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等待救援(三)
程亭羽等四人進入地下室的時候,留在一樓的三個人握着繩子,老老實實地等着其他人拿東西回來。
值班室員工中,餘文然資歷最深,表現得也最穩重。
她雙手緊緊拉着繩子,同時死死盯着地下室入口處,努力去看下面的情況。
若是在外界,房間裏再黑也多少能借着光看見一點,但在副本裏,上面的人完全捕捉不到其他人在下面活動的痕跡。
“怎麽過了那麽長時間?”
說話時,餘文然口中呼出白色的水汽,那麽冷的天,又沒有東西可以取暖,他們應該凍得受不了,但自從有同伴進入到地下室後,彌漫在防寒屋中的難以遏制的寒意,居然減緩了一些。
餘文然在心裏計算着時間。
已經二十分鐘了,從提示上的布局圖看,地下室并不大,最多一兩分鐘,下去的人就能将東西拿到。
……難道下面出了意外?
就在這一刻,地下室傳出了一聲尖銳的慘叫。
餘文然立刻反應過來:“那是小孫的聲音!”
程亭羽聽見,自己身後傳來了一聲近乎非人的慘叫。
按照順序,跟在她身後的應該是柳雪鴻跟孫曉林。
周圍的一切原本都被帷幕一樣的深黑所包裹,參與者手電筒的光線幾乎只能照亮自己,但就在慘叫聲響起的時候,那種無形的限制驟然消失,程亭羽、李君珲還有柳雪鴻三人,都清楚看見了倒卧在樓梯邊的孫曉林的屍體。
他的面孔朝下,一只手向着出口的位置伸着,胸口的位置出現了一個貫通前後的洞口,深得甚至可以看見裏面的髒器,但奇異的是,傷口處幾乎沒什麽血跡流下來。
李君珲下意識就想去查看孫曉林的情況,落後她一個身位的程亭羽快走數步,按住李君珲的肩膀,強行止住了她的步伐。
被程亭羽攔了這麽一下,李君珲才猛地回想起提示備注的最後一句——“直到成功拿取到鑰匙或者燃料之前,不要往回走”。
看着明顯已經回到出口,背朝其他人的孫曉林,李君珲覺得自己背上猛然浮起了一道寒意。
李君珲幾乎是僵着肢體走到的木櫃邊,三人一言不發地取下挂在牆上的鑰匙,又取走了儲存在此的标記着“內有燃料”的鐵罐。
程亭羽握着手中的鑰匙,又摸了下燃料罐。
兩樣東西明明都是金屬質地,手感卻異乎尋常的溫潤,拿在手中,更給人一種奇異的安寧感。
确确實實拿住了取暖用品後,程亭羽才不急不慢地轉過了身,一步步走出了地下室,經過孫曉林的時候,還騰出一只手,把人生生拎出了負一層。
其人看見程亭羽的舉動,目光裏多了三分敬畏。
——餘文然忍不住想,如果不考慮危險程度的話,這位“小路”來開發區找工作還是挺專業對口的,她明顯是一個靠體力就能走上加薪升職的康莊大道的存在……
闫嘉禹顫抖着道:“你,你把小孫給帶了上來……”
對于程亭羽的行為,他的感受非常矛盾,闫嘉禹當然不希望同事的屍體被孤獨地留在地下室中,然而對于将屍體擺放在一樓的行為,又顯得有些畏懼。
程亭羽:“地下室的情況有些奇怪,現在還不知道燃料能使用多久,期間倘若我們還要下去的話……”
她沒把話說完,但其他人都明白了程亭羽的意思。
換位思考,地下室本來已經足夠可怕,假若還有一具屍體存留在那裏的話,他們未必有勇氣進入第二回 。
闫嘉禹:“那我們就把小孫放在一樓嗎?”
程亭羽:“在火爐中加入燃料後,一樓的溫度會升高,屍體腐爛速度也會加快,我的意見是,我們可以先把他安置在門外的雪堆中。”
柳雪鴻猶疑:“會不會有危險?”
程亭羽緩緩道:“既然沒有寫明不許在外擺放事物,至少不是即死選項,而且門外的提示也說了,要保持防寒屋環境整潔。”
她有條不紊的行事風格讓其他人愈發堅信,自己這回遇見了一個在通關副本上極有經驗的大佬。
——有體力,有經驗,哪怕沒有特殊能力,也非常值得去抱一抱大腿。
餘文然:“既然如此,那就都過來搭把手,我們一起……”她閉了閉眼,然後道,“一起把小孫放到門外。”
在移動孫曉林屍體的時候,所有人都注意到,他手腕上那截被割斷的繩索。
程亭羽也揚了揚自己手上同樣被割斷的繩子,露出了一個微笑:“或許這棟防寒屋裏除了我們,還有點別的東西。”
一直沒什麽存在感的鄭睿楠瑟縮了一下,小聲:“你是說房子裏還有別人?”
