪的脾氣他深有體會。她輕易不會和男人接近,更加不會随便上男人的車。像他在這兩方面都碰過釘子。可是昨晚她居然和一個男人單獨在一起,那個男人一定不會是尋常的路人甲。

朱璧如果真和這個男人有親密關系,那她剛才對聞江潮的漠不關心就很好理解了。事實上,向千峰也一直覺得她對聞江潮似乎沒什麽感情,可是偏偏又和他在一起。為什麽呢?

個中原因,向千峰絕不認為會是如許燕笙所說的為了錢。如果朱璧真是一個拜金女,馮勝天送的兩盒美金她就不會讓聞江潮趕緊派人拿走。而且她一直如常工作,穿戴方面也并不講究名牌與否,聞江潮給她開的那輛豪車平時幾乎不開。看得出來,她是一個對生活沒什麽奢侈欲望的人。

這樣的朱璧,向千峰堅信她不會因為錢和聞江潮在一起。那究竟是因為什麽呢?而聞江潮也不可能感覺不到她對他的缺乏感情吧?他又怎麽能容忍一個這樣貌合神離的女朋友呢?或許,他對朱璧也沒什麽感情,如許燕笙所猜想的那樣不過是把她當替代品吧?所以,對于一個替代品的忠誠與否他并不在意。可是作為一個男人,自己名義上的女友私下裏和別的男人有密切來往,終歸是一件沒面子的事。聞江潮到底知道不知道這一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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