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喻晴空伸出手, 覆到了她手上,側過頭:“我先去了。”

林晚照點點頭, 這才松開手,目送她走了。

喻晴空走到浴室關上門後, 輕輕松出一口氣, 接着便開始解衣裳。

這個假期, 正在以她意料不到的速度瘋狂跑偏着。而更為可怕的是, 她好像還并沒有感到什麽不适。原本她是有些抵觸這種事的,以前聽到有的人會和人保持這種關系時,都覺得很不可思議,但現在她卻做了。

然後,她竟然還有一種放松了的感覺。

浴室的水汽升騰起來, 緩緩灌滿整個空間, 喻晴空不禁感覺自己的思維也逐步變慢了。

陡然間想到陳露露說的那些話,喻晴空又捏緊了自己的手臂。

女朋友什麽的……

洗完澡後, 喻晴空走到那小電影室, 只見懶人沙發前的茶幾上已經放置了好些零食和飲料。

正在剝碧根果的林晚照見她來後, 就沖她笑了笑:“好了?那快來坐下吧。”

“嗯, ”喻晴空點點頭, 走過去坐下後, 看着前方, “片子找好了麽?”

“本來是想看刑偵片的, 但剛剛可可說有一部片子還挺不錯, 是關于複仇的。”林晚照拿起遙控器, 點開一個播放器。

“複仇?”喻晴空拿起一瓶礦泉水,擰開蓋子喝了一口,疑惑地朝前望了過去。

“嗯,大概講述的是一個小女孩被一個有錢人強.奸未遂,于是殘遭殺害及分屍,可是由于家裏勢單力薄,對方又勢力強大,還很會鑽空子,所以最後就是……你知道,根本沒有辦法為自己讨回公道,就那麽不了了之了。于是,後來小女孩的媽媽就把施暴者還有協助施暴的人,全都給殺了,”林晚照轉過頭,望向喻晴空,“要看嗎?”

但是,喻晴空卻只是定定地看着屏幕,右手食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在左手手背上,有些走神。

“晴空?”于是,林晚照又喚了她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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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這時,喻晴空又轉過頭望向了她。

“要看這個麽?”林晚照拿着遙控器征詢意見。

“哦……”喻晴空點點頭,“林總想看的話,就看吧。”

“嗯,”林晚照點點頭,打開了片子,看着片頭放下遙控器,“你今天好像一直在走神。”

“有麽?”喻晴空側過頭望向她。

“嗯,在餐廳裏等菜的時候也是,你在想什麽?”林晚照問。

“沒什麽,”喻晴空望着她,搖了搖頭,之後又望向熒幕,再度開口,“真的沒什麽。”

“感覺你……”林晚照打量着她,眉心微蹙。

“嗯?”喻晴空側頭看着她。

“好像有不少秘密,”林晚照微微垂眸,思考片刻,定定地注視着她,“你那次,是做的什麽噩夢?你知不知道你當時真的很吓人?還有你背後的傷,又究竟是怎麽弄的,可以告訴我麽?”

喻晴空愣了幾秒,随後拿起一包薯片撕開,笑道:“林總想多了。噩夢什麽的,誰都會做吧,無非就是被人拿刀追殺什麽的。至于傷,就是燙傷啊,小時候和人打架不小心被推到了爐子上正在燒的藥罐上,就給燙成那樣了……”

“是麽……”林晚照将信将疑。

“是。”喻晴空撕開薯片袋子,撈出一片波浪紋的薯片,喂到自己口中,一片沒嚼完,就又去拿第二片了。

“我還以為你是個不太愛吃零食的人呢,結果好像挺喜歡吃的。”林晚照說着,在一旁剝開了一顆巧克力,推入口中。

喻晴空聽完,手上動作頓了頓,又将薯片放到一邊:“這距離好像有點遠,字幕對我而言有一點點糊,我先去拿下眼鏡。”

“好,你去吧。”林晚照點點頭,看着她開門走了出去。

喻晴空離開那個昏暗的小房間後,擡手撓了撓頭,之後又回到自己房間中,找出了眼鏡戴上。

莫名有些心煩意亂的,喻晴空擡手在鼻下蹭了蹭,又在房間中踱了好幾步,在化妝臺前站定,直直望着鏡中的自己,才意識到自己手在微微發顫。

于是,喻晴空伸出左手,一把捏緊自己右手手腕,強行讓自己靜止下來後,又沖到了衛生間中,吐了。

過了好一會兒,喻晴空按下馬桶,站起身來,走到洗手臺處,抓起牙膏,慢條斯理地擠了出來,漱了個口。

“咚咚咚——”

就在喻晴空刷完牙将牙膏和牙刷丢進杯子時,外頭房門突然被敲響了,于是喻晴空立馬側過了頭去。

離開衛生間,走到門口,喻晴空拉開門,看着站在面前的林晚照,頓了下:“林總,怎麽了?”

