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肥)

紀佳南覺得那只握着自己胳膊的手, 似乎在發燙一樣。

她怔愣地看着霍念成, 大腦裏盤旋着他問的那個問題。

現在呢？

霍念成手上的力道絲毫不放松, 目光灼灼地盯着紀佳南，似乎執意要一個答案。

被這樣的眼神注視着, 紀佳南腳都有些發軟。

紀佳南掙紮着, 嗫喏道：“當，當然不讨厭了……”

霍念成安靜了片刻：“就這樣？”

他忽然俯下頭, 湊到紀佳南耳：“就……沒別的了？”

紀佳南飛速擡手捂住耳朵, 別開頭：“沒、沒了！”

霍念成直起身, 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哦。”

紀佳南：“……”

這個‘哦’又是什麽意思？

男人心海底針啊, 尤其是這種，陰晴不定的男人。不懂，真不懂。

紀佳南正暗自忐忑, 霍念成卻忽然放開了她。

男人沖紀佳南微微一笑，甚至很和善地幫她理了理剛剛被拉皺的衣服：“沒關系, 老婆。我們可以慢、慢、來。”

紀佳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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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語氣, 聽起來怎麽像是要把豬喂肥了再宰呢？

“少爺，少夫人，老爺和夫人回來了。”吳管家忽然從庭院門口走了進來。

老爺和夫人……紀佳南看向霍念成。那就是他的父母了。

說起來，他們回霍家後，霍念成的父母就一直在歐洲度假。

以前雖然也是見過面的。

但畢竟……不是以這樣的身份。

結婚的事情，是霍老太太做的主。她金口一開，家裏也沒人敢反對，霍念成的父親霍湛霆和繼母安茜自然也沒有什麽異議。

但, 真要面對兩位長輩時，紀佳南還是有些忐忑。

霍念成忽然牽起她的手。

他的手掌，寬厚有力，頓時讓她心定了不少。

霍念成随意道：“走吧。去見一面，打個招呼，意思意思就行了。”

紀佳南：？？？

意思意思，是幾個意思？

***

霍念成和紀佳南，由吳管家領着，來到主宅一樓的陽光房。

陽光房很大，從主宅一隅延伸出來，直面霍家那個巨大的人工湖。是個喝茶休息的好地方。

霍湛霆見兩人過來，親切地招呼道：“念成，佳南，快過來。”

紀佳南禮貌地向兩位長輩問候：“霍叔叔，茜姨。”

霍湛霆哈哈一笑：“你們既然已經結婚了，也應該改口了。”

紀佳南從善如流：“爸，媽……”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那個‘媽’字一出口，紀佳南瞬間感受到了來自身邊的低氣壓。

安茜神色一變，立刻起身道：“南南，你就跟念成一樣，叫我一聲茜姨就好了。”

原來源頭在這兒。

紀佳南立刻改口：“好的，茜姨。”

身邊那陣低氣壓，這才稍微消褪了一些。

霍湛霆也趕緊道：“念成啊，這是我和你茜姨從倫敦帶回來的Fortnum & Mason的紅茶和配茶點。你小時候，最喜歡這家的檸檬曲奇了，還記得嗎？”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紀佳南總感覺霍湛霆跟霍念成說話的時候，有那麽幾分刻意讨好的意思。

是因為愧疚？還是因為……霍念成現在掌控着霍氏的大權？

不管是何原因，霍湛霆的笑裏，少了分人情味，多了分戒備。

很難想象，這是父子間的相處模式。

紀佳南不知為何，心裏就有幾分難受。大約是霍念成的情緒影響到了她。

她大約聽父親提起過，霍念成的童年，似乎不是很幸福……至于具體的，父親也沒有多說。

霍念成冷漠道：“是佳南想來和你們打聲招呼。我們還有事，這就走了。”

說着，他拉着紀佳南，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陽光房。

“啊……”霍湛霆愣了一下，也并沒有挽留的意思，“嗯，好吧。”

紀佳南難得地沒有反駁，也沒有提出異議，安靜地任霍念成拉着她走。

霍念成的握着她的那只手有些用力，甚至握得她有些疼，但紀佳南并沒有說出來。

兩人一路沉默地走到客廳，霍念成忽然松開紀佳南的手。

男人微微垂眸：“抱歉，弄疼你了吧。”

