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吃午飯了嗎?”靳塬問。

屈一看了眼洪建國, 用口型說:你塬爹。

“還沒吃, 我剛回宿舍。”他捂住洪建國的嘴, “你吃飯了嗎?”

靳塬笑了聲:“我也還沒有,”他問,“你那邊有什麽聲音?”

“洪醬,想和你說話,”他松開手,抽了張紙把手掌心擦幹淨,“我把電話給他了。”

洪建國幾乎是搶過手機, 但放到耳邊的時候突然又嬌羞起來, 支支吾吾:“塬爹好……”

“叫靳塬就行了,我們也認識這麽久了。”靳塬笑, “我的微信你直接問一一要吧。”

洪建國露出一個不能再美妙的表情, 抓住屈一的手放在自己塬爹應援服的正中間:“謝謝塬爹!”

“沒什麽,”靳塬說, “辛苦你在學校照顧一一了。”

洪建國連連點頭,又總覺得這句話有點不對勁,但還是點頭:“這有啥,我們倆比親兄弟還親!”

“嗯, 年後基地開放,到時候邀請你們過來玩。”靳塬說,“把電話給下一一可以嗎?”

洪建國心滿意足交出手機,屈一拉了椅子坐下:“嗯?”

“今天在你們學院樓下,有個男生攔住你, 是什麽事?”靳塬問。

屈一把桌上空的水果盒扔進垃圾桶:“沒事,就是個讨厭鬼。”

洪建國聽屈一語氣不友好,順便問了句:“誰是讨厭鬼?”

“就章訴行那個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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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塬問:“他是什麽人?”

屈一把章訴行的事簡單說了一遍:“他今天應該是剛從學院領了處罰下來。”

“他當你的面說要報複你嗎?”靳塬問。

屈一倒是無所謂:“差不多吧,不過他現在忙着補巨款呢,哪有時間報複我,估計就是過過嘴瘾,”他打開電腦,“我能讓他抓到什麽,上次花了那麽大功夫,也只能跑到學院去舉報我是同性戀。”

“同性戀”三個字不知擊中了靳塬的哪根神經,讓他連目光都瞬間沉了下來。

他覺得有一萬個理由可以解釋自己的反應,但似乎只有一個接近真相。

可那個真相依然帶着說不清的模糊。

“反正我下個學期也要實習了,”屈一翻了翻網頁,“平時和他也沒多少交流,還有啥,小爺眼裏沒有這個人。”

靳塬的思緒被他打斷,忽而輕笑一聲:“想好去哪裏實習了嗎?”

屈一搖頭:“我正準備看看有沒有合适的公司和工作室。”

靳塬沉思半晌:“耐心看看,別着急。”

屈一讓他放心,畢竟他之前合作過的很多甲方他都有留聯系方式,實在沒有合适的還可以在這些公司之中挑選。

寒假前一年一度的期末考讓圖書館和自習室人滿為患,屈一和洪建國在宿舍度過了漫長的考試周,一個為了獎學金,一個為了不挂科,二人連門都不出,吃喝全靠外賣。

每天兩小時的直播成為了他倆最放松的時刻,當然,是洪醬最興奮的時刻。

因為他的塬爹擁有短暫的休賽期,每天都會來直播間露個臉,炸炸禮物顯示存在感,順便再“戲精上身”地和他們打幾盤游戲。

屈一心驚膽戰,一邊要給靳塬送槍送物資配合他表演,一邊還要謹慎着洪醬漏成篩子的嘴。

他躺在床上,伸出左手:“這是你塬爹,”接着伸出右手,“這是你,”他失去靈魂地眨了眨眼,“而我,不過是個打工仔罷遼。”

洪建國嘻嘻笑,伸手關燈,習慣性看了眼聞桓成的床鋪。

空的。

那天吵架之後,聞桓成就沒有回來住了。

除了幾門必須要交作品的課,他們鮮少再見聞桓成。

屈一給他發過消息,聞桓成回複了,說是最近家裏有些事,在幫着林阿姨打理。

這話不知真假,屈一也不好意思再問。

考試結束那天,靳塬開車到校門口接了他倆去吃傳說中萬衆期待已久的烤鴨。

洪建國特意穿上他的應援服,并且在大冷天裏敞開了自己火熱的胸膛,大搖大擺地上了豪車,仿佛一只被富婆包養了的小鴨子。

屈一從後視鏡裏看他喜氣洋洋的一張臉,實在也不明白為什麽一個二次元死宅會粉一個三次元職業選手,還是男的。

“期末考怎麽樣?”靳塬問。

他的聲音被口罩吸收掉一部分,再加上車裏空氣悶滞,聽上去像是患上了感冒。

“你是不是衣服穿太少了?”屈一說。

“沒有,”洪建國說,“我穿的一點都不少。”

屈一:“你不是穿的少,你他媽……”

靳塬将車倒好,拍拍他的肩:“注意素質。”

“您母上的,就是故意顯擺。”屈一強行說完。

洪建國閉着眼,擡着下巴左右扭脖子嘚瑟。

他們仨在包廂裏坐下,洪建國終于在靳塬曠日持久的提示中減小了那份作為粉絲的激動,成功和偶像上了一張桌。

盡管在半個月前,屈一甚至懷疑他願意做靳塬的洗腳婢。

“期末考試我感覺也就那樣吧,”屈一說,“不用問,問,就是獎學金。”

