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紀佳南被帶到了一間客房。

吳管家派人送來了十幾件禮服，全是大牌的高定。

不是前面深V，就是後背深V。

Emmmmmm……

最後，紀佳南選了一件樣式最簡單的，一字領黑色禮服。

兩害相較取其輕，既然一定要露，那就露個鎖骨吧。

紀佳南換好禮服後，并沒有急着下樓去。她到這裏來的目的，不是為了挂牌出售自己。

紀佳南就讀的是A大導演系，畢業前需要以小組為單位完成一部小電影。她們小組抽到的課題是‘貧民窟走出來的億萬富翁’。為了保證小電影的真實性，實地取材拍攝一些真正的世家豪門的鏡頭，自然是比綠幕景加五毛特效要好上太多。

提出實地取材這個想法的是紀佳南，所以拍攝任務也就落到了她的頭上。

家道中落前，紀家也算是豪門。但現在已是外強中幹，為了勉強維持公司的運營，和填補她那個敗家大哥的各種野路子的投資虧空，他們早就從別墅搬去了普通的高檔公寓，更沒有資本舉辦這種排場的宴會。

之前一次偶然聊天時霍修文聽說了她的這個課題，就主動提出了可以幫忙。

***

紀佳南在二樓繞了一圈，拍攝了一些宴會的遠景，而後又取了一些旋轉樓梯，走廊壁畫和藝術品的素材。

霍家主宅遠看就已經像是一座歐式城堡了，內部更是大得像迷宮一樣。別墅內部共有九層樓，從東至西，直線距離都有兩百米，更不用說，樓層樓道的複雜設計。二十步一小拐，五十步一大拐，樓層與樓層之間還設置了很多半層的空間。如果沒人領路，光是從東面走到西面，可能就要轉倆小時去了。

紀佳南一開始專注于拍攝壁畫和不同的廊道，只大概記了一下路。

然而，等她想跟着腦袋裏的記憶原路返回時，她便意識到，自己還是太天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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岔路的間距和設計幾乎如出一轍，樓梯都是同款的歐式白色水紋大理石打造的，房間非常多，每間房的門也長得幾乎一模一樣。

紀佳南：“……”

住在這種地方的人，都有自虐傾向吧？

包裏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在空曠寂靜的走道上，聲音顯得格外的突兀。紀佳南拿出來一看，是官曉荷打來的。

紀佳南接起來：“媽……”

“死丫頭，你跑哪兒去了？！！”

耳朵冷不防被吼得‘嗡’了一下，紀佳南稍稍将電話拿遠了一些：“我上廁所去了。”

剛說完這句，走廊上便響起了數道她自己的回音——

上廁所去了，廁所去了，去了……

紀佳南有些尴尬，小心翼翼推開身邊的一扇門，見是休息室，便閃身鑽了進去。

“上廁所？！上廁所上了半小時？整個會場都找遍了也沒看見你蹤影。剛才我遇到了商會的楊主席，人家還問起你。你可給我長點兒心吧，霍念成剛才過來，所有名媛都忙着往他身邊擠。你倒好，給我玩兒失蹤！現在好了，人已經走了！你這次要是給我搞砸了，看我怎麽收拾……”

官曉荷大約是被逼急了，此刻完全本性暴露。

掩上門，紀佳南無聲嘆了口氣。官曉荷還是一如既往地……讓她心寒。

紀佳南頓了片刻，才淡淡道：“我肚子不舒服。”

官曉荷繼續連珠帶炮地：“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養你這麽大是幹什麽吃的？早不舒服晚不舒服，偏偏這時候不舒服。你是豌豆公主嗎？！”

紀佳南：“說到養，爸爸去世後，您就沒支付過生活費了吧？大學的學費，也是我自己打工掙的。”

官曉荷噎了一下，努不可遏：“誰讓你去學那什麽沒用影視還是攝影！我是為了匡正你的錯誤！你今天存心要跟我過不去吧？！”

紀佳南漠然道：“你想多了。我再說一遍，你和紀淵白有什麽打算是你們的事，我不會幹涉。但同樣，也請你們尊重我。”

官曉荷：“紀佳南！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我不管你在哪兒，趕緊給我滾過來。”

紀佳南笑：“怎麽不叫南南了？”

官曉荷：“……”

紀佳南：“哦對了，我一會兒自己回學校，就不勞煩母親了。您玩兒好。”

