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挖坑
那灰衣少女名叫許艾,也是上次瘟疫事件甘願搬入新陽城的居民。那次遷過來的幾十戶人家裏,只有她和董月雲是年齡相近的适嫁女孩,董月雲出落的溫柔漂亮,貌美膚白,而許艾天天下地幹活,皮膚風吹雨曬,黝黑粗糙,模樣只能說是“不醜。”
兩兩對比之下,許艾心中不是滋味。
她每天勤勤懇懇,比一般的男子還要努力,下地幹活,除草捉蟲,從不需要他人幫忙,而董月雲,柔柔弱弱的樣子,只要随便招呼一聲,成隊的男人來給她幹活。
什麽都幫她做好了,就等她輕輕松松拿個籃子灑灑種子。
今天是這人,明天是那人……剛剛那個濃眉大眼的孫一峰,許艾留意過他好幾次,他每次路過也沖她笑笑,她本以為對方是個好的——卻沒想到這厮也是董姑娘石榴裙下的一員。
許艾在心中冷哼了一聲,心中煩悶異常,一口氣憋在心底的她忍不住沖到董月雲跟前擠兌幾句。
“董姐姐,剛剛那是孫班長吧,但瞧他濃眉大眼,做事麻利,對姐姐又這般好,想來姐姐應該好事将近。”
董月雲聞言,臉紅着嗔她:“許家妹妹,你可別亂說,孫大哥可是段将軍手下的大将,哪是我這種鄉野村姑能高攀得上,你莫要這般亂說話。”
哼,高攀不起,是你看不上他吧,許艾撇撇嘴,董月雲的心思她同為女孩子還能猜不到嗎?她啊,心系的人可是——許艾偏過頭來朝下看,隔着曠野遠眺過去,只能隐隐看到那人領兵練槍的英武身影。
可真難為這麽個柔弱“村姑”每天上山吹風。
許艾裝作無意地提起:“說起段将軍,他威猛不凡,立下赫赫戰功,來到陽州後又為我們除惡官,殺匪盜,不知是多少女兒家的夢中情郎。”
董月雲迷離的眸子驟然一亮,臉上笑得既溫柔又羞澀,跟着說道:“是啊,他真的是一個大英雄。”
許艾聽後,接而笑着說道:“段将軍那般的人物,也只有咱将軍夫人能配得起,咱夫人可是侯府家的公子,我昨天遠遠見過夫人一眼,模樣比我們這些‘鄉野村姑’好看幾十倍,周身的氣質,和畫裏的天仙似的,我們連他一個手指頭都比不上。”
東一個我們,西一個我們,聽得董月雲臉上笑容瞬間消失。
許艾感覺暢快多了。
太陽日漸高升,四周金燦燦的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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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樞白練槍出了一身汗,拿着白毛巾擦臉,這時去送種子的二小隊某班長來報:“所有人都回來了,我們已經把種子送到每個村。”
段樞白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他看這班長欲言又止的樣子,開口問道:“怎麽了?”
那班長臉色有些不太好:“很多村民不願意要那些玉米土豆種子,說是不願意,不想種。”
“這是新鮮品種,他們不願意也是正常的。”
班長的臉色到這更差了,“這就算了,還有些當面收了我們的種子,等我們一轉身,就直接把種子煮了一家分吃。”
“将軍,我們幹嘛要給他們發種子。”
段樞白一笑,拍拍他的肩膀:“一樣米養百樣人,種子給了他們,他們怎麽做是他們自己的決定,我們給他發種子,不過是因為肩上的責任罷了。”
段樞白只能保證自己治下的領土不餓死人,但是他們究竟要過的如何,還得靠他們自己的雙手去争取。
焦成軍是焦家村的村民之一,他們家在村裏比較特別,又窮人口又多,四個兒子,其中一個還是傻子,他要了許多土豆和番薯的種子,打算種上幾畝地,村裏的人都笑他和他兒子一樣傻了。
“你還真打算種幾畝地什麽土豆番薯?這長在土裏面的‘圓蛋’東西能吃嗎?你聽那群兵爺瞎說。”
“他們說這個是外來物,産量高。”
“産量高,那他們說了畝産多少斤沒有?”
“……沒有。”
“他們自己都沒種過的東西讓我們來種,我才不幹這種傻事咧,辛辛苦苦一整年,到時沒個收成,我們往那哭去啊。”
焦成軍老神在在地樂呵呵道:“我們家人口多,多種幾畝地也不礙事。”
和他對話的那人氣炸了:“你就等着白費功夫吧!”