程亭羽搖頭:“我猜大概率不是人,而是某種想要住客性命的事物——可能是怪物,也可能只是某種抽象的力量。”
沒人對她的結論提出異議。
如果說在外面的時候,還有人覺得自己進的可能只是一個單純的雪地生存類副本,在經過了地下室的事件後,則都已經明顯感到了副本內的超自然因素。
程亭羽笑笑,跟其他人一塊把孫曉林的屍體擡到雪地中,簡單掩埋了一下,然後集體回到防寒屋內,開始分配卧室的鑰匙跟燃料。
去地下室的三人每個都盡可能多的拿了燃料出來,一共二十六罐,所有下去負一層的人拿五罐,剩下的每人拿三罐,多出來的兩罐就先存放在一樓。
餘文然主動為一樓的火爐注入燃料,她想節約用量,但只是一個傾倒的動作,燃料罐就空了三分之一。
程亭羽有理由認為,一罐燃料最多只能使用三回,應該也是副本的隐藏限制。
使用次數的限制并不讓程亭羽覺得嚴苛,畢竟他們拿出來的燃料罐其實挺多,後面真不夠用的話,還可以大家擠在一起取暖,節約消耗,總體來說非常夠用。
然而物資上的寬松對副本參與者而言未必是一件好事。
他們要在防寒屋中生存五天,如果副本不在燃料上制約參與者,就意味着後頭很可能還存在別的殺招。
餘文然問柳雪鴻要了紙跟筆,在認真記錄獲取的線索。
他們目前知道的情況并不多,只清楚一旦違背告示上的信息,就會遭遇危險。
李君珲還記得那種後怕的感覺,出來後,萦繞在空氣中令人戰栗的無形恐怖感不但沒有消失,反而有所加劇——其他人的繩索都被割斷,也就是說,在地下室時給予她回應的根本不是自己的同伴。
她有些驚顫地道:“我當時回頭的時候,看到了四團光。”
除她之外來到地下室的參與者只有三個,也就意味着,另一團光必定來自于某種未知的存在。
鄭睿楠:“那個東西在地下室的時候也需要照明?”
程亭羽眨了下眼:“不一定,我猜測那種力量能在地下室制造幻覺。”
進入到地下室後,她感覺自己的眼睛在隐隐作痛,似乎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壓制。
李君珲因為在地下室的時候被程亭羽幫了一把,對她有了一定的信任,又想起地下室中不正常的黑暗,當下用力點了點頭。
程亭羽慢條斯理道:“地下室是那種力量所熟悉的區域,加上能制造幻象的特質,以及在誰也沒能察覺到的時候切斷我們手中繩索的行徑……”她笑了下,道,“若是那種力量不想被旁人發現自己的存在,大概率也是可以做到的。
“多出來的光團,斷掉的繩子,始終無法抵達的目标,這些都只是在給我們增加心裏壓力。”
李君珲也猛然醒悟過來。
說到這一步,她自然明白了孫曉林的死亡過程。
他應當也是看到了四團光芒在晃動,意識到地下室的危險,又發現連接自己與同伴的繩索斷裂,然後慌不擇路地跑向出口。
李君珲喃喃:“……違背防寒屋的規則就會死亡。”
程亭羽笑了笑:“馬上天就要黑了,我們先分一下鑰匙。”
置身于如此危險的環境,衆人根本不想分開,但他們也沒忘記,茶幾上的提示中有一句話“卧房在三樓,卧房是休息的地方,就寝時請前往三樓”。
救援隊五天過來一次,他們不可能從頭到尾都不睡覺,如果睡覺的時候不在卧室,是不是也會算作違反規則?
餘文然遲疑:“可是防寒屋中的卧房都是單人間……”
柳雪鴻默然一瞬:“只要我們遵守規則,應該就不會出事?”
衆人雖然不希望跟同伴分開,然而一時間也沒有更好的解決辦法,加上對規則的畏懼,最終還是按照程亭羽的意見,分好了鑰匙。
每一把鑰匙上都标注了序號,程亭羽那把是二號,她當時在地下室看到十把鑰匙,不過一塊來的只有七個人,如今又死了一個,所以只取了六把上來。
其他人不想在挑選鑰匙上花太多時間,就按照之前抽到的序號分配,因為孫曉林已經不需要房間,拿三號鑰匙的人就變成了柳雪鴻,四號房間則被分配給了餘文然,五號是鄭睿楠,六號闫嘉禹。
身體的寒意被火爐驅散,透過窗戶可以看到外面的天色已經漆黑一片,鄭睿楠跟闫嘉禹去廚房找到了吃的——食物儲備結構非常簡單:壓縮餅幹為主,罐頭為輔,對不擅長廚藝的住客非常友好。
湊合着吃完晚飯,程亭羽感到了一陣突如其來的憊意,坐在她對面的闫嘉禹更是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就在此時,她聽見邊上傳來一聲痛苦的悶哼。
柳雪鴻捂着肩膀,倒卧在地上。
餘文然駭然:“你怎麽了?”
左右都沒有人,莫名其妙就遭受了攻擊。
柳雪鴻臉上都是冷汗:“我剛才差一點睡着……”
周圍一片沉默。
闫嘉禹恍惚道:“我剛剛也是突然很困……”
程亭羽站起來,做出抉擇:“既然如此,我們就回房休息罷。”
作為一個在當代大學生活中磨練出來的準社畜,她原本對自己的熬夜能力有信心,但從眼下的情況看,到點就得回房睡覺可能是當前副本的固有屬性。
——程亭羽想,如果不考慮游戲危險性的話,這棟防寒屋還挺有點幫人規律作息的教育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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