靳塬和他笑意盈盈地對視了一眼,順手給他添了熱茶:“不得了,學霸啊。”

屈一揮揮手:“唉,基操勿6,坐下坐下。”

洪醬作為“上可60及格,下可59挂科”的群衆,從來對自己的評價一直都是:“我覺得我還可以。”

屈一從鼻腔裏笑出聲,但馬上抿緊了嘴,努力讓他在他塬爹面前保有一個美好形象。

“啧,”他嫌棄地看屈一,“笑笑笑,學霸就了不起了啊,你沒看到那些個跳樓的都是學霸嗎?”

靳塬挑眉:“你們學校經常有人跳樓?”

“沒有,”屈一見靳塬杯子空了,伸長了手給他倒茶,靳塬看他要起身又不起身的樣子,幹脆握着他的手對準了自己的茶杯,“你總有一天能被自己懶死。”

屈一把茶壺放下,立馬癱在了座位上:“那你還想把小爺怎麽樣?”

靳塬顧及洪醬在場,也就沒嘲諷他,順着剛剛的話問:“你們學校跳樓是怎麽回事?”

“我們學校,有很多藝術家,和詩人。”屈一靠近洪醬,兩人會心一笑。

屈一開口,唱詩般的語氣:“啊,這個世界與我,格格不入。”

洪醬模拟校長苦口婆心:“這位同學,你先下來,我相信我和你是有共同語言的。”

屈一揮手一甩:“不,人在愛欲中,獨生獨死,獨來獨往,苦樂自當,無有代者。”

洪醬:“這個世界還是很美好的,我願意傾聽你,你什麽都可以和我說,我愛你,還有我在愛着你。”

屈一伸手,掌心向外:“別過來,你這個孤獨的單戀者;別過來,喜我極苦,願你早悟!”

洪醬喝了口水:“是這樣的,你室友讓我和你說,你不下來的話,他們就曝光你硬盤裏的愛情動作片。”

屈一突然低頭:“我沒有那種東西。”

“那是誰大一的時候和我約了大三要一起看的?”洪建國說,“敲您母上的冰清玉潔。”

屈一用手遮住眼睛:“走開,這個世界!”

劇本逐漸走向真實,靳塬笑得已經沒有了帥哥的樣子,更沒有了那個作用千萬粉絲的“塬爹”樣子。

屈一朝他彈舌:“就是這樣,每個學期都有幾個。”

“所以說,學渣這點好,什麽都想得開。”洪醬極其驕傲。

靳塬終于笑完,目光帶着羨慕:“你們這樣還挺有意思的。”

屈一想起來,靳塬似乎是在外國只讀了一年大學就加入職業戰隊了,大學的時光應該過的也不是很多,更沒有他們這樣的體會。

他也不知道靳塬有什麽規劃,退役了是直接繼承億萬家産還是繼續在職業圈子裏,這些都不得而知。

他似乎,對靳塬了解的非常少。

不知道他的工作和生活,不知道他的家庭和他今後的打算,不知道他有什麽不開心,但靳塬總是會問他想要什麽,總願意聽他生活上各種各樣的抱怨。

給予的情感不對等,這讓他覺得有些難過,和愧疚。

靳塬看他沉默,岔開話題:“放假了有什麽打算?”

“我訂了後天早上的車票。”屈一說。

“後天就走嗎?”靳塬也有些驚訝。

屈一點頭:“嗯,今年得回去早一點。”

洪醬是怕急了家裏那幾個惱人的小鬼頭,基本每年都要在學校住到節前十來天才會走,但屈一不一樣,他有一群父老鄉親等着他回去,何況今年陳姨還病了,他就更得早點回去。

服務員開始上菜,屈一跟着他的頻率回頭:“我還以為真的只吃烤鴨呢。”

“跟着霸霸,吃香喝辣。”靳塬說。

屈一笨拙地卷生菜時,靳塬斜斜看了他一眼,拖過他的盤子,三兩下卷好。

“謝謝霸……”屈一話還沒說完,就見靳塬自己一口咬掉了,“???”

靳塬拍拍手,把他的盤子放回去:“想的挺美。”

屈一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盤子“嗚”了一聲。

在洪醬習慣了他這種動作準備翻白眼給他卷一個的時候,靳塬已經三兩下放好了一個鴨肉卷在他盤子上,并且搖頭嘆息:“我突然體諒了我的父母。”

屈一眯着眼睛瞪他。

“但阿爸原諒你的叛逆,每個孩子都會這樣,要學會愛的教育。”靳塬又給他卷了一個。

屈一哼了一聲,卻絲毫不客氣地接過鴨肉卷,刷刷地啃了起來,目光悄悄落在他卷生菜的手指上。

一小點鴨肉碎從側面漏出來的時候,靳塬伸長食指在桌上用力戳了一下,然後又在紙上把油擦幹淨,繼續卷。

屈一想。如果真有靳塬這種家長的話,孩子應該五歲就會當家了吧。

哪裏像家長了,一點都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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