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買牛奶的孩子

靈石坡地處山區，道路艱難，因而斯鷺早上五點半就爬起來要去山上，此時的天氣霧蒙蒙的，寒風割耳，裹着羽絨服上山是內熱外冷，條件極其艱苦。

此地不宜道路崎岖，極少平原，氣候也較為極端，能給村民們種糧食的土地不多，再加上閉目塞聽，人才凋零，于是經濟是十年如一日的落後，建設也是絲毫談不上現代。

斯鷺到達希望小學的時候，校長帶着兩位支教老師和一群小學生已經在廣場上集合等待迎接斯鷺了。而周邊是兩個攝影師，拿着機器在那裏擺弄，年幼的孩子還不知道自個在迎接誰，總是偷偷轉頭去看那兩個黑黑的攝像頭，然後迅速地扭過來假裝什麽也沒發生。

在校長充滿鄉音的歡迎致辭之後，孩子們也新奇地瞧着她。他們看見那位姐姐有着白白的皮膚，好看的笑容，甚至身上穿的衣服也是很好看的，這與他們平時接觸的人完全不同，像是在看天外的來客。

斯鷺也是沒有想到這時間還有如此貧瘠的土地，校舍是幾間瓦房，孩子們身上穿的也是各不相同，有的裏裏外外穿了好多層，仿佛要把全部衣服穿上才能抵禦寒冷，有的衣服比身體大了不止一圈，空蕩蕩得似乎能再塞進一個小人兒，有的穿得倒是整齊，只是似乎很舊了，料子都磨得變了顏色……

最為諷刺的是節目組專門拿來一面嶄新的紅旗，說是今日周一，要拍下孩子們的升旗儀式。

高矮不一的孩子們排着隊伍，對着那面冉冉升起唱起了國歌。斯鷺抿了抿嘴唇，這個項目是從小到大最為普遍的一個儀式，她在中學的時候甚至還擔任護旗手，穿着英姿飒爽的迷彩服，在數萬同學面前，将紅旗送到升降臺旁，她一直覺得這樣既神聖，又威風。

而如今參加闊別已久的升旗儀式，卻是在這樣的場合。同樣是那一面鮮豔的紅旗，它照耀的卻不是富足安康穿着統一校服的學生，而是簡陋的瓦舍和衣服各種奇怪的孩子們。她想到自己小學的時候，同學們上的是公立學校，上課有最為優秀的老師，下課是上各種輔導班或者湊在一塊看動畫片，而靈石坡希望小學的孩子們同為祖國的花朵，升的是一樣的紅旗，睜着一樣虔誠又天真懵懂的眼睛，過得卻是完全不一樣的人生。

斯鷺心中萬般感慨，感覺澀澀的。臉上的表情說不清楚是什麽，似乎是遺憾，又似乎是悲憫，一直在旁拍攝的攝影師準确地捕捉到了她的表情。

人生而不平等。有人輸在了起跑線上，也有人生在了終點線上，這沒什麽可抱怨的。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升完旗就該上課了，支教老師是本省重點大學的畢業生，叫做張珊珊，看得出來她為了此次拍攝專門打扮了一番，年輕的女孩子總是愛面子和愛美的，但不管怎麽打扮，斯鷺這樣的人珠玉在側，弄得她不太好意思與她湊在一起了。斯鷺拿着筆記去聽她上課，後面跟着攝影機。

“下面請二年級的同學翻開書本第一百四十頁。”張珊珊看得出來是城市裏出來的孩子，普通話字正腔圓，講課也一板一眼。上完了二年級的課程她又緊接着上了高年級的課。原來校舍緊張，教學資源少，不同年級的孩子們都是混在一起上課。

斯鷺身邊的一個小孩全程沒有聽課，總是偷偷地瞥她，被她眼神撞上以後又飄忽地溜走，趴在桌子上呈認真狀。

下課之後斯鷺想要跟那孩子說兩句話，可他卻不好意思了，不好意思看她。張珊珊見狀走過來敲了敲他的桌子：“趙慶，剛剛上課怎麽一直開小差呀？”

被老師抓包的趙慶臉立馬紅了，支支吾吾說不話來。

張珊珊了然地笑了笑：“是不是喜歡斯老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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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慶黝黑的臉變得更紅了，用力搖頭，這讓斯鷺和旁邊的人都有些尴尬。

小孩子不懂大人的人情世故，又不會說謊，說什麽話都是出自本心，她那樣用力地搖頭，搞得在外面觀看的趙校長臉都黑了。

“為什麽不喜歡呀？”斯鷺笑眯眯地問他。

只見趙慶害羞地将頭歪在肩膀一側，雙手放在膝蓋上不停地揉弄，然後用蚊蠅一般的聲音答道：“斯老師長得特別好看。”

他身上是一件寬松的大紅色的棉襖，而他跟個瘦猴似的，衣服晃蕩晃蕩的，像是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斯鷺又詢問他：“你這個衣服怎麽這麽大呀？”斯鷺猜測這衣服可能是他的媽媽或者姐姐的，她們不穿了就傳給小的穿。她覺得這檔節目既然是為了讓大家關注山區兒童的貧困，自然要突出他們的困境，也就沒多想問出了口。但是她這只是無心的話語，卻引起了趙慶的緊張。

他聽到了斯鷺的話忽然愣住了，像是被人吓到了的小倉鼠，不停地擺手，然後向她點頭：“這衣服是我的，不是別人的!”

