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無聲之反擊(下)

持續幾天的連綿細雨, 終于在今天來了一場大的。無數條水龍頭從天上倒灌下來,打得西湖剛剛冒頭的荷花蔫蔫地擡不起頭。

彌漫的水霧漸漸淹沒了四周的景色,莽莽天地仿佛又回到了盤古開天辟地之前一盤混沌的狀态。

傅希言穿着蓑衣在後院裏搬花盆。

雨來得太大太疾, 他怕把花淹了。

自從學了窺靈術,能看到植物蘊含的靈力之後, 這些幼小的生命仿佛不再是虛妄的臆想, 而有了實實在在活着的證明。

只是花草的生命力遠比他想象中的頑強。那些紮根在泥土裏的小草看着被大雨壓彎了腰,仿佛要低到泥土裏去,可生命力不但沒有減弱半分, 甚至比原先的還要清亮,那是飽受打擊後越戰越勇的剛強,仿佛在用整個生命在吶喊:狂風暴雨,亦奈我何!

傅希言盤膝坐在地上,已然入定。

在傅希言身後不遠處, 壽南山和裴元瑾肩并肩立着。

壽南山感慨:“看來少夫人離入道期不遠了。”

裴元瑾說:“他之前被耽誤太久了。”不然以傅希言的天資, 成就不下于自己。

“沒想到永豐伯府竟然能生出少夫人這樣的奇才。”壽南山難掩羨慕。能成就武王, 資質自然不凡,但是和裴元瑾、傅希言的天賦相比,還是相差甚遠, 至少在他們這個年紀,自己不如多矣。

他說:“對了,新城方面雖然還沒有動靜, 但北周有鄢瑎的消息了。樓無災已經從昏迷中醒來, 鄢瑎功成身退,但沒有回神醫谷, 而是去了北地。”

裴元瑾皺眉:“北地?”

壽南山說:“據說是出診。”

北地地廣人稀, 有資格讓小神醫千裏迢迢趕去出診的人并不多。

蒙兀王布哈斯赫、北地聯盟總盟主溫鴻軒、借蒼生鄭佼佼……無論哪一個出事, 都可能造成北地動蕩,進而影響天下局勢。

天下,已經夠亂了。

裴元瑾道:“讓阿布爾斯朗盯着點。”

阿布爾斯朗是儲仙宮駐北地風部主管事,蒙兀出身,與北地聯盟的關系也不錯,調查起來事半功倍。

壽南山點頭,想起少主說過,要找機會讓傅希言與鄢瑎見上一面,便問道:“要不要讓阿布爾斯朗送信給鄢瑎,說少夫人要見他?”

裴元瑾想了想說:“我問問。”

事關傅希言的母親,他不知道要不要打草驚蛇。

壽南山走後,他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傅希言才脫離入定。

傅希言醒來時,仿若大夢初醒,感受到了生命的玄奧。

這是他第一次因感悟而入定,也第一次明白了何謂心境,他仿佛接觸到了自己眼中的世界本源,是脫離一切表象,最基礎也最真實的本相。

他坐在原地,回味了一會兒,将餘韻也一一消化。之後,體內真氣不再像以前那樣撥一撥才動一動,真正感覺到了融會貫通,就如裴元瑾之前強調的,随心而動,随意而行,連驅物術也變得順暢無比。

地上的石頭在他的撥弄下來,一會兒堆成山,一會兒散成沙。

他玩了許久,才起身轉頭,裴元瑾就站在後面,不知道看了多久。

傅希言想起自己剛剛玩石頭的樣子,不由紅了臉:“你看多久了?”

裴元瑾說:“半個時辰。”

傅希言:“……”這時候不應該說,看着你的時候,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嗎?算得這麽清楚,該不會是度日如年吧?

他沒好氣地問:“站着不累嗎?”

裴元瑾說:“區區半個時辰,怎麽會累。”

傅希言:“……”好吧,永遠不要指望自己能夠猜中裴少主的答案。

裴元瑾看着他身上被飄入的雨水浸濕的衣衫:“不換件衣服嗎?”

