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屈一躺在床上沒多久就睡着了, 靳塬幫他把被角都掖好, 又擔心他醒來, 給他微信留言,然後将他手機關成靜音。

他從椅子上拿了大衣穿上,關掉燈,在黑暗中看了眼屈一。

電梯數字逐漸減小,最後停在一樓,門開的時候,拐角處已經沒人了, 靳塬走在樓道裏, 腳步不快不慢,背影卻如刀刻般鋒利。

幾乎每個辦公室都有人在, 他們在說着些什麽, 靳塬敲了敲護士站的門,小張開的門:“靳塬來了!”

他簡單勾了勾嘴角:“今天是胡姐值班嗎?”

“我在, 你進來吧。”胡姐說,“今天不是我值班,本來想留晚一點,等會兒上去看看一一, 你倒先下來了。”

“他睡着了。”靳塬給自己拉了把椅子,“我想問問他的事情。”

小張和幾個護士很有眼色地出去,還給他們帶上了門。

胡姐嘆了口氣,從桌上端了保溫杯握在手裏:“我不說你們應該也都猜到了,今天的事情鬧得這麽大。”

“猜到一點。”靳塬說。

“今天來的是他親生父母, 男的叫方九邢,女的叫梁美。”胡姐冷冷哼了一聲,“我在醫院這麽多年,他們是我見過最不負責任的父母!”

靳塬點了點頭,耐心地聽她說話。

大約是被靳塬的冷靜影響,胡姐也平複了自己的情緒,慢慢說起來:“一一出生那年,我剛從衛校畢業,分配到這裏做護士,梁美是我負責的第四個産婦。”

“方九邢沒有固定工作,以前開三輪幫人送貨,現在開長途貨車,梁美是外地人,懷孕以後方九邢就把人扔在家裏,梁美生一一那天晚上,方九邢不在家,痛得喊醒了隔壁住的老人家,才叫車送到醫院來的。”胡姐鼻頭發酸,“我們打方九邢電話根本沒人接,醫院只能先給她接生,結果胎位不正又早産……”

胡姐打開杯蓋喝了一口:“一一出來的時候就沒怎麽哭,有經驗的老大夫就覺得不太對勁,馬上送去做檢查。”

“是什麽?”靳塬身體往前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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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衰。”

胡姐用手背按了按鼻頭:“當時這種病難治,而且又危險,立刻就轉到盛醫生那兒了,讓他查病因,”她的目光裏回憶的成分逐漸大過了痛恨,“一一小時候啊,是一排保溫箱看過去最好看最可愛的那種,我們和兒科的醫生護士經常會去看他,但一一是早産兒,又心衰,經常會呼吸困難,喂奶也喂不進去,每天看了也只能幹着急。”

“方九邢是第二天晚上才來的,急沖沖的就找我們要孩子,”胡姐變了臉色,“盛醫生說孩子心衰,可能要一直住院觀察和治療,他就問要多少錢,能不能治好。”

“臨床症狀和治療都因人而異,但一一的情況不是很好,每天都住保溫箱,盛醫生就按照保守計算給他說了時間和金額,當時方九邢沒說什麽,過幾天來直接把梁美接走了。”

靳塬指尖在桌上敲了一下:“沒把一一接走是嗎?”

“嗯,我們打不通電話,直接報了警,警察也沒找到人,”胡姐看着保溫杯,“後來院長和陳科長,就是你們陳姨,她當時還是兒科的醫生,兩人商量着一起承擔了部分治療費用,再加醫院裏募捐的錢,才一直住在醫院裏。”

“一一春天生的,到快入夏的時候病才好轉。”胡姐笑了笑,“他病好了就好玩多了,能爬能笑,從小就是個聰明的要死的,看到路院長和陳姨就笑得最大聲。”

靳塬彎了彎嘴角,胡姐低頭看着桌子:“我們啊都舍不得送他去福利院,醫院裏也有想收養的醫生,後來商量了決定送到路院長家,可這孩子,一出醫院大門就開始哭,到路院長家住了一晚上就哭了一晚上,只能又送回來。”

