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隐恨
六皇子聞言不由擡步去瞧正躺在搖籃裏的小公主。
小公主乃是十月二十五生的,現今方才彌月不久,已然漸漸顯出白淨嬌嫩的模樣,只因屋內太暖,她白玉一般的雙頰仍舊是暈紅的。她此時正乖乖的躺在搖籃裏,身上蓋了一條芙蓉色的小被,大約是方才睡下不久,看着不甚安穩,花瓣似的唇微微張開。
六皇子很是喜歡妹妹,悄悄用指尖替小公主攏了攏被角,忽而見着那芙蓉色小被上繡着的一叢白色小花,便用手指了指,悄聲問道:“母妃,這上面繡的是蘭花嗎?”
謝貴妃幽遠的目光在錦被上繡着的幾叢蘭花上一掠而過,眉宇之間似是掠過一絲極淡的哀色,美人含愁,猶如白雪覆紅梅,總是更添幾分妍色。
“是啊,是蘭花。”謝貴妃極淡的笑了笑,微紅的薄唇輕輕一抿,仿佛是宮殿外那薄且易碎的紅色琉璃瓦,“蘭花乃前朝國花,每年三月二日蘭花節的時候,滿宮之人皆要佩蘭,白色的、粉色的、紫色的……有各色各樣的蘭花擺滿了宮殿,我閉上眼,提着裙裾從回廊一路的跑過去,都能聞到風裏的蘭香……宮裏上下都能每個公主和皇子出生的時候都會有一塊蘭花玉佩,每一塊的蘭花都不一樣。母妃也有一塊,只是後來給了你父皇,下回在讓他拿出來給你看看。”
那是她最無憂、最歡快的日子,甚至連呼吸的空氣都顯得如此甜蜜而芬芳——那時,她尚且還是熙朝的公主,尊貴至極。她可以滿宮的亂跑,可以和她那位被稱作至尊的父皇撒嬌,提着裙裾一路跑過去的時候,左右的宮人皆要跪地行禮。而現在呢?她踏過親族的鮮血和屍體上,為滅她家國的人生兒育女,日日強作歡顏,謹小慎微,無一日不似在地獄。
六皇子年紀雖小卻是極聰慧的,隐隐約約的感覺到了謝貴妃身上那種極重的哀痛,不由把自己小小的身子埋到她的懷裏,小聲喚道:“母妃,你怎麽了?”
謝貴妃伸手撫了撫兒子的脊背,微微垂下眼,語聲柔柔的,猶如一粒粒玉珠般圓潤:“……只是想起了一點舊事。”她頓了頓,眼睫猶如蝶翼一般染着細碎的燈光,柔聲細語的道,“六郎,你記着:為了你,無論叫母妃做什麽,母妃都是情願的。”
這原就是他們謝氏的江山,合該傳給留了謝氏血脈的人。她茍活至今,為的不也是這個?
雖說此回乃是有驚無險,但鄭娥到底還是受了驚,皇帝心裏頗是心疼,親自給她那被木渣子刺傷的手掌上藥,還好生的安慰了一通。好在鄭娥很快便緩了過來,說說笑笑一如往日,倒是叫皇帝放心不少。見着時候不早,皇帝這才趕了幾個孩子去睡,自個兒去和皇後做“大人的事”了。
因皇後已叫人整好地方,鄭娥今日自是不會再與二公主一同睡了。她與二公主等人分開後便獨自躺在寬大的床榻上,靠着枕頭睜眼看着昏昏的內殿,忽而想起從二公主處聽來的鬼故事,只覺得眼前的一片的黑暗猶如猙獰的巨獸一般仿佛就要張口把她整個兒吞了,說不出的恐怖。
鄭娥越想越怕,蹬了蹬腿,幾乎要吓得叫出聲來了,最後終于忍不住抓了個小枕頭抱在懷裏,咬着唇左右四顧的一番。就在此時,她忽而望見一個黑影從門口處進來,正輕手輕腳的往她榻邊走來。她吓得臉都白了,慌忙間只顧得上把手頭的小枕頭朝那黑影丢過去,然後便自欺欺人的閉上眼睛,一咕嚕的鑽進了被子裏,縮成小小的一團兒。
過了一會兒,鄭娥便感覺到有人隔着被子戳了戳她的身子。她又怕又委屈,抽了抽小鼻子,軟軟的和那人商量道:“……可不可以先別吃我,蕭叔叔說我還小呢,還不夠吃的。”
對方微微一怔,随即刻意壓低了聲音,微微有些沙啞:“……唔,是有點小,那我得再等幾年啊?”
居然真的要吃我!太壞了!
鄭娥把被子抱得更緊了,撅着屁股趴在榻上,小心翼翼的掰着指頭算了算:“等我十歲,不對,十三歲……嗯……”她把十根指頭都算完了,眼眶跟着紅起來,正打算要拿腳趾頭再算,耳邊忽而聽見悶笑聲。
Advertisement
這笑聲十分耳熟。鄭娥悄悄掀開被子,怯怯的往外看了一眼,心裏的恐懼不翼而飛,她氣鼓鼓的瞪了對方一眼,憤憤然的道:“四哥哥!你作什麽吓我?”