午後,蕭玉和在書房的軟榻上睡了一覺,睡醒後,他神色慵懶,俊顏上有些潮紅,起身揉揉眉心,緩步走到窗邊将兩扇窗戶打開,微暖的風吹了進來,他驀地想到,這樣的月份,要是在京城可沒有這般煩熱的晴天,得穿好幾身衣服。
風吹起他的墨發,他覺得舒适了不少,順着遠處群山看去,綠意盈盈,草木堆翠。
明明逼着自己往遠處看,結果還是不小心收斂眉眼,在不遠處的石子大道上尋找某個人的身影。
段樞白昨個下午開會吩咐人在道路兩旁種植桃樹,這不,他現在拎着鐵楸,身先士卒帶着人沿着道路兩旁挖坑種樹。
他身邊圍着四五個士兵,三丈處堆着好幾捆一人高的桃樹。
“坑挖這麽深夠了。”段樞白蹲在地上,手伸進泥坑裏量了量,又抓了一把土摸摸濕度,然後扔下泥巴,随手往衣角揩了揩。
站在窗戶邊的蕭玉和緊蹙眉頭,小聲嘀咕道:“早上出了一身臭汗就算了,現在又弄一身泥巴,手底下那麽多人,用得着自己上去挖嗎?”
他總算是知道段樞白那一堆又髒又破的衣服是怎麽弄出來的了。
蕭玉和垂了垂眼眸,打算來個眼不見心不煩,轉身坐在銅鏡前梳理了一下頭發,另外換上一身淡黃色錦衣華服回來,束上玉冠,撒下流蘇,身上佩環铮鳴,眉心的朱砂痣紅豔似火,在那一點紅下,狹長挺翹的狐貍眼慵懶誘人至極。
他在紅木卷頭案上鋪了一層白紙,決定用他高雅富家公子哥的方式度過午後的時光。
書房裏飄起一陣墨香,他心不在焉地磨好墨,左手斂起衣袖,筆尖浸在墨汁裏,蕭玉和忍不住又看了看窗外,接而憤憤地收回視線,開始提筆作畫。
對着一張白紙,蕭玉和思緒翩飛,也不知道自己該畫些什麽,他定定地看着白紙出神。
時間過去良久,等蕭玉和回過神來時,白紙上的畫作已然成型。
他想到了什麽,便畫了什麽。
蕭玉和錯愣地看着白紙上的段樞白,紙上赫然畫着他昨天第一眼見到段樞白的模樣,那時正午日光正豔,他站在山坡上回眸看他,一雙鳳眸淩厲生威,他站在那裏,就像是一座挺立的高山,周身的氣質足以震懾四周群峰。
蕭玉和不得不承認,段樞白雖然是個莽夫,但确實生得英俊,哪怕是不修邊幅的樣子。他昨天第一眼見他時,也愣神了一下。
片刻後,蕭玉和眨了眨眼睛,意識到自己畫了什麽後,他漲紅了臉,惱羞成怒地想到:都怪自己畫藝好,把這人的模樣畫的入木三分,不,畫的比本人還要好看。
眼睛又忍不住看了幾眼畫,畫上英俊的段樞白也在看他,蕭玉和思緒放飛,繼而想起了之後發生的事情,去了木樓、掀床單、洗衣服……各種畫面湧上心頭。
一時之間,房間裏的氣氛發生了變化,一股鋪天蓋地難以言喻的味道憑空出現在房間,蕭玉和呼吸都停滞了一瞬,手慢腳亂地折起畫卷。
心有餘悸的蕭玉和覺得這是一副有味道的畫。
直到空氣裏只剩下水墨香氣,蕭玉和全身才放松下來,他第一次覺得,墨香的味道是那麽好聞。
火紅的太陽從頭頂掉下了雲蔚,逐漸沉向山坡樹梢,蕭玉和看了看天色,他打算做飯去了,他心裏想着,段樞白應該回來了吧,他走到窗戶邊,往那石子路上看去,人果然不在,寬闊的道路兩旁已經種上了枝葉稀疏的桃樹,他心下松了一口氣。
蕭玉和走出書房,腳步輕輕的路過走廊,他随意往樓下一看,這一下他又愣住了。
段樞白居然還在刨坑,這次不在道路兩邊挖,而是在木樓附近又挖起洞來。
難道是兔子投胎的不成!在外面要挖,回來之後還要挖!!!
蕭玉和咚咚咚腳步匆匆下了樓,穿上鑲玉白靴走出了門外,來到段樞白身邊,沒好氣地說道:“你又在挖什麽?”
段樞白鏟出一捧土,轉身看到氣勢洶洶的嬌少爺,随口道:“聽說你喜歡蓮花,我給你挖個大坑,到時候引水種上蓮花,不就是蓮塘了嗎?”
他今天聽秋然在耳邊抱怨提起,他家公子喜歡蓮花,先前在陽城段府興致勃勃挖了個蓮塘,才剛種下蓮子,就收拾包袱來了這裏,也不知道自家公子有沒有機會看到開花雲雲。
段樞白知道自己之前把蕭玉和丢在陽城這事做的不厚道,于是他打算補償一下嬌少爺,起碼讓他近距離欣賞喜歡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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