“後來就一直住在醫院,”胡姐嘆息,“他三歲的時候,方九邢夫妻來醫院問過一次,聽說孩子好好的就想要回去,可那個時候一一不願意跟她走,就也沒走成。”她看着靳塬,“我們也沒刻意隐瞞什麽,他懂事以後就知道了自己是有爸媽的,也見過他爸媽,只是孩子有自己的想法了,我們都尊重他的選擇。”

胡姐打開門,領着靳塬往外走,在一樓盡頭的一間病房前停下,小聲說:“他小時候住這間,不過這間是多人病房,上高中以後陳姨覺得影響他讀書,就和路院長說換到七樓去住了。”

靳塬看着裏面八張床,胡姐指了指:“右手邊靠窗的那個。”

那張床沒有什麽特別的,一樣的鐵架子,一樣的床頭櫃,沒有一絲屈一住過的痕跡,靳塬卻忍不住想象屈一小時候在床邊玩耍,睡覺,寫作業的樣子。

胡姐和幾個沒睡的病人家屬點頭,然後帶着靳塬往回走:“其實一一高考結束以後,梁美來過,但一一連門都沒開,在房裏躲了一下午。”

靳塬嘲諷地笑了一聲:“都活到十八歲了,認回去,以後賺錢給他們用嗎?”

胡姐看靳塬一眼,覺得這孩子真會說話:“一一是我們看着長大的,以前我們總擔心他會被父母影響,畢竟青少年的心理問題都不是小問題,但後來越看他越覺得,他見過善惡,反而比很多人要善良。”

靳塬溫柔地笑了:“他是我見過最特別的人。”他想了想,“懂世故,卻一點不世故。”

胡姐眯着眼睛,喝了兩口茶以後:“你也是他除了室友,帶回來的第一個外人,所以我們醫院才對你好奇死了。”說罷,她又嘆氣,“但現在這個情況,不知道方九邢兩口子會不會罷休。”

靳塬勾了嘴角:“一一那個性格,張牙舞爪半天還行,但真想到那個所謂的弟弟會因為他死掉,不出明天就會把錢打過去。”

“他有那麽多錢嗎?”胡姐問,“我聽說他在做直播,能賺到二十萬嗎”

靳塬低頭,感覺到藏在毛衣底下的那條項鏈:“可能沒有。”

“這都什麽事兒啊……”胡姐焦心地看着桌子。

“小時候的病對現在有影響嗎?”靳塬問。

胡姐搖搖頭:“只要不做很劇烈刺激的運動,沒什麽大事的。”

靳塬又問了方九邢兒子在的醫院,然後起身:“胡姐,我送你回家吧,現在時間也不早了。”

他送胡姐回家以後,沒有重新發動車,在駕駛座上靜了很久。

他問屈一有沒有喜歡人的時候,屈一說,他适合一個人。

他問屈一為什麽和聞桓成吵架的時候,屈一說,自己不識好歹。

他問屈一去不去高級道滑雪的時候,屈一說,他玩不了那個。

這些話開始聽起來都無關痛癢,但當所有過往揭開,卻是如此蝕骨噬心,仿佛每寸骨血都被碎玻璃渣碾過。

昏黃路燈将雪花吹亮,旋轉着落在擋風玻璃上,有人眼神陰翳地望着,于光影中張開了一口獠牙。

靳塬撥了電話:“喂,我要買個手辦……”

接着按照導航去了之前的市中心購物廣場,他直接上五樓挑了臺萊卡,等調新貨等了半天,只能再去買了只小型行李箱,順便換了身新衣服。

一直到淩晨三點。

靳塬辭別滿臉職業微笑實則心裏已經将他痛罵無數次的銀行經理,将箱子随意地扔在車後座,揉了揉眉心,還真折騰得有點困了。

他熟練地倒車,按下藍牙接電話:“我現在就過去拿。”