“沒什麽,就是看你老半天還沒回來,又沒帶手機去,就過來看看。”林晚照說話間,一直打量着她。

“沒事,就是剛剛在找眼鏡,然後找了半天才找到。”喻晴空伸手擡了下眼鏡腿。

“這樣啊……那我們走麽?”林晚照又問。

“走吧。”喻晴空說完,走出房間,又側身帶上了門。

電影一開始就顯得有些沉重,無論是色調還是拍攝手法。

只不過,喻晴空和林晚照本來一開始還你一言我一句地聊着天,但二十多分鐘過去後,聊天話題就逐步終結了。

喻晴空是一言不發地盯着屏幕,林晚照則不時地皺起眉頭,并克制不住地罵一聲裏面的反派,恨不能沖去其中幫女主手刃反派。

喻晴空偶爾側頭望望她,見她看得入神,就又轉過頭來,繼續看着。

在複仇戲份中,林晚照更是看得神經緊繃,可以說,茶幾上的那些小零食直到最後都幾乎沒怎麽被動過。

電影到最後,惡心的反派終于被弄死了,林晚照這才舒出了一口氣,只是,小女孩的媽媽也被抓了。

林晚照沉默片刻,捋了把頭發,看了看時間,望向喻晴空:“挺晚了,要不要休息?”

“好。”喻晴空點點頭,拎着礦泉水站起身來,站一邊等着林晚照。

待林晚照帶上手機數據線離開房間,帶上門後,喻晴空這才邁開步子,同她一塊兒往前走了。

“看得有點難受。”走着走着,林晚照開口說了一句。

“嗯?”喻晴空側頭望向她。

“不知道怎麽說……就是難受,裏頭那種反派……如果可以永遠杜絕就好了。”林晚照舒出一口氣,眉心依舊蹙着。

“希望吧,”喻晴空點點頭,摘下眼鏡,在手中擺弄着,“只是類似的事情其實在現實中,确實也是存在不少的。遠的不說,就說我,也是遇到過的。”

林晚照聽完,側頭望着她玩弄眼鏡的雙手,又看着她低垂的臉,腦中各種思緒交織碰撞着,一時啞然。

“我十歲的時候,我家裏剛有起色。我爸他包了幾片地種水果,弄得還不錯。也是那段時間,他認識了一個朋友,那個朋友,叫裴程明,挺有錢的一人兒,和我爸稱兄道弟的。”喻晴空繼續掰着眼鏡腿,一刻不停。

林晚照走在她旁邊,沒有說話,只是不時地看着她的側臉。

“裴程明對我家很好,給了我爸不少幫助,還經常帶一些對我們而言還比較貴重的禮物過來,吃飯聊天,輔導我學習,還給我們學校捐了不少書。所以我們全家都挺喜歡他的。”喻晴空繼續說着,上了一級臺階,身體卻踉跄了一下。

于是,林晚照急忙扶住了她的胳膊,讓她站穩。

“他總是說喜歡我,因為我聰明,成績好,長得好。但我小,我也沒在意,誰不覺得被長輩喜歡是件快樂的事情呢……”喻晴空繼續機械地走着。

“晴空……”林晚照不知道該說什麽,就只是用力抓住她的手。

“直到一年多過去後吧,有一次……”喻晴空停下腳步,舒出一口氣,“那天我爸媽在外頭,婷姐和曉曉也不在,我就一個人在院子裏頭做習題,然後裴程明來了,說要幫我講題。”