蕭明钰一面笑一面坐在榻邊坐下,順手替她整了整那亂成一團的被子,口上應道:“我何時吓你了,不過是順着你的話說了幾句罷了,誰知道你吓成那樣……”
鄭娥還有些女孩家的小脾氣,被他弄得又羞又惱,索性便坐在榻上扭過頭,用後腦勺對着蕭明钰,揚着下巴不理人。
蕭明钰沒法子,只好伸手替她理了理略有些淩亂的碎發,輕聲解釋道:“我是怕你白日裏受了驚,晚上睡不着,特意來瞧瞧你的。”直到此刻,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救了鄭娥、真的改變了夢中的事情。
他動作小心的很,就像是對待什麽易碎的珍寶似的,萬分珍重。鄭娥被他順了一會兒毛,白嫩的雙頰雖仍舊是氣鼓鼓的卻又忍不住便悄悄的扭頭看了他一眼,猶豫了一會兒才吶吶的道:“那,那你能陪我睡嗎?”她有些害羞,頰上泛紅,小小聲的道,“……我一個人的話有點害怕,你可不可以等我睡着了再走?”
“好啊,”蕭明钰立刻就應了,他英氣的劍眉微微一揚,雙眸黑若點漆,那已顯出輪廓的面上微微帶笑,“你睡吧,我就在這兒陪你。”
鄭娥又轉頭瞧了瞧他,與他對視片刻,确定他說的是真的便拉起被子又躺了下來。
她把頭靠在枕頭上,拉了蓋到脖子處,然後才扭頭對着蕭明钰,眨了眨眼,眼睫看上去又長又卷,就像是小小的扇子。
哪怕是在這樣的黑暗裏,她的一雙眼睛都如朔夜的星辰一般明亮動人,看人時顯得既認真又專注。她就這樣眨着眼睛看着蕭明钰,從被子底下出手拽了拽蕭明钰的袖子,可憐巴巴的求懇道:“四哥哥,你給我講個故事吧?要不然我睡不着……”
蕭明钰被她看得心軟,聞言卻是一怔,不由道:“父皇以前也給你講故事?”
“是的啊,”鄭娥理所當然的點了點頭,下颚抵在被子上,面上似有幾分倦怠,“我睡不着的時候,蕭叔叔就會講故事哄我睡。”
蕭明钰微微颔首,一手按住了蓋在她身上的被子,一手撫了撫她的額角:“好啊……給你講個故事。講什麽呢……”他想了想,慢慢的道,“下月十八便是聖壽節了,去年的十二月十八日乃是皇祖母六十整壽。那會兒可熱鬧了,命婦們也跟着入宮拜禮,不僅宮裏連着三日都擺了宴看戲吃酒,就連宮外都叫人搭了棚子唱戲賀壽。父皇還令人重修了幾座佛寺,僧人在寺內誦經,念經之聲如潮水一般此起彼伏,經日不止,各國各地送了壽禮來。對了,嶺南那裏送了一座“翡翠亭”,大概有十個你那麽高,用孔雀毛做的瓦片,光照下來的時候,看上去就像有好多好多眼睛……”
蕭明钰說到一半,像是意識到什麽似的,忽而頓住聲,垂了頭去看,鄭娥果然已經睡着了——也不知她是何時睡着的,現下睡得正香,烏黑的眼睫一根根的垂落下來,呼吸綿長,唇角還有一滴晶瑩的口水。
蕭明钰便止住了聲音,從袖中抽出帕子替她擦了擦口水,捏了捏被角。他垂首靜靜的看着鄭娥,許久方才緩緩的起身,放輕腳步往外走去。
殿外的宮人見着蕭明钰從裏頭出來便躬身禮了禮,還有人提着燈籠上前來要替他引路。蕭明钰擺擺手,讓人退下,随口道:“我自個兒走一走。”說罷,他抿了抿唇,踏步走到了外頭空曠處,滿地皆是如水一般輕而涼的月光,微微仰了頭,便能看見夜空中的萬點星辰。
蕭明钰獨自站在底下,周側無人,終于忍不住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說不出是什麽感覺。自上一次太後聖壽,他跌了一跤後便夜夜噩夢,仿佛在心裏頭藏了一把刀刃,時不時的往外戳着人,剮心剮骨、血肉模糊的疼,逼着他早早失卻少年該有的歡喜和天真,知曉什麽是秘密和謊言。
甚至,對着鄭娥這般懵懂的幼童,蕭明钰都不能明言自己的心事——難不成,他要說:我夢見你死了,夢見母後死了,夢見兄長死了,夢見我自己死了?
誰會相信呢,多麽可笑的夢。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