東西都準備好,他從置物盒裏拿了屈一最喜歡的一幅墨鏡戴上,拎着東西下車。

他站在車門口,突然覺得,很冷……

逼王裝逼,也是不容易的,因為不能穿羽絨服上陣。

他仰了仰脖子,走進住院部,對着都已經睡着的前臺護士,敲了敲桌子:“你好。”

那護士半夢半醒擡頭,看到靳塬長款黑色西裝披在短款西裝外面的打扮,忍不住捂住了嘴:“你你你……你是誰……”

“找方九邢,跟他說,他兒子的救命錢來了,讓他來見我。”靳塬說。

“你你你你你……等等等……”

“噓,”靳塬食指在唇上按了按,摘下墨鏡揮手,“去吧,五分鐘,他不來我就走。”

小護士捂着臉跑了,嘴裏一堆“卧槽卧槽我見到霸道總裁本人了但是為什麽他沒有帶保镖……”。

靳塬歪頭看她,“嘶”了一聲,覺得她說的有道理,但是現在臨時聯系保镖有點倉促了。

算了,我一個人就夠了。

塬爹一個人,就可以sy全場。

方九邢是不在的,出現的是梁美。

靳塬覺得方九邢這個人真的絕了。

梁美明裹了件衣服跌跌撞撞地跑過來,明顯是剛睡醒,見靳塬的時候一眼就認出他是當時站在屈一身邊的人。

“是一一讓你來的嗎?”她眼睛死死盯着靳塬手裏的箱子,“我就知道一一不會……”

“別說話,辣耳朵。”靳塬說,“去把方九邢叫來,”他看眼大堂裏的鐘,“四點前他不來,這箱子裏的錢,我火燒了也不給你們。”

梁美哆哆嗦嗦地打了好幾個電話,三催四請才把一身酒味的方九邢叫來。

靳塬朝護士看了看:“你們這兒,有沒有什麽會議室之類的地方?”

“啊……好像,沒有啊……”她指了指邊上的辦公室,“你看看辦公室有沒有醫生值班吧……”

靳塬拎着東西推開了門,辦公室裏空蕩蕩的,看着還行,他推了推椅子,自顧自坐下,看了護士一眼:“你要是不放心就一塊兒坐。”

“……好的。”護士看這架勢實在奇怪,伸手把桌上醫生們的文件全收了放在一邊。

“二位,”靳塬看着他們,“正式見面還是第一次,所以帶了些小禮物給你們。”

他把手辦盒子推過去,揚了揚下巴:“拆開看看吧,好幾千塊錢呢。”

聽到價位以後,方九邢和梁美便接了東西,拆開,血色的人偶吓了他們一跳,忙把手辦一扔。

靳塬将倒了的盒子扶好,從裏面拿出手辦:“這個東西叫手辦,這個動漫人物呢,你們可能不是很清楚,我們年輕人比較喜歡,叫什麽來着……”

他想了想,笑着說:“叫,吸血鬼。”他把手辦推過去,“我覺得特別合适你們,所以當做見面禮了。”

“你他媽什麽意思!”方九邢拍桌而起。

靳塬慢條斯理地擡起眼皮:“我說的是普通話吧。”

梁美将人拽着坐下,咽了咽口水,伸手接了桌上的吸血鬼手辦:“謝謝……那什麽……是一一讓你送錢過來的嗎?”

“不是,”靳塬靠在椅背上,“他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你們,也絕不可能給你們一分錢。”

方九邢瞪着靳塬:“那你來幹什麽!”

靳塬拎起箱子,甩在桌上,指頭挑了挑鎖扣,攤開箱子:“這裏是二十萬現金。”

貪婪和渴望附着在方九邢和梁美的眼神裏,現金對于轉賬和支票這種冰冷的數字來說,更具有誘惑力得多,靳塬嗤了一聲,不枉自己缺德半夜把人叫起來給他點錢。

靳塬把蓋子合住,手按在上面:“錢可以給你們,但我有個條件。”他望着方九邢和梁美的眼睛,“我希望你們不要再出現在屈一的眼前。”

“二十萬就想買我兒子?”方九邢說。

“叫他兒子,你也配?”靳塬眯着眼看他,啪一聲将箱子重新扣起來,“行吧,你盡情地來找屈一,至于你另一個兒子,自己看着辦。”

他拎着箱子起身,馬上被梁美喊住:“等等!我答應你!”