喻晴空的聲音很安靜很平穩,聽不出有什麽大的起伏。林晚照則咬緊了下唇。

“結果他講着講着,就将手環到了我腰上,告訴我其實他喜歡我很久了,第一眼就喜歡我了。不對,他說的是愛。然後他想親我,我覺得事情不太對勁,就開始反抗,情急之下扇了他一記耳光,又咬了他手一口,再踹了他一腳就跑回家鎖上了屋。”喻晴空捏着鏡腿的手在不覺間就抽緊了。

林晚照聽到這兒,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是覺得心裏堵得慌。

“然後,他就一直在外頭敲門,邊敲邊踹叫我出去,一會兒罵我不識好歹,威脅我要是敢說出去那就提刀砍我全家,然後一會兒又反反複複地說什麽我愛你,就像個瘋子。”喻晴空說到這兒,閉上眼睛,輕輕舒出了一口氣。

林晚照見狀,則伸手拍了拍他的背脊。

“然後,門就被他踹開了。雖然他胖,老,不如我靈活,但畢竟塊頭比我大,力氣比我大。所以我在反抗中,被他打挺慘的。後來他就拎着我家炖藥的砂鍋威脅我,想逼我就範,說要是不乖,他就淋下來。我很怕,但我也還是沒聽話,所以……”

喻晴空說到那兒,擡手摸了摸自己後肩:“就成了這樣。”

林晚照啞然。原來,那個傷,是這樣來的,她原本還在想,要什麽樣的意外,才能把自己弄成那樣。

“晴空。”林晚照挽着她的手臂,目光落到了她有些單薄的肩頭上,不知道究竟說什麽才是正确的。

“雖然到最後我都沒有被怎樣,但也是九死一生吧,畢竟,他發現得不到後,就有種惱羞成怒并想殺人滅口的架勢了。這時我爸和小姨回來了,他們就打了起來。打着打着,裴程明用棍子打中了我小姨的頭,然後他自己則心髒病犯了死了,”喻晴空說到這兒,閉了下雙眼,“我小姨也再沒有醒過,成了植物人。都是因為我。”

“不是的,”林晚照搖頭,抓着她手臂,“是因為裴程明,是因為裴程明啊……”

“嗯……之後,裴程明的老婆不相信我們的說法,即便法院都宣布是他裴程明罪有應得了,但她老婆就是不依,開始暗裏報複。我家的地,都毀了,還欠了不少債。”喻晴空說到這兒,搖了搖頭,不再說話。

林晚照看着她的側臉,整個人完全懵住。

“同時,這也是我爸媽為什麽雖然偶爾也會問我有沒有心儀的人,勸我一定要把握機會去獲取幸福,但卻從來不強制催婚,不強制帶我去相親的原因。”喻晴空繼續說着,唇角染上了一絲苦笑。

“裴程明那個挨千殺的……”林晚照垂下頭,注視着地面,半晌,只說了幾個字,但是牙卻咬緊了。

“林總。”這時,喻晴空又輕輕叫了她一聲。

“嗯?”林晚照站住身子,望向了她。

喻晴空喉嚨吞咽了一下,張開有些發幹的唇,直直望着她眼睛:“都過去那麽久了,我可以忘記這些事情的,對不對?”

喻晴空的雙眼紅得不能再紅,但卻硬是一滴眼淚都沒有。在與喻晴空視線交錯的那一刻,林晚照只覺得自己的心髒像是被玻璃渣子刺中了一般。

“會的,會忘記的。”林晚照立馬點頭。

“只是……”喻晴空偏了下頭,“為什麽還總是夢到呢?而且最近,夢得越來越頻繁,其實昨晚也……為什麽……”

“以後不會夢到了,不會了。”林晚照捏緊她的手腕,怕她折斷眼鏡傷到自己,于是将眼鏡從她手中取了出來。

眼前的喻晴空看起來透露着一種掩蓋不住的憔悴,故而顯得有些弱不禁風。盡管她還淺淺地笑着。

“不好意思,不知道怎麽回事,突然和你說這些……”喻晴空說完,擡手刮了下自己的鼻頭,她以前都沒有對誰說過,“滿奇怪的,林總能忘了麽?”

然而,林晚照注視了她半晌後,卻突然伸出雙臂,輕輕地抱住了她,并将手按在了她的背脊上。

發現喻晴空的身子在微微發顫後,林晚照瞬間也覺得自己變得有些難以呼吸了。

喻晴空則閉上眼睛,緩緩将頭埋到了她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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