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晴雨日

也許慕容雪的青骢馬不是一匹合格的老馬，又也許它實在是太老了，以致于有些頭暈眼花。總之，在那個星辰暗淡的夜晚，慕容雪和她的青骢馬一起迷路了。

夜已漸深，許多店家都不再待客，又因為麒麟劍被盜，殺禍又往往起在夜裏，在深夜想要找個像樣的地方投宿，着實是有些困難。

慕容雪無奈，只好找了一處茅草堆将就了一宿。

第二日拂曉，她便喚醒了她的青骢馬，一起兜兜轉轉去尋找沐钰了。

她饑腸辘辘，等街上的小店一開門，就立馬進了一家包子鋪，打算買兩個包子路上吃。包子都已經包好了，她卻突然發現，自己的行囊不知落在了何處，連随身帶的錢袋也不知了蹤跡。

她一臉尴尬地收回了正打算接包子的右手，笑了笑道：“不好意思啊，我不要了。”

她的肚子卻在這時适時響起，聲音不算很大，卻足夠面前的小哥聽到。

她面上一紅，就要落荒而逃。卻聽小哥将她叫住：“姑娘還是拿上吧！都包好了，你不拿走，我們也沒法賣。”

她沒聽出小哥話裏的意思，只當他想多做筆生意，奈何實在身無分文，只好坦白說了句：“不是我不買，我……真的沒錢。”

小哥把手裏的包子遞到了她面前，笑道：“出門在外，誰還沒個困難的時候，兩個包子而已，姑娘拿去吃便是！”

慕容雪看着小哥誠摯的臉，再一想，若是沒找到沐钰的話，還得再奔波許久，也便點了點頭，道了謝，接過包子離開了。

她一路問過去，這才知道，原來昨夜她走錯了方向，若是現在趕到蒼古門去，就算是馬不停蹄，就算是一路順利，也得等到日上三竿才能抵達。

慕容雪嘆了口氣，掉頭繼續往蒼古門奔去。

蘭月月初，正是炎熱，那日的天氣又實在是晴朗得很，一路奔波下去，她覺得自己馬上就要化成一灘水了，卻不知沐钰手上帶傷，又是如何撐下去的。

路過一片樹林的時候，慕容雪終于撐不住了，找了個陰涼處靠着樹就坐了下來。樹林裏有各色的小花，只是經過陽光的暴曬，也都蔫蔫的，完全沒有平日裏那般好看的樣子。偶爾吹來一陣風，樹葉子飒飒作響，混着幾聲鳥鳴，莫名地惹人煩躁。

慕容雪休息了片刻，就打算起身趕路。恍惚中卻聽到西邊有刀刃相接的聲音。她的身手本也算不得很好，這段時間奔波忙碌、風餐露宿，早已是累極，若要跟人打架，恐怕也只有被打的份。只是自她記事以來，父親便常與她講，“路見不平，當拔刀相助”。若是就這樣袖手旁觀，當真對不起慕容家這個姓！

她這樣想着，也便不再猶豫，輕輕巧巧地就到了聲音的源頭。又是一幫黑衣人，在圍攻幾個少年。難道是上次襲擊她和沐钰的那幫人？她打了個機靈，又往近處走了幾步，這才看到，中間被圍堵的少年，正是沐钰他們。

“沐钰！”她大喊一聲，就提劍向他們沖去。因為知道這幫人陰險狡詐、不好應對，她出來的時候特地帶了些藥粉，本想在受困的時候撒出來迷惑敵人，以便脫困。只是她的行囊早已不知去向，除了一匹馬、一把劍和一把匕首，什麽都沒有。

她也顧不得多想，揮劍就向那些黑衣人刺去。沐钰的手臂顯然還沒有痊愈，使劍的時候，明明有些吃力。她從黑衣人們之間周旋半晌，便沖到了沐钰身邊，剛與沐钰對視了一眼，便揮劍刺傷了一個黑衣人，她眉毛微微一挑，得意地沖沐钰笑道：“怎麽樣？厲害吧！讓你不帶上我……”