傅希言異想天開:“習武之人不是能将真氣外放,把衣服烘幹嗎?應該怎麽做?”他試着将真氣從體內逼出來,然後對着濕漉漉的位置沖了過去。

噗——

随着布帛撕裂聲,傅希言那白花花的胸膛便袒露了一大片,胸襟的衣衫松松垮垮地垂挂在邊上,顯得十分無奈。

雖然都是男人,但礙于目前迅猛發展的關系,怕被懷疑投懷送抱、自薦枕席,傅希言還是幹笑着将破布往袒露的胸襟遮了遮:“看來,傳言不能盡信啊。”尤其不能信電視劇情。

裴元瑾眨了眨眼睛,伸出手,往他的胸膛探去。

傅希言躲了下,但沒躲開,不由苦着臉想,難道平日裏捏臉還不夠,還要在大庭廣衆下捏一捏胸……光是想象這個畫面,就一陣惡寒。

他試圖動口阻止對方的動手:“我覺得吧……”

裴元瑾的手已經放在他胸前破布上,随着一陣熱烘烘的暖風,那破布已經轉濕為幹。

“甚好,甚好。”

傅希言幹巴巴地接了下去。

裴元瑾也很滿意。

傅希言好奇:“你是怎麽做到的?”為什麽他的真氣只有破壞力?

裴元瑾說:“我練的是《聖燚功》,真氣本就屬于陽火,但不要碰到衣服。”

傅希言想了想:“那以後家裏烘幹機的任務都交給你了。”

裴元瑾能理解烘幹,卻不明白為何後面還要加個“機”,又或者是“雞”?他經常從傅希言嘴裏聽到奇奇怪怪的話,不知是鎬京人的用語習慣,還是傅希言比較特別。

趨于穩定的雨勢突然又嘩啦啦一下加大了,大片雨水随着風刮入廊下。

傅希言衣服濕了半邊,裴元瑾烘幹了自己身上衣服,想幫他一起烘了,被他閃身避開。

“這件衣服已經不需要再烘幹了。”他嘆氣,“我去換一件。”

“等等。”裴元瑾終于想起壽南山的問題,“風部已經掌握了鄢瑎的行蹤,等他從北地回來,你要不要與他見一面?”

傅希言腳步一頓,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許久才嘆氣:“暫時不用。”

也沒有多做解釋,匆匆回屋換衣服。

他想着今日雨大,不知還會不會弄濕,便刻意換了件平日裏不常穿的月白長衫。照了照鏡子,果然顯矮顯胖。

換好衣服出來,裴元瑾已經不在了,問了小桑才知道有訪客。

“這個天氣?”

傅希言有些好奇,什麽十萬火急的事,讓他選了這麽個飄風驟雨的日子上門。

他一路走到前院,看到裴元瑾站在廊下,前面站着個蓑衣人,正在雨中對他比劃着什麽。

走近之後,就聽那人說:“聖駕就在門外,您就算不恭迎,也該出門見一見。”

一句話,就解釋清楚了來龍去脈。

不過傅希言也不太清楚裴元瑾為什麽要見皇帝,但更不清楚皇帝為什麽選這個天氣,不由好奇地湊過去:“陛下挑這個天氣出門?”

小黃門無奈地說:“陛下出行都是提前兩日準備的,不宜輕易更改。”

傅希言想:這皇帝也怪受罪的。

他說:“那請陛下進來吧。屋裏多寬敞。”

小黃門搖頭道:“陛下未免驚動二位,便沒有派禁軍查檢駐守這座住宅,故而不能進入。”

藝高人膽大的裴元瑾聽着想冷笑,傅希言倒是挺能理解,自古領導出門,安保問題都是大問題。不信問問北周建宏帝,是不是臨時起意去了竹馬家,然後竹馬挂了。

他不知道劉彥盛死亡真相,以為他真是保護皇帝時被牽連的,不過就算知道了真相,也只能更堅信安保問題是大問題。連竹馬都不能相信了,還能信誰?天降嗎?