紀佳南搖了搖頭。

霍念成沉默了片刻：“我還有工作要處理，你去忙你的事情吧。或者如果你想出門，我可以讓周钰……”

紀佳南打斷他：“你陪我看電影吧。”

紀佳南的直覺告訴她，不應該放着現在的霍念成不管。

霍念成：“……”

紀佳南攤了攤手：“我總見你在工作，一到七，不忙的時候10小時，忙的時候20小時。人又不是機器，總得給自己放個假吧？何況連機器都需要休息。”

霍念成又安靜了一會兒，微微勾起嘴角：“你說得對。”

***

他們去了閣樓上那個小型的電影放映室。

紀佳南從展覽架上抽出了一卷膠片。

那是一部法國電影，《Leon》。譯名《這個殺手不太冷》。

霍念成走到紀佳南身後：“看吧。”

紀佳南正要點頭，忽然想起，這部片子講的是失去雙親的小女孩兒和一個殺手相依為命的故事。

她本來是想讓霍念成高興一點的。是治愈不是致郁……

“看部別的吧……”紀佳南正要将膠片放回去，男人忽然從她身後伸出手，而後覆上她那只拿着膠片的手。

“就看這部。”

“……”

紀佳南紅着臉将膠片放入放映機內。

放映廳的地上放着一張寬大的懶人沙發。

躺在上面，仰頭看熒幕，非常舒适放松。

并排躺四個人都沒有問題。

但是現在只有他們兩個人。

躺得太近或者太遠，好像都不太合适。

電影的片頭已經投射在了熒幕上，室內的燈光也已經暗下來。

霍念成沖站在沙發前發愣的紀佳南挑了挑眉：“坐啊。”

紀佳南磕磕巴巴地：“嗯，嗯……你先請！”

霍念成似是看出她心中糾結，忽然莞爾：“女士優先。”

紀佳南拿他毫無辦法，只能硬着頭皮先躺下了。不就看場電影，又不會怎麽着！

霍念成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又笑了那麽一笑：“你這副生無可戀、四肢僵硬的模樣，頗有些‘任君來食’的意味。”

紀佳南像是被燙到似的，一只手抱在胸前，對着男人怒目而視：“說什麽呢你！”

霍念成沉聲一笑，在紀佳南身側落座。

他的衣料剛好擦着她的衣襟，但皮膚裸|露的地方，又并沒有靠到她身上。

那是一種——恰到好處的暧昧。

電影開始——

原版電影是136分鐘。紀佳南從來沒有在看電影的時候如此分神過。

她還是無法不在意霍念成的情緒。

尤其是——這樣一部電影。

她在電影放映過程裏，偏頭去偷瞄坐在身旁的霍念成。

那是一張她見過的，最無可挑剔的側臉。

每一根線條都是那麽完美，像是她曾經在漫畫書裏見過的那種人物。

只是，男人俊美無俦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冷得像是一塊前年寒冰。

他像是專注地在看着電影，又像是透過電影畫面想到了別的事情……

一如他的過去，他從未向外人道說過的童年。

紀佳南就這樣忐忑地坐在渾身散發着冷氣的男人身邊，看完了這部電影。

電影終場，殺手為了保護小女孩兒，自己選擇與追殺他們的人同歸于盡。小女孩帶着男人精心飼養了一輩子的植物，搬去了別的地方，開始了新的生活。

這電影紀佳南其實看過很多遍了，但每看一次，還是會忍不住難受一次。

紀佳南站起身，見霍念成還坐在黑暗裏，不知在想些什麽，忍不住問道：“走吧？”

一只有力的手掌，忽然握住了紀佳南的手。

而後男人微微用力一拉，紀佳南輕易地就被拉得向後倒去……

“呃——？！”