方九邢大力扯過她:“你有腦子嗎?!”

“那你去弄錢來啊!小超在醫院哪天不要上千塊,你去弄錢來啊!”梁美和他拉扯糾纏,“這都是報應,你不造孽,現在也不會這樣!”

靳塬像看一出鬧劇般,重新坐回椅子上,小護士在他身後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我沒有很多時間陪你們鬧,”靳塬說,“這錢要不要,一句話。”

梁美咬着牙:“我們要。”

“那你們記住了,從今天開始,屈一這個人和你們沒有半點關系。”

梁美急促地呼吸了兩次,說:“行。”

“口說無憑,”他從另一個箱子裏拿了單反出來,按了開機鍵,“我這個人,做事比較謹慎,”他将鏡頭朝着方九邢,“你來說,把剛剛的話複述一遍,這錢,就給你們。”

“你別他媽以為有幾個錢就了不起,拽你媽拽!”方九邢的怒氣值到達頂點,恨不得掐死靳塬。

小護士勇敢地站起來:“你們不要在醫院鬧,我會打電話報警的!”

靳塬坐在原地一動不動,眼裏盡是嘲諷的笑意:“有錢沒什麽了不起,但現在是你在求我給你錢,那我就比你了不起。”

方九邢被他激得起身,馬上被梁美抓住:“你別犯渾!”

靳塬敲了敲相機:“一句話頂二十萬,這錢還不好賺?”

梁美問:“我說!我說可以嗎?!”

靳塬望着方九邢,做了無聲的拒絕。

方九邢喘着粗氣,鼻翼不斷翕合,梁美推了他好幾下,方九邢終于看着靳塬:“你要我說什麽!”

靳塬給他組織了一下語言:“我,方九邢,協同妻子梁美,今日收到社會人士屈一先生無償捐贈二十萬,在此聲明,我二人與屈一先生沒有任何關系,從今以後避免與屈一先生進行一切形式的會面,并且絕不會再幹擾屈一先生的正常生活。”

方九邢對着鏡頭咬牙切齒地複述了一遍,靳塬才滿意地關掉相機,将箱子推給他們。

他拍拍手站起身:“別覺得你今天說的這些話可以不算數,如果你們還來耍什麽花樣。”他把西裝外套上的褶皺撫平,視線下移,動了動嘴角,

“我讓屈一,來年給你們全家過清明。”

從醫院出來的時候,天際已經有了一寸光亮,靳塬看了眼時間,五點。

“真尼瑪廢話多……”靳塬鑽進車裏,打了個哆嗦,馬上開了暖氣,“冷死你爹了。”

天亮前靳塬趕回了醫院,攜着一身寒氣進房間,屈一睡的安靜,除了姿勢和他離開前不一樣了外,沒有其他異樣。

靳塬把衣服和相機随手扔在一旁,換了睡衣鑽進被子,不過多久又覺得自己幹了件大事,應該要點好處,于是伸手抽開屈一的被子縫隙,和自己的被子連接到一起。

等自己身體差不多溫暖了以後,他挪到兩個被子中間,蹭了蹭屈一的手臂。

屈一眉目斂着,沒什麽動靜,靳塬就又靠近了一些,伸手撓了撓他的鼻子。

屈一在睡夢中哼了一聲,動了動身子,毫無意識地抱住了靳塬。

靳塬微微彎起嘴角,臂彎裏的吐息烘暖溫熱,他第一次感覺到抱着人入睡的滿足,疲憊卻惬意地閉上眼。

雪後陽光明媚非常,映進窗戶時也比平時更強烈,光線穿過厚重的床簾,為房間過渡進一絲明亮。

屈一先醒過來,哭過的眼睛酸痛,睜了一次還有些睜不開。

“咳……”他感覺到自己嗓子裏的生澀,不耐地用力哼了兩聲。

靳塬眉梢輕動,看清楚是屈一以後,下意識摟了摟,語氣中帶着倦意:“怎麽了?”