傅希言看向身邊的裴元瑾,發散思維。說起來,裴少主和他應該互為天降吧。只是不知道裴少主有沒有從小一起長大的竹馬?

他思路順着高速公路,開到了他也不知道的遠方,可憐小黃門還在那裏苦勸裴元瑾移駕。等傅希言回過神,裴元瑾終于不耐煩了,冷下臉來,眼看着就要拒絕,他的“嘴替”終于跳出來:“好好,請陛下稍等,我們先換件衣服。”

小黃門有些着急:“不必換衣服。”

“要的要的,我這身顯胖。”

傅希言拉着不情不願的裴元瑾往裏走。

兩人走到後堂,傅希言指着外面的天說:“你不覺得雨快停了嗎?雨後的西湖可美了,在外面走走也挺好的。”

的确如此,之前那突如其來的一瓢大雨像是回光返照,之後雨勢便漸漸收起,他們在屋裏看了會兒雨景,風雨便漸漸停了。

傅希言給兩人找了件罩衫,假裝換好了衣服,然後大搖大擺地出去了。

等在外面的小黃門已經快要哭出來,見他們出來,眼睛都亮了。

傅希言跟着他出門,問道:“陛下在哪裏等啊?”

小黃門一指宅子對面、西湖邊上臨時搭建的棚子。

傅希言:“……”瞬間就理解了剛剛裴元瑾死也不願意出門的執着。

雨後,坐在西湖邊的小涼棚裏,一邊喝茶,一邊觀景,實在浪漫,然而在大雨滂沱的時候,那浪的可都是漫進來的水了。

秦效勳身上倒還好,沒怎麽淋濕,下雨時都有人擋在身前,将他遮得嚴嚴實實,只是棚子裏的茶幾、茶具都被淋得夠嗆,一群人正急急忙忙收拾。

傅希言遠遠地看着,就想起了自己初見裴元瑾的場景。

不知為何,當秦效勳和裴元瑾站在一起,他腦海中就出現了一個大大的标題——

Bking VS Bking

……

宮中內侍動作迅速,很快打理好涼棚,将場地讓了出來,不過兩人見面的情景并沒有出現在戲劇化的電閃雷鳴,而是平和地見禮,然後便入了座。

傅希言覺得秦效勳坐下前,特意看了自己一眼,不算很明顯,但那目光分明存着打量的心思,不由在心中嘆氣,和少主在一起之後,這樣的目光以後只怕還會有很多。

秦效勳在茶幾便放了三張椅子,他與裴元瑾面對面坐着,傅希言坐在一邊,談話的主角便很明顯了。

雖然說好的由傅希言動口,但裴元瑾今日要說什麽,他實在不知,因此只能老老實實地當個旁觀者。

而裴元瑾不開口則已,一開口,便有石破天驚的效果。

“陛下并不是想另立他人為後。”

雨後的西湖,遠處還彌漫着一層薄霧,遮住了山腳湖岸,仿佛那山下面本就連着水,水上面本就浮着一座山;又仿佛山是山,水是水,是霧氣造成了接連的假象。

然而,霧裏看山水的人本不必弄清楚山的輪廓、水的邊界,只要知道山與水的位置與關系,一切便清晰明朗了。

“靈教沖擊飛升,要犧牲很多人。你身為南虞皇帝,卷入其中,必然名聲受損,此時與烏玄音撇清關系,萬一靈教飛升失敗,日後清算起來,你也可全身而退。”

裴元瑾說:“這才是大臣們上書立後,你故作猶豫遲疑的原因。”

秦效勳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遠山,似乎沉浸在西湖雨後的迷人景色之中,許久才說:“裴少主也喜歡捕風捉影?”

裴元瑾淡然道:“陛下太急于送犯人去北方,露出了馬腳。你若不知新城即将發生的事,何必将那些該死之人千裏迢迢地送過去?你既然知道新城即将發生的事,又怎麽會在這個時候與烏玄音翻臉?想來想去,也只能是刻意為之了。”

秦效勳嘆了口氣。

他年紀輕輕,憂郁的樣子卻很老成。

“朕秉政未幾,急需民意,剛正不阿、為民請命是條捷徑,縱使求功心切,失之魯莽,也是常情。”

裴元瑾說:“你為何不問我新城即将發生什麽事呢?”