斯鷺被他的舉動也是吓了一跳，然後向他解釋：“我知道，我的意思是……”

“真的是我的！”趙慶臉上露出委屈的神色，竟有些泫然欲泣的意思。

斯鷺也沒想到這孩子這般敏感，不過就是問了句衣服的事兒，他竟然誤解自己的意思，像是她污蔑了人家孩子的清白。

“好了好了，我知道是你的衣服，不哭不哭，”斯鷺連忙過去，摸摸他的頭，撫慰他受傷的心，“不要急，老師明白的。”

“媽媽給選的，說衣服大可以穿的久一些。”趙慶眨巴眨巴眼睛，斯鷺近距離看都能瞧見他的淚水沾在了睫毛上。

張珊珊也曉得這其中的曲折，連忙向她解釋：“捐贈來的衣服一般沒有大小特別合适的，不是大了就是小了，他這件衣服就是稍微大一些，質量還不錯，也能多穿幾年。”

斯鷺點了點頭，暗自懊惱自己的多嘴，又想要平息他的委屈，身上摸了半天找出了一塊水果味的橡皮，卡通的小動物憨态可掬：“不要哭了，老師是無心的，送你個小禮物。”

趙慶眼巴巴地看着那塊橡皮，就是不敢接，還是張珊珊提醒了句：“收下吧，趕緊謝謝老師。”

趙慶這才道謝，然後收下了。

小孩的世界也極為直白，拿到橡皮便破涕為笑，跟着他的那小同桌一起将鼻子湊過去聞橡皮的果香味，很開心的模樣。

很快，斯鷺發現身邊圍了許多其他的同學，他們也用祈盼的眼神瞧着她，像是希望她能從口袋裏掏出更多的橡皮給他們。

斯鷺空空如也的口袋卻不是哆啦A夢，她确實在來之前帶了一些鉛筆橡皮之類的文具，想要作為教學時候的小獎勵發給大家的，但那些都放在了行李箱內，打算來日方長，慢慢發放的，所以她現在真的是身無長物了。

她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假裝沒有看到大夥渴求的眼神。

而傍晚的時候，斯鷺在趙校長家吃飯的時候才知道趙慶就是趙校長的孫子，他坐在斯鷺身邊笑嘻嘻的，看着桌上多添的幾道菜，感覺像是過年一樣的興奮。

好客的趙校長竟然拿出了酒來招待她，這讓斯鷺十分吃驚，看着那舊舊的瓶子，似乎是收藏了許久都沒舍得喝的，又覺得莫大的感動。

暢飲一番以後，斯鷺感覺微醺之時，終于結束了這場宴請。斯鷺身邊跟着呂小絲，她覺得需要杯牛奶解酒，于是嘀咕道：“要是有牛奶就好了。”

“有啊！有牛奶！”趙慶跟在她身後走着，聽到她的話立馬來了精神，聲音洪亮地彙報道。

“真的嗎？”斯鷺有些意外，沒想到還有牛奶賣？

“是真的呀，我們這邊有小賣部的！”

“在哪裏呀？”

“我知道，我可以幫你買的！”趙慶自告奮勇，感覺自己挺驕傲，挺了挺自己不夠結實的小胸脯。

斯鷺見天色還很亮，估摸着讓熟門熟路的孩子買盒牛奶也不是什麽大事兒，便掏出五十塊錢：“能不能請你幫我買盒牛奶，剩下的錢你可以買一些糖什麽的自己吃，好嗎？”

趙慶用力地點頭，然後拿着錢飛奔而去。

斯鷺等了許久也不見他回來，便先去分配的瓦房裏整理自己的衣物，今天忙了一天加上爬山，實在是有些體力不支。她這第一次參加真人秀，一言一行都要被攝影師記錄，當真心理壓力巨大。她現在心裏雖然還記着一些事兒，但終究鬥不過疲倦，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當第二天她上課的時候還沒見到趙慶的時候她才感覺情況不對，連忙過去問趙校長。

趙校長卻說出了讓斯鷺震驚不已的話：“那個小賣部在另一個村的縣城裏頭，需要走幾十裏的山路，他昨晚沒回來，估計睡在順道的二叔家了，不會有事兒的。今天他要回來的話，估計要到下午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的更新來啦！眠哥全程未出現，是不是有點失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