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奸人想挖坑(中)
楚光知道三皇子這是在表現對自己的不滿,不由抿了抿嘴,問傅希言道:“我聽說你曾請過裴介鎮的大夫看病?看的什麽病,請的哪個大夫?”
傅家當年去裴介鎮請大夫的事并沒有刻意隐瞞,有心追查的話是瞞不過去的。傅希言也沒打算在這種小事上撒謊,便道:“父親嫌我肥胖,請了許多大夫來看,具體哪位……我那時年紀小,記不太清了。”
楚光聞言看了三皇子一眼。
三皇子微微點了點頭。
楚光對傅希言道:“附耳過來。”
大男人,講什麽悄悄話!傅希言一邊腹诽,一邊将頭側過去。
楚光湊近他,低聲說了幾句。
傅希言失聲叫道:“什麽?!”
楚光猝不及防被炸了一耳朵,不悅道:“一驚一乍的,成何體統?茲事體大,不許外傳!”
三皇子略帶諷刺地說:“一位養在深宮的公主竟然在上千人的眼皮子底下失蹤……如此治理松懈的軍營,還想瞞住誰?還能瞞住誰?”
此事楚光理虧,不敢反駁,只能用眼神示意傅希言。
傅希言這才知道,三皇子出軌是謠言,隊伍裏還有一位公主,“越出軌道”的是這位公主。但他哪敢趟這種渾水。
公主失蹤不外乎兩種可能:
一是公主自己跑了。
這種情況,找不到還好,找到了反而惹上一身騷——哪個逃犯被追回來了還謝謝捕快藝高人膽大?尤其逃犯是公主,可不就是膽大包天麽?
二是有人把公主劫走了。
衆目睽睽、重重包圍之下,劫匪能劫走人,一定是出入營地如入無人之境的高手,自己何德何能,要跑去送死?
他支支吾吾道:“茲事體大,屬下恐力有未逮……”
楚光打斷:“傅賢侄不必自謙。西北有黃河天塹攔截,公主帶着兩名宮女,沿路還留有血跡,應該有人受了傷,絕對走不遠。少陽已在渡口和太陽橋部署人手,想來能及時迎回公主。”
傅希言聽他的語氣,好似篤定公主是自己跑的。
果然,三皇子愠怒道:“公主失蹤緣由尚未可知,楚指揮使何敢妄下定論?”
楚光立刻欠身道歉。
傅希言和三皇子都看出這老狐貍分明是認錯痛快,屢教不改。可楚光執掌兵權,直屬皇帝麾下,即便身份尊貴如三皇子,除了斥責也沒其他辦法。
傅希言繼續推脫:“上次請裴介鎮大夫看病已有十年左右的時間,現在說複診……這借口會不會太牽強附會了?”陳奕迅唱過,十年時光,陌生人都從情人變朋友了。誰知道當年的大夫又變成了誰!
楚光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看這療效,複診不是理所應當嗎?”
傅希言:“……”
楚光又道:“我自有其他安排,你去裴介鎮不過以防萬一之策。你放心,我會派人帶着信鴿與你同行,說不定半路就能接到消息回來。無論如何,都能記你一功。不過,切記,不可洩露身份,更不能走漏公主失蹤的消息!”
傅希言:“……”不必記功,愧不敢受。反正都要派人,為什麽不讓那人自己去裴介鎮?十年前有沒有挂過號真的這麽重要嗎?這個年代又沒有病歷檔案。
他滿面憂愁地從營帳出來。
樹欲靜而風不止,他想清靜而防不住人無恥。別看楚光一把年紀,作起妖來,妖風還是很大的啊。
他走了一段路,被一個從樹後竄出來的小厮攔住。
小厮溫文地行禮:“小人是三皇子門下仆從。殿下有幾句推心置腹的話,命小人轉達。”
傅希言心裏沒有君君臣臣的概念,自然也不吃“士為知己者死”這一套,只是面上還要入鄉随俗地做出動容之色:“臣恭聽。”
小厮看看左右,見無人在附近,才小聲道:“殿下說,自開拔以來,指揮使管理營地十分松散,甚至有衛士趁着夜色擅自離營去附近鎮上買酒。錦衣衛初建,諸事待興,陛下抱有厚望,本是正風肅紀之時,楚指揮使此舉實在有反常理。殿下懷疑,公主失蹤或與他故意縱容有關。若真是如此,只怕尋回公主并非易事。”
傅希言:“……”
這樣的揣測也是他可以聽的嗎?
臣,不,小人只是個小小伯府的庶子啊!
