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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7-03-26 18:00:03 字數:4775

“靈兒,你還好嗎?”

耳邊有人溫柔輕喚着,喚回她失神已久的心。

伊靈緩緩擡眼,挑起甜美笑意。“我很好,好到不行。”怎會不好?她找到了孩子的爹了。

毛曙臨偏着螓首瞅着她。“真的嗎?”

“是啊。”伊靈将她拉到身旁。“曙臨,我要你替我打聽的事,可有下文?”

兩年前,她遇見了栖身在破廟遭人欺負的毛曙臨母子,好心地将她接到客棧當廚娘,豈料她的廚藝差強人意,只好替她另謀生路,以拿手推拿攢錢養小孩。而她命好,與孩子的爹分離十年,如今重逢,母子倆被接回宮家大宅團圓了。

宮家可是一方富賈,但這不是她要曙臨幫忙的原因,而是因為她兒子三月就在那家私塾習書習武。

“聽三月說,他們的院士先生叫孫玉珏,至于孟君唯……他沒聽過。”

“是嗎?”她垂下長睫,突地水眸一亮。“等等,你剛才說院士先生叫孫玉珏?”

“是啊,這些事我不是挺清楚,以往都是三月自個兒打點的。”毛曙臨一臉尴尬地笑着。

“這就夠了。”孫玉珏,松濤書院的夫子,她還記得。

記憶中,他和孟君唯的交情似乎不差,孟君唯會找他敘舊,也是合理得很,換句話說,就算孟君唯避不見面,她也有法子将他給逼出來。

等着吧,她已經不再是五年前那個傻氣的女孩了。

她要的,握住了,不放。

當孫玉珏走入私塾後方的大廳,瞧見坐在席上的美人兒,雙眼發直,直到發亮,亮到發昏。

伊靈緩擡眼,一雙翦水秋眸含怨還嗔地瞅着他,妖灼五官是致命誘人的絕美,柔潤的唇瓣微抿勾笑。身穿袒胸大襦衫,杏色抹胸幾乎展露在外,那酥軟波濤呼之欲出。

“孫、先、生。”她嬌軟張□,嫩音酥人肺腑。

孫玉珏險些軟了雙腿,用身為院士的志氣硬是将雙膝撐得筆直。“呃……你哪位呀?”

“讨厭?”她嘟起嘴,坐起身,蓮步款移,頭上的金步搖,腰間的金鎖片,随着她的移動清脆地響起叮當聲。

“孫先生,怎能把我給忘了呢?”

“我、我認識你嗎?”孫玉珏用力地咽了咽口水,覺得呼吸好困難,頭好暈,快要醉了。

“你忘了我?”她再逼近,狐媚水眸笑得微眯,驀地斂笑,俏顏變得狼厲。“孫先生,孟君唯呢?”

“欸?”孫玉珏瞪大眼。“你怎麽說翻臉就翻臉呢?”

“哪有?奴家哪兒翻臉了?”她笑笑,突地又眯眼笑得很有壓迫感。“孟君唯在哪裏?”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他幹笑着,眼神閃爍不定。

哇,這女人變臉的速度會不會太快了一點?

“是嗎?”她笑笑,猛地揪起他的衣領。“孫先生,別告訴我,你不記得我是誰,更別告訴我,你不認識孟君唯。”

“……就算認識,你也不用對我這麽兇啊。”他認命地嘆氣。“你怎麽變得這麽兇惡呢?”

剛才那嬌嬌柔柔的模樣不是很好嗎?幹麽在他面前耍流氓樣?真是糟蹋了這張天生美顏。

“把孟君唯交出來。”她單刀直入地道。

“他不在這兒。”他嘆氣嘆得更用力了,然而一口氣還沒嘆完,衣領又被揪起。“嘿嘿,伊靈丫頭,你怎麽會這麽粗魯?”

