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這些待會兒下班前拿去給各個科室。”屈一分出一半的東西, “重死了, 我下次再也不和你去逛超市。”

靳塬碰了碰他的手, 被屈一躲開:“不用,你手裏也那麽多東西。”

“我聽說過年店鋪都不開門,所以這叫囤貨。”靳塬一本正經胡說八道。

屈一冷漠地看他:“現在已經9012年了,人家除了上班晚一點下班早一點,每天都開門的。”

“書上說的,”靳塬說,“假書害人。”

屈一按下電梯, 突然覺出不對:“怎麽樓裏這麽安靜……”

電梯門即将合上, 他用手擋了擋,重新出去, 前臺就坐了之前攔過屈一的護士小張, 不過這回她沒看視頻,在刷着手機, 見屈一過來,難得沒有臉紅,反而面帶愁容。

“怎麽了?”屈一問她。

小張:“你是從停車場直接上來的嗎?”

“嗯,怎麽今天都沒見什麽人啊。”

小張哀嘆:“人都去門診部那邊了, 醫鬧呢。”她把醫院的聊天記錄給他看,“可多可多人了,帶着凳子椅子坐在大廳裏不肯走。”

屈一看了一小段視頻,當即把手裏的東西放下,靳塬也跟着放下東西, 和他一起到門診部去。

大廳裏站滿了人,他倆從後面進來的時候,幾個引導員還在和病人道歉:“不好意思,你們右轉到第三個辦公室去人工挂號,現在這情況……”

“挂什麽號!誰來看病都得死在這兒!”有人高喊。

那病人猶豫兩秒,嘆氣:“算了,我下次來吧。”

屈一輕輕推開人群,從後面拍了拍孫小柔:“小柔姐,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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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小柔一臉焦慮,靠近了屈一耳邊小聲急促地說:“盛醫生昨天晚上做了一臺手術,病人心髒驟停……沒過來。”

男人帶了幾十個不知道是親戚還是幫手的人,拉着各種長板凳小木椅坐滿大廳,時不時站起來幾個幫腔。

醫院裏的保安站在中間,隔開兩邊人。

路院長和幾個男醫生站在最前面,身後都是醫院裏大大小小的員工,一方面是撐場子一方面也是不服氣,醫鬧是他們最煩的事情,但總避不過,每回出了事都是鬧得雞飛狗跳,不得安寧。

對面人嗓門大得震天,路院長和幾個男醫生都比較斯文,吵架根本吵不過,全隊最大輸出也只有叉着腰的胡姐。

“簽什麽狗屁協議!你們就是知道手術一定會失敗,不想擔責任而已!”男人粗紅着脖子大喊。

路院長沉着一張臉,端的是和對面完全不同的語氣:“盛醫生最少和你說過五次,手術風險極大,是你們堅持要做。”

“我看分明就是你們醫術不精!”男人的妻子強詞奪理,“我公公做手術前還用手機和我兒子視頻,你說這樣一個人就能死在手術臺上?!”

“我老頭子……我老頭子就是說懶得跑遠,才在這裏做手術,”坐在長板凳的老婦人哭的不成樣子,“你們這個地方……吃人啊……”

路院長的臉上沒有不耐,提了口氣沉聲闡述:“我們手術有過程記錄,昨天半夜也給你們看了,病人心髒驟停本就是突發事件,盛醫生做了所有他能做的,現在這個情況大家都很難過,我們理解你們的心情,但是我們這裏是人民醫院,還有其他病人要……”

“不是你爸死了你理解個幾把!去你媽的理解!”男人猛地推開保安,他身後的人也一同跟着往前撲。

場面混亂就在一刻,屈一将身前的幾個女醫生往後攬:“都先回去!”

保安們手裏的警棍也就是拿着威懾,根本不敢往人身上招呼,只能虛張聲勢:“幹什麽!我報警了!”

人群亂成一團,醫生們扯破了嗓子喊都沒用,他們根本聽不進去,屈一往前跑,靳塬在後面拽都拽不住。

路院長邊上有個學推拿的中醫會幾招,将男人的胳膊推着扭動了兩下便脫臼了。

“我手斷了!他們弄斷了我的手!”男人握着自己手肘整張臉扭曲起來。

胡姐在前面張牙舞爪,護士帽都被對面一巴掌撩到地上,屈一好不容易擠到前面把她抱住:“我幫你打我幫你打,你先回去歇會兒……”

靳塬快步到他身前,擡手攔住襲來的一個拳頭,用力一扭,那人龇牙咧嘴地縮回了胳膊。

“你們敢弄斷我老公的手!!”女人尖叫着從地上撿了一把凳子就往前劈。

屈一安置好胡姐,回頭就看見靳塬面前木凳子,幾乎是下意識抱住了他。

“嘭”!

凳子的長邊砸在他背上,屈一靠在靳塬肩上,皺緊眉頭悶哼了一聲。

靳塬怔在原地,手很快地回摟住他的腰,從喉嚨裏低低吼出:“一一!”