說完，便直接掐了電話。

剛挂斷，官曉荷的電話就又不依不饒地打了過來。

紀佳南掐斷，她又打。再掐，再打。

紀佳南握着電話的手指不自覺的慢慢收緊，索性直接摁了關機鍵。

她對着空蕩蕩的休息室出了一會兒神，而後重新打開DV，檢查了一下之前拍好的素材。

還差一個會客室的場景。

她忽然擡頭打量了一下自己身處的這間屋子，沙發，壁爐，咖啡桌，自助吧臺……

甚至連裝修風格，也都完全符合她心中的預設——低調的奢華。

不如先拍下來。回頭再征求一下霍修文的意見，看看能不能用。

紀佳南舉着DV，在房裏慢慢地走了一圈……

拍到一半，門外忽然響起一串急促而雜亂的腳步聲，而且離這邊越來越近。紀佳南心裏咯噔一下，忽然有些緊張起來。莫不是官曉荷讓霍家的人來找她來了？

腳步聲在門口停了下來，紀佳南緊張地四下查看着能夠藏身的地方，櫃子什麽的都離她太遠了。最後，她的目光停在在身旁厚重的深色落地窗簾上……

剛拉好簾子，門就被推開了。

紀佳南本來就瘦瘦小小的一只，這窗簾剛好能夠完美地将她包裹在裏面。她屏住呼吸，全神貫注地傾聽着外面的動靜。

門外進來了好幾個人。

門關上後，她依稀聽到‘嘀——’的一聲，大約是被鎖上了。

那行人向前走了一程，忽然停在了紀佳南的斜前方，靠近壁爐的位置。

紀佳南心頭一緊。被發現了？

“老板，需要我清理……”一個清冷的聲音忽然說道。

不知道那個被稱作老板的人給了什麽指示，外面沉寂了片刻。

“砰——”

一陣衣物摩擦後，傳來一聲類似于重物落地的聲音。那聲音，有些笨拙，但又不像是實物，說不出來的怪異。整個過程裏，還伴随着粗重的喘氣和抽氣聲。

紀佳南：“……”

什麽情況？不是官曉荷派來找她的？

紀佳南悄悄地将遮光布撥開一指，透過外層的絨布看向屋內……

屋子中央站着兩名高大的黑衣男人，在他們面前，跪着一個身形微胖的禿頂中年男人。

在他們對面，沙發旁還站着一個西裝革履的年輕男人。短發修得整齊，戴着一副銀邊眼鏡，從穿着到打扮，都是一副禁欲精英式的模樣。

從紀佳南的角度，剛好能看到禿頂中年男人的側面。他形容狼狽，臉上帶着傷，一邊的眼睛因為充血而腫成一個胡桃。他身上的西服已經很皺了，上面還有許多腳印，和破口。露出的襯衣領口上沾着暗紅的血污，大約是時間太久了，黏在了男人的脖頸上。

紀佳南倒吸一口氣。

雖然男人的臉已經腫得不成人形了，卻不妨礙她将這人認出來——父親還在世時，男人是紀氏集團的財務副總，田文亮，紀佳南一直叫他田叔。打從她記事起，田叔就已經跟在父親身邊做事了。她印象裏，田叔為人忠厚，和藹可親。小時候父親工作忙，田叔還去幫她開過家長會。父親去世後，集團四分五裂，父親一手建立起來的班子也被新任董事會給換掉了。打那之後，她沒再見過田叔，後來聽說，好像是去了霍氏。

站在禿頂男人身後的保镖忽然擡腳，猛地踢在田文亮渾圓的後背上。

田文亮毫無防備，這一踢之下，直接臉朝地趴了下去，摔了個狗啃泥。

然而他動作迅速地爬了起來，以四肢着地的方式迅速地向沙發那邊爬行了幾步。那速度，那動作，配上他笨重的體型，有種奇妙的違和感。

爬到沙發跟前，田文亮才艱難地坐起身，肥碩的身體微微顫抖着，臉上的神情慌亂、恐懼，又無助：

“霍少，霍少……我能解釋，我能解釋！那件事……事出有因。”

紀佳南這才看見，背對着她的沙發上，似乎是坐着個人。

***

霍念成斜斜地靠坐在沙發裏，半個身子陷在松軟的靠墊裏，渾身上下散發着慵懶的氣息。

他垂着眼皮，漫不經心地轉動着修長手指上的一枚黑曜石尾戒，不置可否。仿佛根本沒有注意到田文亮的存在。

氣氛靜谧得有些詭異。偌大的休息室裏，只能聽見田文亮粗重的喘息聲，和喉嚨裏被他壓抑着的，破碎的呻|吟。

他傷得不輕。

光是看他身上的傷，就能大致猜到他之前經歷了什麽。

見霍念成不說話，田文亮愈發不安了，跪着朝前挪了半步，顫巍巍地朝着霍念成伸出手——

然而他的手還沒碰到霍念成的膝蓋，就被站在霍念成身邊的精英男一腳踢開。

“別用你的髒手碰老板。”

田文亮瑟縮了一下，捂着手背，再次戰戰兢兢地擡頭向霍念成看去：

“我是有苦衷的！您大人有大量，求您……求您給我一個機會！”

“呵……”

霍念成這意味不明的輕聲一笑，讓田文亮瞬間閉上了嘴。

他嗫喏着，不安地看着霍念成，手指因緊張而糾結在一起。

霍念成終于撩起眼皮，看向男人，說了進屋以來的第一句話：

“我沒給過你機會嗎？”