伊靈眯緊的水眸驀地圓瞠。“你怎會知道我叫伊靈?”在松濤書院時,她用的一直是弟弟的名字。

直到最後,除了龐氏兄弟,沒人知道她的真實名字。

“拜托,你在對岸開了家聞名遐迩的秦淮河岸客棧,誰不知道啊?”孫玉珏不由得發噱。

伊靈微挑起眉,暗忖着他的話有幾分真實。

“喔,這麽說來,打你在這兒開設私塾時,你就知道我在哪了?”五年前回到金陵時,對面還沒有這家聖賢堂呢。

孫玉珏會直接把她跟當初她所假扮的伊武聯想在一起,那就代表着,他極可能早就從孟君唯口中得知關于她的事情。而他們的交情這麽好,這些年來,肯定還有聯絡,那麽,孟君唯應該知道她就在這裏,為什麽沒來找她?

“是啊。”孫玉珏涼涼地抓下她的手,而且很快地松開,迅捷地退到幾步之外。“你豔光四射,不像掌櫃像個花娘,害得我都不敢上前跟你相認呢。”

“那麽他呢?他知道嗎?”

“……我不清楚。”他的眼睛又開始閃燦,然而眼角佘光瞥見她又逼近,立刻再閃個幾步遠。

“你不清楚?”伊靈哼笑着,尾音勾得極高。“昨天,我才在這裏遇見他,你跟我說你不清楚?”

“喂喂,好歹我也當過你的夫子,你對我說話一定要用這種口氣嗎?”尊師重道懂不懂啊?

“我給你一天的時間,告訴孟君唯,要他來見我。”

“問題是,他現在不在這裏。”

“我不管,今晚,要他到客棧後院的詠春閣見我,否則,我會讓你這家私塾無法經營。”為了找回夫君,她耍陰狠地威脅。

“你有這麽大的本事?”以為他是被喊大的嗎?

“既然你知道我的名號,應該也知道,金陵富賈宮之寶是我一位好姊妹的夫君。”她頓了頓,笑裏藏刀地道:“你說,我有沒有能力讓你在金陵待不下去?”

非常時刻用非常手段,千萬別怪她狠。

“你幹麽逼我?對不起你的人又不是我。”孫玉珏丢開羽扇,氣到發抖。“沒有人對不起我,你沒有,孟君唯也沒有。”伊靈深吸口氣,絕豔芙容是甜美又期盼的笑。“我要他來見我,是因為我要他知道,我替他生了個兒子,他……不能對我始亂終棄。”

“你、你替他生了個兒子?!”他怎麽都沒聽說?

“對,幫我告訴他,他當爹了,而我的兒子要一個爹。”話落,她娉婷欠身。

“方才若有對先生不敬的地方,還請海涵。”

孫玉珏目送着她清雅步姿,乏力地軟坐在席上,叫罵着,“這關我什麽事?我昨天根本不在這裏,怎麽會給我捅出這麽大的樓子?你說呀,孟君唯!”

孟君唯從廳後閃身而出,沉黑的眸直鎖着她遠去那益發雅麗的背影,心沉沉地痛着。

夜色難得的澄澈,可見顆顆星子閃耀着光痕,更可見初五的一輪細眉彎月灑下滿地瓊漿玉液。

詠春閣前的探郎亭臺,不着燭火,二樓臨欄的席榻邊,幾碟小菜,龍井一壺,玉杯兩只,美人一個,憑欄等候。

她不急,享受着夜風拂面而來,吹動了紗帳,吹動了她的發,吹動了伏在她腿上沉沉睡去的兒子的絲袍,她抓來軟被替他蓋上,就怕夜風太涼,教他染了風寒。她等着,直到月兒升到正空,一股風勁疾刮而來。

她驀地擡眼,男子一身玄色勁裝,衣袂飄飄地落在欄杆一隅,月色映着他俊美五官,也映出他陰郁森寒的面色。

她無法言語,喉頭緊縮着,水眸卻近乎貪婪地注視着他。

五年不見,他如記憶中的俊朗,如月色般隐晦卻又散發着教她無法抗拒的光芒。他的眸深沉地定在她身上,澄澈的眸色翻過幾許壓抑。

在這瞬間,她才發現,五年,不長不短,剛好教她把他記得深牢。

“孟先生。”她總是習慣先發制人的,這一回,她以為自己沉着從容,但話一出口,她才發現喉頭酸澀得幾乎聲不成句。

孟君唯只是如鬼魅似地站在一隅靜靜地看着她,而後目光緩緩落在她腿上睡得極沉的娃兒。

那是他的孩子?

那一夜所得的孩子?