“小心！”沐钰一把拉過她，揮手擋住了砍過來的刀，再一用力，将刀擋了回去。慕容雪看他倆鬥在一起，再顧不得向他得意，只配合着他專心地制敵。

雖有文墨他們的幫忙，但這黑衣人人數衆多，身手又個個高于上次那些，他們雖不至于對付不了，但還是略有些吃力。

慕容雪知道，她的游龍劍法在江湖裏算是早已絕跡，若是此時使出，必會為人所懷疑。沐钰雖然面上說相信她，她卻不知該不該相信他所謂的相信，更何況，就算他是真信了，若被文墨他們看出什麽破綻，必會深究，到時候暴露了身份……

慕容雪心裏顧慮，便不敢輕易使招，只有在着實危急的時刻，才不得已見招拆招，用游龍劍法應付過去。

黑衣人終于一個一個都倒了下去，文墨他們忙着去倒下的黑衣人身上尋找蛛絲馬跡，沐钰卻長身玉立，站在她的面前冷着一張臉，一個字也沒有說。

沐钰很少這樣。不，準确的說，自慕容雪見到他以來，他從來沒有用這樣的表情對她過。他向來溫文爾雅，笑得溫潤如玉，偶爾生氣了，也不過是板着臉訓斥上幾句，也便過去了。像這樣冷着臉只字不提，周身散發着寒冷的冰氣，還真是頭一回。

卻是為何呢？黑衣人已經盡數被打趴了下去，沐家莊的人中也沒有一個人受傷，按理說，不應該高興嗎？

慕容雪這才想起，自從她露面到現在，沐钰除了一句“小心”，什麽都沒有跟她說，就連一句“紅芙”都沒喊。他這麽生氣，是在氣自己沒有好好的待在家裏？還是說，他已知道了她不是紅芙，所以，不再喚她的名字，也不再理她？

太陽越來越毒辣，卻不及沐钰此時的眼神。慕容雪低着頭不敢看他，心裏卻是越想越是忐忑，見他許久不說話，慕容雪還是服下軟來，丢了劍，就去拉他的袖子。

她擡起頭，想像往常一樣跟他撒個嬌，一切就會過去。她想說：“沐钰，我找了你四天，丢了盤纏，連吃個飯的錢都沒有，現在哪兒也去不了了。”

她以為，只要她這樣一說，沐钰肯定會緩和了臉色，牽起她的手跟她說：“哪兒都去不了，就跟着我吧！”

可是當她擡起頭，卻連他的名字都顧不得喊，就猛然撲進了他的懷裏，随即抱着他轉身，突地頓住。

她仿佛在突然間明白了，為什麽從她出現在他面前到現在，他從來沒有喊過她的名字。在這樣生死存亡的關頭，似乎除了“小心”，什麽話都是多餘。

沐钰提劍一揮，便将那個本就已經奄奄一息的黑衣人斬于劍下，他看着慕容雪緩緩往地上倒去，突然便有些不知所措，只是抱着她緩緩地坐到地上，隔着面紗撫着她的臉，呢喃道，“紅芙，紅芙，你怎麽樣？紅芙你怎麽這麽傻……”

慕容雪卻在這時笑了，他在叫她，叫她“紅芙”，是不是就代表，他并沒有疑心她？上官清雲說了，在這樣的時候，最能考驗人們之間的感情。她為了他連命都不要了，他會不會感動？會不會……從此以後，再也不會懷疑她，再不會追究她的身份？

她擡手，輕輕地摘下自己的面紗，沖他得意地笑道：“我就說，我能保護你……”

她感覺到有什麽液體落在自己的臉上，她疑惑地看天，陽光刺得她張不開眼，隐約中，她看到有一團火球一樣的東西，正在天上肆意地閃耀。她吃力地将手擡起，指着天空給沐钰看，“沐钰，你看，那個火球一樣的東西，是不是太陽？”

沐钰點了點頭，将她的手抓回來放在唇邊，輕吻着，喃喃道：“是，是太陽……你看，太陽那麽亮，天氣那麽好，我要陪你去闖蕩江湖，陪你看月亮，幫你摘桃子……紅芙，你撐住，我馬上帶你去找大夫。你撐住……”

慕容雪仿佛沒聽到他的話，只是疑惑地皺了皺眉頭，疑惑道：“好大、好刺眼的一個太陽……但是，沐钰，為什麽又下雨了呢？”

話一說完，眼前的大火球便漸漸地變成了一塊模糊的光斑，漸漸地，消失不見了。

恍惚中，她仿佛聽到沐钰的聲音，在喊“紅芙”。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寫得有些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