小厮見他面露驚色,忙道:“殿下身為兄長,每想到公主下落不明,生死未蔔,便五內如焚,恨不能親自前往尋救。只是,營地人多眼雜,殿下身份貴重,怕招來有心之人,不敢輕率。舉目營中,唯有大人可付重任,萬請大人看在自醉樓酣飲的交情,盡力而為,将公主迎回。”
傅希言只好說,自當盡力。
小厮說完,便作揖離開。
傅希言目送。
他走的是直線,小厮能在半道上截住他,就說明這番話是三皇子事先交代好,特意在這兒等着的。
不由一聲嘆息。
《聊齋》裏倒黴的大多是窮書生,偏這裏的大小妖怪忒不講究,連他這樣的富貴胖紙都忽悠。
小厮回到三皇子的營帳,三皇子已經回來了,正坐着處理信件。
見小厮進來,他放下手中的信,問道:“陳先生辛苦。他表現如何?”
陳贻本為三皇子府謀士,為免引人注目而假扮仆從,聞言,立刻直起腰,流露出自信飛揚的神采:“我說殿下有幾句推心置腹的話,他便作出了恭順的樣子。不過依我看,只是裝模作樣罷了。”
此時的三皇子已然卸下傅希言所見的溫和,冷聲道:“這便是勳貴了,即便一個小小庶子,也敢陽奉陰違。”
陳贻道:“後來我說了營地管理松散,他看着有些吃驚。看來,傅家的确沒有安插太多的人手進錦衣衛。即便安排了,也不歸他管。”
“傅希言其人,欺軟怕硬,遇事則避,想來傅軒也清楚他不能成事。”
“那殿下為何看好他?”
三皇子笑了笑:“壞事的時候,總要有一根攪屎棍。”
而此時,被認為是攪屎棍的傅希言正在認真地攪屎。
公主逃跑時,帶着兩個宮女,就是總共三個人,那他這邊的人手也不能太少,起碼二對一,那就是六個起步。除楚光派來一名叫張大山的通訊衛士外,他又選了忠心、耿耿倆兄弟,正待再挑,楚光心腹跑來了。
心腹說:“指揮使說了,此行意在暗訪,要低調,不能暴露身份,你發現行蹤後,不必打草驚蛇,通知楚萬戶,他自會接應。”
傅希言懂了,就是他負責插眼探視野,楚少陽負責打怪拿人頭。
行吧。
傅希言乖巧地應聲:“知道了。”
心腹語重心長地說:“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指揮使的拳拳愛護之心,望你能體諒。”
傅希言微笑着點頭,等人一轉身,笑容立馬垮塌,翻了個大白眼。
周耿耿等他走遠,啐了口口水:“把人當猴子耍呢!撿柴、生火、洗碗也能說是拳拳愛護,這麽好的事怎麽沒見他搶着幹呢?”
周忠心沒說話,但陰沉的臉色顯示出內心并不爽快。
周耿耿又說:“也就小公子堅忍,不然誰還留在這裏受氣!”
傅希言點點頭,突然面色微變,遲疑道:“你剛剛說什麽?”
周耿耿愣了下,将剛才的話惟妙惟肖地重複了一遍。
傅希言皺着眉頭。不知道是不是多心,老叔交代他別離開集體擅自行動,楚光卻好像有意地把他往營外攆?照這條思路回想,當初楚少陽給他派一堆亂七八糟的活,很像現代職場逼人自動離職的手段。
楚光派來的張大山放好了鴿舍,跑過來,不識趣地嘀咕:“傅衛士怎麽還在這兒坐着?難道不知道救人如救火嗎?”
傅希言看着他,突然生出撂挑子的沖動,但很快被理智遏制。楚光暫且不說,就連他先前視為救命稻草的三皇子也不知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他目前根本沒有沖動的資本。
他拉住張口欲言的周忠心: “日頭曬,有些頭暈。現在好多了,出發吧。”
營地被派出去近一半人手,除三皇子、楚光等權貴所在依舊護衛森嚴,外圍顯得有些空蕩。傅希言躍馬而上,便有些顯眼。
剛剛一起吹過牛的同僚便過來八卦。
傅希言嘆氣:“楚百戶和指揮使鬥氣,離營出走,托我去找找。”
同僚得到答案,滿足地走了。
張大山瞪了傅希言一眼,出營之後,立刻質問:“你怎可胡言誣陷楚百戶?”
傅希言無所謂地笑笑:“事急從權,我一時也想不出其他理由。沒關系,等楚兄立功回來,謠言自然不攻自破。”
其實以營地目前的狀況,公主失蹤也瞞不了多久。
張大山還是黑着臉,一副不高興的模樣,傅希言和周家兩兄弟樂得不搭理他。
此去裴介鎮,要橫渡黃河,傅希言已在出發前看好地圖。最近的是茅津渡,趕路需半個時辰,只是,他為什麽要走近路呢?等楚少陽在前方大戰三百回合,奠定勝局,他再慢悠悠地上去混個助攻不美麽?
于是改道太陽橋。
張大山又想哔哔,傅希言建議:“要不你坐船,我留下來看馬?”
張大山看看胯下健美的駿馬,一時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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