女人砸中屈一以後明顯是慌了,把木凳子扔在地上,退回混亂的人群裏濫竽充數。

“操|你媽……”屈一吸了口氣,咬後槽牙吐出幾個字,“砸老子骨頭上了……”

靳塬餘光裏那“斷了手”的男人還在人群裏,他将屈一攬自己右肩趴着,左腿直接暴躁地往男人胃上一踢,疼得男人在地上打滾。

警笛聲終于傳進門診部大廳,靳塬望着地上捂着肚子幹嘔的男人,瞳眸黑得不見底,嘴角崩成一條鋒利的直線,他伸手在屈一脖子上輕輕呼嚕了兩下,将人摟走。

胡姐跑過來,不敢下手摸屈一,只能拍他的臉:“怎麽了這是?”

屈一滿臉委屈看着胡姐:“我不知道被哪個龜孫砸了……哎喲,你說說一群男人打架,你過去湊什麽熱鬧啊。”

胡姐壓下嘴角:“行了行了,我的錯好了吧……”

“你看你們女人,每次錯了都是這種語氣哦,‘好了吧好了吧’……”

靳塬冷着聲音打斷他們:“你現在這樣要去哪裏?”

屈一推了推他,沒推動,于是擡了點視線:“我知道去哪兒,你松開我。”

“我和你過去。”靳塬說。

屈一覺得靳塬托着自己走也挺舒服,就沒拒絕:“三樓三樓……诶,不是,胡姐你去幫我叫一下劉叔,他不在我上去也沒用。”

又是一番波折,屈一終于脫光了上衣躺在三樓的理療床上,靳塬繃着張臉在邊上看,劉醫生給屈一背上放冰袋,冷得他打了好幾下抖。

劉醫生教訓小朋友一樣教訓他:“你跑來幹什麽,白白給人打。”

屈一趴在床上哼哼:“什麽叫白白給人打……我待會兒要不要去拍個片,我年紀輕輕不能落下病根。”

“拍個屁片子,就是腫了。”約莫一個小時,劉醫生幫他卸下冰袋,又給他換了熱敷,倒了藥酒在手上幫他活血消腫,“你差不多了就回去,別占着位置,還有其他人。”

“好慘一個一一,全醫院地位最低……”

“第一個就是你,還地位最低。”劉醫生邊洗手邊嫌棄他。

屈一以一種極其詭異的姿勢爬起,靳塬終于解除雕塑狀态,快步過去将他慢慢抱起來。

“你怎麽沒走?”屈一眨眨眼睛,他以為自己脫了衣服以後靳塬就出去了。

屈一穿好衣服,靳塬沒問他允許就摟住他的腰,讓他靠在自己身上,但屈一堅信自己沒有脆弱到這個地步,拒絕了靳塬的幫助。

回房間以後,屈一馬上躺倒了床上,安心地嚷嚷:“疼死了……我疼死了……”

靳塬坐在椅子上捏了捏眉心:“你是笨蛋嗎,凳子砸過來了還跑上來。”

屈一将臉埋在枕頭裏,聞到邊上靳塬管用的男士香水,悠悠開口:“不知道,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已經抱住你了。”他蹭了蹭鼻尖,“可能是當時人太多了,怕你躲不開。”

他話說的柔軟,可撞到靳塬胸膛上時候,卻比烈火更加炙燙,仿佛一口吞噬掉靳塬所有的意志。

屈一聽靳塬不說話,從床上做了個三百六十度旋轉,頭對着靳塬:“明明是我被砸了,你怎麽比我還不高興。”

“還不如我被砸了。”靳塬蹙着眉頭,懊惱地閉了閉眼睛。

屈一咧開嘴笑:“那不行,你被砸是砸正面,破相就虧大了,萬千女粉失戀現場。”

他苦笑了一聲,躬下身子,有些話就在喉嚨口,但當對上屈一單純澄澈的眼睛,那些話又重新落回了心底,他最後在屈一額頭上彈了一下:“中午想吃什麽?”

“吃前天那家烤肉吧?”屈一說,“不過我今天替你挨了揍,就你付飯錢了。”

靳塬低低笑了一聲,沒說話。

“你不是吧,這麽小氣,”屈一仰頭,“我都養你一寒假了,你請我吃頓飯也不肯。”

“我又沒說不。”靳塬起身,打開門。

屈一撇過頭:“你去哪裏啊?”

“我給你,要個輪椅去。”靳塬說。

屈一在空氣裏揮手:“你回來!我不坐輪椅!太丢人了!”

“那你,”靳塬看他,“就這樣,挺得像個小僵屍一樣走過去?”

屈一露出個苦臉:“算了,那等我晚上好一點了再去吃,今天中午吃火鍋吧,我網上訂。”

火鍋外賣來得慢,屈一趴在床上,扭來扭曲,靳塬看他半天:“你哪裏還不舒服?”

“哪兒都不舒服,這麽躺着壓着肋骨,還壓着我雞……”他改口,“壓着我寶貝。”

靳塬猝不及防笑出聲,屈一側了側身:“笑啥,你又不是沒有,”他眯起眼睛,“你剛在大廳裏是不是悄悄踹誰了,我聽那人喊得跟斷子絕孫了一樣。”

“我光明正大踢的。”靳塬脫了外套和鞋,“踢的是他的胃。”他在屈一邊上躺下,“你靠一半在我身上。”

屈一嘿嘿一笑,沒和他客氣,一挪一挪地挂到他身上:“小塬這個人,還是很知恩圖報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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