秦效勳面色微僵,即便很快恢複了淡定,但一剎那的變化,還是落入了傅希言的眼裏。

這是說中了?想到自己之前胡亂的猜測,他不由臉上一紅,暗暗瞪了裴元瑾一眼。怪他明明知道正确答案,還看自己的笑話。

不過秦效勳并沒有那麽容易破防:“新城是先皇禦賜給靈教的,無論發生何事,朕都管不了,既然管不了,自然也懶得過問。”

裴元瑾說:“陛下搜羅囚犯,還是對治下百姓心懷憐憫。可惜囚犯之中,很多人罪不至死。”

秦效勳冷酷地說:“虞朝制定律法已是數百年前的事,舊法今用,難免有些不合時宜。”

傅希言在旁邊聽着,大抵懂了。

就是裴元瑾猜對了,但小皇帝垂死掙紮,死不承認。

他覺得是自己上場的時候了:“發現舊法今用,不合時宜之後,不應該變法嗎?百姓有法可依,官員執法有據,才是法治之道啊。陛下所作所為聽起來都是為了南虞,做起來都是害了南虞啊。”

秦效勳絲毫沒有辯駁的意思,點點頭:“是朕急功近利,今日受教了。”

裴元瑾說:“陛下應該知道幾日前,我曾見過烏教主。”

秦效勳調整了下坐姿,動了動有些僵硬的腿,漫不經心地說:“聽說了。”

傅希言突然湊過臉去:“教主盯着我看了好久,她說要是我生在南虞,就沒有其他人什麽事了。陛下覺得呢?”

兩人湊得有些近。

傅希言可以清楚看到剎那間從秦效勳眼底迸發的怒意。

只是,這廂顧了頭,卻有些不顧尾了——裴元瑾拎着他的腰帶将人往後一拉,傅希言愣愣地回頭,看到冷峻臉上難得的怒色,立刻縮着腦袋坐了回來。

秦效勳說:“朕不喜歡這個玩笑。”

傅希言說:“不是玩笑,教主親口說的,裴元瑾作證。”

秦效勳目光掃向裴元瑾。

裴元瑾臉色已經恢複如常,只是眼角瞥向旁邊的傅希言時,仍帶着三分警告:“的确是教主的玩笑,陛下不必放在心上。”

那就是承認了。

秦效勳沉聲道:“朕的東西,就算不要了,也不許任何人碰!”

裴元瑾似乎沒有察覺他話中的威脅,淡然地聞了聞茶香:“烏玄音也就罷了,陛下真以為阿貓阿狗都可以威脅我嗎?”

傅希言沒想到自己的挑撥離間用力過猛,不但逼出了皇帝的醋意,還直接引發了雙方的正面沖突。

眼見着就要上演全武行,秦效勳突然呵呵一笑:“都說裴少主一往無前,無所畏懼,今日見了,果不其然。朕不虛此行。”

他站起身,望着霧氣漸漸散去,露出遠山輪廓的景致,雙手負在身後:“然而,蝼蟻尚且偷生,何況人乎。與一群身處絕境、随時身死的當世至強者為敵,殊為不智。”

他這麽說,雖然沒有直接承認,卻也是默認了。

傅希言想起今日頑強求生的花草,草木尚且如此,那人呢?人類比草木要聰明得多,所以懂事起,便知道自己活在死亡倒計時裏……偏偏,求生是人類的本能。他突然理解了小皇帝口中“與一群身處絕境、随時身死的當世至強者為敵”有多麽可怕。

裴元瑾說:“既為一往無前,何懼強敵環伺。”

他說的是他的道,他的道注定他遇到任何危險,都只能進不能退。

然而秦效勳不會武功,便以為他不聽勸,面色微微一沉,繼而一嘆:“西湖美景留人,裴少主不妨留下來多看看。”

裴元瑾輕輕地轉了轉手中的茶杯:“陛下不多看看嗎?”