“我……”屈一嗓子沙啞,眼睛也有些睜不開,“我感覺不太舒服……”

靳塬以為是自己抱太緊了,于是松開手:“哪裏不舒服?”

屈一眨了眨眼睛:“眼睛疼。”

“沒事,”靳塬用額頭蹭他的額頭,“乖,再睡一會兒就不痛了。”

屈一聽他的合上眼睛,突然意識清醒,感覺到自己放在他身上的腿,還有蜷在他胸膛上的自己。

???

他退了一點,确定兩人是睡在一張被子裏了。

靳塬被他連着鬧了幾下,不得不認真問:“還有哪兒不舒服?”

“沒有了……”他窩在靳塬懷裏,假裝什麽都不知道,“再睡會兒吧。”

靳塬正是最困的時候,沒注意屈一這些小動作,只是把他剛拉開的那些距離重新合上,低低回了句:“嗯。”

屈一靠他胸膛很近,能聽到他平穩的呼吸和心跳聲,被子裏的溫度變得撩人異常,他臉紅得不行,卻一下不敢動。

過了半個多小時才重新睡着。

屋子裏暖氣環繞,被子裏兩人相擁而眠,将時光都變得平靜順遂。

靳塬的手機在枕邊作威作福,催促着他飽含睡意的神經,靳塬有些煩躁地将手機拿過來握在手心。

機機。

“隊長!新年快樂!”機機大聲喊,“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靳塬閉着眼睛:“是你前女友邀請你去參加婚禮嗎,不是的話現在就挂電話。”

“怎麽過了一年你這樣呢!”機機笑着說,“我告訴你!老八!過年和他小侄子搶玩具,摔着尾巴骨了哈哈哈哈哈哈!”

靳塬低低笑了兩聲:“有你這麽缺德的嗎,大早上的到處傳人家喜訊。”

“什麽大早上,現在都十二點半了!”機機覺出他語氣裏的不對勁,“喲,隊長,您這還沒起呢,我尋思着M市和北城也沒多久時差吧。”

靳塬意識到時間不早,握着手機低頭看自己懷裏,猝不及防對上一雙泛紅的大眼睛。

怪可憐,又怪撩人的。

“吃你的午飯去吧。”靳塬把電話挂了,看着屈一,“什麽時候醒的?”

屈一抿抿唇角:“電話響的時候醒的。”

“我吵醒你了?”靳塬說。

屈一紅着臉搖頭:“沒……”

靳塬動了動腿,發覺到一點不對勁,他笑了笑退開身子:“不好意思,頂着你了。”

屈一臉紅成了一片,在他胸膛上垂着腦袋不說話。

靳塬簡單伸了個懶腰,看着被子:“你這哭完睡相不好啊,半夜睡着睡着爬我身上,吓我一跳,好一會兒都沒睡着。”

“我?”屈一壓根不信,“我睡相好得很,而且我都和你睡一寒假了,從來沒有滾你身上去過!怎麽可能是我!”

靳塬躺在枕頭上:“那你看看你在誰的被子裏。”

屈一扭着脖子看了一圈,他……還真在靳塬被子裏。

“總不是我把你抱進被子裏來的吧。”靳塬坦坦蕩蕩。

屈一推開他,扯了自己的被子鑽進去:“我睡着了,什麽都不知道。”

“你睡了我,然後就不負責任了。”靳塬說,“啊,渣男啊……”

“誰睡了你!”屈一将被子拉到鼻尖,“我說了我不知道!”

靳塬嘆氣:“算了算了,給你睡一下也不是不行。”

屈一隔着被子踢他:“那你昨天還親我了!我什麽都沒說好不好!”

“那是誰啊,哭的像個小可憐,氣兒都喘不過來。”靳塬說,“我都是為了你好。”

屈一把被子遮過頭頂,大聲道:“扯平了行不行!”