他的心狠狠拽痛着,俊顏卻是波瀾不動。

“你找我做什麽呢?”聲音冷酷似冰,拒人于千裏之外。

伊靈壓根不為所動,迳自揚開顫抖的笑。“我想你。”

沒料到會是如此的回答,教他為之一震。

想他?

她想他?想他這個惡人、禽獸?

為什麽?

“因為我愛你啊。”她咧開大大的笑,露出潔白編貝也不遮掩了。

她很開心,能夠再見到他,這世上還能有什麽不愉快的事?

孟君唯瞪大着眼,心澀發疼,宛若痛進骨子裏,剮着骨逆着血般。

“我不愛你。”

“沒關系,我愛你就夠了。”她還是笑着,因為這回答早已是意料中的事。“我可不管你是怎麽想的,你占有了我,毀我清白,你就該對我負責,否則我要知府大人将你給抓到牢裏。”

話到最後,竟成了俏皮的撒嬌了。

“你以為他們抓得到我嗎?”他冷笑着。

她還是跟五年前一樣天真嗎?但,眼前的她眸色比往常更加隽亮,彷佛無懼無畏這世間的任何挑戰。

這算是好事嗎?

該是好事,唯一的錯,就錯在他曾和她有過交集。他錯過一回,不會再錯第二回!

“困不住你的人,我也要困住你的心。”她哼笑着,輕拍着懷裏的娃兒。“思唯,起來,爹來了。”

懷裏的孟思唯眨了眨羽睫,張開了沒有情緒的眼,美麗而墨黑的眸子竟是空洞而無神的。

“思唯,叫爹。”她将他輕抱起,要他看向孟君唯。

孟思唯垂眸無反應,看似雙眼不能視,雙耳不能聽。

孟君唯察覺他的異狀,輕點數步,來到他的面前,仔細地審視着他。

這孩子的五官幾乎融合了他們兩人的,但是他對外界沒有反應,宛若體內的魂魄早已被抽離,這身子只是個空殼罷了。

“怎麽會這樣?”孟君唯擰起濃眉。

望向伊靈,突見她鬥大的淚水滑落。

“對不起,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麽會這個樣子,就然替我想了很多法子,不斷地醫治,但是他直到現在,還是不曾叫過我一聲娘……”

就然現在是客棧大廚,但在許久以前,他是拜在她家門派底下,學的是她娘獨門的醫術,而亦然學的是她爹親授的武學,兩人将所學都教授給她,只是合三人之力,依舊無法讓思唯認真地看她一眼。

孟君唯定住不動地看着她露出脆弱和不知所措,很想将她緊緊擁入懷裏,但他卻不能。

不該再糾纏,不斷,則亂。

“那是這孩子的命。”他強迫着自己非得無情不可。

“是啊,是他的命,但是……”伊靈驀地瞪大眼,只因她瞧見兒子竟然主動地抓住孟君唯的袍角。“思唯……”

孟君唯垂眼看着那小小的手抓着袍角。

孟思唯看着他緩緩地擡眼,目光依舊空洞,不過倒是落在他的臉上。

“爹……”那嬌軟的嫩音淡淡地喊出一個單音,幾乎讓伊靈淚流滿面。

她搗着嘴難以置信,就連孟君唯也被這突來的輕喚給撞得如遭電擊。

這就是當爹的感覺?這就是他的兒子?

他從沒想過有一天,他能夠有個家,有妻有兒的……這是多麽奢侈的夢想,如今竟一并呈現在他面前……

“就然說,若讓思唯靠近有血親的人,多多少少會有用的,我原本不信,沒想到效果奇佳。”伊靈自顧自地說着,神态激動地握起他的手。“孟先生,你可以留下來嗎?”

孟君唯直瞅着她發顫的手,想說不,卻說不出口。

“就算不為了我,也請為了思唯好嗎?他……今晚是他第一次開口說話,我好開心。”她笑着,眼淚不斷地滑落。

他心頭發軟,燙着。

他無法拒絕,他不能。

“……好。”他聽見自己這麽說着。

“真的?”她喜出望外。

他的心發痛,只因她這神情,彷佛時光倒流,回到他們相遇的那一刻,當他說,他要保護他們姊弟帶他們走時,她也是這麽笑着的。

但是,他沒能将他們保護好,他當年的承諾半吊子得令自己感到羞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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