秦效勳轉身就走,毫不留戀,裴元瑾剛起身,茶棚頂突然撕裂,落下兩個瘦削的身影,一左一右朝傅希言和裴元瑾攻去。

只是這麽一阻,先前傳話的小黃門已經到了小皇帝身前,攔住了他後背的空門,臉上哪裏還有初次見面時的驚慌失措,鎮定的臉上只有滿滿的戒備與殺意。

秦效勳一路暢通無阻地回到銮駕,坐穩之後,并不急于離開,還是敞開車門,饒有興致地看着發生在不遠處的這場打鬥。

盡管秦效勳一視同仁,在安排進攻的時候,給傅希言也分配了一個,奈何裴元瑾霸道,他剛剛擡手,兩個人就被裴元瑾一道勁風全都攬了過去。

傅希言象征性地擡了擡屁股,又坐了回去,看向不遠處的銮駕,心中想:裴元瑾剛剛是不是想拿下皇帝做人質?如果烏玄音和皇帝是一夥的,那這個做法很可取啊。

眼見着裴元瑾被兩人纏住,準備拔下赤龍王,傅希言踩着“碎星留影”,繞過小黃門,襲到銮駕前方兩尺處——

巨大的威壓讓他身形一頓,傅希言擡頭,便見一個戴着福娃面具的人坐在車頂,烏黑冷漠的眼珠子正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盡管對方沒有出手,可那種無所不在的壓力讓他有種無法呼吸的窒息感。

有時候人與人的差距并不一定要互抽了巴掌才知道對方的手勁有多大,單看對方胳膊上鼓起的肌肉足以窺探一二。

傅希言的道是尋求一線生機,打不過及時逃跑也是一種求生方式,與裴元瑾那種“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是一個路數。

他單足輕點,身體疾速後退,身後的小黃門已經一爪攻到。

這爪是真正的爪子,人類指骨長度大概在二十七寸左右,可他足足有三十餘寸,且根根細長,指尖的指甲更是尖銳鋒利,猶如長剪刀一般。

傅希言衣衫被輕輕劃過,罩衫、長衫、內衫便一起破了好長一條縫隙。他感覺背脊被雨後清風涼飕飕地吹着,不由跳腳:“我這次出來,衣服帶得不多!”

也不知黃道吉日裏有沒有今日不宜穿衣,今日穿衣必破的說法。

小黃門一擊不中,并不追上去,而是擋在銮駕面前,戒備四方。

傅希言回頭看裴元瑾,兩名偷襲者已經被赤龍王一劍貫穿。裴元瑾像串着糖葫蘆一樣,将人一步步逼到銮駕面前,然後将劍抽出。

小黃門沒動,他身後又跳出個老者,飛快地點住兩人的穴道止血,然後一言不發地走到裴元瑾的另一側,等待着小皇帝一聲令下。

秦效勳冷下臉道:“裴少主執意在南虞與朕作對?”

裴元瑾說:“陛下身邊若只有一位宋大先生,只怕擋不住我。”

秦效勳知道裴元瑾說的是實話,壽南山雖然沒有出場,但他就在旁邊這座宅子裏,蓄勢待發。宋旗雲是武王,壽南山也是武王。

兩位武王通常不會生死相搏,因為結果必然是兩敗俱傷,誰都占不到好處。任何人到了武王境界,都會比一般人更惜命一點。

雙方武王相抵消之後,自然是秦效勳這邊處于下風。

可秦效勳并不緊張:“裴少主有多少手下,多少人馬,朕一清二楚。朕既然敢來,自然有完全把握。”

裴元瑾手持赤龍王,平靜地看着銮駕上方和中間兩道虎視眈眈的目光:“我一向不見棺材不掉淚。”

傅希言悄悄走到他身後,以示兩人同進同退。

秦效勳面色微凝,關上了車門。

小黃門坐上車轅,馬車緩緩掉頭,但裴元瑾一動未動——

在他與銮駕中間,隔着四尺左右的位置,兩個兩寸高、一胖一瘦的小紙人正手牽着手在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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