紀佳南震驚了幾秒，待回過神時，人已經跌入了霍念成懷裏。

霍念成修長的手臂越過她的肩頭，又緊緊向後收攏，就将她箍入了懷中。

男人手臂和胸前緊實的肌肉，手上的力道，溫熱的體溫，都在告訴紀佳南——

那是一個充滿男性力量的擁抱。

紀佳南有些慌了。她能清晰的從耳朵的血管裏聽到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那麽急促。

之前她就一直覺得，霍念成身上的味道很好聞。

紀佳南從小就能聞到荷爾蒙的味道。每個人身上的荷爾蒙，都是不一樣的味道。有的人的是一種淡淡的奶香，有的人是一種青草香，有的人身上散發的，則是不那麽令人愉快的味道。

霍念成的味道，她形容不出來，是那種非常令人安心的，強者的氣息。很溫柔，又讓人覺得很man。

現在男人将她抱在懷裏，鼻尖充斥的全是那種荷爾蒙的氣息。

紀佳南甚至有些頭暈。

她臉熱心跳得厲害，想要站起身，卻聽見身後的男人低聲道：

“別走。”

男人将頭擱在她的肩窩處，輕聲在她耳邊道，

“陪我一會兒。”

“一會兒就好。”

明明手上的動作如此強勢，說出來的話，卻是示弱的。

這還讓人怎麽忍心拒絕他？

紀佳南兀自安靜了一會兒，待得內心稍微平靜了一點，才開口道：“你是不是……想起什麽不好的事了？”

她問得小心翼翼，斟酌再斟酌。

過了許久，霍念成才緩緩嘆了口氣：“嗯，想起一些……小時候的事情。”

通過霍念成斷斷續續地講述，紀佳南這才了解到，他的童年，竟然那麽艱辛……也許，那已經不能被稱作是童年。

霍念成不如霍修文那樣幸運。霍修文是跟着爺爺奶奶長大的，因而生了一副光明磊落的性子。而霍念成是跟在霍湛霆身邊，在歐洲長大的。

從小，霍湛霆就把他當接班人來培養，因此對他非常嚴厲，還專門為了鍛煉他的韌性，而搞了很多常人無法想象的‘試煉’。為了從那些‘試煉’裏存活下來，霍念成從很小開始便要壓抑心性，練就了一身狠戾果決的本事。

他的父母是聯姻，他們之間幾乎沒有感情，婚姻在他們眼中就是利益工具。他的母親是童年裏唯一給予了他關愛的人。但她一輩子被囚禁在霍家的牢籠下，一直過得很不快樂。在他九歲那年，他的母親終于受不了這樣壓抑生活，選擇了輕生。而霍湛霆也立刻娶了第二任夫人，就是安茜。

霍念成也是在那時候，看透了人性的自私和涼薄。

紀佳南也終于明白，為什麽霍念成現在是這樣的性格。在那樣的環境下長大，沒有扭曲，沒有變|态，已實屬不易。

紀佳南不知道怎麽安慰他，只能輕輕拍了拍男人的手，柔聲道：“都過去了。你現在身邊有愛你的親人，有忠誠的下屬，還有關心你的朋友……”

紀佳南頓了頓，臉微微一紅：“當然，我……我也會陪着你的。有什麽困難，我們可以共同面對。”

霍念成抱着她的雙臂徒然一緊。

紀佳南被他吓了一跳。

霍念成在她耳邊啞聲道：“真的嗎？”

紀佳南道：“當然啦，我可是言出必行，很講義氣的。”

他們還有合約在呢，怎麽說，都是站在統一戰線上的‘戰友’，凡事當然得共進退了。

霍念成又沉默了，不知在想些什麽。

而後，紀佳南忽然渾身一顫……

男人溫熱的唇，輕輕貼在了她的後頸上。

有些酥|癢|濕潤的觸感，帶起一波一波的電流，順着血液傳向她的四肢百骸。

紀佳南頭皮發麻，手腳發軟，腦袋裏更是一團漿糊。

而他的手，也不知何時探入了衣襟下面。

那種……溫柔的強勢。

紀佳南腦海裏忽然警鈴大作。

“霍念成！”紀佳南大口吸着氣，用力地按住了男人的手。

“別這樣。”紀佳南幾乎用了請求的語氣。

在那一刻，她的心底湧起一陣深深的恐懼……

她并不害怕所謂的強|權，所謂的弱肉強食。當初面對周進找她麻煩的時候，她都能想出十幾種辦法來解決。

她真正害怕的是……自己其實沒有辦法拒絕這個男人。

霍念成果然停下動作。

過得一會兒，一個羽毛般輕柔的吻落在她的臉頰上。

身後傳來男人溫柔的，認真的道歉：

“抱歉。”

作者有話要說：  總覺得，偶爾示弱的霍霍，也很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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