“橫豎不都是你占我便宜,怎麽就扯平了?”靳塬追着他問,“你一個拿國家勵志獎學金的人,高數是怎麽過關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屈一掀開被子,捂住靳塬的嘴,“你不許說話了!”

靳塬在他手心裏笑:“好好好,我不鬧你了。”

屈一松開手,順便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眼睛還疼呢?”靳塬起身,開了熱水,浸濕毛巾以後擰幹給他,“敷會兒。”

屈一躺在床上,用毛巾蓋住眼睛,半晌:“靳塬,我想……問你借兩萬塊錢。”

“借錢幹嘛。”靳塬明知故問。

屈一心裏算的很清楚,靳塬刷禮物的錢是不能動的,過年給的紅包也是不能用的,他自己半年來直播掙得禮物錢在日本花了小半,剩下的不夠二十萬,只能再問靳塬借。

“我想把錢給方九邢。”屈一閉着眼睛,“我知道這樣看起來真的很蠢,但他們是他們,病人是病人……”

靳塬撐着胳膊:“你要是被他們纏上一輩子了怎麽辦?”

“不會的,我不會讓他們纏我一輩子的。”屈一拿下毛巾,睜開眼,“就這一次,下次不論是誰,我都不會再管了。”

靳塬看着他眼睛,知道他是認真的,于是伸手在他頭上輕輕揉了揉:“錢我已經給了。”

“什麽?”屈一瞬間扭過頭。

靳塬下地,把相機給他:“送你的新年禮物。”

屈一把相機放到一邊:“你別岔開話題,什麽叫錢已經給了?”

靳塬嘆了口氣:“這麽着急幹嘛,”他把相機重新塞回屈一手裏,“先看看你的新年禮物。”

屈一蹙着眉頭,将相機包裏的單反拆出來,愣了愣:“這也……太貴了吧,你什麽時候買的?”

“昨天晚上随手買的,我不是很懂攝影,但買貴的應該錯不了。”靳塬說。

屈一咽了咽口水:“有錢也不是你這麽花的啊,有寫字樓有房地産也不是你這麽花的啊……”

“我花的錢都是我掙的,和寫字樓和房地産有什麽關系,”靳塬就着他的手找了找儲存卡,“你以為請我做代言很便宜嗎?”

方九邢那張臉出現在屏幕上,靳塬露出了生理性的厭惡表情,他按下播放鍵,方九邢的聲音傳出來。

“我,方九邢,協同妻子梁美,今日收到社會人士屈一先生無償捐贈二十萬……”

屈一安靜地看完整段視頻,握着相機在原地呆了很久。

社會人士屈一先生。

他們再也沒有關系了。

他的生活裏終于不會有這些人的出現。

經年累月的疲倦、孤獨、怨恨在這一刻都如煙飄散,走到了故事的最終結局。

他偏過頭看靳塬:“是你讓他這麽說的嗎?”

“不是我讓,是他拿了錢自願說的。”靳塬抱臂靠在床頭,悠悠說道,“昨天淩晨三四點,我還為你奔波在街頭巷尾,風呼呼刮着我英俊帥氣的臉龐……”

話沒說完,身體便被擁進一個溫暖的懷抱。

屈一抱着他,下巴擱在他肩上,在他耳邊低低的一聲:“謝謝。”

靳塬得意地舔了舔唇,尾音上揚:“不客氣。”

屈一在他肩上伏了很久,在靳塬以為他又要哭的時候,屈一開口說:“但你不是開車的嗎,為什麽會被風呼呼刮英俊帥氣的臉龐?”

靳塬想拍他後背的手在空氣裏僵了僵:“你這個人思想出了問題,要感謝就好好感謝,不要說一堆批話。”

屈一抱着他笑了笑:“感謝霸霸,感謝我塬爹。”

“二十萬不少啊少年,你想想怎麽報答我吧。”靳塬說。

“錢會還給你的嘛,”屈一松開手,抿了抿唇,擡頭看他,“不過……你有沒有別的想要的?”

靳塬望向他眼裏,捕捉到很多不确定,半晌,擡手往他額上一拍:“欠着吧,有你還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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