他的眼神沉靜如寒潭，臉上也沒有任何特別的表情。然而就這麽一副無悲無喜的模樣，卻讓人莫名感到恐懼，壓抑得喘不過氣。

田文亮在他的注視下，一直哆嗦着身子，竟然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

霍念成側頭，吩咐精英男：“周钰，東西給他看。”

周钰恭敬地一點頭，從懷裏掏出手機，點開上面的一個視頻，放到了田文亮身前。

短短的兩個視頻，加起來還不到兩分鐘。然而，田文亮的臉色‘唰’地變得慘白，額頭上沁出了豆大的冷汗。

“這，這是……”

霍念成臉上挂着清淺的笑容：“田文亮，你身上的幾項罪名加起來，夠你在號子裏蹲個二三十年了。歲月漫漫，一個人太寂寞。我幫你選了兩個有趣的室友，你看看，喜歡哪個一個？”

也不知道在那視頻上看見了什麽，田文亮瘋狂地哆嗦着，重重朝地上磕了一個頭，緊接着又是另一個……

鋪着厚厚羊絨地毯的地面，被他的額撞得砰砰直響。

“霍少，霍少……您給我個機會！不，不要，我不想進去，我不能進去……我……我兒子才七歲，今年剛上小學……”

霍念成無可無不可的看着他，沒說話。

倒是周钰冷漠地看着田文亮：“不想進去？你用公司的情報，從肖家換了不少好處吧？夠給你妻兒養老的了。”

“周特助，我……”田文亮焦急地看看周钰，又看看霍念成，聲淚俱下，“之前是我一時糊塗！霍少……我，我知道肖家和Steve他們開的價，還有，還有他們下一步的計劃……”

霍念成笑了那麽一笑：“田文亮，你覺得自己很聰明？用這些過時的消息來打發我？”

田文亮的瞳孔因恐懼而急遽縮緊，他慌亂地搖着頭：“不是，這些都是真的……肖瑾煜前天才和Steve見的面……”

他頓了頓：“對了，肖瑾煜他們公司的財務有問題！我……我能找到證據！”

霍念成微微偏頭，給了站在一旁的周钰一個眼神。

周钰點了點頭，居高臨下地看着田文亮：“你應該知道，老板生平最讨厭的，就是背叛。可惜了。”

周钰剛說完話，一名高大的黑衣保镖就上前一步，一手壓着田文亮的背，一手扣住他的肩，就要将他往外拖。

田文亮瘋狂地掙紮起來，身下的西褲逐漸洇出一圈深色的水跡：“不要……不要！霍少，我手裏還有料！”

霍念成打了個哈欠，移開視線，從懷裏掏出手機。

周钰沖保镖揮了一下手：“帶下去。”

田文亮被保镖拖出去的時候，垂死掙紮：“霍少……霍少，我真的還有更有價值的情報！！”

田文亮的十指緊緊扣着地上的羊毛地毯，那用力程度，竟讓指腹在地毯上硬生生磨出一道血痕。

然而保镖就像拖麻袋一樣，輕輕松松就将田文亮拖了出去……

“霍少——霍少——————”

田文亮被帶了下去。

而霍念成，依舊心不在焉地輕按着手機，對眼前發生的一幕置若罔聞。

***

紀佳南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才控制住自己沒有發出聲音。

眼前所發生的一切，已經遠遠超出了她的理解範圍。她完全沒有辦法，将眼前這個陰鸷狠厲的男人，和訪談裏看到的那個，溫文爾雅、風度翩翩的成功商人、模範慈善家聯系在一起。

周钰回身，恭敬地沖霍念成微微低下頭，請示道：“老板，接下來……”

霍念成微微一擡手，示意他稍安勿躁。而後他忽然站起身，不疾不徐的朝着紀佳南躲藏的地方走了過來。

在那一剎那，霍念成的嘴角，忽然勾出一個玩味的弧度。

紀佳南大氣都不敢出，背上起了一串雞皮疙瘩，握着DV的手心裏全是冷汗。

霍念成每向她逼近一步，身上的壓迫感便重上一分。

男人在離她兩米遠的位置停了下來。

一秒，兩秒，三秒……

紀佳南的心率幾乎飚上了一百八。胸腔裏那顆心髒一下一下擊出的有力鼓點，順着血管傳到鼓膜，吵得人愈發心神不寧。

紀佳南甚至覺得她能感覺到男人看過來的視線。那大約是，類似狩獵者盯着獵物的視線。

隔着厚重的窗簾，她聽到了一聲很輕的笑。幾不可聞，卻讓人毛骨悚然。

紀佳南閉上眼。一滴冷汗，順着她的鬓角，慢慢地描摹過她線條漂亮的側顏，滑到她的下颚。

而後，她聽到男人那有些低沉的，帶着半分慵懶的聲音：

“看夠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有獎競猜，霍念成什麽時候發現南南的？猜對抽五名獎勵100點大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